不久,龙云的英文秘书刘宗岳果然奉命由宁赴沪。他径直奔向缪云台的住所,并当即受到了召见。
刘宗岳走进缪云台的客厅,看到地上放着两只精巧的皮箱,便不解地问:
“缪先生,您也准备逃难?”
“不,我无难可逃。”缪云台先生坦然一笑,“一我不怕共产,二他们也不会共我的产。”
“那您这是……”。
“准备回昆明看看。”缪云台先生随手把两只皮箱提到—边,“我明天起身。龙志公好吧?”
“很不好。”
接着,刘宗岳说明了来意。缪云台先生沉思片刻,很有把握地说:
“请转告龙志公,找陈纳德帮忙设法离开南京的事不成问题。陈纳德和龙志公有交情,他一定会帮忙,但是同行的人绝不能多。”
刘宗岳非常聪明,他当即想到了缪云台的外甥朱志高,此人多年来一直在龙云的身边工作。他试探地问:“希贤可以同行吗?”
“可以。只能带你们两人。”缪云台沉思片刻,坚定地说,“不能带龙府的几个公子,以免引人注目。出了岔子就有生命危险。”
对此,刘宗岳欣然同意,但是,当问到何时找陈纳德密商时,缪云台又意外地说t
“陈纳德已去广州。等他返回上海以后,再找他详细商谈。”
“可您已经返回昆明了啊?”刘宗岳焦急地说。
“这不要紧,我自有安排。”缪云台胸有成竹地说,“请转告龙志公,让他安心坐等,我们自有见面的时候。”不久,陈纳德由广州飞回上海,并获悉了缪云台先生所求之事。对此,他也感到十分棘手。翌日上午,陈纳德正在民航队处理业务,刘宗岳被引进了办公室。寒暄过后,刘宗岳便急切地用英语问道:
“陈将军,我有一件紧急的事情和您商谈,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陈纳德热情地答道:“有时间,有时间。”待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离开办公室以后,他很客气地说:
“刘先生,请讲。”
由于事关重大,刘宗岳未敢直言相告。他绕了一个弯子之后,十分严肃地说:
“我有件机密的事情想请陈将军帮忙。无论是做到还是做不到,都要请您严守秘密。”
“行!行!”陈纳德已经猜到了刘宗岳所求之事,故作神秘地小声问,“刘先生,你要说的是关于龙云将军的事吧?”
“对。”
“我已经知道了。”陈纳德蹙着眉头点了点头,又为难地耸了耸肩,做出一副难办的样子。刘宗岳慌了,忙问:
“难道您也没有办法帮助龙将军离开南京飞往广州、香港吗?”
“有是有……只是我有我的难处啊!”陈纳德说罢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似在思索什么。少顷,他小声问道:“蒋总统有没有不许龙将军离开南京的命令?”
“没有公开的命令限制龙将军的自由。”刘宗岳又加重语气补充说,“不过实际上龙将军已经被暗中监视起来了,因此务必请您保密。”
陈纳德听罢连声说: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刘宗岳茫然不解地问:
“陈将军,什么好了?”
“好的是没有法律和命令啊!”陈纳德幽默地笑着说,“这样一来,我帮着龙将军从南京去广州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刘宗岳顿时眉宇舒展,露出了笑颜。接着,他又询问了帮助龙云出走的办法。陈纳德告诉刘宗岳:从南京到上海,请龙云自己想办法!到上海后他欢迎龙云住在他家,他负责安全;从上海到广州,他的公司每隔一天就有一架班机,可以设法送龙云到广州,但同行的人越少越好。刘宗岳听后十分高兴,并告诉陈纳德:
“请陈将军放心,,这点己经研究过了。同行的不多,只有我和缪云台先生的外甥朱志高。”
“好!”陈纳德认为事不宜迟,站起身来握住刘宗岳的手说,“你尽快返回南京,和龙将军商议一下行程。我好安排你们飞往广州的班。”
刘宗岳马不停蹄地乘车赶回南京,又象阵旋风似的闯进了龙云的卧室。他望着龙云和张秘书那急切的表情,把双手一展,格外兴奋地说:
“老主席,万事如意,一切都办妥了!”
张秘书听后激动地跳了起来,真恨不得拍巴掌。这时,龙云“嘘”了一声,用眼看了看门外,示意院内有狗、隔窗有耳。张秘书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说:
“老主席,您得给宗岳记一大功。”
“先不忙记功。”此刻,龙云的心里虽说也**起了欢快的波浪,但他表面上还是十分平静的。他小声说道:“快详细谈谈情况。”
陈纳德肯于帮忙,龙云感到十分高兴。但当他们谈到如何出走的时候,龙云的脸色猝然一变,低沉地说:
“我还是逃不出这座樊笼。”
“为什么?”张秘书和刘宗岳同时吃惊地问道。龙云认为,陈纳德只负责从上海到广州,而他从南京到上海的问题也难以解决,无论坐火车或轮船都不可能,因为他熟人很多,如被发现,就会弄巧成拙,前功尽弃。张秘书和刘宗岳听后失去了喜色,一时间,刚刚有点热乎劲儿的卧室又降到了冰点。蓦地,刘宗岳站起身来,非常严肃地说:
“我再返回上海,请求陈纳德帮忙。”
龙云缓缓地站起身来,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刘宗岳的手,感激地说: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刘宗岳遵照龙云的指示,同朱志高乘晚车于次日到达上海,第二次去民航队办公室找陈纳德密谈。刘宗岳首先转达了龙云对陈纳德的感谢,然后提出了龙云所面临的困难,进而请求陈纳德给予帮助。
陈纳德听后想了一会儿说:
“这事好办。我的航空公司每星期四有一班从兰州到上海的班机,上午从兰州起飞,经过南京加油,下午到上海。请龙将军秘密搭乘这次班机,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刘宗岳听罢大喜,再三感谢陈纳德仗义为友。陈纳德学着中国人的样子抱起双臂,用生硬的华语说着“不敢当,不敢当”,旋即又笑着用英语说:
“快回去和龙将军商议一下。决定了哪个星期走,先通知我一声,我好派人在南京接龙将军上飞机。到上海的时候,我亲自接龙将军下飞机,请他在我家里住几天。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龙将军再搭从上海到广州的班机飞往广州。你看,这不就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了呜?”
刘宗岳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他与朱志高告别了陈纳德,再次登上了返回南京的火车。
话分两头。随着淮海战役日近尾声,南京陷入了一片混乱,有关龙云的去向也风满街巷。为此,龙云一愁莫展,茶饭难进,一个人在卧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刘宗岳的消息。
张秘书望着体瘦衣宽的老主席很是不安,总想弄点新鲜的东西使龙云果腹、壮身。一天上午,一位从兰州飞来的朋友带来了个哈蜜瓜。她为了让龙云开心,抱着哈蜜瓜来到了龙云的卧室,笑着说:
“老主席,快来!快来体味一下守着火炉吃西瓜的滋味吧!”
龙云并不稀罕这哈蜜瓜,为了领下张秘书这份情意,强作笑颜地说:
“好!我来掌刀。”
龙云在温暖如春的卧室里吃着冰凉的哈蜜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此刻,他想到了出主西北的老友张治中,便笑着说:
“这瓜是张文白的部下给你带来的吧?”
“那还用说。”张秘书咬了一大口哈蜜瓜,被冰的直曝牙花子,“也只有他们那个鬼地方才出产这玩意。”
“兰州西北长官公署的人员还安定吗?”龙云有意问道。
“和南京差不多。听来的人说,达官要人都在争着抢购飞机票,生怕当俘虏。”
龙云虽说被囚禁在龙公馆里,可他心里时时都在分析全国的军事态势。他沉思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问:
“西北的战局发展得有这么快吗?”
“怎么没有?”她掷掉手中的哈蜜瓜皮说道,“老主席,您要不信就到南京机场看看。从兰州飞来的客机中,至少有一半是您的熟人。”
正当龙云和张秘书一边吃哈蜜瓜一边闲谈的时候,刘宗岳又象阵旋风似的闯了进来。他一看有哈蜜瓜,伸手抓了一块就想吃。张秘书一把夺了过来,着急地说:
“快说说上海的情况。如果带来的是福音,剩下的哈蜜瓜全都归你。”
“行!这哈蜜瓜可真的全归我了,哈哈……”刘宗岳报告完情况以后,得意地说,“老主席,这个方案要得要不得?”
“要不得!要不得!”龙云当即答道。
“为什么?”刘宗岳惊愕地反问。
“道理是简单的。从兰州来的飞机里,多数是张文白西北长官公署的人,朋友不少,一上飞机就会被识破,而且在上海住两三天也不保险。我看,还得另想妥善的办法。”
龙云说罢又陷入了愁苦的沉思。刘宗岳就象是遭了霜打的禾苗,渐渐地蔫了。张秘书为了缓和这不和谐的气氛,拿起一块哈蜜瓜送到刘宗岳的面前:
“请吃块哈蜜瓜吧!”
刘宗岳没有伸手去接哈蜜瓜,他蓦地抬起头说了句“我要再回上海找陈纳德将军商量”,便转身走出了客厅。
关于第三次和陈纳德密商的全部经过,当事人已经做了详细的记述。为了保持事态发展的原貌,现摘录如下:
刘宗岳第三次去找陈纳德,告诉他龙云不愿而且也不能搭兰州班机,还要请陈纳德另想办法。陈纳德听了以后表示为难,让刘宗岳等他考虑一下,跟他的同事,他可靠的助手研究后再答复。刘宗岳在上海等候陈纳德的答复,一直到十二月一日,陈纳德从广州回到上海……经过再次商谈,才决定了龙云从南京飞往广州的全部计划。
陈纳德说他在广州已经布置了一套完整的计划。他带了一个亲信的机要秘书魏罗伯到上海来,以公司的名义,派他视察上海、南京两处的航空站,约定日期魏罗伯乘一架专机从上海飞往南京,南京机杨有民航队的汽车,有特别牌照,进出中国空军的机场不受检查,由魏罗伯驾驶汽车去接龙云(但不到龙公馆去接,另约定一个地点),一上飞机立刻起飞,沒有任何其他搭客,飞机在上海加油后直飞广州。陈纳德说他将在上海机杨迎接,广州也已安排了在机场迎接的人。刘宗岳、朱志高商量以后,决定十二月八日从南京起飞。日期确定后,陈纳德即介绍魏罗伯同他二人见两,并且说:‘不必顾虑,大家随便谈,一切都是保密的。’刘宗岳询问手续怎么办,陈纳德说:手续上还是以刘宗岳个人名义签个合同,这样如果出了问题,他有词可答,可以说他不知道龙云在这个飞机里。刘宗岳又问代价如何,陈纳德表示:他和龙云是好朋友,这不是做生意,单收点汽油费就是了。他叫魏罗伯找机务部门计算一下汽油费,应合六千四百三十元美金。陈纳德表示,驾驶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的薪金,飞机特磨损折旧一概不算,只收六千美元的汽油费,其余作为奉送。
计划落实后,刘宗岳和未志高二人就进行随龙云从广州到香港的秘密安排。他们请上海益华银行的一名职员先飞广州,找到在广州做生意的—个云南同乡,说刘宗岳和朱志高将于十二月八日乘飞机到广州,请先在中等旅馆订两个房间,同时预先买好八日从广州到香港的火车票、轮船票、飞机票各五张。布置完毕,刘宗岳和朱志高转回南京。
龙云听了刘、朱二人的汇报以后非常满意,指示照计划进行。但是,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坐探密布的龙公馆呢?龙云又犯了难。当夜,他把张秘书找到自己的卧室里密谈。张秘书笑着说:
“放心,我自有妙计,请老主席应计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