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 1)

龙云和蒋介石 王朝柱 2566 字 2个月前

龙云突然病了,而且还向战略顾问委员会告了病假。蒋介石闻讯急忙打电话问候,并派文官长吴鼎昌代表自己到龙公馆探视。但是,当他获悉龙云卧床不起的时候,却冷漠地笑了,十分阴险地指示:

“龙志舟得的是心病。孙膑演过的戏,绝不能在今天重演!”

主子下了令,奴才们可就着了慌,住在龙公馆的尤旗和刘里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睡觉都睁大两只眼睛。

尤旗是个精明的坐探,睡觉前必到龙云的榻前道声晚安,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龙云的榻前问声早安。就连龙云一日三餐吃什么、吃多少,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至于每天有哪些客人来访,龙云持什么态度,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及时报告给顶头上司裴厅长。

龙云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呢?用刘里的话说:“真他娘的怪!”裴厅长、吴鼎昌给他请来医生,他拒绝治疗;蒋介石亲自给他联系的外国人开的医院,他谢绝去住;张秘书和亲属请来的郞中和西医,又都说龙主任的病重,很不好治……一时间,可急坏了龙公馆的坐探们。刘里是个善弄刀枪的粗人,他认为龙云生病的原因是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一明摆着的事。用他的话说:“堂堂的云南王,连送女儿上火车都不行,真是老太太的脚趾一一窝囊一辈子啊!要是俺刘某人,非他娘的豁出这一百多斤不行。可是他呢?连个屁也没放,把这口窝囊气咽到肚子里,那还能不得病。”尤旗并不完全同意刘里的见解。他发现龙云的饮食并没有减少;每天和张秘书在卧室里密谈,一说就是几个小时,而且毫无倦意。只有文官长吴鼎昌和裴厅长前来探视时,他才倒在**显得非常疲倦。

使坐探们大为惊疑的事发生了:张秘书有两天没有回龙公馆啦!尤旗一看不妙,慌忙给裴厅长挂了电话。裴厅长匆忙赶到了龙公馆,首先礼仪性地看了看龙云,假惺惺地问了问病情;接着就急冲冲地走进尤旗和刘里住的厢房里,一见面二话没说,就吹胡子瞪眼、劈头盖脸地大骂:“你们这群废物!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个张秘书非等闲之辈。上次,就是她把周恩来引到龙公馆来的。”尤旗和刘里这两个奴才,活象个三孙子似的躬身垂首,默默地听着主子的训斥。

裴厅长火熄气消以后,出于职业的原因,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张秘书和共产党暗自联络的事。假如龙云在南京果真演出一幕蔡松坡逃出京城的戏来,他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异常严肃地说:

“从今天起,我拨给你们一辆专车。张秘书走到什么地方,尤旗就跟到什么地方,记住了吗?”

“记住了!”尤旗双脚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旋即又胆怯地问,“如果张秘书离开南京呢?”

“那你也盯上她!”裴厅长斩钉截铁地说。

“我的权限呢?”尤旗小声地问。

裴厅长被问住了。他想了好一阵子,蹙着眉头严厉地指示:

“只有盯梢的义务,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权力。”

“如果她暗通共匪呢?”刘里问。

“那也不准采取任何行动。”裴厅长看了看不太服气的刘里,以教师爷的口吻说,“你们怎么这样糊涂?我们监视的目标是一条龙,而不是一个虾米。如果抢先吃掉了虾米而放走了龙,我们的命还能保得住吗?假如我们用虾米作钓饵,逮住了这条龙,蒋委员长一定会亲自为我们颁发青天白日大勋章。”

尤旗和刘里听后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笑容,非常敬服这位顶头上司的谋略。刘里刚要当面吹捧裴厅长几句,尤旗突然“噓”了一声,惊诧不已地说:

“她来了!”

裴厅长闻声一怔,一看门外,只见身穿素色旗袍的张秘书步履轻盈地向正房客室走去。在她的身后边,跟着一位穿着灰色大褂,戴一顶半新的银灰色礼帽的中年人。裴厅长小声地问:

“这位客人来过龙公馆吗?”

“没有。”尤旗答道。

刘里并没有理解裴厅长问话的真意。待这位不速之客随张秘书走进正房之后,他呆头呆脑地说:

“看他这身打扮,俺就知道他是一位看病的郞中。自从龙主任病倒以后,龙公馆象这样的客人来得多了。”

“郞中?”裴厅长哼了一声,“你知道这位郞中是治什么病的?”

“这还用问吗?是治龙主任得的病的。”刘里有些憨气地答道。

“他若是治龙主任心病的郞中呢?”裴厅长恶狠狠地反问。

“什么?是治龙主任心病的郞中?”刘里感到莫名其妙,自言自语地重复说。

“对!”裴厅长不容置疑地答道,复又扳着面孔,异常严肃地说,“蒋委员长认为龙主任得的是心病,你们懂了吗?”

刘里和尤旗听后愕然失声,连连答说:“懂了!懂了……”然而,当他们一联想到这位郞中可能就是来治龙云心病的时候,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尤旗这个有心计的特务一声不吭,暗自思索着对策。刘里这个直性子可憋不住,很是焦急地问:

“裴厅长,咱们怎么知道他是治身病的医生,还是治心病的郞中呢?”

裴厅长蹙着眉头一声不响。少时,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人虎穴,焉得虎子?”转身迈出厢房,大步朝正屋走去。他轻轻地叩开了房门,有些不自然地走进了龙云的卧室。他从龙云、张秘书,还有这位不速之客骤变的表情可知,方才这间卧室里曾经有过愜意的言谈和欢笑。

此刻,龙云斜倚在病榻上,神色很不好看,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裴厅长那尴尬的表情,很有情绪地说:

“裴厅长,你对我可真够关心的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没想到你又回来了。有什么重要的党国大事吗?我们先谈,说完了以后再请大夫给我医病。”

裴厅长没想到龙云会如此不给面子,剎时额头上、鼻子尖上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他结结巴巴地答道:

“龙主任,您不要误会。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蒋委员长指示我,一定要尽快地治愈龙主任的病。为了保证龙主任的安全,请了哪些大夫,用过哪些药,每天都要登记,还要向他汇报。”

龙云听后气得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浑身也微微地抖瑟着。张秘书为了避免不偸快的事情发生,忙笑着说:

“裴厅长,象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惊动老主席了,有我来办。每天我们联系一次,您看怎么样?”

“好、好……”裴厅长马上换了一副得意的笑脸,暗自髙兴地说,“这样一来,你张秘书纵然有孙猴子的七十二变化,也难以逃出我如来佛的手心啦!”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正在为龙云切脉的郎中,不阴不阳地问:“张秘书,请问这位大夫……”

“姓沈,在上海开业,是有名的中医。”张秘书十分坦然地说,“前些天,上海的朋友们听说老主席病了,都很焦急,来信征询老主席的意见,问是否从上海请位高明的医生来看看。老主席不放心,就派我去了一趟上海。经各方人士的保荐,就把这位沈大夫给请来了。”

虽说张秘书对答如流,说得事事有据,可谓滴水不漏,可是这位老牌的军统特务头子却仍起了疑心。就常情而言,一般行医的大夫走进这样豪华的公馆,为这样高级的官员看病,举止一定是非常拘谨的。然而,这位沈大夫呢?他不露声色,也不关心卧室内发生的事情,而是继续为龙云切脉诊病。既便在裴厅长提到蒋介石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对自以为得计的裴厅长更不屑一顾。这象是行医大夫所具有的风度吗?裴厅长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待沈大夫为龙云切完脉以后,非常客气地问:

“沈大夫,您是上海医学界的髙手,您看龙主任得的是什么病?”

沈大夫不慌不忙地抬起头,他用那双熠熠闪光的大眼睛扫了裴厅长一下,然后声调平和、不卑不亢地答道:

“中医治病之道,切脉问病相结合。我不是靠切脉断病的神手,而是主张三分切、七分问,综合诊断的普通大夫。据我初步切脉所得的印象,是患者肝火太盛,又积郁在心。如果不尽快地根治,象他这样的年岁,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裴厅长听后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医生的话句句说得在理,符合龙云的病情。因而,他做出一副格外诚恳的样子说:

“沈大夫,龙主任是党国要人,蒋主席非常关心他的病情,你要能妙手回春,我们必以重金相谢。”

沈大夫听后淡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摇了摇头,非常清高地说:

“为患者减少痛苦,使其早日康复,是我们行医人的天职。至于金钱一事嘛,我们倒是一向看得很轻的。”裴厅长被沈大夫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霉头,暗自粗俗地骂了一句:“狗上轿一一不识抬举的东西!”就怏怏不快地离去了。

他的脚刚刚迈进厢房的门坎,尤旗和刘里这两个不看眉眼高低的走狗就上来,争着问这问那。裴厅长的火气正无处发呢!他陡然把脸色一变,耷拉着驴脸骂了一句:“少他妈的罗嗦,快给我倒杯茶水来!”一屁股就坐在了那把太师椅上。

刘里和尤旗意外地碰了一鼻子灰,都很懊丧。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都在恼火地说:“少他娘的拿我们出气!”但是,他们毕竟都是小奴才,不敢贸然行事,只好忍着气,看着这位顶头上司的脸色做事情。尤旗是个能忍辱负重的坐探,他急忙端来一杯香茶,轻轻地放在裴厅长身旁的桌子上,低声说了一句:“请厅长用茶!”便垂手—旁等着新的训骂了……

裴厅长虽身在厢房,可他的心仍然留在客室里。他品着闷茶,暗自思索着这位沈大夫的出现究竟和龙云的病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还竭力想从龙云、张秘书的言谈和表情中觅到突破口,进而能找到这位沈大夫的破绽。遗憾的是,他想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闷闷不乐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时,张秘书一边说着“裴厅长还在吧”,一边大方地走进屋来。裴厅长对张秘书的到来感到吃惊,假意地笑了笑,十分客气地答道:

“在!您有事找我?”

“对!”张秘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裴厅长,我是来找您履行君子协定的。”

“君子协定?”裴厅长有些愕然了,半开玩笑地说,“张秘书怎么也学会说笑话啦?你我之间何时签过君子协定啊?”

张秘书禁不住笑了,她望着裴厅长有些茫然的表情,挖苦地说: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来向您报告龙主任用什么药的啊!”

裴厅长恍然大悟。他看着张秘书那十分坦然的表情,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解释说:

“方才的话是说给大夫听的,我怕他看病不用心,出医疗事故,在蒋主席面前交不了差,没想到你……”

“就当作公事来办啦。对吧?”

“对、对……哈哈……”

张秘书猝然一变脸色,很不高兴地说:

“这有什么好笑的?您打着领袖的旗号,哪个敢不服从?”

裴厅长止住了笑声,象个胜利者似的摆了摆手,得意道:

“算啦!算啦……这事到此全部了结,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管这些闲事。”

张秘书反而越发地认真起来,将信将疑地问:

“您这话可是真的?”

裴厅长指着尤旗和刘里说:

“我还能当着他们跟你说假话吗?”

张秘书微微地点了点头,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商量地说道:

“照这样说来,我这次随沈大夫去上海取药的事……”“什么?什么?”裴厅长惊得急忙打断张秘书的话语,“请问,有什么名贵的药在南京买不到,偏偏要随沈大夫到上海去取?”

张秘书对此并不感到惊奇,象是有准备似的不慌不忙地说:

“这种药,是沈大夫祖传的配方,向来不对外出售,南京的药店哪能买得到。”

裴厅长毫无准备,一时语塞了。

张秘书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又说:

“沒办法,我只好随他再去上海一趟。”

裴厅长自然不相信张秘书的这番话,可又不好直言寻问,一时陷入了狐疑不决的境地。他只是暗想:取药人偏偏又是这位请大夫的张秘书。假若她真的借请大夫、取药去干其他的事呢……裴厅长把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自认为高明的主意来:

“张秘书,龙主任重病在身,离不开象您这样的人,是否换个人去上海取药?”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可这位沈大夫……”

“他怎么啦?”

“他说,如果取药人不可靠,龙主任吃了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担负不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张秘书看了看裴厅长,进而又柔中见刚地说,“老主席也讲:‘如今的世道不太平,想谋杀我龙某人的混蛋可也真不少,为了安全起见,张秘书你就再辛苦一趟吧!’”

裴厅长万万不曾料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竟借题发挥,将自己出面阻挠的话,反变成她必亲去上海的正当理由。然而,裴厅长毕竟老谋深算,他稍一寻思,又想出一条对策来。只见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故作大度地说:

“那你就去吧,我祝你一路顺风!”

张秘书顺坡下驴,笑着说了一句“托您的福了”,转身走出廂房,朝正屋走去。

龙旗就象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忙把厢房的屋门轻轻地关死,迫不及待地说:

“裴厅长,我……我认为您放张秘书去上海取药……”“不妥。是吗?”裴厅长望着连连点头的尤旗,做出一副异常平静的样子说,“她是龙主任的秘书,我有什么权力不让她去上海取药?”

“可上海太复杂了啊!”尤旗十分着急地说,“万一她是去和共产党联系龙主任的事呢?”

刘里一听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裴厅长阴冷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

“这也好办。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丈。我已经想好了将计就计的妙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