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战004(1 / 1)

阎锡山得到冯玉祥的承诺后,决定公开联合全国反蒋派系,掀起一场空前绝后的倒蒋大战。

阎锡山是一位典型的政客,他只要“利己”二字,绝不怕丢弃“人格”二字。他决定充任反蒋主帅之后,立即动身回到自己的故里,再去看望冯玉祥。据史记载,他为了打动冯玉祥,险些向自己的阶下囚下跪。他痛哭流涕地对冯玉祥说:“大哥来到山西,我没有马上发动反蒋,使大哥受些委屈,这是我第一处对不起大哥的地方;后来宋哲元出兵讨蒋,我没有迅速出兵响应,使西北军受到损失,这是我第二处对不起大哥的地方。现在我们商定联合倒蒋,大哥马上就要回到渔关,发动军队。如果大哥对找仍不谅解,我就在大哥面前自裁,以明心迹。大哥回去以后,倘若带兵来打我的话,我决不还击一弹。从今以后,晋军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大哥的军队也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一律待遇,决不歧视。此心耿耿,唯天可表:”

阎锡山这番成功的表演,果真感动了冯玉祥。他们二人当即抱头痛哭了一场”为一r向对方表示各自反蒋的决心,他们彼此保证:“‘同生死,共患准,反蒋到底”接着又在李书城等人的见证献血为盟。至此,李书城这位中间人也总算去了一块心病,并为初步形成阎、冯结盟反蒋的政治局面而高兴,被软禁将近十个月的冯玉祥,尽管不完全相信自己能回到陕西,可他制定的“远交近攻”的策略发生了效应―退得蒋、阎终于反目。所以,他十分高兴地说:“非舜尧,岂能无过!只要你我兄弟从此真诚携手倒蒋,国之大幸! 民之大幸!”

1930年2月28日中午,阎锡山陪同冯玉祥夫妇回到太原.阎招待冯下榻于傅公祠,下午一时宴冯夫妇,旋即阎、冯与各军代表会议,一致公推阎为陆海空军总司令,冯为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西北军鹿钟麟等全体将领联名电请冯早日回陕,主持军事,但阎恐冯不忘前嫌,对放冯回陕意优未决,迟迟不肯出口。当时在太原的冯的老友王铁珊、梁式堂诸人都为此着急,大家嘱薛笃弼去见贾景德催询此事。据薛回忆:“我即到贾的家中访贾,痛陈冯必须回军之利和不回军之害,并向贾恳切表示我是山西人,父母妻女都在解县家中,冯渡河回陕,我愿留在太原做质,冯夫人也可不随冯同去。磋商至午夜,贾答应向阎转达。次晨我到溥公祠见冯。冯说:‘我除倒蒋没有第二条路,我只为国,决不因私害公,可请裕如(贾景德字)转告百川干万放心,我是真诚拥护他的。”’

这时,李德全突然站起,十分严肃地说:“请转告阎先生,为了剖明心迹,我甘愿偕女儿留在太原做人质!”

“夫人!”冯玉祥紧紧握住李德全的双手,二人默默相视,泪水夺眶而出……为联阎反蒋,冯玉祥忍痛将妻女留做人质;冯玉祥得意地说:“蒋介石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阎锡山的部属同意联冯倒蒋,但是,绝大多数高级将领不同意放冯玉祥回陕西,生怕冯玉祥难弃前嫌,更记软禁在晋这近十个月的恩恩怨怨,一旦回到自己的地盘,即使不走联蒋倒阎的道路,也会学着阎锡山昔日的祥做壁上观,由阎领衔发动的这场倒蒋运动也必然失败。为此,阎锡山的心腹爱将周袱登门见阎,焦急地问道:“阎先生,你真的要放冯焕章回去?”

阎锡山镇定地点了点头。

“阎先生,这如问放虎归山一样的危险啊!”周袱历数冯玉祥的谋臣力劝打蒋的目的,意在救冯离开山西,又说,“你不要听这些人的话,冯这个人极不可靠、你忘了方顺桥见死不救的事了吗?冯不能放,这仗也是打不得的!”

“你不要老是看过去,要知道蒋介石几次要收拾冯,冯对蒋恨极了。现在要是能和我们共同打蒋,这是他求之不得的。”阎锡山看了看频频摇头的周袱,又说,“冯最大的弱点,就是好贪眼前的小利,只要我们在物质上能满足他的欲望,哪能再生半途捣乱之心呢!”

“我认为阎先生没有看到他狡猾的一面……”

“我怎能看不到呢!”阎锡山十分自信地笑了笑.“他固然很狡猾,经常搞些小动作,打完蒋以后,可能还会捣乱;但他是个老粗,没有远见,我自有方法对付他,你不要多虑。”

“我就担心他一出山西,就立即翻睑、变卦,阎先生,到那日寸……”

“还有他的夫人和女儿留在我这儿做人质嘛!”

“这是真的?”

“真的!”阎锡山又得意地笑了,“政治角逐,如同做买卖,我是不干蚀本的生意的。”

是日夜,阎锡山为了坚定冯玉祥反蒋的决心,自然,还想在冯玉祥面前显示一下他这位倒蒋的核心―陆海空军总司令的威风,派人把冯玉祥请到官邸,二人简单地议了议反蒋的战略及人事安排之后,阎锡山又神秘地向冯玉祥介绍了他与诸方反蒋派系秘密联合的情况。冯玉祥认真地听取了阎锡山悄然联合李宗仁、石友三、刘镇华、孙殿英等部反蒋的报告后,他几乎是本能地问道:“贤弟!东北张汉卿方面……”

“我早就和他保持着联系。”阎锡山淡然地回答,又含而不露地说道,“我有一个想法,等我们和各方面联系成熟以后,再主动地把拟好的讨蒋通电,送请张汉卿征求同意,并请张署名后由沈阳发出。

“张汉卿会同意吗?”

“我想,他有可能同意照办。”阎锡山沉吟片时,近似自语地说,“讨蒋通电如果由沈阳发出,力量就大多了。”

同样,冯玉祥也是知道张学良所处位置的重要性的。时下,阎锡山即将领衔发动的这场全国性的倒蒋大战,把话说穿了,有军事实力的只有阎、冯两家。而未来和蒋介石角逐的战场,在黄河中下游―自古称之为中原腹地。蒋介石由南而北,自东而西,和冯玉祥、阎锡山在此古战场上厮杀。如果张学良站在蒋介石一边,率东北军出关,不仅会搅乱阎、冯的大后方,而且还会与蒋介石所部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为此,冯玉祥忧心仲仲地说道:“当年楚汉相争,谁得韩信谁胜;时下,你我兄弟和蒋某人在中原一争雌雄,张汉卿就变成了当今的韩信。”

“这我清楚!张汉卿果能参加讨蒋,咱们既无后顾之忧,又能增加一支很大的军事力量。”阎锡山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冯玉祥,接着说,“大哥放心,张汉卿那边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3月10日,冯玉祥就要告别太原,南下出晋,经风陵渡回陕西了。阎锡山装出特别诚恳的样子,双手紧紧地拥抱着冯玉祥那魁伟的身躯,再次痛哭失声地说了一番自责的话后,遵照祖宗的规矩,又送上一份丰厚的“程仪”:现款五十万元,花筒手提机关枪二百支,面粉两千袋。最后,又十分动感情地说:“这是我对大哥的一点心意。等到大哥回到陕西以后,西北军有什么困难,就不客气地开个单子来,我一定尽力相助。”

“谢谢!谢谢……”冯玉祥真的被阎锡山的慷慨馈赠感动了,他双手捧着礼单,许久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爸爸―!”一声撕裂心胸的哭喊,惊醒了沉浸于感激之情中的冯玉祥,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夫人李德全领着心爱的女儿朝他快步走来。这时,也只有这时,他才从手中的“程仪”单中悟出了一个真理:政治家的一切出发点是政治。当冯玉祥再次听见女儿哭喊“爸爸”的声音时,他只能抱起心爱的女儿亲了亲,违愿地苦笑着说:“好女儿,不要哭,百川叔叔会和爸爸一样地爱你的。”

“对,对……”阎锡山终于从窘境中解脱出来,匆忙接过话茬,虚情假意地说,“乖侄女放心,你喜欢什么,我这个叔叔就给你买;你想看什么,我这个叔叔就陪着你去。”

李德全听后,真想当面大骂阎锡山几句。可她还是以女政治家的胸怀,控制住了内心愤感不已的情感。为了能让冯玉祥走得心安,她违愿地从丈夫的怀中接过痛哭流涕的女儿,有意地劝说:“女儿,你怎么忘了说了,爸爸放心地走吧!我和妈妈天夭盼你打胜仗,等打倒了蒋介石……”

“爸爸可不要忘了来接我和妈妈!”女儿抢着说。

冯玉祥一听女儿这心的话语,老泪险些冲开情感的闸门,他凄楚地忙答说:“女儿,爸爸忘不了,为了早一天把你,还有你妈妈接到身边来,我也要快些打倒该死的蒋介石!”

冯玉祥没有再说些什么,俯首亲了亲女儿那挂满泪花的面颊,用力握了握夫人李德全那双冰凉的手,转身大步走进汽车,双眼一闭,只听汽车喇叭“嘀嘀”一响,他终于踏上了归途!

冯玉祥回到久违的部队中,见到几十年生死与共的部属,就像是一位多子多孙,且子孙个个长大成才的老人在外边受了磨难,突然又回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家中,那种重逢的喜悦,矢志报仇的决心,都给了冯玉祥莫大的慰藉。但是,这种久违重逢的喜悦散淡之后,家庭内部的纠纷,以及如何兴兵报仇这两件大事,就又自然而然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然而就是在这两件大事上,冯玉祥伤透了脑筋!因为这支由冯玉祥一手带出来的几十万军队,早已潜伏着分崩离析的诸多矛盾了。

冯玉祥是在特定的传统文化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军界领袖。据当事人回忆,他经常对部属讲,他最爱看的戏是“老包斩陈世美”,最爱看的书是武侠小说和名人传记。他把所祟拜的人物,奉为立身处世的榜样;把所崇拜的人物言行,作为辨别是非善恶的标准。他所追求的最高奋斗目标,是立志做个“除暴安良”的英雄好汉。自然,他又必然用这种传统的治国、治军的文化去教育、影响他的将佐和士兵。结果,他这支庞大的队伍,就一定会带有很浓的封建色彩。其次,旧军队中封建的等级观念甚浓。他服从的将领,多数是他从士兵中挑选出来的,只知盲目服从,惟命是听,这样数十年的军中生活,自然助长了他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也养成了他的家长式的权威。随着他的地位的提高,所属部队一天天增多,一手栽培的部属逐渐成长,独当一面,有的甚至成了国家的封疆大吏;他的家长式的权威,也必然和这些已握兵数万的部属发生矛盾,甚至遭到消极的反对。韩复榘和石友三叛冯投蒋有诸多因素,但追溯其根源,还是向他这位家长式的权威挑战的必然结果。时下,宋哲元、孙良诚、鹿钟麟等高级将领虽尚未有异动,但潜意识的反抗,业已变得相当的激烈!

另外,正如封建大家庭中的弟兄长大以后,必然要单立门户一样.由冯玉祥一手栽培起来的将佐在独挑大梁以后,谁也很难服谁。只是碍于冯玉祥的面子,没有演出同室操戈的悲剧来。但是,就在冯玉祥这位家长被软禁在山西期间,诸位大将之间的矛盾激化了!宋哲元和孙良诚不和,曾导致了讨蒋之战的失败。而时下矛盾的焦点,却集中在了西北军名将吉鸿昌的身上。

吉鸿昌.河南人,家道贫寒,其父在镇上开小茶馆为业。1913年,时任禁卫军团长的冯玉祥在豫招兵,年仅十八岁的吉鸿昌潜伏城应募。1914年,冯玉祥任第十六混成旅旅长,见吉身材魁悟,且能识“之无”,遂将其编入模范连充当学兵次,冯玉祥集合部队讲话,题目是‘旧本要求中国承认条”。冯玉祥说:“二十一条是灭亡中国的条件,如果实行了,你们在街上,要碰见日本人,他就让你趴在地上,骑在你的身上当板凳,那你们怎么办呢?”吉鸿昌即奋臂高喊:“报告旅长我有办法!”冯玉祥问:“吉鸿昌你有什么办法?”吉鸿昌答说:‘日本人要骑在我身上,我回过头来咬死他!”全军精神为之一振。由此,冯玉祥格外喜欢这个河南兵。另外,吉鸿昌作战,素以勇敢著称,军中呼为“吉大胆”。于援川之役、讨伐复辟、直奉战争等各次战役中,吉屡立战功,不时升摺。

吉鸿昌由于受到冯玉祥的特殊宠信,很快就和他的顶头上司孙良诚发生矛盾。 自漳关出师以来,孙、吉之间的矛盾就愈演愈深,可以说是“将帅不和”。举例来说,吉鸿昌认为孙良诚在作战指挥上没有大将魄力,时以“打仗要大刀阔斧,不能缩手缩脚,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等语,作为旁敲侧击。在作战期间,由总指挥部规定,全军官兵一律不佩带胸章,而吉鸿昌竟印刷“19D”符号代替胸章,以示与其他部队有所区别,孙良诚发现后,对吉的参谋长说:“怎么你们净出洋相?”关于夜渡黄河进占温县之役,孙良诚认为是影响全军作战的盲目行动,命令已渡河部队迅速撤回,吉鸿昌不但不遵令撤回,反而径向冯玉祥越级报告,并因冯复电文中,有“铁军”二字奖饰词,遂制作大批镶有“铁军”字样的红旗,每于行军时将“铁军”旗帜列于队首,飘扬而过。这些行为不仅被孙良诚讥为狂妄,友军方面也感不快。而吉鸿昌说,我藉此以励士气,我就指着这个打胜仗,决不因他人之爱憎,令我有所变更。在攻打曹县时,吉师阵地位于城东北隅,在攻城紧张阶段,吉鸿昌令制一面特大白旗,大书“出城官兵往东北方向大吉”,竖于本师阵地上,迎风招展,目标显著,就是说,如果城破,你们全到我这里来。孙良诚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在克复曹县后,吉鸿昌命其参谋长写成一本“克复曹县记”,其中主要是叙述作战经过,表扬十九师战绩。书成之后,分赠友军,孙良诚见了,很不高兴,因为书中内容主要是表彰十九师战功,而对于作为方面军总指挥的孙良诚,则一字未提。凡此种种,都是未经孙良诚同意的。所以孙良诚想撤换吉鸿昌,也是蓄意已久。这时适逢冯玉祥令派师旅长人学,正好给孙送来撤换吉鸿昌的机会。

同年秋天,由于终麟阁的十一师在甘肃剿匪不力,冯玉祥任命吉鸿昌为三十师师长,赴甘剿匪。越年夏天,吉鸿昌率部在平定甘肃匪乱之后进入宁夏。当时宁夏政局混乱,为稳定形势,冯玉祥委任吉鸿昌为宁夏省主席。蒋介石得知此事,想要拉拢吉鸿昌,用飞机给他空投了一份“第九路军总指挥”的委任状。吉鸿昌把委任状撕毁,气愤地说:“蒋介石和我们算是哪一门子亲戚?”

吉鸿昌就任宁夏省主席后,决心为民兴利革弊。他在自己的像片上亲笔写下:“公正纯洁,为做事而做官,训练民众,使知四权运用,政治注重下层,工作适合一般民众需要。”他首先整顿军队,把原咚麟阁的第十一师和门致中的第七军合编为第十军,自任军长。为除掉吏治黑暗,他组织了考察队分赴各县考察。他还特别重视推行回汉合作的民族政策,派出大批政工人员,到各乡回民聚居地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只分良蔫,不分回汉的道理,号召回汉两族人民团结起来;还召集回教代表开会,与代表合影留念。

这期间,吉鸿昌决心开发西北,井提出“开发大西北”的口号,自任开发西北总指挥。此举受到了西北各阶层民众的支持和拥戴。

吉鸿昌的军功和政绩,遭到了西北诸省大员的妒忌。其中原宁夏省主席门致中、十一师师长终麟阁等人更是忌恨吉鸿昌。

鹿钟麟继宋哲元任代总司令之后,为把蒋介石的部队堵在渣关以东,急调吉鸿昌所部增援。吉鸿昌到西安时,本想等候上级决定,重返宁夏,现在奉到鹿钟麟命令,向渔关增援,心中着实不快,只有忍气向撞关开拔。吉鸿昌到撞关后,自称开发西北总指挥,印成名片,背面印有:一、开发西北安定民生;二、实行兵工政策;三、反对内战枪口决不向内。吉鸿昌遇到西北军将领,先递给开发西北总指挥名片,再述说他的意见。当时各将领均认为大敌当前,吉鸿昌竟做此主张,太属狂妄。鹿又令吉率队由渣关继续东进。吉鸿昌驻在铁门,曾派人找河南张纺.向他表示开发西北,不愿参加内战。鹿钟麟因不放心吉鸿昌,曾派凌勉之到铁门来视察,并劝吉要维护西北军的团体,顾全大局,不要自做主张。凌临行时,曾问吉鸿昌的参谋长:“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办呢?”参谋长答道:“吉军长决不会背叛团体,请报告总司令放心。”刘郁芬、孙良诚、宋哲元等,把吉鸿昌看成是莱傲不驯的人物,恐其为患,遂与鹿钟麟密议.将吉军调回陕西,集中大荔县,以庞炳勋部队接防,并令庞对吉部加以戒备。吉部开拔时,在陕州、灵宝掉队官兵多被庞部捕去。吉军在大荔集中后,鹿钟麟以召开军事会议,并令吉鸿昌率部仍回宁夏为名,召吉鸿昌到淹关,将其扣留总部。

事有凑巧,第二天冯玉祥回到了淹关,各将领闻讯,均来渴见,惟独不见吉鸿昌。等众将领告退之后,冯玉祥很不高兴地问道:“钟麟,‘吉大胆’这小子不是也在渔关吗?他怎么不来见我?”

鹿钟麟遂将吉鸿昌倡言开发西北,不听命令,已解其兵权,暂留总部反省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地向冯玉祥报告。最后,他加重语气说:“冯先生,解除吉鸿昌的兵权,非我一人决定,而是留在渔关的弟兄们的意见。”

冯玉祥明白鹿钟麟这句话的寓意:你可不要一回来就重用吉鸿昌。但是,冯玉祥这些年来当“家长”当惯了,他先不考虑鹿钟麟的良苦用心正确与否,而是本能地感到这是目无他这个“家长”的行为。他心里很不愉快!另外,冯玉祥是典型的实际主义者.他认为就要和蒋介石打仗了,勇冠三军的“吉大胆”这员虎将不能不用,更何况他自信能管得住吉鸿昌这匹难以驯服的烈马!他沉吟良顷,有些冷漠地说:“钟麟,你把‘吉大胆’这小子给我叫来,看看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冯玉祥!”

鹿钟麟是极其聪明的辅佐将才,尤其对冯玉祥的心理活动摸得一清二楚。他一听冯玉祥的话音,自知方才的谏言失败一遂又像往日那样,惟命是从地答说:“是!我这就把吉鸿昌带到冯先生这里来。”

有关冯玉祥召见吉鸿昌的经过和影响,吉鸿昌的参谋长做了如下记述:

冯俊各将领散去,将吉召未,一见面就揍了吉鸿昌两拳,斤骂着说:“你这小子,我不在家,谁的话你也不听。”骂毕,亲笔写个“高级副官室”五字的条子,对吉说:“把这条子贴在你住室门口,跟我来当副官。”这时我把部队带到憧关.如释重负,心想如果作战而死,尚有可说,倘为此催刑争谤,未免冤枉,现在吉鸿昌已当了副官,我正可借此求去,遂将手枪马匹,分赠好友,待与吉鸿昌唔面后,告以去意。当时我家眷住憧关第一巷,与吉眷住对门。一日,吉忽至,相见彼此一笑。我说:“你开发西北未成被押,我也几被牵连,你现在当了副官,我可趁此回家一越。”吉说:“恐怕你走不了,他们想收拾我,没想到冯先生偏偏这时回来,天不假人愿,部队就要出关打蒋,冯先生仍令我回部队,你怎能走呢?”

果然,没过几天,冯玉祥又令吉鸿昌回十一师当师长。第十军由宁夏开到西安时,冯安邦请假离职,找孙连仲去了。吉鸿昌将该旅拨入十一师,彭国祯旅编入郑大章骑兵军。……这师因军缩编,在兵额及装备方面,比其他各师均较充实。吉鸿昌到职后,集合部队讲话,述说他离开部队及回来经过。

刘郁芬、孙良诚等,对冯玉祥再度起用吉鸿昌,而毫不责处这一措施,很为不满,说:“冯先生对事,仍然一意孤行,从不考虑各将领意见,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吉鸿昌撤掉,他一回来,马上又叫吉回部队,韩、石倒戈,并没得到教训,反说韩、石离开他,是被人逼的。”总之,私议纷纭。

冯玉祥如此简单地处理部属间的矛盾,并自认为完成了团结内部的工作。接着,就又召集联合反蒋的军事会议。首先,他以极度兴奋的心情,向参加军事会议的高级将领介绍了讨蒋联军的组织系统和作战方略:

一、阎锡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为副总司令。以刘骥为总参谋长;

二、桂军为第一方面军,由李宗仁统率,出兵湖南,进趋武汉;

三、西北军为第二方面军,由冯玉祥统率,担任河南省境内陇海、平汉两路作战任务,分向徐州、武汉进攻;

四、晋军为第三方面军,由阎锡山统率,担任山东省境内津浦、胶济两路作战任务,与第二方面军会攻徐州,然后沿津浦线南进,直捣南京;

五、石友三为第四方面军,以主力进攻济宁、充州,以一部协同第三方面军会攻济南;

六、内定张学良为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积极争取共同讨蒋。四川的刘文辉和湖南的何键,经联系后,亦准备分别予以各方面军之任。为了鼓励非直属部队的将领,任命石友三为山东省主席,万选才为河南省主席,孙殿英为安徽省主席,等等。

冯玉祥讲完之后,有意地巡视了一遍与会将领的表情,出他所料的是,没有一位被他的讲话感奋起来。他拌然皱起了眉头,独自沉思片刻,依然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遂问:“诸位这是怎么了?我和阎百川议定的上述条款和内容,大家是不是不同意啊?”

与会的将领,仍然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所不同的是,有的怕和冯玉祥那不悦的眼神相撞,有意把头埋在胸前;有的坐对面的将领,用不同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意见。就这样,会场足足冷了一分多钟!冯玉祥蓦地站起,很有情绪地说道:“钟麟,我回来之前,你是代总司令,有什么意见,甚至是不欢迎我回来的意见,都可以说嘛!”

“冯先生,”鹿钟麟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大家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呢!”冯玉祥的火气越发大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你们……”

“冯先生消消气,我先说吧。”鹿钟麟急忙打断冯玉祥的讲话,“我从山西回到撞关,向诸位将领传达了和冯先生商议的‘远交近攻’战略,大家十分赞成。就在‘远交近攻’的战略即将付诸实施的时候,冯先生又把‘远交近攻’改为‘近交远攻’,由联蒋打阎变成了联阎打蒋,我真的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更是想不通!”宋哲元率部反蒋,由于吃了阎锡山的亏,致使上次联阎讨蒋失败,所以对阎锡山真可谓是恨之入骨。他真想和蒋介石联合起来,把阎锡山打垮。“怒我太不冷静,今天,我是要把心里的话全都掏出来的。”

“好!你就当面把心里的话都掏出来吧。”冯玉祥为了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先主动地落座,又客气地说,“全都坐下谈吧!”

“不!我要站着说。”宋哲元历数了西北军和阎锡山交恶结怨的历史后,非常激动地说,“冯先生,我们上阎老西的当还少吗?难道非让这个阎老西彻底地卖了,我们才清醒吗?”

“我接着说,把心窝里的话全掏出来!”随着话声,孙良诚气冲冲地站起采,“1151是什么东西?他是看我们四北车将士的鲜血向上爬的!拥护他当总司令,我打心里不服!”

接着,与会的将领都表了态:几乎无一例外地反对冯玉祥再走联阎打蒋的老路。加之会场的气氛格外严肃、紧张,搞得满怀喜悦之情的冯玉祥下不了台。鹿钟麟一是为了救驾,再是为了彻底改变冯玉样已经做出的联阎打蒋的战略,口气温和地说:“我以为联蒋打阎,胜算在握。我们一举可下山西,控制河北和平津二市,从而改变局促西北的不利局面。结果,我们占有长江以北,蒋某人偏安大江以南。一旦条件成熟之后,我们再和蒋某人进行最后的决战!”

对此,冯玉祥不知想过多少遍了!但是,冯玉祥自认为是蒋介石的“恩人”,而蒋介石却以怨报德,实在伤透了冯玉祥的心。另外,冯玉祥是一个性格倔强的人。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决不计后果;他认定不应该做的事,决不肯迁就。当他认为时下国民党内部反蒋大联合的形势已经形成,是决不肯放过这个时机的。所以,等与会的将领说完之后,他十分严肃地说道:“哪有一成不变的军事战略?当时,我提出‘远交近攻’,那是因为所有反蒋派系刚刚失败,对蒋某人构不成威胁,惟有走联蒋倒阎的路,才能自救。才能让阎锡山不敢欺侮我们。时下形势变了!再说,阎锡山也变了,我们为什么不变?!”

与会的将领,都深知这位老上司的脾气,知道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时下,惟有听他教训的份儿,故都低头不语。

“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是蒋介石,而不是阎老西。咱们把话说白了吧,打垮了蒋某人,他姓阎的还能不臣服我们吗?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同阎先生生死与共,合作到底,整军东进,打倒蒋介石!”

冯玉祥讲完后看了看倾听不语的部属,他以为像往昔那样.大家全都被他说服了。为了给自己的部属鼓劲,他又继续说道:“这次讨蒋,在各方面看来,是很有把握的,在战场上最要紧的,是协同作战,万不要像宋哲元、孙良诚上次在豫西作战时,各不相顾,一经挫败,数万大军像老鼠一样,拚命向渝关一个老鼠窟窿里钻,哪有不糟糕的呢?现在是大家共同协力讨蒋,决不能因为阎锡山曾踩过我一脚,遇机会我再踢他一腿,我们要通力合作,以打倒蒋介石为目的。”

宋哲元和孙良诚被当众点了名,脸上火烧火燎的,但谁也没敢说些什么,鹿钟麟认为这次军事会议应该结束了,故有意说:“诸位将领的意见归意见.但大家还是像过去那样,惟冯先生之命是从。”

“这就对了嘛!”冯玉祥满面不悦的表情一扫而光,颇有些得意地说,“我只提请大家注意:蒋介石从现在开始,他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中原大战开战在即,蒋介石导演“新蒋干盗书”;司锡山说要把蒋介石钉在两个十字架上,令基督将军冯玉祥有不祥之兆;中原大战爆发,双方僵持。蒋介石于绝望中喃喃自语:“如上帝能帮我逢西化吉,我一定扳依基督。”

蒋介石的日子的确十分难过,但他对前途却充满了信心。

蒋介石一向注重情报工作。他从各种渠道获悉,阎锡山和冯玉祥私下议定,未来取代他的政治格局是:“汪主党、阎主政、冯主军”。对此,他付之一笑说:“这是乌合之众的一厢情愿,决无实现的可能!”

提到“汪主党”,在蒋介石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书生的形象。自孙中山先生仙逝之后,他和汪精卫争权夺利斗法了五年,他认为自己无论是在驾驭党权方面,还是在玩弄权谋方面,都高出汪精卫一筹。想到此,他有些鄙夷地笑了笑,心想“冯玉祥、阎锡山这些土皇帝,他们连我的帐都不买,难道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你汪精卫于’,不久,蒋介石又获悉,汪精卫、陈公博的改组派和邹鲁、谢持等人的西山会议派,虽因反蒋走到一起未了,但他们各立门户的渊源是,国共合作时期一为左派,一为右派,一提到“党统”都十分敏感。陈公博认为,既然要反对蒋记御用的三届中央,那就应该以广州第二届国民党中央的名义,组织党的领导机构。西山派立即提出反对,认为改组派是要否定西山派的合法性,要求依据一届中央委员会产生临时领导机构,但又不够法定人数。汪精卫主张尽量调和矛盾,不要分裂,以期早日组成党中央机构。而陈公博、邹鲁等则在太原争来争去,阎锡山的调和也没有效果。于是成立反蒋派的党中央,就遇到了严重困难。而且,在蒋介石的身边,还有一大批资深德高的党国元老,一旦发生所谓“党统”之争,胡汉民、吴稚晖等人足可与汪精卫匹敌。所以,蒋认为“汪主党”,时下不过是一句难以实现的空话,实不足道哉!

提到“阎主政”,蒋介石认为阎锡山只是玩点小权术的高手,并无统驭全国,进而战胜他蒋介石的特殊高明的心术。蒋介石作为一个讲求实力政策的政治家,他明白全国的反蒋派为什么拥戴阎锡山为领袖:因为阎的实力最大,不仅有二十万军队,而且还有巩固的山西、河北以及平津地盘。他的军事、经济实力都足以使他成为反蒋派的霸主。冯玉祥的兵力雄厚,但经济实力差,西北军缺乏装备,又遭到蒋的两次打击,力量已相形见细;至于其他派系,更不能同日而语了。这样,阎锡山的首领地位就是理所当然的了。然而,当蒋介石一想到这些拥兵自重的实力派联合的目的,他就有些轻松地笑了,心想:他们连中央政府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会竭尽忠诚地拥戴你阎锡山?于是,他的结论是:“阎主政”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的笑话,实不足为之优虑!

提到“冯主军”,蒋介石自然会想到他这位大盟哥严于治军的形象。但是,他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位大盟哥的政治素养不足、知识层次较低的弱点。当他再想到冯玉祥那因袭世传的家长式的治军作风,连自己的部属韩复榘、石友三都团结不住,让阎锡山、李宗仁这些实力派的部属听命于冯玉祥的?真是白日说梦!当蒋介石想到自己借“编遣会议”实现军政统一,结果导致了一起又一起的战争以后,遂不无蔑视地笑了笑,摇着头说:“时下,我蒋某人都难以统驭全国的军队,你这位丘八将军还想主军?真是太无自知之明了!”

蒋介石完全把握了反蒋实力派之间的矛盾后,遂召集谋士、重臣吴稚晖、张群、宋子文、孔祥熙、方本仁、吴铁城等人到官邸开会,商议对策。蒋介石简单地介绍情况之后,故作沉重地指出:当年有个赤壁大战,曹孟德率八十三万大军南下,和刘玄德、孙仲谋战于长江岸边的赤壁,结果曹军大败。而决定赤壁之役胜负的是什么呢?是谋略!而今,冯、阎、李、汪等叛逆联合进攻中央,未来主要战场是在黄河中下游的中原腹地。我们要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靠什么呢?除去军队以外,我看还是靠谋略。最后,他缓缓站起身来,拱抱双手,分外恳切地说:“当年,决定赤壁之战胜负的,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军事会议,叫群英会。而周瑜和孔明这两位关键人物,又是在相互斗智中决定破敌之策的。今天,我们这个会议,也可以叫群英会。所不同的是,我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像周瑜和孔明那样动心计,留一手。下边,就请诸位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把所有的聪明才干都贡献出来!”

蒋介石话音一落,年过花甲的右派元老吴稚晖又像往日开中央会议那样,第一个争着发言。每逢这时,蒋介石就以尊老敬贤的口吻毕恭毕敬地说:“吴稚老是党的财富,几十年来,他把自己的智慧,毫无保留地贡献给了党国。今天,又第一个慷慨赐教,真是一片忠心为党国啊!大家欢迎。”

在蒋介石的带领下,与会者情愿或不情愿地都鼓掌欢迎。

吴稚晖有些飘飘然了!他倚老卖老地大骂了一通汪精卫、阎锡山等人以后,又进而指出:不久以前,冯玉祥的爱将鹿钟麟曾向中央输诚,并表示愿在中央的领导下讨戈阎锡山。他认为时下的阎、冯结盟,只不过是冯玉祥用的金蝉脱壳之计。冯一旦回到淦关,一定会报阎锡山软禁他十个月的深仇。最后,他非常自信地说道:“我以个入的名义,给冯焕章写封信,晓以大义.指明是非,我想他会汲取以往的教训的。”

对于吴稚晖的分析,蒋介石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似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也清楚冯玉祥决不会原谅他忘恩负义,策反韩复栗、石友三,两次打击西北军的往事。因此,他比吴稚晖多一种想法:冯玉祥有可能和仇人阎锡山结盟。时下,真假不知,把吴稚晖给冯玉祥写信作为问路的石子,测试冯氏的真实态度,应当说是可取的。但善于利用元老为自己服务的蒋介石,有意隐去自己的真意,奉承地说道:“吴稚老一言九鼎,我看焕章只要不是冥顽不化,吴稚老的信,就一定能起作用。”

蒋介石等于赞同了吴稚晖给冯玉祥写信。其他的与会者既然拿不出更为高明的良策,也就只好默认。吴稚晖一看自己的主张获得了通过,他的表现欲愈加强烈。接着又夸夸其谈:“阎百川为什么要领衔和中央作对呢?这其中必有缘由。解铃还需系铃人嘛,大家都想想看,阎百川和中央结了哪些扣子?要尽快地解一解,甚至让他出出气,我看这场兵戎相见的大战就能避免。”

对此,宋子文是有同感的。他冷静地指出,去年把平津二市的税收划归中央,等于卡掉了阎锡山最大的军费来源,阎自然心怀不满。同时,他又指出,各地的税收不由中央统一管理,就不能从根本上消灭全国各地的土皇帝,真正完成一切权力归中央。最后,他为难地说道:“这件事,利弊得失我全都讲了,应该怎么办?必须由中央做出决定。”

“这很好办嘛,”蒋介石未让其他与会者发言,就抢先做了结论,“只要阎百川同意取消发动这场战争,平津二市的税收还可以归还他。”

与会者听后谁也没感到震惊,这些年来,蒋介石为了达到某种政治功利,不知拿原则做过多少交易,不知私下封过多少官,给过多少钱。同时,与会者谁都知道,一旦政治形势变了,他封过的官可以罢免,他许过的愿也可以不算数。所以,谁也不说些什么。

“据我所知,”孔祥熙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北伐那年,百川曾拿出三千万元资助国民革命。中央既然没钱还给他,就应该允许他通过其他手段解决这些亏空才是。不知何故,中央就是不允许他发行债券……”

“不是中央允许不允许的事,”宋子文这位财政部长坐不住了,针锋相对地说,“如果各地都随意发行债券,全国的金融市场就一定失控!”

“失控也不要紧,总比打仗要好得多。”蒋介石未和宋子文这位财政部长商量,又断然地下了结论,“如果阎锡山真的听命于中央,我就同意他通过发行债券,收回这笔钱。”

这样做的结果,无疑等于变相从国库中取钱,身为财政部长的宋子文自然不能同意。他愤然说道:“照此行事,我请辞财政部长。谁能变出钱来谁当!”遂起身拂袖离席了。

与会的不少人是赞成宋子文之见的,对孔祥熙袒护他的同乡阎锡山,无原则地迎合蒋介石是不满的。但一是碍于蒋介石的**威,再是谁也不愿因个虱子烧件袄,进而殃及自己的地位和前程,故都取中庸之道,十分明智地缄默不语。眼下,宋子文以财政部长做赌注,公然反对蒋介石和孔祥熙,大家转而又取偏袒宋子文,但又不伤蒋、孔自尊心的立场,以出难题的软办法,迫使蒋介石收回自己的意见。每逢遇到这种情况,吴稚晖就起身为蒋介石打圆场,说出蒋介石想说,而一时又说不出口的话:“今天的会,既然叫群英会,自然英雄所见就不尽相同。怎么办呢?择善而取之。假如尚且不知善者为善,那就只好先试试看,行不行,再开群英会嘛!”

与会者都是国之政客精英,岂有不知吴稚晖的解决办法故又相继表态:“同意吴稚老的高见!”昊稚晖心中暗喜,看了看示意他“说下去”的蒋介石,以商量的口吻说:“既然大家都赞同先不破国家的法律,以改变阎百川反叛中央的行为,那就应该先派几个孔明去太原,在向阎百川晓以大义的同时,再摸一摸他的真实想法。如果大家没有疑义,就请蒋主席赶快选派合适的使者。”

蒋介石召集的所谓群英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了。由此,蒋介石更加坚信这样一种看法:秀才们坐而论道是不会有结果的,大主意还得自己拿。

当夭,昊稚晖十分自信地给冯玉祥发去劝“降”的电文。但是,大出吴稚晖所料的是,第二夭就收到了冯玉祥以游戏笔法表明他坚决反蒋的回电:

顷接先生元电,回环读之,不觉哑然失笑!假如玉祥不自度量,复先生一电,文日:“革命六十年的老少年吴稚晖先生,不言党了,不言革命了,亦不言真理是非了,苍髯老贼,皓首匹夫,变而为一人之走狗,立志不问民众之疾病,如此行为,死后有何面目见先总理于地下乎?”等语,岂不太不好看乎?请先生谅之。

不日,蒋介石派往太原的使臣方本仁、何成浚、吴铁城也很快返回南京。报告阎锡山提出要发清平津卫戍部队的欠晌,并以后按月发放,同意山西省发行公债,以收回北伐垫付的三千万元款项。由于使臣只有劝阎不要发动战争的使命,没有授权他们解决这些财政的任务,惹得阎锡山十分生气地说:“蒋介石毫无一点诚意!”蒋介石听完之后,也十分生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宋子文光知道金融,不懂得政治!”

自此以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汪精卫联合反蒋的调门越唱越高了,唱得蒋介石坐卧不安。他一边筹谋未来的战事部署,一边继续思索运用权谋的破敌之策。不久,自太原传来消息:张学良准备接受阎锡山赐予他的全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这下可把蒋介石吓坏了!他立即召来当年说服张学良易帜的何成浚、吴铁城、方本仁三人,未经国民党中央讨论,就断然决定许给张学良中华民国陆海空副总司令职,同时还把青岛这样重要的港口,交由东北军管理。最后,他又对这些使臣们说:“只要说服张汉卿不追随冯、阎之后反对中央,要权,中央给;要钱,国府拨;要地盘,我也答应给。”

出使东北的使臣们刚刚离去,宋美龄从室内走出,笑眯眯地说:大令,请放心,张汉卿不会轻易站在阎、冯一边的。”

蒋介石一看宋美龄的表情,知道她又在玩英、美的牌。他沉重地问道:“美国人是怎样看待中国政局的?”

“在美国人看来,阎锡山留学日本,按照日本治国的经验治理山西,从本质上说,他是代表日本利益的;冯玉祥嘛,他是苏俄在中国北方的代理人,也为英、美所不容。”宋美龄突然把语调一转,反问道,“张汉卿易帜之后最担心的是什么?”

“是日本侵占东三省。”

“他难道不怕背后―一直在凯觑东北三省的北极熊吗?”

“他当然怕了!”蒋介石叹了口气,“自从中东路事件之后,他就更害怕这只北极熊了!”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张汉卿决不会和亲日的阎锡山,亲苏俄的冯玉祥结盟。”宋美龄为了证实自己的结论是对的,转身取来一叠英文报纸,“美国人,英国人,都是这祥看的。”

“外国人看的,只能做参考。我相信的是这样的事实:只要张汉卿不公开拥阎反我,我也就相信万能的上帝了!”

“这可是真的?”

“我蒋某人从无戏言,果如斯,我一定同意洗礼,板依基督教。”

蒋介石在决定军政大事之时,他只相信自己,因为他自认为是中国这块土地上的上帝。

就像是万能的上帝会遇到麻烦一样.蒋介石怎么也想不出拆散阎、冯联盟的招数了!就说企图阻止张学良和阎锡山结盟吧,也仅仅停在想当然的地步!然而他的战略方针却是:首先促使张学良中立,其次是听从他的指挥,从阎、冯的背后出兵,收南北夹击之效。因此,每当想到如何实现这一战略构想的时候,他就禁不住地哨叹:“难啊!……”

蒋介石自幼爱看的古典小说是《三国演义》。最近,他经常把当今的蒋、冯、阎三家,比做昔日的曹、孙、刘,希望能从历史的鉴镜中找到为他所用的东西。一天,他又倒在藤椅上翻阅《三国演义》。当看到周瑜利用蒋干盗书的良机,暗自订下破敌之策的时候,他的脑海屏幕上突然闪现出一位当今的蒋干―阎锡山派到南京充任坐探的国民党元老赵戴文。

蒋介石清楚这样资深位尊的元老,既能起阎锡山的“耳朵”作用,也能起影响阎锡山决策的作用。对于后一种功能,蒋介石一向采取信任、敬重的态度,希望赵能在阎的面前多说他几句好话,对稳定阎锡山将会起到特殊的功效。所以,每逢开会,蒋总是把赵戴文请到前面,和吴稚晖同坐;他对赵戴文的称谓,向来取其号次陇的第一个字,尊称赵次老;每逢步入会场上台阶,他就急忙赶到身边,搀扶着赵拾级而上;每次座谈,他总是先请赵次老发言……总而言之,蒋介石在赵戴文心中的形象,甭提有多么完美了!

蒋介石历经深思熟虑,终于设计出了利用当代蒋干―赵戴文完成他的战略构想的方案,遂邀请赵来官邸晤谈。

赵戴文在此时刻获悉蒋介石传见,心里忐忑不安。在他想来,蒋介石一定是为阎、冯联合反蒋之事拿他间罪。他诚惶诚恐地驱车来到蒋介石的官邸,举目一看,门口没有候等他到来的身影,他禁不住暗自说:“蒋介石不来搀扶我进门,就是一个不祥的兆头啊!……”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无限悲凉地向门口走去。令赵戴文惊愕的是,他刚刚推开官邸的大门,就听见了蒋介石那亲切的话声:“实在抱歉得很!张汉卿突然派来专使,说有要事报告,我就急急忙忙会见、处理,没想到,慢待了赵次老。”

蒋介石边说边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赵戴文身边,一手挽着赵的臂膀,一手掂着文件,非常诚恳地解释:“赵次老,您看,张汉卿带给我的材料,都没顾得上放下,我就赶来接您了。”

赵戴文借机扫了一眼蒋介石手中的材料,原来是张学良密报蒋介石:阎锡山要他通电反蒋。他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暗自说:“百川啊百川,现在是证据在手,叫我可怎么做人啊!”

“其实,我是不相信百川兄会真心反对中央的。”蒋介石边说边把手中的材料交给赵戴文,“我给张汉卿回电话:祸根是冯焕章,阎百川充其量是上了人家的当,请他不要公开通电骂百川。”

赵戴文仔细地看完材料,暗自骂阎锡山:“人家张汉卿自打易帜后一直是拥护中央的。你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人家悄悄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赵戴文落座之后,未等蒋介石说出脸见他的本意,他就主动地说:“如果蒋先生还信得过我这老朽,我愿即刻动身回太原,说服百川服从中央。”

“那我就代表中央和国府,向赵次老道声谢谢了。”蒋介石转身取来一封预先写好的信,“这是我写给百川兄的亲笔信,请赵次老当面转给他。一句话:我蒋某人是力主和为贵的。”

历史竟然是这样的巧合:正当阎锡山将拟妥的讨蒋通电文稿送交张学良,并请张署名后由沈阳发出的这当口,赵戴文携蒋介石的亲笔信赶到太原。赵一见阎的面,就以治罪的口吻,声色俱厉地说:“百川,听说你也造反,有这事吗?”

阎锡山不明赵戴文兴师问罪的原因,十分平和地解释说:“次陇,你干吗发这样大的火,坐下来慢慢地说。关于讨蒋的事,是大家的意见……”

“你为什么同意人家的意见?”赵戴文没等阎锡山把话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委座率军北伐,业已成功;统一了中国,威信已孚;他是政府,你们是他的部属,你要领头打他,这不是造反吗!”

正当赵戴文说到火头上的时候,阎锡山的谋士贾景德偕薛,笃弼走进门来,赵即气势汹汹地以手杖指着贾景德说:“我听说全是你怂恿总司令造反,以后你再说,我要拿手杖打你的头!”

贾景德和薛笃弼见势不妙,二话没说,就赶紧退了出去。赵戴文接着又说:“委座正在治理国家大事,全国人都很厌战,希望过太平日子,你这样做,就不怕挨天下人的骂?再者,我在南京一年多,深知他的内部对他信仰很深,已经成了铁桶子,军队力量也很强大。你以为联合的人不少,这不是乌合之众嘛?这些人见利则争,见害则避,哪能靠得住。你要打他,不是自取灭亡嘛?你看,来太原劝你的这些人,多半是一些流氓政客和失意军人,你怎能听他们的鬼话呢?这不是叫他们把你迷糊透了!”

阎锡山听了这些话,讨蒋的决心便发生了动摇,于是电告张学良暂行停发通电。张学良不知阎在捣什么鬼,就派他的秘书长王树翰到太原察看动静,并表示自己对国事持息事宁人的主张。阎当时对张缺乏尊重,王树翰在太原了解了阎的真实情况向张报告后,张认为阎是在拿他耍着玩,对阎深感不满。特别出人意料的是,阎锡山和赵戴文见面之后,竟然在《山西日报》上发表了“我听了赵次陇的话,才大彻大悟”的谈话。

至此,蒋介石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为未来中原大战取胜,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棋。

晋军将领见阎锡山如此举动,都惊疑莫定,认为一定是赵戴文的一番话把阎说变了心。这时,各将领均纷纷议论此事,许多人深恨赵戴文替蒋做说客,以致动摇了阎的决心。但是大家对阎锡山也拿不出什么好主张。徐永昌比较有见解。对阎锡山的心腹爱将周耽说了如下这段话:“赵次陇实在误了阎的大事。这回分明是蒋介石先以造反的罪名打动赵的腐儒之见,阎居然上了蒋的当,决心发生了动摇,我很着急。阎、蒋既已决裂,势成骑虎,如果叫蒋给吓回去,也太窝囊了;无论对内对外,他的威信都要一落千丈。况且蒋介石早已抱定消灭阎、冯、李等各大实力派,以实现他的独裁政治的野心,我们若是这样软下来,蒋必得寸进尺,各个击破,我们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看现在打起来,纵然失败了,还可以退守山西;如果在双方打得精疲力竭时,讲和也容易。况且我们不一定失败。他为什么不在这些方面多考虑考虑呢?我是新媳妇,不好说话,还是由你力谏才好。”

周狱听了徐永昌的这番话后,遂向阎锡山陈述了徐和各将领的意见。阎深为动容,随即召徐永昌进行了详细的商讨。接着,留住太原的各方代表相继见阎,有的指出赵戴文上了蒋介石的当,有的指出蒋的内部矛盾重重。至此,阎锡山才拿定了打蒋的最后决心,随即发出通电,宣布讨蒋,并下动员令。

这时。阎锡山已不便再请张学良在通电上署名,深悔赵戴文贻误了联合张学良的大事,他说:“咳!次陇早也不来,晚也不来,偏偏这时来,太不利了!太不利了!”只好派薛笃弼、贾景德等前往沈阳向张学良解释。但蒋介石早已抢先派遣吴铁城、何成浚、方本仁等到沈阳做了多方的拉拢工作,而阎所派的代表根本不受张学良的重视。

正当蒋介石为自己导演的新蒋干盗书取得的胜利沾沾自喜的时候,阎锡山于1930年4月1日在太原宣誓就任总司令。同日,冯玉祥在淹关,李宗仁在桂林分别就任副总司令。阎锡山发表就职通电,揭露蒋介石的罪恶。

蒋介石决计迎战.用军事的手段战胜冯玉祥和阎锡山、李宗仁。为了给调兵遣将创造更多的时间,同时,利用手中掌握的各种舆论工具,展开了一场宣传大战,他首先用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名义,编了(讨伐叛党祸国殃民的阎锡山冯玉祥)一书,将《国民政府拿办阎逆锡山令》、《讨伐阎锡山宣传大纲》、(讨伐冯逆宣传大纲)等予以公布。历数了阎锡山、冯玉祥的所谓罪恶,结论是:阎、冯二人死有余辜。接着,蒋介石又发布了(为讨伐阎冯告将士)、《告国民革命军全体将士文》等文告,继续揭露阎、冯的所谓罪恶之后,还声言讨伐阎、冯的决心。蒋介石在大造讨伐阎、冯舆论的同时,还亲自在汉口召开平汉线作战各部队将领军事会议。他在会上对各将领发表了如下这段训话:“作战的关键问题;是对敌人兵员的杀伤。只有对敌人兵员的大量杀伤,才能解决战事。……你们应当大胆放手地尽量利用我们的优势炮火.予敌人以重大的杀伤。”

据与会者事后回忆,当时,蒋介石用尖锐刺耳的声音,挥着拳头,声色俱厉,特别是对于“杀伤”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与会的将领,深感杀气腾腾。

面对所谓联军的进攻,蒋介石利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迎战的部队部署完毕。南线委派何应钦为帅,指挥广东陈济棠部、朱绍良部和湖南的何键部,以较优势的兵力与南方李宗仁的桂系所部、张发奎部作战,希冀迅速解决南方战斗,再挥师北上。与此同时,他把对付阎、冯联军的部队编为三个军团。第一军团由韩复榘统率,扼守黄河南岸以阻津浦路晋军南下;第二军团由刘峙统率,分防徐州、场山、宿县;第三军团由何成浚统率,与马鸿透部布防于鲁西济宁、曹州,拒止石友三部;此外,以杨虎城部警备南阳一带,范石生部警备襄樊一带。

1930年5月1日,蒋介石通电发表《讨阎誓词》之后,突然于5月3日收到阎锡山、冯玉祥在郑州举行军事会谈的消息.他惊得下意识地自语:“这两个同床异梦的难兄难弟,会谈出个什么样的结果来呢?……”

冯玉祥和阎锡山为什么突然要在郑州会晤呢?这是为中原大战的全局所决定的。冯在渔关就任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职后,任鹿钟麟为前敌总司令,进驻郑州部署前方军事,随令各路大军陆续东下。河南省主席韩复榘看到冯玉祥发动讨蒋,河南势将首当其冲,他既不愿也不敢对冯军作战,又不愿附冯打蒋,乃向蒋介石请求率部开往山东境内抵御晋军,蒋从其请,韩即于3月下旬东撤,故西北军得以兵不血刃,顺利地占领了洛阳、郑州等重要城市,万选才部乘势东进,旋即占领开封、归德,万即接任河南省主席。4月中旬,冯军第一、二、三各路分别进至平汉路以西之浙川、内乡、叶县一带及陇海路西段之洛阳、郑州一带。晋军孙楚、杨效欧、关福安各部及大部炮兵,由徐永昌、杨爱源指挥经郑州转往豫东兰封一带。驻冀南、豫东和皖北的石友三、刘春荣、万选才、刘茂恩和孙殿英等部均归其指挥。在津浦线方面的晋军,由傅作义、张荫悟分任指挥,进出德州、济南。

5月1日,阎锡山、冯玉祥会于新乡,3日同车到达郑州。

冯玉祥和阎锡山相偕安抵郑州,一是为了砒砺联军将士,再是为了向海内外表明阎、冯破釜沉舟与蒋死战的决心。于是,阎、冯决定把大战前夕的这次重要的军事会议,选在郑州之碧沙岗烈士祠召开。即日夜,阎锡山为了进一步协调阎、冯联军,顺利执行整体的作战部署,以总司令之职主动地来到冯玉祥的下榻处,热情地征询副总司令冯玉祥的意见:“大哥,明天就要召开联军会议了,我还想听听大哥对战略全局的看法。”

“你我不是早淡妥了吗?到时,你这位总司令指着军事地图讲一遍就行了。”

“我看这样不妥,”阎锡山忧心忡仲地说,“大哥所部兵多将广,我的话不一定好用。”

“请放心!我的部属中,有哪个小子敢不听总司令的话,当场军法从事!”

“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敢行使总司令之职权了。”阎锡山当即接过这把尚方宝剑,笑眯眯地离去了。

翌日上午,阎、冯联军的高级将领聚集一堂,围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正襟危坐,注视着并排而坐的阎锡山和冯玉祥。气氛相当严肃!在桌子对面与鹿钟麟并坐的联军总参谋长刘骥缓缓起身,先是巡视了一遍与会将领那凝重的表情,接着又和阎锡山、冯玉祥交换了个眼色,低沉有力地说:“现在,我郑重宣布,联军第一次军事会议现在开始!请阎总司令讲话!”

阎锡山在热烈的掌声中肃然站起,用眼神示意与会的将领安静下来,然后,他用那双射出威严目光的小眼睛察看每一位将领的表情,看到与会的将领都神情严肃、认真倾听时,他才正式发表演说:“诸位已经详知蒋氏倒行逆施,举国共讨之的大局,这些就用不着再说他了!今天,我首先向诸位讲讲讨蒋阵线的情况。简单地说:桂系大将李宗仁、白崇禧对讨蒋的军事,业已部署就绪,即将率师倾巢北上,与蒋氏何应钦所部做殊死一战;东北的张学良虽然暂时不能出兵.但已允为弹械之助;汪氏精卫复电表示同意合作.刻日北上,共举大事;如果我们在座的将领同心协力,遵照统一的战略部署奋勇杀敌,我们将无往而不胜!”

阎锡山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意外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阎锡山先是一怔,继而又为之一振,待到掌声一息,他情绪更加亢奋地大声说:“现在,我再讲一讲第一期作战部署:以夺取徐州、武汉为最高目标!”

接着,阎锡山对具体的作战目标做了部署。他越讲越有情绪,最后竟然离开座位,走到悬挂标有不同符号的军事地图下边,从作战参谋的手中拿过一条长长的专用教鞭,指着地图大声说:“诸位,请用心地看,津浦、平汉两条铁路,纵贯神州大地,陇海铁路横穿中原之腹,这三条铁路构成的图形像个什么呢?……”

阎锡山突然收住了话语,审视着与会将领的表情。

与会的将领,可能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谁也不曾想到阎锡山会来这一手,故一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刘总参谋长,你来谈谈吧!”阎锡山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有意点将考间。

刘骥是一位十分称职的总参谋长,对制定这次作战部署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但是,当他听完阎锡山的讲话,再顺着阎锡山手中教鞭指的方向一看,发现阎锡山的第三方面军的主攻方向,是沿津浦线南进,拿下徐州,遂进逼南京。他顿时悟到阎锡山的战略部署是抢占南京,造成未来代蒋治国的局面。正当他暗自说:“好厉害的阎锡山啊!”突然又听到阎锡山有意让他出丑的点将声,他颇为恼火!但碍于军事纪律,只好把这碎起的怒火压在心底,肃然站起,郑重地答说:“从图像上看,津浦、平汉、陇海三条铁路组成的是一个数字:汁。推演开来,今年是1930年,也就是份。如果说蒋氏红火在廿年代,我们就应占有姗年代。换句话说,在此决战,恰是蒋氏的末日到了‘不知我的分析……”

“符合中国传统的占卜术。”阎锡山是十分迷信的,他牵强附会地神吹了一通,遂又兴致勃勃地把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在外国人看来,这汁的图像又说明了什么呢?”

阎锡山这一问,又把与会的将领打入闷葫芦中了。

冯玉祥是个老粗出身,天生的直肠子,做事也好,打仗也好,从来都是碾子倒了砸了磨―石(实)打石(实)的。因此,他决不喜欢阎锡山有意卖弄的做法,但是,为了不在诸位将领面前暴露出他的不满情绪,又故作笑颜,有意奉承地说:“我们的阎老总,是东洋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喝了一肚子的洋墨水,就不要拿洋人的见解,来看我们这些丘八将军了。我的意见,请阎老总来个自问自答好不好?”

“好!”与会的将领总算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不约而同地大声附和。

阎锡山越发得意了!他微然作笑,复用教鞭又沿着这三条铁路划了一遍,说道:“以徐州为中心,陇海线和津浦线交叉形成了一个十字;以郑州为中心,陇海线和平汉线交叉又形成了一个十字。这在外国人看来,无疑是两个天然的十字架。”’

“这又说明了什么呢?”阎锡山看了看有点不悦的冯玉祥,有意地说,“我们的冯副总司令是信仰基督教的,自然懂得十字架的实在意义。这就是说,我们的阎、冯联军,一定要把蒋介石钉在这两个十字架上!”

全体与会将领闻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随之又传出一片啧啧称道的笑声。方才那异乎寻常的紧张氛围瞬即消逝,这严肃的军事会议室里,也开始有了轻松的气氛。

阎锡山放下教鞭,十分得意地走回总司令的座位。他侧首一看,发现冯玉祥满面阴云,他以为自己的言行,令冯玉祥丢了面子,故有意地说:“这十字架的见解,不是我的发明,是向我们的冯副司令学来的。对此,冯副司令一定有更为玄妙的高见,是吧?”

冯玉祥是有名的基督将军。在他的心目中,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是非常崇高、圣洁的献身行为。如今,阎锡山把蒋介石比做受难的耶稣,他就本能地产生出一种极大的反感情绪。另外,历来的军事家都有些迷信,尤其是在出征或大战的前夕,都希望讨个吉利。而阎锡山把蒋介石比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也就是等于把自己比做告密的犹大,这真是犯了宗教中的大忌。对此,冯玉祥莫说难以苟同阎锡山之见,如在往常,他一定会拍案而起,大吵过后拂袖离去。然而,现在是求和利战的军事会议,他也只好违愿地说:“我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军人,我只知道中国的军事典故。这三条铁路线,在我眼中生成的图像不是两个十字架,而是两把张翼德用的丈八蛇矛。我希望三方面军手持徐州方向的那把丈八蛇矛,奋力刺向南京;我的二方面军手持郑州方向的这把丈八蛇矛,奋力刺向武汉。然后,这两把蛇矛再合兵一处,直捣蒋氏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