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纪甘青像往日夜晚那样,为了讨得韩复榘的欢喜,提前铺好了锦罗绣帐,接着又脱去她喜爱的墨绿色的旗袍.上身只穿一件红色的绣花上衣,她看了看愈加愁眉不展的韩复榘,转身倒了一杯药酒,故作多情地说:“来,把这杯人参药酒喝下去,我保你这阴沉的脸,很快就会放晴。”
韩复榘叹了口气,从纪甘青的手中接过这杯药酒,转身又放在了茶几上。
“你怎么不喝?”纪甘青有些愕然了,胆怯地问,“是生我的气了吗?”
韩复榘叹而摇首。
纪甘青自幼学唱豫剧,直到在豫南一带唱红,早就深谙男人,尤其是时过中年的军阀政客、地主豪绅是借玩戏子打发日子的。自然,她也就懂得了如何讨这些男人的宠爱。今晚,她一听韩复榘不是因自己而生气,心里就有了底数。接着,她又娇滴滴地哭着说道:“不!不……准是我的错,你就骂我吧,打我吧,只要你高兴就行。”
韩复榘为了宽慰纪甘青,伸出右手,故作多情地一挽那纤细的腰肢,纪甘青顺势就倒在了韩复榘的怀抱中。韩复榘搂着纪甘青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看你这样子,我喜欢还喜欢不够呢!哈哈……”
纪甘青趁机火上加油,伸出双手,轻轻勾着韩复榘的颈项.越发撤娇地说:“为了让你高兴,我轻声给你哼唱一段你最爱听的(西厢记),好吗?”
“好青青,留到其他时候去唱吧!”韩复榘碎起的欲火突然又熄灭了,遂又叹了口气。
至此,纪甘青完全猜到了韩复榘是为军政大事而发愁。俗话说得好,没有一个妻子不想过问自己男人的事,哪怕她的丈夫是夭王老子。纪甘青趁势来了个鲤鱼打挺,从韩复榘的怀抱中跳到了地上,倏忽之间,换做了另一副模样,郑重地说道:“我虽是女流之辈,可也见过不少世面。从戏文中也知道了不少治国之理。你如果信得过我,就不妨把心事说给我听听,说不定啊,我还能帮你治好这块心病!”
韩复榘的心被说动了,他暗自想:即使这位“好青青”没有治病的良药,也总比憋在自己心里生闷气强啊!他再三掂量了这件事的分量,仍不放心地说:“我告诉你之前,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保密!”
“请你八百个放心,就是亲娘老子,刀放在脖子上,我都不说。”
韩复榘转身取来蒋介石的密电,小心翼翼地交到纪甘青的手里。
纪甘青是位绝顶聪明的女戏子,她着完电文之后,就完全猜到了韩复榘的心病。她略微想了想,就拿出了治好韩复榘心病的良方:“这事你就听我的,立即给蒋主席回电:如约赴会。”
“老蒋为什么要约我夜间秘密会晤呢?”
“他知道你在冯老总的下边供职受气,有意想拉你一把。”
“冯先生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蒋主席早就想到了这步棋,他约你在临颖车站会晤,并嘱行动守密,就是永远不想让冯先生知道。”冯甘青突然把脸一沉,“如果你拒绝赴约,蒋主席可就清楚了你的态度。”
韩复柒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未来中国的天下姓蒋,而不是姓冯,你拒绝蒋的约请,将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我正是在为这件事伤脑筋啊!”
“古人都懂得,狡兔三窟,你怎么就非要一条道跑到黑呢!”
韩复榘痛苦地叹了口气。
“拿出你的大丈夫气概来!为了将来活得更好,给蒋发电,准时赴会!”
“好!我听你的。”韩复榘把心一横,似乎天大的愁事不复存在,双手抱起纪甘青往象牙**一扔,粗野地说,“今晚痛痛快快地睡觉,明天你陪着我去见蒋主席!”
蒋介石获悉韩复榘如约赴会,暗自庆幸地说:“此事已经成功了一半!”当他再获知韩复榘新纳的侧室纪甘青将随韩南来,遂决定请自己的夫人宋美龄陪同会晤。简而言之,蒋介石再次做出礼贤下士、平等待人的姿态。他一见韩复榘的到来,就主动地迎上前去,紧紧握住韩复榘的双手,分外亲切地叫了一声韩复榘的号:“向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旋即又向宋美龄介绍,“夫人!这位就是我经常向你说起的韩将军。他是我们这次北伐中的真正英雄,第一个率部打进北京城的。”
宋美龄也不失其礼地伸出右手,象征性地握了握韩复榘的手,有意吹捧:“韩将军的英名如雷一贯耳,只恨无缘相识。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韩复架偷偷地南来见蒋,是怀着朝拜“皇上”那特有的不安心情的。因为他从戎二十多年以来,一直在冯玉祥的属下供职,平时见冯,总是小心谨慎.生怕碰钉子; 另外,冯玉祥对部属向来采用封建家长制的管束办法,从不称号,直呼其名。就说现在吧,韩复榘官至河南省主席,真正成了封疆大吏,在冯玉祥面前依然不敢摆省府主席的架子。蒋介石身为国民政府主席,三军最高统帅,实际土就是当今中国的“皇上”,其威严和架子理应要胜过冯玉祥许多倍。出他所料的是,这位被世人骂作军事独裁者的“皇上”,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对他这样一级的官佐,还如此亲切地屈驾相迎。尤其当他握着宋美龄那只带着白手套的右手时,真是感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韩将军,”宋美龄可能猜透了韩复榘此时此刻的特殊心理,遂以责备的口吻说,“你一定是位大男子主义者,为什么不向蒋主席和我介绍夫人的尊姓芳名?”
“我……忘了,”韩复榘因受宠若惊,被搞得一时心慌意乱,他急忙把纪甘青拉到自己的面前,十分谦卑地介绍,“她叫纪甘青,是末将新纳的小妾。”
“什么小妾大妾的,”宋美龄故作生气的样子,一把挽住纪甘青的手臂,像是亲姊妹似地说,“纪小姐,我是一位女权主义者,绝对不许韩将军这样称呼你!”
“我也投一票!”蒋介石为了讨好宋美龄,也严肃地批评,“在你们那里,自我冯大哥起,就不尊重女权,满脑子的封建意识、还谈革什么封建的命呢!”
韩复榘一生不知挨过多少次冯玉祥的赳,但从没有一次像这回挨蒋介石和宋美龄的批评,心里还是感到热乎乎的。尤其当他想起冯玉祥当众骂他玩戏子的事,对蒋介石油然生出一种敬重之感。他为了当面补过,急忙向蒋介石和宋美龄各行一军礼,心悦诚服地说:“请蒋主席和夫人原谅我的无知,从现在起,我一定改称夫人。”
“向方不愧是一位真正的军人,知错就改。”蒋介石边说边请韩复榘和纪甘青入座,然后他才和宋美龄坐在桌子的对面,“向方,我们言归正传吧!”
韩复榘闻声习惯地起身、立正一字一顿地大声说:“请蒋主席和夫人当面示谕,末将韩复榘保证做到:惟命是从!”
“快请坐,我们是私人会晤,不要拘泥于礼节。”蒋介石待韩复榘落座之后,又亲热地说,“今天,我请你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当面告诉你:现在北伐成功,不应再有内战,应当从事和平建设,希向方兄在这方面努力。”
蒋介石的这番话,韩复榘是心领神会的,他再一次宣誓效忠似地说:“蒋主席的话我记下了,今后谁再挑起内战,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都会跟着蒋主席和他拼命!”
“好!好……”蒋介石满意地笑了,宋美龄也满意地笑了。蒋介石深知“好话是买不住人”的,更不可能从政敌营垒中分化出为我所用之人。他在结束这次会晤的时候,取出十万大洋的支票,故作通情达理的样子说:“跟着我的盟兄当差是要受清苦的。向方兄官居省府主席,各种应酬免不了,再加上新娶纪小姐为夫人,开销也自然小不了,这十万银元,就算我和夫人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韩复榘仅此相见一面,就心甘情愿地站在了蒋介石的一边。
蒋介石秘密召见韩复榘不久,又亲派钱大钧赴襄樊慰劳石友三所部,并带去五十万元,算是对石友三的馈赠。此举初步打动了石友三叛冯投蒋之心。
自韩复榘、石友三暗自向蒋介石输诚迄始,蒋介石和冯玉祥的关系又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蒋介石对冯玉祥更加虎视耽眺,倍加压迫,甚至陕甘大旱的娠粮,也被扣于徐州和保定。冯玉祥于是决计部署倒蒋军事。阎锡山看到冯蒋交恶,战事即将爆发,自己正好从中取利,便派兵沿黄河布防,待机袭击冯之后方。冯玉祥得报,深恐出兵南下时,阎锡山截断京绥线,腹背受敌;并且考虑战线太长,防不胜防,一旦有警,调兵增援,缓不济急。于是命令山东、河南驻军一律西撤,以免再受阎锡山抄袭后路的危险,另外还想等撤退的队伍摆好后,压迫阎锡山表明态度,一同反蒋。如阎不肯从命,就先打山西,以后再打蒋介石。但冯玉祥没有料到这个想法会遭韩复榘的反对,更想不到韩会倒戈投蒋。
1929年5月19日,冯玉祥在华阴召集将领们开会,述说蒋介石的罪状决意加以申讨,并指出用兵如与人搏斗一般,直伸两臂,无法用力,必先弯回来,然后打出去,方能有劲。冯玉祥在宣布他的办法后。即令韩复榘退驻陕州。
冯玉祥决计反蒋,韩复榘是不赞成的。但他碍于冯玉祥的威严,不敢贸然提出反对意见。同时,他认为冯玉祥命令他率部西撤.是他的对头―冯玉祥信得过的将领―并一度取代韩的石敬亭在捣他的鬼。所以,他怒火拌起,很有情绪地问:“冯先生,我可以提点不同的意见吗?”
“当然可以!”冯玉祥话虽这样说,却一肚子的不高兴,“有话就说,少给我转弯抹角的。”
“好,我就说。”韩复榘缓缓站起身来,鼓足了勇气,“我们的队伍,从前都是经由西北打出渔关的,谁都清楚,西北地方的贫困,我们亲身经历过,今年又春旱缺粮,现在又要退往西北,军队岂不都要饿死!”
“一派小孩子的见解,”冯玉祥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拍案而起,以家长的口吻训斥道,“就你姓韩的一人怕饿死是不是?我再说一遍.我们的军队从甘、青、宁、陕,一直摆到豫、鲁,长达几千里,不仅对蒋无法作战,而且还有被蒋拦腰斩成几段的危险。我们必须先行收缩,然后刁‘能制胜敌人!”
韩复菜也突然火起,大声地抗辩:“以我之见,就是退回撞关,也不一定就能打败蒋的几十万大军。”
“胡说!”在冯玉祥的治军史上,这是部属首次当众反对他。顷刻之间,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呼一声,“来人!把姓韩的给我拖出去枪毙!”
冯玉祥在治军方面动辄训人、罚跪、打板子,在部属中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他在如此严肃的决策会上发这样大的脾气,而且还声言枪毙韩复榘,也实为罕见。另外,由于类似家长骂孩子的事情时有发生,诸将领们给自己的老上司个台阶下,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因此,有的借机给冯玉祥戴高帽子,有的对韩复榘采用小骂大帮忙的办法为之解脱,顷刻之间,一个严肃讨论反蒋的军事大会,变成了“刀下留情”的讲情会。
韩复榘自从秘密会晤蒋介石之后,对冯玉祥这种家长式的治军办法越来越不满了!当他听冯玉祥说“把姓韩的给我拖出去枪毙”以后,满腔的怒火险些进发。可是,当他一想起这位老上司栽培自己的恩德,遂又理智地忍了下来。自然,他是了解这位老上司的脾气的,他说得到也做得到。假如他不当面认错的话,即使不枪毙,也一定会关他十天禁闭。这时他又条件反射似地想起了一件同类性质的事情……
那是在这次“北伐”结束不久,韩复榘刚刚登上河南省主席宝座的时候,坐镇洛阳的冯玉样,下令调韩复榘最精锐的手枪队去洛阳,韩不愿,于是冯玉祥派参谋长李兴中把韩叫到洛阳来,当面对他大发雷霆说:“你现在当了主席,很威风了,在家里有人守卫,出门有人保驾,你们都不管我了。好啦,我这里没有人守卫,你给我站岗去!”韩复榘敢怒不敢言,只得老老实实走到冯玉祥的司令部门外,站了两个多钟头的岗。后来经过一些人再三求情,冯玉祥这才饶了韩复榘。
冯玉祥一时气愤,声言枪毙韩复榘,但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言行过了头。尤其当他想到夫人李德全对他的批评,除认识到“儿大不由娘”这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也清醒地感到自己太不给昔日的部属―今天的封疆大吏们面子了!在与会的部属纷纷为之讲情下,他也急忙顺坡下驴,但说话的口气,依然保留着我是一家之主的威严:“姓韩的,你光知道自己现在是省府主席了,忘记了二十多年以前,跟我吃粮创业的日子了,是不是?”
“不!不是……”韩复榘一听老上司改口了,忙又起誓似地说,“苍天作证,我到死也不会忘记冯先生的栽培!”
“还算有良心。”冯玉祥听了这话,他那碎起的怒火熄了一半,就说他那一家之主的尊严,也似得到了应有的维护,故又操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教训说,“你不会不知道吧,姓蒋的借我们的手统一了天下,现在又变着法子想消灭我们。没有我们几十万西北军的存在,你这个省府主席还当得成?姓蒋的一句话,不就给你扒拉掉了!”
“是,是……”
“浪子回头金不换。明白了就好,赶快回河南,部属向渔关撤军!”
正当冯玉祥自视统一了内部,继续贯彻他的反蒋决策的时候,代冯在南京当官的鹿钟麟又发来密电:蒋介石对冯玉祥所部突然西撤提出了疑问。冯玉祥阅电自语:“当他蒋某人完全明白了我的撤军意图之后,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蒋介石绝不像冯玉祥说的那样愚笨。相反,他正在利用一切手段,置冯玉祥于不利的地位。5月13日,蒋介石致电冯玉祥.促其来南京。在电文中,蒋介石承认了“前此一、二两集团发响未能一致”,又解释说:“纯为环境关系,非有吵域存在。”16日,蒋介石又致电冯玉祥“劝阻部下反动”。蒋介石列举了冯部在“向后撤退”、“隧道铁桥被毁”、“埋布炸药”等行动后说:“弟深信此必非尊意,务速查明,伤令恢复原状。"25日,蒋介石致电冯玉祥作所谓“最后忠告”:“护党救国军西北总司令之电已出,于公为作乱,于私为背信,足不惜自赎其革命之历史与人格,至此已极”,“但追念往昔之交谊,自咎规过之未周,惋疚交萦,觉犹有不能己于言者,爱作最后之忠告,犹冀能保全始终也”,劝冯玉祥不要重蹈桂系的覆辙,蒋介石又劝冯玉祥可以出国考察,声言对于冯玉祥的部队,“中央必爱护备至”,对于冯的意见,“亦当代陈中央,充分采纳,中正亦必保证其实行”。与此同时,蒋介石却又致电第二集团军各将士,大骂冯玉祥,说冯“已甘为叛党叛国之军阀”,“冯氏叛迹昭著,已自绝于革命,即不膏自毁其历史”,又煽动第二集团军将士:“不甘以性命供冯氏之孤注,更宜及早图之。”
正当蒋介石不知从何下手,一举消灭冯玉祥数十万雄兵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以韩复榘、石友三等十二名将领发来的拥蒋反冯通电:“国家多难,不能再战,兹率十万大军自甘棠东进,主持和平,与民休息。”
蒋介石阅毕电文激动不已,大声地说:“夫人!我们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谋略有了结果,冯玉祥必败无疑!”
宋美龄接电阅毕,自然也十分高兴,更何况这飞来的喜讯中,还凝聚着她的一份心血呢!但是,她毕竟涉足政坛太浅,对这大起大落的政坛风云变化,感到十分震惊。她有些愕然地问道:“韩、石二位将军,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归附中央呢?……”
这还得从冯玉祥召开的军事会议说起。
虽说枪毙韩复的风波结束了,但这形同戏的风波,却种下了冯玉祥未战先败的种子。而且在这几天以后,韩复榘一侯回到又称甘棠的陕州,这种子就开花结了果……
韩复榘忍受不了冯玉祥的当众污辱、更不愿在冯玉祥的亲信将领石敬亭、孙良诚等人之下受窝囊气。当他想到蒋介石和宋美龄对他优礼有加的秘密会晤,他就暗自定下了叛冯投蒋的决心。韩复榘暗自盘算了自己的分量,他的突然叛冯投蒋,可使冯玉祥发动的新的反蒋战争未战自败。自然也就等于帮助蒋介石未战而胜。这对蒋介石而言,可谓是功不可没。此时,他又想起和他有着同样的叛冯投阎历史的石友三,也经常和他发冯玉祥的牢骚,说蒋介石的好话。尤其当他想到钱大钧奉蒋之命慰问石友三所部之后,石友三一见他的面就竖起大拇指说:“蒋主席比咱冯老总的气魄大多了,一出手就给我五十万元!”因此,他认为石友三有可能和他同行共动。他回到陕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石友三等人发了一份共同叛冯投蒋的电报。不出所料,很快得到了石友三的复电:“愿与向方兄共同行动!”这样,他就有了更大的资本。换句话说,他叛冯投蒋,但又和石友三结成军事同盟,虽算不上奇货可居,也可待价而沽了。到这时,他决定通电声明:拥蒋反冯,支持和平建设大业。
韩复榘自陕州到达洛阳以后,他认为可以向部属宣布叛冯投蒋的军事行动了,于是决定在西工集合部属,发表讲话,大意谓:“豫陕两省,连年灾旱,百姓全没有吃的,这次大军西撤,人马众多,将如何维持生活呢?总司令命将陇海铁路沿线的粮食全部查封西运,河南的百姓又吃什么呢?总司令集结兵力,听说要打山西。我知道晋军善于守城,山西有近百的城池,一个一个地进攻,不知要消耗多少兵力和时间,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占领山西全省?我们打了几年的仗,官兵伤的伤,亡的亡,受的罪不小,我看不能再打了。我要主张和平,才由陕州回来。你们想一想,愿意跟我走的,蹲着别动;不愿跟我走的,可以站起来,我决不勉强。”等了一会儿,韩复榘见大家并没有动的,就说:“好!全愿跟我走,我们就一齐走!”
韩复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叛冯投蒋的军事行动搞得大大的!他分析了冯玉祥的部属中遭受排挤的将佐,又想起了庞炳勋曾痛哭流涕地对他说:“总司令排外,我的部队打过多少次硬仗,损失很大,不给一点补充,总司令待人不公平……”当即决定再给马鸿遥、庞炳勋拍发密电,争取一齐行动。如此事成功,他手中的资本就更大了!
两天以后,马鸿逮回电同意。韩复榘阅完电文往桌上一掷,得意地说:“只要庞病子的电文一到,冯先生你的全部家底就丢了一半!”
然而,就是这位腐了一条腿的庞炳勋,不仅不随韩投蒋,而且还在韩复榘东撤必经之地黑石关部署重兵,阻止韩部东进。同时,他一边急电报告冯玉祥,一边和孙良诚所部取得联系,从东西两面夹击韩部。
韩复巢闻报大骂:“庞腐子这小子不是东西,我非揍他不可!”
韩复榘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将,他决不会坐以待毙。为了免遭东西两面的夹击,他决心向峨岭口转进,命令大家下车,只带重要物品,笨重东西和行李一律抛弃,由骑兵团掩护,徒步入山,一面派人探询前方的消息。当日傍晚到达峨岭口,住在一个庙里,静候前方消息。
韩复榘一行在庙里休息,不过几十分钟,忽闻枪声,有人报告说,庞的骑兵已跟踪而来。韩等不便停留,即命警卫掩护出发,星夜徒步东进,第二天下午很晚才到小禹外。韩复榘等在此休息两大,向各方面联系,和石友三马鸿透等约定在郑州会面。韩复榘带普总部必要的人员经许昌乘火车赶赴郑州,命其他随从人员徒步经许昌径赴开封。
韩复榘到达郑州后,蒋介石立即宣布他为讨逆军第三路总指挥兼河南省政府主席,并汇发巨款瓦十万元,勉慰有加。韩复榘接受蒋介石的任命后,由郑州乘专车回到开封。火车进站时,韩复榘已伫立窗口,向欢迎人员招一手示意,面色极为憔悴,好像多日没有睡觉似的。这时韩复榘已不戴西北军的大草帽,换上了蒋介石军队所戴的大檐帽了。车刚停住,韩复榘的手枪队即飞奔下车,如临大敌似地在车站内外布成了警戒网,注视着欢迎的人群。
翌日上午,韩复榘在省府礼堂召集文武人员讲话,里里外外警卫森严。韩复榘本来有点口吃,今天的讲话更显得拉杂,主要说明他叛冯投蒋的苦衷,使大家有所谅解。他说:“我这次回来,是冯先生把我逼的,我实在无法呆下去了……我这个臭主席真对不起河南三干二百万老百姓。我当了主席就贴布告禁烟,为民除害,但是财政厅厅长傅正舜跟着也贴出布告要征收鸦片烟税.满街都开起了大烟馆,叫我的脸往哪里放呢?……我当主席要用五百块钱,还得写印领让财政厅厅长批准才能拿钱,换个县长要得到民政厅厅长的同意,处处给我过不去……我当师长,但更换一个营长也做不得主,须得打电报到南京请示冯先生……几个月不发经费,官兵伙食都无法维持,不要说发津贴啦,我一连打了几个电报给冯先生都没有回电。后来逼得我没有办法,我又去了一个电报说,如再不发钱,部队就无法维持了。这时冯先生回了我一个电报说,我这里没有钱,你如果要钱,可以到太原找阎总司令,这不明明是揭我短、对我不信任嘛!后来叫我当主席,把部队交给石敬亭,石到差后公开向二十师的官兵说,韩复榘的部下都是土匪,要不得,接着就把我的人都换了……尽管冯先生是这样对待我,我心里并没有什么,这次去华阴本来想把心里话说一说,让冯先生有所了解,也就算了,多年长官部下有什么呢。谁知一见面,冯先生就把我骂得个狗血淋头,叫你不能开腔,我想这样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我这次回来是迫不得已……”
与韩复榘叛冯投蒋,大骂老上司冯玉祥的做法相反,冯玉祥这位宽厚的“家长”听到孙良诚报告说韩复榘和石友三叛变投蒋了,他决不相信这是事实。但是,“等到被证实以后,他感到痛心无以复加,多年来的家长威风至此一扫而光了,他对于其他虽未倒戈的将领也都失掉了信心。因此,他日夜哭泣,咒骂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当他获悉孙良诚没有遵照他不要追击的指示,愤而率部猛进,在淹池一带打得很激烈的时候,遂流着泪说:“那一个小舅子要走,这一个小舅子要追,追吧。”等韩复榘脱险到了郑州,蒋介石立即宣布韩的新职,冯玉祥依然不责备韩复榘半句话。相反,他却说了如下这段史有所记的话:“如果不是孙良诚、庞炳勋把他打得头破血流,蒋介石还不会这样相信他,我们还可以设法喊他回来。”
冯玉祥和韩复榘有如此不同的言行,一是人品、性格使然;再是说明了冯玉祥的确应该革除封建家长式的治军作风了!
再者,与冯玉祥如此简单的反蒋行为相比,蒋介石因势利导,设法一步一步地消灭冯玉祥的手段,要高明多了!在他宣布韩复榘为河南省政府主席的同时,并应许所有驻陕甘部队概归韩指挥,又再送现款五百万元作为搞赏。把列名于韩的通电中的石友三委派为讨逆军第十三路总指挥,并送三百万元,马鸿逮为第十五路总指挥,也送三百万元。蒋介石有了韩、石、马的归附,便于5月25日用南京政府的名义,明令讨伐冯玉祥。
蒋介石授命国民党中央常委会做出决议:革除冯玉祥的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下令查办。旋即.在国民党中央发表的各项文告中,称冯玉祥为“统一之梗”,‘破坏革命”,“阴险成性”,“反复无常”,“勾结苏俄”,“背叛党国”,总之是“十恶不赦”。蒋介石对他这位“死生不渝”的“如胞兄”的冯玉祥,大有寝皮食肉而后快之意。文的、武的,正面进攻与内部瓦解一齐向冯玉祥的西北军打过去,使冯玉祥的处境十分困难。
冯玉祥面对蒋介石的强大压力,不敢贸然迎战,他突然宣布:“自5月27日起,所有各处电文,一概谢绝。从此人山读书,遂我初衷。”冯玉祥下野当然不是为了读书,其目的是使蒋介石失去进攻西北军的借口,以保存实力。
冯玉祥陷入了失败的极大的痛苦中!每逢这种时候,夫人李德全必定相伴其侧,为之分忧解愁。望着冯玉祥仰天长叹,自责自难,她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似地难受。每当她看见冯玉祥难以入眠,对着星空自叹自语:“姓韩的,姓石的,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啊!”她唯有强把悲愤的泪水咽到肚里,给冯玉祥更多的妻子的柔情。可是韩、石投蒋的行为,对冯玉祥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这种失败的伤痛绝非柔情所能治愈。李德全历经痛苦的思索,遂决定把以柔制刚的策略,改为以刚克刚,或许对冯玉祥能起到振聋发馈的作用。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她对依然望着星空叹息的冯玉祥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永远不败的常胜将军?再说,你光这样怨天尤人生闷气,就能转危为安,打败蒋介石了?”
每到这种时候,冯玉祥最爱听夫人私下的指责,因为这种私下指责不仅没有半点恶意,而且还能使他有些昏然的头脑清醒起来。另外,根据近年来共同生活的经验,他知道夫人突然改变柔情相伴的做法,准是给他想出了指点迷津的办法。他匆忙坐起,伸出又粗又大的双手,紧紧握住李德全那双柔软且又纤细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不是我冯某人经不起失败,这次败在我最信任的人手里,而且又败得这样惨……”
“难道比你访苏期间那次南口大战,败得还惨吗?”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冯玉祥不胜感慨地说道,“那次我们是伤了元气的。”
“你也不要忘了,那次韩复榘和石友三也离开了你。”
“是啊,是啊……可那次我一回到五原,他们又带着部队回来了。可今天……”
“他们虽然又投降了蒋介石,我敢担保,蒋介石也不会信任他们。”
“这正是我痛心的。几十年来,有盐同咸,无盐同淡,我待他们的心还是诚的吧?”
“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做些什么,或说应该做些什么才有用呢?”
“拿出当年五原誓师的勇气来!只要还有那么一口英雄气,就是再有天大的难处,你也顶得住!”
李德全这番话击中了冯玉祥的要害,立时他的脊梁骨硬了,满腹怨气散了,他更加用力地握住李德全的双手,像是宣誓似地自语:“对!人没有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没有志气!我冯玉祥就不信斗不过你蒋介石……”
翌日,冯玉祥突然收到阎锡山发来的电报,大意劝冯玉祥出洋,并表示一同出国游历。这对陷于苦闷中的冯玉祥而言,无疑是一种友好的表示。但是,当他想到自己和阎锡山恩恩怨怨的历史,又很自然地发出这样的疑问:“阎锡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对此,史学家做了如下的评述:
阎锡山 在蒋、冯冲突中,既妮蒋压冯,又拉冯杭蒋二,媚蒋压冯,是想借蒋之实力把西北军挤出豫、陕,他好称霸中国北方;拉冯抗蒋.是因他知道蒋个石不能容纳异己,只有联冯,才能有力量抗蒋。特别在花介石向冯玉祥下手的情况下,只有拉住冯,才能在蒋介石面前抬高身价,以便讨价还价;同时也避免了蒋介石先进攻晋系的危险。蒋介石的算盘,是一打一拉,各个击破,只有紧紧拉住阎锡山先把冯玉祥赶下台,然后才好收拾晋系,冯玉祥呢?要想抗拒蒋介石,又必须联合阎锡山,方能站住脚跟。这就形成了蒋、冯、阎三角追逐的微妙关系。
因此,阎锡山对蒋介石的毛谕,还要讨价还价。他表示和平解决,并扬言他要和冯玉祥相偕下野出洋。随后,阎派人到天津订购船票,到日本安排住处,摆出一副决心引退的样子。这一着果然见效,蒋介石着了急,使用各种手法,甚至亲自出马,劝阎锡山千万不要出洋。……蒋介石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呢?原因就是阎与冯相偕出洋的说法,意味着西北军和晋军仍然会合为一体,蒋介石就达不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冯玉祥和他的亲信部属宋哲元、邓哲熙等经过反复磋商,沐家一致认为阎锡山的这种举动,既是说给蒋介石听的,也是做给冯玉祥看的。对于善工心术的阎老西的真实目的,还要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或许是冯玉祥太恨蒋介石了,也或许是韩复榘、石友三倒戈,对他精神上打击太大了,他时时都在想报这一奇耻大仇。但是,他一想到军事实力的对比,就知他的第二集团军难以完成此任。和谁结盟反蒋呢?他想来想去,唯有向阎锡山指明:蒋介石下一个对手就轮到你了!和阎结盟反蒋。冯玉祥说干就干,立刻就开始了拉阎反蒋的统战工作。他派邓哲熙、曹浩赤到太原找阎锡山,希望阎共同反蒋。阎闪烁其词,主要的意思就是约冯过河到晋面谈。冯玉祥又派邓哲熙到太原找阎。冯玉祥面告邓说:“只要阎能够共同反蒋,除去不能应允亲到山西这一个条件以外,阎其余的条件,都可接受。”邓受命后,由渔关渡河,刚到对岸风陵渡,遇见李书城正要去见冯玉祥,请其赴晋。邓告李,冯不能考虑赴晋。李书城说,他已与阎说好,马上过河见冯。
李书城与阎锡山为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这时他是唐生智的总参议,由北平到太原访阎,代表唐与阎商议反蒋之策。他听到阎部重要将领孙楚等谈起,冯玉祥不接受阎锡山的劝告,无意出洋,当即表示,如果阎锡山决心与冯一同出洋,他可以去见冯玉祥面劝。孙楚等立即把李书城的话报告阎锡山,阎大喜,第二天就派汽车送李到风陵渡过黄河见冯。李书城与冯玉祥原是旧友,早在1924年间,冯玉祥联合胡景翼、孙岳发动北京政变,倒吴囚曹,曾由黄邪出来组织摄政内阁,李书城就是由于孙岳的推荐而担任内阁中的陆军总长的。从那时候起,李与冯成为相识。李书城是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时他曾任黄兴的参谋长。冯f祥对他向来很尊敬,此时冯玉样遭韩、石之变,正在伤心愁苦的时候,见李书城远道而来,非常欢迎。李书城与冯玉祥长谈,大意说:“蒋自打垮李宗仁以后,排除异己,更见毒辣,唐生智和两广方面,连阎锡山在内,都想反蒋。但是唐生智一定要先打垮你,才反蒋。目下桂系新败之余,蒋的气焰正盛,你要反蒋,没有帮手,形势对你不利。况且韩、石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无异于自己的亲子弟,竟至突然叛变,如果马上兴兵反蒋的话,那你就不能不考虑对自己军队的把握问题了。我看阎锡山的为人尚称诚实,他现在约你一同出洋,你何不趁此机会,躲闪一下,和他出洋走走,我也可以陪你们同去。这样做法,于你有利。你在军事上威望很高,但在政治方面还须要树立威信。你出国后,把军队交给将领,力量还是整个的,蒋决不敢打他们。你在国外与外国的政治家往来接触,取些联络,有时对国内发表一些政治言论,借此增高声望。不出半年,国内反蒋之战必起,那时你回到国内,重新掌握自己的军队,其他反蒋的势力,一定会推重你。你振臂一呼,蒋介石非垮不可。”
冯玉祥和李书城会谈之后,联阎倒蒋的信心倍增,遂改变和亲信部属商定的“走着瞧”的初衷。几经和李书城会商,毅然做出决定:亲自赴晋见阎锡山,面商反蒋大计。
冯玉祥赴晋的消息传出后,很多高级将领都为他捏着一把汗。其中,宋哲元闻讯赶到冯玉祥的下榻处,急匆匆地问:“冯先生!你真的要去山西见阎锡山?”
冯玉祥坚定地点了点头。
“冯先生,你去不得啊!”
“为什么?”
“阎老西为人奸诈,他的承诺更是不可信的。冯先生!
“不会有这样的万一,”冯玉祥扼要地讲述了和李书城会商的经过.遂又十分自负地把头一昂,“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哲元深知冯玉祥的个性,为自己无力劝阻老上司赴晋而懊恼。他沉吟片刻,又退一步说道:“为防万一,我看还是多派些精明强干的弟兄,随你同行吧!”
“不!”冯玉祥的个人英雄主义主导了他的一切,遂一挥手.堂堂正正地说,“我要学当年的关云长,单刀赴会!”
“这就只好听天由命了,”坐在一旁的李德全站起身来,十分平静地接着说,‘我带着女儿和他同行!”
阎锡山出尔反尔,软禁冯玉祥;冯玉祥气得大吼:“我又上了阎老西的当!”
冯玉祥和阎锡山虽久蓄不和,但他们之间为了共同的政治利益,也曾经有过八拜之交。阎锡山因小冯玉祥一岁,每逢见面,一口一个大哥,叫得颇为亲热!
冯玉祥抱定单刀赴会的决心,偕妻女随李书城入晋见阎,共商反蒋大事。
令冯玉祥感动不已的是,他和妻女刚刚由渣关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地不久,阎锡山竟然亲自赶到介休车站迎接。一见面,阎锡山就拱抱双手,颇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小弟自应过河去接大哥和嫂夫人、只是公务缠身,未能如愿,尚乞兄嫂鉴谅!”
冯玉祥一见阎锡山亲来迎接,心想:“看来,不虚此行!”再一看阎锡山的热情劲,一听这令他高兴的话语,他的心湖中立即就泛起情感的涟漪,便也学着阎锡山的洋儿,双手拱抱额前,由衷地说:“自家兄弟,不必客套,让我们携手同心,共除国贼!”
阎锡山陪同冯玉祥夫妇来到太原晋祠,安排他们在“江瀚花园”下榻。他客气地说:“兄嫂是知道的,三晋是个穷地方,只有这晋祠还小有点名气,委屈你们暂时在此小住。”
“百川峰弟这样客气,就显得你我兄弟生分了嘛,”冯玉祥环顾了这一千多年的建筑和古树,“再说,这是文人墨客出诗词歌赋之地,我等武人在此下榻,就要得些灵气了!”
晋祠,位于古称并州的太原市南郊,东濒汾河,西依龙山,为晋水发源地。晋祠原名唐叔虞祠,原为纪念晋国开国君主唐叔虞而建,犹以周柏、唐槐闻名遐迩。所谓“江瀚花园”,原是山西大学闽籍教授江瀚的寓所,是座平房,四合大院,位于“晋溪书院”以东,非常幽静。这对沾满战火风尘的冯玉祥来说,的确是一处静心独思的好地方。翌日清晨,冯玉祥照旧闻鸡起舞,习惯地察看晋祠一带的方位和地形。不时,他又被那一幅幅精彩的楹联所吸引。尤其他读了晋祠东岳词对联:“举念时明明白白,毋欺了自己;到头处是是非非,曾放过谁人。”顿时颇有感触,竟然也想试一试自己在楹联方面的才华了。他吃过早饭之后,依然望着晋祠发呆。当他想到自已时下的处境,以及阎锡山的为人,真是不胜感慨!也可能是触景生情的缘故吧,他文思碎开,得一副丘八对联。他匆忙赶回卧室,提笔展纸,一挥而就:“家居好山好水地;人在不夷不惠间。”
正当冯玉祥掷掉手中的狼毫,乘兴欣赏自己书写的丘八对联之际,阎锡山偕夫人悄然走进,李德全刚要启口,阎锡山急忙示意静声。接着,阎锡山踏着脚尖走到冯玉祥的背后窥视,他突然鼓掌喝彩:“对子对得好,字也写得好。我看可与燕人张翼德的诗、书媲美了。哈哈……”
冯玉祥早年率部入蜀,从历史遗留下来的张冀德的诗、书中,深知传说中的毛张飞与史不符。因为张飞是一位文武齐集于一身的大将军。当他听到阎锡山把自己和张飞相提并论,且含有某种贬意,心中自然不快。他肃然正色地说道:“我可不敢和张翼德相比!你们晋人关云长的诗未读过,字也没见过,可我们河北张翼德的诗、字真迹,都留在了四川,一个字:好!”
阎锡山由冯玉祥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虽也生起一阵不快,可他却竖起大拇指,笑着说:“我请人把大哥亲笔书写的这副楹联刻在晋祠,两干年以后,河北人,或者是大哥的祖籍安徽人到晋祠一游,也一定会说一个字……”
“什么字?”
“好!”
“哈哈……”
冯玉祥和阎锡山相继大声笑了起来。这时,走进一个送茶水的男佣,冯玉祥顺手拿起墨迹未干的楹联递给男佣,近似自嘲地说:“我这丘八对联丘八字,只配送给他们看!”
阎锡山本想利用吹拍术讨得冯玉祥的欢喜,没想到“拍马未成.反而挨了一蹄子”。一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李德全匆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看你们这老兄弟俩,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没了,连落座都忘了。”
“就是嘛,”阎锡山的夫人操着浓重的山西腔,“老是这么站着说咋行,都快坐下。”
阎锡山和冯玉祥相视一笑,分主宾落座。
“我提议,”李德全希望冯玉祥和阎锡山尽快进入联合反蒋的议题,故有意说,“今天咱们分开谈,你们兄弟俩在这屋说,我们姐妹俩边逛晋祠边说。”
“好!好……”阎锡山伸手指着屋门,“听嫂夫人的,你们老姐妹俩去看晋祠吧!”
李德全主动地挽着阎锡山的夫人走出屋门。
不多久,冯玉祥把脸一沉,严肃地说:“百川贤弟.咱们言归正传吧!”
“不用这样急嘛,”阎锡山分外关心地说,“几个月来,大哥吃够了戎马陀惚的苦头,现在既然来到小弟这一亩三分地上,就要听小弟的吩咐,先好好休息!”
“我休息不下去了!”冯玉祥痛苦异常地说,“蒋某人不打倒,贤弟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我还不清楚吗?”阎锡山蓦地站起身来,“今天一起身,我就通知有关新闻单位,把大哥来山西的事,向海内外广为传扬!”
“你……”冯玉祥惊得不知所以,“你这样干是为什么呢?”
“我是让他蒋某人的日子不好过!”阎锡山望着震愕不已的冯玉祥,好不惬意地说,“大哥想想看,蒋某人知道咱兄弟俩同游晋祠,他能睡得好吗?”
“当然睡不好!”
“另外,我喜欢后发制人。蒋某人既然睡不着,就一定要想对付咱兄弟俩的办法。到那时,我们再商量对策,岂不更有的放矢?”
冯玉祥觉得阎锡山说得在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大哥,我们这样做,用军事术语说,叫以逸待劳,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阎锡山完全估计对了,蒋介石获悉冯玉祥突然到达太原,并受到阎锡山的热情款待后,十分震惊!因为此举实出意外,且又打乱了他的以武力完成“削藩裁兵”、“一切权力归中央”的计划。
蒋介石精心策划的编遣会议失败之后,他认识到通过和平的手段,完成他的“削藩”策是不可能的。当今手握重兵的诸地方实力派,都懂得有兵就有权的道理,因而历朝历代完成“削藩”,都要伴随着一场流血的混战。近两年以来,他通过政治手腕,再次逼得汪精卫亡命国外,右派元老逐渐俯首称臣;通过军事手段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把他视为最危险的敌人共产党逐出国民党,把被共产党掌握的一部分军权夺过来;通过军事和收买的双重手段击垮了桂系,又利用收买的策略,促使韩复榘和石友三倒戈,逼得冯玉祥通电声明退隐山林……正当他思时采用何种手段消灭阎锡山的时候,冯玉祥突然到了太原,和厉史上的宿敌阎锡山握手言欢。对此,蒋介石非常清楚,一旦冯、阎结成反蒋联盟,不仅受挫的冯玉祥所部会重振雄威,就是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也会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万一冯、阎、李等地方实力派共同结成反蒋联盟,他蒋某人的日子就难过了!为此,他连日来召集军政要人开会,由于与会者莫衷一是,始终未达成共识。 自然,破冯、阎结盟的良策就更谈不上了。
南京的6月是很热的。加之连日来无风少雨.这座火炉就显得越发的炎热了!蒋介石吃过午饭,按照他的生活习惯应该午休了,可他因为燥热怎么也睡不着。他提前喝了一杯冰镇的鲜桔子汁,似觉得凉爽了许多。但是,当他一想到冯玉祥和阎锡山正在太原做些什么的时候,体温又拌然升高,刚刚喝下去的鲜桔子汁,也逐渐地化成了汗水。他被迫起床下地,边整眉踱步边自言自语:“太热了!实在是太热了……”
这时,宋美龄手持一份英文报纸,笑盈盈地走进屋来,她有意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半开玩笑地说:“大令!我这儿有一服专门为你开的驱热的药方,你看……”
“少在这种时候说笑话!”蒋介石驻步原地,用手绢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生气地说,“你就是唤来雷公电母,下一场暴雨,也治不了我心头的燥热!”
宋美龄并没因此而生气,相反,她走到蒋介石的身旁,笑着说:“我的驱热药方,可不是雷公电母,而是专门治你的心头燥热病的。”
蒋介石忽地明白了,宋美龄送来的药方,一定是英美诸国对冯玉祥突然赴晋的评论。他破怒为笑,故意做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郑重地说:“夫人,决告诉我吧,欧洲人、美国人,他们是怎样看待冯玉祥入晋朝拜阎锡山的?”
每逢这时,宋美龄知道应该抬高自己在蒋介石心目中的地位了。她当即扮做一位女政治家,把西方评论家对中国时局的看法,巧妙地化为自己的观点,很有分寸地说给蒋介石听:“蓝眼珠的西方人,也不一定比黑眼珠的东方人看得深邃。其实他们的一些评论,也并没有超过我们的地方。自然,和大令的见解比起来,就更不能同日而语了。”
蒋介石完全清楚宋美龄这时的特殊心理,他为了尽快获得美国人的看法,也就有意装糊涂,从而满足宋美龄的虚荣心。他说道:“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对: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我再能,也很难看破这道道迷津。再说,夫人不仅是旁观者清,而且还能把欧美诸国的见解翻译过来,引我快些走出迷津。”
宋美龄得意地笑了,这才满怀喜悦,为蒋介石指点迷津:“在美国人看来,冯玉祥赴晋是被迫的,因为只有拉住阎锡山,才有抗衡我们的力量;阎锡山欢迎冯玉祥入晋,并不希望冯玉祥再从韩、石倒戈的失败中崛起,因为老谋深算的阎锡山,决不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强大的冯玉祥。”
“说得在理!说得在理……”蒋介石近似自言自语地附和着,“可他们并未道出阎锡山为什么迎冯玉祥入晋的真谛啊!”
“美国人已经说了,”宋美龄瞥了一眼手中的英文报纸,却有意收住了话题。
“快告诉我:美国人,不!是夫人,你是怎样看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阎锡山此举的目的,是做给大令你看的。”
“什么?是做给我看的……”
“对!再说得准确一些,他阎锡山是想利用手中的冯玉祥,和大令你做一笔政治交易。”
蒋介石突然陷入了沉思,似在品味这笔政治交易的具体内容。
“大令,你想想看,他若真的和冯玉祥结盟反对中央,是决不会到处声扬他欢迎冯玉祥的。”
“对!”蒋介石挥动右拳猛击了左掌一下,“我怎么就没看穿阎老西这步棋呢!”
“美国人说,阎锡山还有一步棋.你也没有看穿。”
“是步什么棋?”
“他想取你而代之,只是感到自己的力量太小.时机也不成熟。”
“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桂系发难的时候,他曾秘密接待过李宗仁的代表;编遣会议结束之后,他还曾秘密迎冯玉祥去他的老家商量对策。另外,他和唐生智、张学良一直保持单线联系。”蒋介石如数家珍地说罢,又不无鄙夷地笑了笑,“这方面的事,他是瞒不住我蒋某人的!”
“大令,现在不是谈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用美国人的话说,你应该尽快地想一想,如何与阎锡山做成这笔政治交易。前提嘛……”
“表面上让他多占些便宜,实际上要埋下让他赔本垮台的伏笔!”
蒋介石一生最精通的行业,就是进行政治交易,并在政治交易中变着法地吃掉对方,壮大自己。为了测试阎锡山在这次政治交易中的索价,他当即以国民政府主席的身份签署命令:委任阎锡山为西北宣慰使,全权处理西北善后事宜。蒋对阎此次任命的潜台词是:不要和冯玉祥结盟,听我蒋介石的话,帮助中央消灭冯玉祥以后,你的势力可由华北发展到西北。这样,长江以北的天下就都姓阎了!
阎锡山接到蒋介石的任命后,认为这是蒋介石为拆散冯、阎联盟,有意开的一张空头支票。听起来好听,实际上不起一点作用。因为冯玉祥的部属全都龟缩进撞关以内,西北数省的事情,不仅他阎锡山鞭长莫及,就是他蒋介石也说了不算。但是,他从蒋介石的这次任命中.越发看清了蒋介石最怕他和冯玉祥携手。由此推论,他和冯玉祥越是打得火热,蒋介石就越是寝食难安,因而他也就会开出更高的价码。于是,他对蒋介石的委任采取未置可否的态度。同时,又以更坚定的态度向蒋介石提出,一定要与冯玉祥同时出洋。如果中央不批准,则坚决辞去国民政府委员的职务。他为了表示去意坚决,派人四处活动,积极准备出国的服装和用具。给国人的感觉是:阎锡山和冯玉祥真要联袂出洋了。
蒋介石一看就明白了:阎锡山的要价是很高的!他为了满足阎锡山的要求,当即发电太原,恳切地挽留阎锡山。为了完成拉阎打冯的政治交易,他精心设计了三步棋:其一,派说客张群、吴铁城、孔祥熙等人携带大量金钱入晋,从不同角度打探阎锡山的真正动机;其二,有意抬高阎锡山的身价,决定屈尊赴北平与阎锡山晤面;其三,为防万一,秘密请在北戴河休假的张学良进北平相见,坚固已经初步结成的蒋、张联盟。
蒋介石于6月25日驱车到达北平,住进中南海。接着,又于6月27日派党国元老吴稚晖、孔祥熙,以及阎锡山派驻南京的代理人赵戴文三人,带着他的亲笔信去太原见阎锡山,请阎赴北平与蒋会商处理西北诸省的善后事宜。
阎锡山分析了全国军政形势,认为蒋介石不仅不敢把他扣做人质,而且还需要他安定华北和西北的局势。因此,他毅然决定亲赴北平和蒋介石会商。行前,为了安慰留居晋祠的冯玉祥,同时也为了继续向蒋介石施加压力,他电请国民党中央撤销对冯玉祥的一切处分。接着,就随吴稚晖、孔祥熙、赵俄文等人动身,于6月30日安抵北平。
蒋介石和阎锡山都是工于心术的.且又都是政治交易所喂的行家里手,自然都知道这次会商纯属政治交易,此他们相见用不着客套,寒暄过后开门见山,一下就进入了会商的正题:
“百川兄.你比我更了解这位丘八将军吧?”蒋介石先开,“有他在,西北数省会平安吗?你的山西会太平无事吗?再说,他对我耿耿于怀,还不就是没把华北花省、平津二市交给他吗?”
“这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我看就不谈这些了。”阎锡山不愿听哄小孩的话,转而直奔会商的主题,“我这次来北平,就是想听听蒋先生的高见:我们应该怎样做,才能确保华北、西北,乃至全中国的和平。”
“首先,为确保华北、全国的和平,必须解决西北数省的和平。”
阎锡山没有答腔,也未做任何表示,只是微眯着他那双表情丰富的眼睛,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如何才能确保西北数省的和平呢?第一,必须把冯玉祥这个太上皇拿掉;第二,需要委任一个德高望重,且又没有私心的政治家接替冯玉祥,出掌西北军政大权。”
阎锡山有意微微地点了点头,但他依然表情不变,继续倾听蒋介石把话讲完。
“拿掉冯玉祥这个太上皇,中央已经下了决心;委任新人一事,中央再三慎重研究,认为非百川兄莫属。所以,在未征得你的同意之前,就决定委任你为西北宣慰使。”
对此,阎锡山依然没有表态,因为他既不想画饼充饥,落个虚名,更不想在西北问题上代蒋受过,日后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他望着等待他回答的蒋介石,突然把话锋一转,绕开了西北这一棘手问题:“对华北的安全,对平津二市的管理,不知蒋先生有何设想?”
蒋介石当然清楚阎锡山此问的目的,遂答道:“这中央也做出了决定:委任一位全国陆海空副总司令坐镇华北,节制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
阎锡山听后愕然一怔,刚要启口询问由谁出任全国陆海空副总司令,又本能地闭上了嘴。就连方才那受到震惊的异样表情,也转瞬即逝。他就像一位跳出三界的老和尚,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阎锡山如此表演,实在是太出蒋介石的所料了!他本想施此钓饵,诱引阎锡山上钩,可阎锡山见此难得的钓饵,却又做出了不屑一闻的样子,使蒋介石的谈话都难以继续下去了。他暗自骂道:“真是一只老奸巨滑的狐狸!”最后,他只好汕然而问:“百川兄,你看谁出任此职合适啊?”
“这是中央决定的事,”阎锡山毫无表情地答说,“我作为中央的命官,只有完成好中央的付托,从来也不会去想这样的事情。”
蒋介石又碰了一个软钉子。他似有准备,轻轻地叹了口气,故作为难状:“关于人选问题,中央讨论过多次,终无统一。最后,我说:北方的事,还是交由熟悉北方的军事领袖来管。冯玉祥和中央分庭抗礼,自然不能当此大任;张汉卿心向中央,可他出掌的东北政局未稳,身旁又有两个野心勃勃的大国凯藏东北,还是留在沈阳为好;我看,唯有百川是出任陆海空副总司令的最佳人选。我一提名,全体一致通过。”
阎锡山内心非常清楚,自己出任全国陆海空副总司令,在军队中的地位,就成为蒋介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认为此次北平之行的最高索价兑现了,自然是高兴得很!接下来,蒋、阎会商的气氛拌然大变,开始时只听不讲,或少讲的阎锡山也打开了话匣子,十分爽快地答应蒋介石,帮助中央尽快解决西北军‘自然,蒋、阎之间也就很快达成了共同对付冯玉祥的秘密协议。
阎锡山为了欺骗舆论视听,同时也为了走下一步棋,先做给冯玉祥看,借口生病住进了德国医院,并且继续打着出国检查身体的幌子。当然,他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躲在医院中,静观蒋介石留在北平期间的政治活动。
就在阎锡山住进德国医院的当天,蒋介石按照此行的既定方针,把在北戴河休养的张学良召到北平晤谈。
蒋介石为什么这时要召见张学良呢?其一,他不仅害怕冯、阎合作,更害怕张学良和阎、冯连成一气。其二,张学良虽然宣布易帜,归附中央,可他新改编的东北军和当年的奉军一样,依然是张家军,中央无权过问。长此以往,尤其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像李宗仁、冯玉祥一样,还是一个不小的祸患。
阎锡山已经当了整整一年的“华北王”了,他在北平安插的耳目是很多的。由于张学良到北平行踪甚秘,与蒋介石会面之后,即匆匆离平返沈。因而使生性多疑的阎锡山大动肝火,对其左右说:“蒋介石与张学良见面,不知干了些什么?他们行动诡秘,不叫我知道,其中必无好意。看样子,蒋是要来对付我们了。”
从此,蒋介石利用封给阎锡山全国陆海空副总司令之衔换来的蒋、阎合作,又埋下了分裂反目的种子。
但是,阎锡山借冯压蒋,抬高自己身价的目的达到了。在他当时的心目中,起码达到了自保的目的。也正因如此,他如何处置手中的冯玉祥,又成了不小的难题。放冯吧,蒋介石不干,而且他刚刚得到的全国陆海空副总司令这顶乌纱帽,也会随之丢掉;不放冯吧,也不能交给蒋介石,因为这样做,他在国人面前从道义上就失败了!况且他还会随之失去压蒋的祛码。怎么办?他几经思索,终于想出了所谓妥善处置冯玉祥的办法―把冯软禁在自己的故乡建安村。
阎锡山返回太原之后,虚意哄骗冯玉祥说,由于形势有变,他不能不暂缓出洋,为了防范蒋介石派人来晋祠对冯玉祥下毒手,他亲陪冯玉祥去他的故乡居住,并说他在河边村建了一座“西汇别墅”,是一座避凶就吉、风水极佳的圣地。他们二人可以躲在这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密商反蒋大计。
冯玉祥虽然对阎锡山的为人有所了解,但由于他生性憨直,从不愿往坏处猜度他人,所以欣然应允,在阎锡山的陪同下离开晋祠,分乘两辆汽车,向建安河边村进发。当晚,被安排住进了舒适的“紫金楼”。翌日清晨,冯玉祥在阎锡山的陪伴下用过早点,以商量的口吻说道:“百川贤弟,我们应该商讨反蒋的大事了吧?
“非常不巧,”阎锡山故做歉意的样子,随手取出一纸电文,“大哥,昨天夜里,太原发来了一份特急电,要我今天必须赶回去,说有军政大事巫待我处理。”
“那反蒋的大事……”
“一定要填密研究!”阎锡山十分严肃地说,“大哥在此小住,我不日即回。”
然而,阎锡山驱车离开建安河边村以后,就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就没有回头。换言之,阎锡山就这样连哄带骗,把暂住晋祠的座上客冯玉祥,软禁在了建安河边村。
冯玉祥于软禁之中,恨自己又吃了不识人的大亏。蓦然之间,他憎恶蒋介石的仇恨又移到阎锡山的身上。每当他看见李书城“打坐习静”,或大骂阎锡山不讲信义的时候,就恨不得“食尔肉,饮尔血”。但冯玉祥很快从愤怒中平静下来。换言之,他被迫正视一r被软禁的现实。他每夭偕夫人李德全不是读书,就是在村边散步,表面上看,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但是,他每时每刻都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如何以阶下囚之身,拆散蒋介石和阎锡山共同对付西北军的联盟。
冯玉祥失去了人身自由,自然也断了和外界联系的通道。为了打破阎锡山在政治动态和全国形势发展方面的封锁,他借口身体不适,派遣随侍医生去附近城镇和太原购买药品,向有关人士了解内幕;又借口改善生活,派遣贴身警卫去附近市面购买活猪活羊,通过各种渠道,把全国有影响的各派报纸买回来。他和夫人阅读分析,为确定未来的行动方案作参考。说句实在话,冯玉祥在被软禁期间了解的全国情况,从某种意义说,比他号令三军的时候还多,而且分析、判断得还要准确。很快,冯玉祥做出了重大决策,派人给他可信任的大将宋哲元送去一封密信.声称若依计而行,蒋、阎必然反目,自己也会被阎锡山释放,西北军才会有东山再起之日。
蒋介石自从获悉阎锡山软禁冯玉祥的消息以后,一直就想把冯玉祥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借以彻底瓦解龟缩在撞关以内的第二集团军。为此,他先后派张群、昊铁城等重要国府人物,携带大量金钱到山西太原活动,要求阎锡山不要容纳冯玉祥在晋地“避难”,而将其押解到南京,听候中央处理。
阎锡山虽然视钱如命,但他更清楚手中握有冯玉祥这张王牌,是多少黄金也买不到的。所以,他总以种种借口,婉辞蒋介石的使者。
蒋介石对阎锡山的行为耿耿于怀,记恨在心,可手中又无良策。正在这时,曾为张学良易帜立下汗马功劳的谋士何成浚求见。
何成浚于1904年留学日本,先入东京振武学校,后考入陆军士官学校第五期步兵科。留学期间,由黄兴介绍加入同盟会。回国之后参加辛亥之役,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何充任陆军部副部长。袁世凯窃夺胜利果实之后,他浪迹上海、广州等地,和蒋介石等人时相过从。孙中山先生谢世之后,蒋介石率部东征,何充任总参议。从此,何紧紧追随蒋介石。由于他和阎锡山的参谋长辜仁发、冯玉祥的参谋长刘骥、李宗仁的参谋长张华,均是在日本士官学校读书的同学,一时成为蒋、冯、阎、李之间秘密交往的联络人。另外,蒋介石利用何的肆应之才出使关外,劝说张学良易帜。桂系失败之后,蒋介石又任命何为湖北省主席,除去安抚湖北之外,还借以威慑北边的阎锡山、西边的冯玉祥所部。
何成俊奉命入京,他自然知道蒋介石的用意,故开门见山地说:“介公,我十分了解阎百川的为人。时下,他玩冯玉祥这张王牌的目的,一是说明他和中央不一条心,再是说明他借此积聚力量,实现他更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