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1 / 1)

龙云凭借自己从政多年的经验知道,蒋家王朝的彻底覆灾之曰,也就是他自己政治生涯终了之时。这是因为蒋介石心狠手辣,必然要龙云为他的央败殉葬。

杜聿明调到徐州前线任“剿总”副司令不久,龙公馆里又增添了十多名杂役人员。龙云心里十分清楚,这些都是监视他行动的坐探。一天上午,龙云倒在双人沙发上正准备翻阅围民党的《中央日报》,想从满篇的谎言中推算出蒋家王朝还能苟延残喘到几时。这时,公务人员送来了一封寄自香港的来信。他双手捧信,两眼凝视着信封上那熟悉的笔迹,就象看见了久别的大儿子龙绳武的形象,听见了儿子亲切的话语亲爱的爸爸,您生活得好吗?”不知何时,他拆开了来信,取出厚厚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他一页一页地读着,心潮随着信的内容起伏不已。当他读到“亲爱的爸爸,您所憎恨的王朝就要垮台了,独夫民贼就要滚进历史垃圾堆里了,这段世仇也筧做了公开的了结”时,这几年的历史迅然闪过,在他心头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浪涛。当他读到“亲爱的父亲,故里的百姓想念您、滇军的将领盼您早-早归来举义旗”时,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潮扑人心头,他的双手微微地颜抖了,昏花的老眼也渐渐地湿润了,当他读到“亲爱的父亲,我在香港为您安排好了一切,您快从樊笼里飞出來”时,他极度悲哀地摇了摇头,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暗自说道,咳!谈何容易啊……。

这时,室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龙云收好大儿子龙绳武的来信,随手放在荼几上,语调低沉地说:

“请进来。”

门打开了,裴厅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连一句寒暄问候都没有,便一反常态地冷笑着问道:

“龙主任,从战略顼问委员会的角度观察全国的战局,您看是鹿死谁手啊?”

龙云微微抬起头,不屑一顾地用眼栏了裴厅长一下,信手拿起一张中央日报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翻阅着。

对此,裴厅长毫不觉得难堪。他突然一收笑脸,神态严肃,调门加髙地说:

“龙主任,蒋总统传下话来了,他去台湾的时候,拨专机请龙主任一同前往。”

龙云吃惊得抬起头来。他看了看裴厅长那洋洋自得的神态,不象是在说谎话。但转念一想,象这等重要的大事,蒋介石为何连招呼都不和自己打呢?他为了证实这条消息的可靠性,异常严肃地说:

“裴厅长,不要假传圣旨,扰乱民心。假如蒋总统需要我陪同他去台湾,他一定会和我协商的,用不着你来做我们的传话人。”

裴厅丧冷漠地笑了笑,那就等着葙总统亲自和您协商吧!”说完,转身走出了客厅。

龙云再也坐不住了,他摔掉手中的!中央日拫倏地站了起来。由于焦急过分,再加上供血不足,他突然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他匆忙用手扶住沙发的靠背,淬然闭上双眼,才没有栽倒在地上。此刻,他的头脑还是清楚的,他的耳边仍然响着裴厅长的话龙主任,蒋总统传下话来了,他去合湾的时候,拨专机请龙主任一同前往,过了一会儿,龙云才清醒过来。他在客厅里焦急地踱着步子,思索着如何才能逃出这座樊笼。各种设想都被他一一推翻。最后,他又想到了共产党。他急忙摇通电话,把张秘书叫来。未等张秘书落座,他便万分不安迪说:

“现在形势紧迫,刻不容缓,你再去上海辛苦一趟行吗?”张秘书虽说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从龙云的神态可以猜到:龙云的处境艰险,情况十分紧急。她为了安慰龙云,镇定地点了点头,说:

“行】只是不知要我去办哪些事情!”“请你转告中共有关人士,就说我的处境很危险。看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够帮我离歼南京去解放区,龙云非常着急地说。

张秘书立刻想到了第一次出走的失败。瞬间,她又分析了宁沪杭一带的形势,认为象龙云这样的大人物逃往解放区几乎没有一点可能性。因此,她直言反问:

“老主席,假如中共方面没有办法呢?”

关于这点,龙云也是很清楚的,他只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锖求张秘书帮忙的。此刻,他和张秘书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龙云又想到大几子龙绳武的来信。就象是落水遇难的人抓判了一稂稻草,他急不可耐地说:

“那你就通过托部关系询问一下,是否能从上海安全地飞往香港/

张秘书答应立刻乘车去上海。她望着龙云那阴云密布的脸,小声问道:

“老主席,您还有什么话要叮瞩我冯?”

龙云蓦地站起身来,紧紧地握住张秘书的双手,急切地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你快去快回,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张秘书東装东去,当天就到了上海。酋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片混乱。她怕白天被如蚁的特务盯梢,暴露了上海地下党的联络站,就没有直接去找有关的同志,而是驱车直奔售飞机票、轮船票的地方。那些从南京逃来的达官显贵和居住在上海的资本家都纷纷出髙价购买机票、船票,准备逃往自认为安全的南方。因此,所有的售葉处都挤得水泄不通,连脚都插不进去,想买到票真是计.登天还难。

当天深夜,张秘书机瞥地躲过特务的耳目,找到了有关同志。令她矣望的是,他们对此无计可施。间时,地下党的负贵同志还告莳她:

“蒋介石已经下令封锁了上海,所有的海陆空交通工具都被军统特务控制着。象龙云这样显赫的大入物,想从上海逃往香港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张秘书怀若痛惜的心情告别了上海,翌曰乘车返回了南京,如实地向龙云作了报告。龙云听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惺慢地仰起头,隔窗望着明云密布的投空。龙云那双悲苫、惆怅的眼赌渐渐地露出了愤怒的光芒,似乎是在怒责苍天,难道你真的绝了我的士路广呜!”

张秘书十分理解龙云此时此剡的心惜,电淸楚池知道眼下不是宽慰龙云的时候。于是,她小声说适:

“老主席,我在上海听说,芯介石要约您一同去台湾,然后再安排您出主西南,建立反共联防基地。”

龙云并不完全相信此说,他微微地摇了榣头,满面愁容地说;

“要是这样还有一线希望,不过,就常理而言,蒋介石这个独大怎么敢让我出主西南?再说、我也不会接受他这一委任。”张秘书仔细思忖,认为龙云说的不无道理。她十分着義递说:

“者主席,蒋介石若强制您去台湾怎么办!”“这正是我新忧虑的啊!”龙云说罢禁不住地又长叹了一声,挥起右拳用力砸在自己左手的嚯心上。

张秘书忧心忡忡,坐立不安。最后,她竟然以反问的口气说:

“老主席,邵……该怎么办才好呃?去解放区的计划实现不了,飞往香港的机票不到,南京又危在旦夕,我们总不能住在龙公馆里也以待毙啊!”

龙云真不愧是一位从政多年的政治家,此刻,他仍然能够临危不乱,保持镇定。他述以一种异常感激的口吻说道,虽然我去解放区的计划暂时不能实现,但我与中共的交情,经十年多了,中共对我的关体我内心很感激/接着,他又十分自信地说:“我还是相愔天无绝人之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两句话的,我一定能够迅速离开南京。”

龙云在卧宅里缓缓地踱着步子,脑海里迅速地闪现着过去的同事、好皮的形象,但却没有一位能够定格在他的脑海屏蕃上,供他选择。很快,中国的同事、好友的形象全部消失了,龙云无比懊恼地摇了摇头,收住脚步,又陷入凝思之中……

张秘书望着龙云那悲苦的神态无计可施。她为了缓解室内令人窒总的气氛,打开了摆在桌上的收音机。这时,一个酸气十足的女插音员正在拿腔拿调地说着, 我们最伟大的盟友美国就要参战了。当年援华抗战的‘飞虎队’司令陈纳德将军已经和国府签署了协定,愿派出陈纳德民航队为剿共服务,为徐州前线的官兵空投给养……”

龙云听罢这条消息,真可谓喜从心生。他想到当年在昆明的时候自己和陈纳德私交很深、友情素笃,顿时满面生辉,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大声说道:

“有了!有了!真乃天賜我生路也!天賜我生路……”张秘书惊得立即关掉收音机,转身望着喜出望外的龙云,剎时明白了“天赐我生路"的原因。她稍经思索,果断地说:

“老主席,陈纳德和您相交多年,他的航空公司又是商业性的,唯利是图。看在旧交的份上,您只要用巨款包租他的飞机,他是不会向南京当局告密的。”

龙云渐渐地冷静下来,细心地想着如何才能包租陈纳德的飞机出走的问题。一大堆问号在他的脑海里生起。就说陈纳德同意包租飞机,可从何地起飞到何地降落才能瞒过特务的耳目?宁泸一带的飞机场,不是为军队所属,就是为军统特务接管,突然飞来一架包租的客机,又怎能不引起怀疑呢?退一万歩说,陈纳德有办法把飞机停在约定的机场,自己又怎样才能混进机场,安仝地智上飞机呢?……他无法消除这一个个问号。

不久,有云南宋子文之称的缪云台来南京开会。蒋介石非常敏感地想到了缪云台和美国的特殊关系,以及和龙云多年的亲密情谊。他把裴存藩召进官邸,严厉地问:

!你知道缪嘉铭的特殊身份吗!”

“报告总统,略知一二/裴存藩历数了缪云台广交民主人士,兼有亲共嫌疑之后又说/他打着无党派人士的幌子,实际上千的是拆总统台的勾当!”

“你知道他来南京开会的特殊危险性吗?”

裴存藩哑然了,胆怯地摇了摇头。

蒋介石非常生气地“哼”了一声,旋印把脸色一变,指出缪云台和美国军政两界都有着许多朋友,在美国企图以李德邻取我而代之的今天,他会不会在暗地里奔走,帮着李德邻上台?裴存藩听后恍然醒悟,急忙答说:

“总统所言极是,完全有这种可能。”

“你应该知道缪云台是反对我拿掉龙云的吧?”

“知道,知道……”

“他如果为龙云和卢汉和解出谋划策,破坏我建立西南反共联防基地呢?”

“这是我最为担心的事情!”

“是!是……”

“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位缪嘉铭呢?”

“我……”裴存藩急得抓耳挠腮,他蓦地起身,竭尽忠诚地说,“我以老乡、同事的身份关心他,和他形影不离,让他在南京无法做破坏总统威望的事情

“好,很好!”蒋介石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天天踉着缪嘉铭,龙公馆的事情怎么办!”

“沾总统放心,我立即安排专人!”

!存藩说得到,做得到,就像是他的绰号裴二狗那样,一时不离地缠住了缪云台。就说缪云台去龙公馆拜访龙云吧,他依然做为多余的第三者参加,捣得这样一次事关重大的相见,谁也不能剖腹见心地畅淡。

龙云急于求助缪云台帮助自己出走而不能直言,就借着动**不定的政局,随意地大骂官场中争权夺利的&闻;缪云台为了不授人以柄,他不但不附和尨云的话题畅怀评说,而且还有意裝出达观的姿志,解劝龙云放宽心;裴存藩柰知龙云的个性,也只有賠笑说话的份儿。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实在从龙云和缪云台的谈话中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遂惜故离开了会客室,向刘里布置监视龙云的计划去了。

转瞬就要到午时了,龙云传话准备酒饭。缪云台匆忙起身,笑着说:

“老主席,今天的酒菜再香,也不会品出味来。来日方长,我告辞了。”

龙云会意地点了点久,怀着异常怆然的情感,起身挽着缪云台向楼下走去。待走到楼口拐弯处的时候,他突然抓住缪云台&双手,格外激动地说:

“嘉铭!你知道吗?独夫要解我到台湾去。”

缪云台望着猝然声泪俱下的龙云,惊得呆滞了片刻,有点紧张地问:!

“你打算怎么办呢?”

像接松坡那样,设法逃离嗬京。

缪云台知道此举的分丑,搞不好身家性命仝都交代了!但是,他一想到龙云无端被囚禁的往事,一种正义的怒火打心底烧起;舀他再想到龙二被解到台湾,变成第二&学良的下场,他毅然昂起头,说:?

“老主席,你有没有如何逃走的设想?我愿鼎力相助!”

“嘉铭!”龙云情不由己地叫了一声,接若又把求助于陈纳德的想法说了岀来。缪云台稍事考虑了片刻,严肃地说:

“明天找就去上海找陈纳德将军,自当尽童设法促其实现,“和陈纳德将军谈起此事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他与独夫和禾夫人的关系。”

“这我清楚。”

正在这时,裴存藩穿过庭院大步走来。龙云有盘大声语意双关地说:

“祝你一路顺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