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日,吉鸿昌根据多伦及其周围地区的敌情报告,在大柳树村召集抗日军前线主要将领会议,决定分三路进攻多伦城:左路集结牛眼睛一带,右路集结马前沟一带,总预备队集结新旧边墙一带。抗日同盟军左路之先锋军,当天即开抵多伦近郊前后七里河、前后孤山等地,遇敌前哨百余,被击破。六日,各部均已向指定地点集结完毕。七日,吉鸿昌命令各路抗日军开始进攻,中路进逼黄土滩子一带,左路进逼大厂一带,右路进逼破窑洼一带,吉鸿昌率总预备队进驻前后孤山。日军在连失三城的情况下,惟恐多伦不保,派出三架飞机,环绕抗日军的阵地进行侦察。官兵见之,义愤填膺,士气更旺。夜十一时,开始围攻多伦。翌日拂晓,抗日军夺取敌军战壕两道。天亮后,日机数架掷弹轰炸抗日军阵地。下午六时,抗日军右路占领多伦西仓西端及菜园等处,敌军纷纷向城内逃窜。这次战斗缴获敌军步枪一百余支,重机枪三挺,战马一百五十七匹,俘敌二百九十余人。
七月九日凌晨三时,吉鸿昌命令继续攻城。抗日军一鼓作气,占领城外要点,敌军退人市内,凭险固守。十日,抗日军攻城不克,战斗打得很艰苦。当晚,吉鸿昌决定亲率敢死队打开缺口。他们肉袒甸甸前进,爬城三次,敌人拚命抵御,抗日军伤亡二百四十余人,仍未得手。十一日,吉鸿昌命令抗日军拂晓发起总攻。由于日机不断轰炸,各部官兵仅以大刀血肉相搏,伤亡累累。吉鸿昌遂令各部退守原阵地。人夜后,吉鸿昌暗遣副官及精兵四十余人,扮做商贩,分批潜人城内,其中大部分扮成回民,分住城内五所清真寺中。十二日子刻,抗日军乘天色黑暗敌机敛迹之机,全线猛攻。吉鸿昌率各部祖仲高呼,勇猛冲锋,喊杀声惊天动地。这时,潜人城内的士兵鸣枪响应,内外夹攻。敌军得知抗日军已人城,惊慌失措,无心恋战,遂向城东方向淡败。十时许,抗日军分由南北门攻人城内。巷战肉搏三小时,日、伪残敌由城东门仓皇逃命‘失守七十二日之多伦经五昼夜庭战,终被我抗日将士光复。
十五日,抗’日同盟军与多伦民众在山西会馆召开万人大会,庆祝收复多伦。会上,吉鸿昌宣读了察哈尔民众致前线军民贺电和冯玉祥总司令的贺电。不久,全国各抗日团休,以及朱子桥、蔡廷错、李烈钧、程潜、蒋光效、李宗仁、李济深等力主抗日的知名之士,纷纷致电函贺多伦的收复,并踊跃捐助慰劳。
然而,面对大好的抗日形势,蒋介石却命令何应钦派重兵大举进攻察哈尔。到二十日,进攻的兵力达到八个师。吉鸿昌与抗日同盟军各将领联名发表通电,谴责南京政府进攻察哈尔。通电说:“誓以战士之碧血,渲染塞外之秋草……四省不复,此志不渝,愿全国民众共起图之!”
蒋介石除去遥控何应钦,尽快扑灭冯玉祥在塞外燃点起的抗日火种以外,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什么地方去了呢?简而言之一句话:他高举“攘外必先安内”的卖国之旗,为进行新的―且又是空前大规模的“围剿”红军做军事、思想、组织等方面的准备工作。请看如下史实:
六月八日,蒋介石在南昌行营召开赣、粤、闽、湘、鄂五省“剿共”军事会议。蒋介石总结了前四次“剿共”失败的教训,指示此次要实行“彻底封锁”的作战方针,就是所谓“战略攻势,战术守势”和“步步为营,节节推进,碉堡公路,连绵不断,经济封锁,滴水不漏”的战略和“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策略。即保甲制和保安队制度继续施行。
七月十八日,蒋介石在庐山设立军官训练团,自兼团长,陈诚任副团长,召集蒋系军官轮流受训。庐山军官训练团,完全以反共反人民为目的,在精神上灌注极其反动的思想,和阐述“攘外必先安内”的卖国主张。再就是极力树立对蒋介石的个人祟拜。如一听提到“蒋委员长”就必须“立正”,即始于此。蒋介石面对侵略我国土,残杀我同胞的日本帝国主义,大讲“以维友谊”,把真正抗日的共产党及革命根据地军民,却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自然,蒋介石对于冯玉祥的杭日同盟军也是恨得要死,对吉鸿昌率部收复多伦等军事重镇更是怕得要命。他为了尽快扑灭塞外的抗日烽火,而集中全力消灭江南的红军,把昔日的政敌,今天携手卖国的伙伴汪精卫推到台前,全权处理冯玉祥的抗日同盟军。
汪精卫生来似乎就害了软骨病,在强权面前直不起腰来。孙中山先生谢世以后,汪氏在诸进步势力的簇拥下,顺利地继承了国民党的党政大权。然而仅仅一年,就被蒋介石逼到国外去了!这些年来,他曾联合各种势力―包括冯玉祥的西北军,企图夺回失去的权力,结果,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随着日本侵华步子的加快,汪精卫在充任蒋介石的第二把手时,在对日妥协投降、对内镇压抗日救国的进步势力方面,却与蒋介石合作得非常好。就是在对待冯玉祥的抗日同盟军的看法上,和蒋介石也完全一致。当同盟军进攻多伦之时,汪精卫电冯说,在察抗战,是走不通的一条死路,劝其早日赴京,徐图救国根本之计。冯玉祥复电说:“我决心抗日,本来就是找死,但是死在抗日旗帜之下,良心是平安的。”同盟军收复多伦后,汪精卫便造谣诬蔑说,“多伦已告收复,唯非取之于日本军队之手,乃取之于伪军之手,此等傀儡,何足一击。”又说:“多伦方面本无日军驻守,仅有伪国收编原来热河崔兴五之残部李守信部,约二千余人,所以一经接洽,一部分便服从收编了,一部分便站不住脚了。而吉鸿昌等部便进驻多伦了。”汪精卫这种贬低抗日同盟军战绩和为日寇张目的荒谬无耻的言论,立即遭到各方的驳斥和谴责。
接着,汪精卫特召开中政会议,紧急商讨对付冯玉祥的办法。从这时起,汪精卫以政治舆论配合蒋介石、何应钦的军事进攻,站在日本人的立场上,向冯玉祥发动了全面的围剿。致使冯玉祥所领导的抗日同盟军陷人更大的困境之中。当事人高树勋等记述说:“从七月九日起,除令庞炳勋、冯钦哉等部进驻沙城、怀来之外,又陆续增派王以哲、徐庭瑶等部进驻平绥路线,前队达于下花园,令傅作义部由绥远沿平绥路向察省开动。冯玉祥以‘中央’既对他采取军事行动,为了正当防卫,不得不采用一面抵抗敌伪,一面阻止‘中央军’入察的对策。遂调吉鸿昌、方振武等部回驻张北、宣化,由多伦迄独石口之线则交刘桂棠防守……十八日,‘中央军’铁甲车突然开过下花园,冯部即将辛庄子铁桥拆毁,以阻铁甲车前进。北平当局认为冯玉祥此举已表明‘反抗中央’的态度,‘中央’不得不对冯采取武力解决。在这以前,何应钦本已下令庞炳勋、关麟征、冯钦哉各部在怀来、延庆集中完毕后,即以庞为总指挥分三路进攻张家口。”
正在蒋介石的军队向张家口节节进逼的时候,北平日使馆武官柴山,特为抗日同盟军收复多伦一事走访何应钦,他说:,“日方对此事,认为有违《塘沽停战协定》,请予注意。”日使馆声明《塘沽停战协定》曾将多伦列人华军不得越过之界限内。但是,北平当局对此毫无根据的胡说并不予以驳斥。接着,日寇平贺旅团及茂木旅团联合伪军张海鹏部共两万余人,齐向察边出动,企图夺回多伦、沽源等地。
与日使馆提出上述声明的同时,日寇向冯玉祥也提出了让出多伦的要求。冯玉祥接到日寇“党书”,立即向他们提出让出热河的反要求。接着,日寇又限冯玉祥于三日内对让出多伦的要求做出答复,否则将采取断然的军事行动。冯玉祥一面以严正的立场予以驳斥,一面下令对日寇严加戒备。
冯玉祥这时的处境,是既要抵挡日寇的进攻,又要对付“中央军”的压迫,深感情势危急,难以应付。乃通电全国及西南当局,说明因抗战而获罪于“中央”,请各方主持正义,。这个呼吁,立即得到各方面的反应。西南政委会电请北方各省当局和各将领,请他们仗义执言,并劝庞炳勋、关麟征、冯钦哉等“应以国家为前提,以民意为向背;不应为个人所利用,为乱命所操持”。李济深、陈铭枢致电南京国民政府五院院长,请他们“伤令停止人察之师,勿轻启兄弟阅墙之祸,为外人所笑”。胡汉民、陈济棠、白祟禧等并以强硬的态度致电南京国民党中央及国民党政府,请其“速停人察之师,若仍一意冥顽,抑内媚外,决取断然处置”。蒋介石集团鉴于各方舆论和西南实力派的坚决态度,未敢立即言战,于是何应钦又派马伯援赴张,冯玉祥当即表示三点:(1)抗日目的,始终不变;(2)欲求和平,平方须将人察部队开回;(3)取消抗日同盟军名义,须侠察省各军善后有办法以后。二十八日,蒋介石、汪精卫在庐山会议上又决定致冯俭(二十八)电,提出最后通碟式的四项意见:(1)勿搜立各种军政名义;(二)勿妨害“中央”边防计划;(3)勿滥收散军土匪;(4)勿引用“共匪”头目,煽扬赤祸。并说事关察省存亡与全国安危,万不能因循迁就。冯玉祥得电愤极,乃于三十日发表通电,中有“吾人抗日,诚为有罪,而克复多伦,则尤罪在不赦……祥屡次宣言,一则抗日到底,一则枪口决不对内,如‘中央’严禁抗日,抗日即无异于反抗政府,则不但军事可以收束,即料我以应得之罪,亦所甘心”之语。蒋介石集团虽然对冯玉祥施加了种种压力,但他仍不为所动。
当蒋、汪发出俭电的同时,已完成了军事部署,准备向张家口进攻的兵力计有十六个师、两队战斗机和八列钢甲车。正当统率三军的庞炳勋自告奋勇跃跃欲试的时候,忽然遭到了当头一棒。冯玉祥曾给庞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外间有些谣传,但我却不置信。兄如来察,欢迎与我共同抗日。庞炳勋碰了冯玉祥的钉子,便召集他的将领会议,宣布了“中央”决定以武力解决察事的意旨,旅长陈春荣当场提出异议说:“冯是抗日的,先不必说别的,就是在人格上也不能打他。”庞炳勋恼羞成怒,立即指为违抗命令,将陈扣押。因而引起了其他将领的纷纷议论,有的还秘密派人与冯玉祥联系,表示脱离庞炳勋随冯坑战。北平当局得此消息,深恐发生意外,乃急将庞部后调,改调第八十七师王敬玖部前往接防。
何应钦对冯玉祥,一方面从外部进行军事压迫,另一方面,又从抗日同盟军内部进行收买瓦解。对张人杰、李忠义和邓文等都进行了种种的勾引工作,这些消息传开之后,造成了抗日同盟军内部思想上的混乱与动摇。邓文的将领檀自新、吴松林等,曾为邓文与何应钦的勾结一事向冯玉祥报告,冯玉祥因不了解他们内部的情况,初以为是他们与邓不和,故对檀、吴二人未做具体表示;不料在七月三十日这天,竟然发生邓文被人暗杀之事,更加引起了人们的惶惑不安。
到了八月初,抗日同盟军在日寇和“中央军”的大包围中,军事封锁益加严密,包围大军节节进逼,而抗日同盟军内部又发生了动摇,加以外无实力响应,内有财政困难,冯玉祥处在这个危疑震**、困难重重的形势下,对抗战到底的主张几乎失去信心。
但是,冯玉祥决不甘心就如此结束自己的抗日救国事业,那种壮志未酬的悲枪之情,时时萦绕在自己的心头。因而,他这时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每当到这种时候,他很想对着妻子倾诉这满腹的愁肠。但是,当他启口欲诉时,又会条件反射似地想起《霸王别姬)这出名剧,遂又强迫自己收起愁颜,故作笑容满面地说些高兴的事!
李德全女士随冯玉祥出塞已经十个多月了!在这段风云变幻的日子里,她不仅要当好冯玉祥的贤内助,而且还要带头走出司令部,发动张家口各界妇女支持抗日同盟军的事业。十个多月以来,她的喜怒哀乐,随着冯玉样的抗日救国事业而起伏。抗日同盟军成立了,她为之高兴;多伦等军事重镇攻克,了,她激动地走上街头,和各界人民共享胜利的喜悦;自然,每当她看到蒋介石、汪精卫、何应钦等投降派变着法的压迫冯玉祥,强行取消抗日同盟军的名义的时候,她也伺冯玉祥一样大骂这些民族的败类!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见冯玉祥的情绪如此低落,有时一天也不和她说一句话。每当她看见冯玉祥驻步墙下,出神地看着那张军事地图,一动不动,偶尔传来一声悲然的啃叹时,她的心就像突然被刺了一刀,疼痛欲裂!尤其当她看到冯玉祥这一米八六的硬汉子,站在他的面前故意做出笑颜,以免她担优的时候,她的眼泪几乎就要淌下来!
冯玉祥终于被逼得忍耐不住而爆发了!
一天深夜,李德全刚刚把孩子安排睡觉,坐在桌前默默阅看来自各方的电文,以及来自前方的战报,暗自分析着错综复杂的形势,应该向着何处发展。只听吮当一声,屋门被打开了,她转身一看,冯玉祥气呼呼地走了进来。未等她问声“为什么?”冯玉祥就粗话连篇地大声骂道:
“孙良诚这小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如今翅膀硬了,不是当年光着屁股,求我当兵要口饭吃的时候了!”
每逢遇到这种情况,李德全不忙于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先请冯玉祥坐下,然后再献上一碗冷热适度的茶水,待冯玉祥双手捧起茶碗,一仰脖喝个底朝天以后,火气就自然地消了一半。她谓之“解渴消火”,冯玉祥则称之“以柔克刚”。今晚,她除去送上一碗冷热适度的茶水,还把一块雪白的羊肚子毛巾放在清水盆中捌了测,拧了一把,双手递上去,说道:
“都说口外夜凉,可今晚偏偏闷热得不得了,快擦擦身上的汗吧!”
冯玉样无声地接过羊肚子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顺手又递到李德全的手中。就在这一递一接的刹那间,他的目光无意中和妻子那充满着关切与柔情的目光相撞,一种异样的情感浮上心头:“啊!人是需要这种亲情的哟……”
李德全把羊肚子毛巾测了捌,用力拧干,抖了抖,抬手搭在横穿室中的麻绳上。旋即,转身取来一把早已变了色的葵扇,边递给冯玉祥,边关切地说:
“你有的是力气,多扇几下,连心里的火气,也就都扇没了!”
至此,冯玉祥满腹的火气不用扇,也就快没有了。但是,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先主动地笑笑,然后再把不顺心的事全都掏给李德全。相反,他脸上又浮起了厚厚的一层愁云,任凭他如何用力扇扇子,这愁云一点也不见散去。
李德全注意到了冯玉祥的情绪变化,也一改往日的方针,主动地小声间:
“孙良诚将军怎么了?他不是在南线和庞痛子对阵吗?”
“他临阵开小差了!”冯玉祥碎然火起,腾的一下站起来,“他一看蒋介石、汪精卫,还有日本人合起来搞我们,他就吃不住劲了,借口生病跑回张家口,向我请假,去踢儿山休养。”
“软骨头!”李德全气得也骂了一句,“像这种人,有一天日本鬼子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一定会跑下投降。”
对此,冯玉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底细的人都晓得这其中的原委:冯玉祥最看中的手下大将莫过于孙良诚了!稍顷,他感慨万千地说:
“家贫出孝子,国难出英雄,还有,患难见人心,这些话说得好哇!当年,我冯玉祥走红运的时候,一个个都在我的面前,争着耍十八般武艺;如今,我冯玉祥开始走败字了,看笑话的看笑话,当逃兵的当逃兵,有的还卖主求荣,给我来个回马枪……,,李德全听了这番话,心都快碎了,泪水也禁不住地滚落下来!就在去年的塞外初秋,为了抗日救国,她毅然随冯玉祥出塞,带着孩子来到这西北重镇张家口,是想再演出一幕五原誓师的壮剧。但是,同是悲凉的秋天,同是冯玉样的一些战败的部属,而今不仅没人对冯玉祥的爱国之情给予积极响应,相反,一个个对他都采取了“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那时冯玉,祥的心真是寒到了极点!历经半年多的奔走呼号,冯玉祥终于在张家口竖起了抗日同盟军的大旗。当时他想: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孙殿英的四十一军,庞炳勋的四十军……如果都能集聚在这面大旗之下,长城内外的危局可解,收复东北三省也指日有望。但是时过境迁,物斗转星移了!宋哲元为了保住二十九军的私利,巧妙地在他和蒋介石之间周旋;孙殿英为了保住四十一军的实力,不顾国土沦亡,带上蒋介石送给的巨款,远遁青海去当农垦督办去了;庞炳勋为了捞到察哈尔省主席之职,竟然听从蒋介石的指挥,把枪口对准了他冯玉祥……他这种内心的痛楚,惟有当妻子的才能理解!
李德全作为战友,深知冯玉祥这次组建抗日同盟军,绝非像中原大战那样,把矛头对准蒋介石。冯玉祥当时不止一次地说过这样的话:“如果说我冯玉祥联阎打蒋有错的地方,这次我赤手空拳带着老百姓打日本,总不会错吧!对此,蒋介石、汪精卫、何应钦这些对日妥协派,心里会不高兴的,可他们也不敢兴兵讨伐我吗?……”然而历史竟然是这样的无情:他冯玉样率部抗日有罪,而蒋介石、汪精卫、何应钦这些对日妥协派,兴兵讨伐抗日同盟军却是天经地义的。天哪!中国安能不亡?!……冯玉祥这种内心的悲愤,也惟有当妻子的才理解得最深、最透!
李德全跟随冯玉祥十多年以来,知道冯最感痛苦的事情不是打败仗,也不是遭阎锡山软禁,而是亲手毁掉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事业。中原大战失败以后,他在泰山面壁思过,终于悟到自己和蒋介石结盟,并把蒋捧到第一把交椅的位子上是大错而特错了!今后对民族、对国家,乃至于对自己的良心唯一补过的办法,就是再不打内战,枪口对外,领导爱国的军民抗日救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毅然决定以半百之躯只身出塞,历经各种磨难,遭受意想不到的打击,终于组建起一支抗日同盟军。而且在收复多伦等的战斗中,表现出了勇往直前的牺牲精神,底得了全国人民一致的称道。时下,他就要被蒋介石从张家口逼走了,眼看着自己一手拉起来的抗日同盟军,即将随着他的离去而消失……这种大将军内心特有的悲枪之情,恐怕也惟有妻子能够体谅!
面对这意外的悲剧结局怎么办?李德全更没有回天之术。她所能贡献的除去妻子的抚慰之外,恐怕就只有女人所专有的细心―或日侥幸更为恰当,她再次提醒:
“你不走不行吗?”
冯玉祥痛苦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很简单,我不愿和他蒋介石再打一次内战,让日本人看我们中国的笑话。”
“难道真的没有避免打内战的办法吗?”
冯玉祥喻着滚动欲出的泪水,更加痛苦地摇了摇头。
“如果和蒋介石再打一仗,那将会是个什么结果?”
“两败俱伤,日本人高兴。”冯玉样的眼中滋出一对豆粒大的泪水,顺着面颊滚落下来,“蒋介石损失的人马,可以很快补充起来;可这支真心抗日救国的队伍。…就不复存在了!”
“你难道就不能再拉一支抗日的队伍吗?”
冯玉祥紧咬着下嘴唇,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最后,又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丢了张家口,连个落脚之地也没有了。”冯玉祥近似吸泣地说道。
“你的部下张允荣不是说过吗?失败了,就跟着你去内蒙古。”
“谈何容易!”冯玉祥微微地闭上了双眼,试图把就要溢出的泪水咽回去。结果,大颗的泪水却顺势流了出来。他无限凄然地说:“蒙古地广人稀,不适宜建立大规模的军事集团。另外,我们不懂蒙语,且又有蒙奸德王等人的阻拦,我们是很难站往脚的。”
“看来,你只有离开张家口一条路了。”
冯玉祥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走了,剩下的这些抗日将士怎么办?”
“这……正是我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啊!”冯玉祥说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终于呜咽地哭了。
李德全泪眼模糊地望着悲痛欲绝的冯玉祥,深深感受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句古语的分量。待到冯玉祥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她问道:
“你对他们说过自己的想法吗?”
“没有!”
“我看不妨把自己的心里话,和将士们说说,听听大家的意见,想个万全之计。”
冯玉祥沉吟片刻,沉痛地点了点头。
冯玉祥这位西北军的老家长,虽说身边早已没有了惟命是从的子女,家底也基本上**然无存了,可是他多年形成的家长架子依然放不下来。请看当事人的如下回忆:
抗日同盟军召开军政领导人会议,出席三十余人,冯派张允荣代表出席,意在听取大家意见,当时群情激愤,多数主张坚决执行同盟军“外抗暴日,内除国绒”的行动纲领,继续奋斗,立即通电讨蒋。其中,以方振武、张慕陶、宣侠父等主张最力。但亦有少,数人鉴于形势不利,不愿栖牲实力。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会议进行至深夜,迄未提出全体一致同意的办法,最后商定请示冯总司令后再作决定。次日,冯另行召集了有十余人参加的会议,冯在会上表示:如引起内战,将使日寇坐收渔人之利,希望宋哲元早日回察,杭日同盟军的名义虽不存在,但可借宋的掩护,使这一部分杭日力量得到保存。冯既如此表示,主张讨蒋的方振武等自亦不便坚持他们的意见,而全国广大爱国人民所瞩望的杭日同盟军,就在这次会议上结束了他的使命。
杭日同盟军一侯结束历史使命,冯玉祥就按照已定的善后方针,把保留这支抗日队伍的重任交给宋哲元。旋即各方又围绕着宋哲元回察主政‘,以及如何收编抗日同盟军,与蒋介石等展开了一场新的斗争。为惜墨存史,现摘录高树勋等人的回忆以代拙笔:
八月三日,北平军分会亦在各报发表消息,说军分会、政委会早已明令宋哲元回察,此间当局始终主张宋哲元回察,云云。四日,又在报上补发了一道命令:“着宋哲元驰赴沙城,接收察政,处理一切善后事宜。”五日,冯发出歌电,略谓:“自即日起,完全收缩军事,政权归之政府,复土交诸国人,并请政府即令原察省主席宋哲元克日回察,接受一切,办理善后。”歌电发出的第二天,何应钦便发表了如下的谈话:“察事已初步解决,冯既无发号施令之名义,此后不足虑。唯共产党在察活动颇力,将成陈患”云云。宋哲元于六日偕同邓哲熙,李矫、秦德纯等抵沙城,邓、李先到张家口见冯报告各方情况,并劝冯离张。冯于六日发出通告说:“项宋主席抵察,即日起将军政事宜交宋接收。”冯的通告发出后,蒋介石、汪精卫便给冯一电促其克期离察入京,共商大计。而宋哲元也希望冯离开察省,善后问题才好着手处理。同时,经邓哲熙、李幼等与韩复架联系,韩表示欢迎冯仍去山东。冯本来希望在宋哲元的掩护下留在察省,以便等待时机,进行活动。但是,从各方面的情形看来,他已经没有继续留察的可能。虽然他已清楚地看到,一旦离开察省,就完全失去了活动的凭借。一直挨到十一日晚间才决定离开张家口,仍回泰山。宋哲元于十二日到张,冯于十四日离张。濒行的前一日晚间,冯召集杭日同盟军将领及高级人员二十余人话别,倡议组织杭日救国同盟会,志愿参加者,敌血为盟,向国耻地图……宣誓,作为分手后各自努力奋斗的共同目标。
冯的留察计划既不获实现,乃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采取了保存实力的最后办法,派张允荣为骑兵第二军长,责成他借着宋哲元的掩护以收容冯的基本队伍,并且与杭日同盟军其他部队取得联系。……吉鸿昌、方振武固坚持杭日反蒋主张,偕同张慕陶、宣侠父率部东下,行至小汤山一带,因何应钦早与日寇洽妥联合攻击的办法……死伤惨重,吉鸿昌等逃出,部队被消灭。杭日同盟军其余各部,有的由二十九军改编,有的自谋出路,震动一时的察哈尔民众杭日同盟军,至此遂完全解体。
冯玉样怀着极度枪然的心情登上了回泰山的列车。当他脑海的屏幕上闪现出蒋介石得意的形象时。他无比悲愤地暗自说:
“你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摧毁抗日同盟军,但你永远屈服不了我这颗不做亡国奴的中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