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饮恨塞北,标志着他结束了以军事手段和蒋介石相对抗的时期。因此,《冯玉祥和蒋介石)这部书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
但是,冯玉祥和蒋介石的分歧并未因此而结束,仍有必要向读者做一概略的介绍。这就是尾声的任务。
一九三三年八月,冯玉祥怀着悲愤沉痛的心情,第二次来到泰山。但他并没有被再次失败所压倒,他不悲观消沉,不颓唐自弃,也没有把时光消磨在流连山水之中。他在住房室内的墙壁上题刻了“救民安有息肩日,革命方为绝顶人”的诗句自励自勉,他奋发读书,探索救国救民的道理。
还在第一次来泰山时,冯玉祥就成立了一个研究室,遨请许多有学问的人,给他讲各种课程。他们中间,有的是共产党员,直接影响着他的思想。一九三五年,党的秘密工作者刘思慕被蒋介石下令追捕,投奔泰山,冯玉祥掩护了他,并派内弟亲送他安全转移。在他们短暂的接触中,刘思慕也向冯玉祥讲述了革命形势。这一切对冯玉样日后的政治倾向起了重要作用。
客居泰山,冯玉祥没有中断和各地的爱国人士、抗日力量的联系,竭力促进抗日爱国力量的团结,发展抗日救国的民众运动。冯玉祥参与共同筹划的反对蒋介石的福建人民政府成立时,他立即派余心清代表他前往工作。但是福建人民政府很快又告失败了。对此,冯玉祥是很痛惜的!
时光转瞬到了一九三五年九月,华北就要变成第二个东北。面对全国人民掀起的抗日浪涛,蒋介石大耍两面派手法:一面对日妥协,积极剿共;一面造成举党上下的团结,遂分外虔诚地电邀冯玉祥下山,赴南京参加国民党中央第六次全体会议。当时,跟随冯玉祥在泰山的人员,对于去不去南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冯玉祥以“有利团结扰战起见,不计前怨,复决心去南京,当即吩咐备车”。遂于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一日下泰山,乘火车去南京。
蒋介石请冯玉祥出山,意在装点门面,伪装抗日,以息众怒遂送给冯玉祥一顶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的桂冠,实为一空头名义。
一年以后,张学良和杨虎城在西安举行兵谏,史称“西安事变”。冯玉祥顺应时代潮流,力主放蒋,沉重地打击了以何应钦为代表的投降派。旋即,他又和宋庆龄、何香凝等十三人向蒋介石提出:恢复孙中山先生倡导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主张,对迫使蒋介石接受抗日救亡的路线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七·七事变”,揭开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冯玉祥对汪精卫、蒋介石的卖国方针,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他当面痛斥汪精卫卖国,大骂汪精卫王八蛋,主张开除汪逆党籍,并写了一首(黄花菜》的丘八诗揭露汪精卫。其中最后两句在重庆广为流行:
呜呼!汪精卫!心肝尽丧亡!
呜呼!汪精卫!不如菜花黄!
与此同时,冯玉祥和中共领袖人物董必武、周恩来等人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他从这些人的身上,似乎又看到了当年李大钊的影子,也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希望。在重庆时,他经常派部下赵力钧接周恩来到他的住处去,虚心聆听周恩来宣讲革命道理。他根据周恩来的意见,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先后营救了张申府、王伯阳、沈钧儒、华岗、楼适夷、骆宾基等人出狱。其中,他拉着李宗仁保释越南的胡志明,曾为山城人民所传颂。他当面质间蒋介石:
“一、胡是否共产党姑且不论,即使是,也是越南共产党,我们有必要和有权逮捕外国共产党吗?苏联顾问团成员不也是共产党吗?怎么就不逮捕他们呢?二、越南是支持我们抗战的,胡志明应该是朋友,怎么成了罪人?三、假使把赞同我们抗战的国外友人称罪人,那么,我们的抗战就是值的了,这会失掉国际间一切同情。四、究竟我们的抗战是真是假?”
蒋介石被问得无言答对,只得说马上叫人调查调查‘不久,胡志明便获释了。
冯玉祥在山城高呼民主、反对独裁,把抗日进行到底的言行,终于又获罪于蒋介石。从此,蒋介石对冯玉样的压制愈来愈厉害。有一个时期,几乎断绝了冯玉祥的经济来源。曾长期在他左右工作过的周茂藩、陈左武等也接踵被捕。
冯玉祥决不屈服于蒋介石的高压,他索性到群众中去,用讲话、写文章、开展献金运动等多种方式,宣传抗战、民主和进步的主张;为了救济负伤将士,他在《新华日报》上登出启事,卖字筹集资金。他的爱国行动感动了许多人。有一位曾树屏先生,特地到重庆来见冯将军,表示愿为抗日捐献十万元,冯玉祥当即欣然命笔,写了“要想着收咱失地,别忘了还我山河”这样一副对联送给曾先生。万万不料却因此祸及曾先生,使使身陷固圈,未及营救便死在狱中。这件事的发生,对冯玉祥感情上的冲击很大,他便做了和蒋介石公开破裂,投奔陕北革命根据地,在中国共产党的直接领导下参加抗战的准备。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反动派为破坏政治协商会议,制造了沧白堂和较场口事件,冯玉样对此极为愤慨。他在陪都庆祝和平大会上发表讲演,说对于沧白堂打人事件,政府应负责赔偿,并提出要实行民主,“只许斗口,不许动手”。较场口事件后,他发表了揭露这一事件的丘八诗《较场口》。结果,引来了特务包围冯玉祥在城内办事的地方康庄,写匿名恐吓信’,甚至国民党中常会提出质间等一系列的非难迫害,使他进一步认清了蒋介石的反革命流氓面目。同时,他也感到在国内无能为力,而且危险,因此与李济深等谈拟出国之事。李济深主张赶快出去,并且说:“民主派有人在国外是最好的。”
冯玉祥为什么决定去美国呢?据他的机要人员高兴亚说,冯玉样赴美的动机:第一,要想离开中国,只有赴美,才有可能取得蒋介石的同意;第二,冯玉祥在国内感到一切活动没有经济来源…因而转想到华侨方面。因为在为抗日军队(包括八路军)秘密募捐时,陈嘉庚等非常热情。加上参政会初开时,有美洲华侨参政员谭赞来谈到过美洲华侨很希望见到冯玉祥,盼冯有机会时赴美一行;第三,当时美帝国主义者对中国伪装调停人姿态,冯玉祥天真地认为美国还算“好人”,是朋友,应当发生联系;第四,宋子文与冯谈话,甚为吹捧美国工农业的机械化;冯玉祥提到水利问题时,马歇尔又大谈其田纳西河流域的巨大水利工程,据马歇尔自称,曾一度担任防护田纳西的工作,很愿赞助冯到美考察该项工程;最后是因为李济深等人催促,谓到国外不仅安全,而且使民主力量与海外人士发生联系,从而促使冯玉祥决心赴美。
冯玉祥就要离国他去了,但他仍然希望蒋介石能顺应民心,实现和平。行前给蒋写了封信作为临别赠言,开宗明义地指出:“今日大局以和平为天经地义,国际要和,国内更要和。和了一切有办法,打了必有至痛至惨之结局。且打了还是要和,任便打多久,到头还是和。打得愈久,所遭惨痛愈深,而问题依然未解决。与其将来和,何如现在和。故和平为不二之计。”但纵观这封信的全文,他显然还没有认清蒋介石的反动本质,而且还存在希望蒋能改好的幻想。即使他到了美国,还买了一份礼物赠送给蒋介石,庆祝蒋的六十寿辰。
冯玉祥在美国参观访问的过程中,逐渐看清了美国“帮助蒋介石,完全是为它帝国主义的利益来杀戮中国人民的”。所以,他坚决反对美国帮助蒋介石打内战。同时,他坚决支持国内各地学生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并强烈谴责蒋介石打内战,镇压民主运动的行为。历经他的宣传鼓动,遂于十一月十日在美国成立了旅美中国和平民主联盟,冯玉祥自任执行委员会主席。从此,他成为一名坚定的和平民主战士,为蒋家王朝的覆灭,拚力呐喊着。
冯玉祥在美国呼唤新中国诞生的言行,终于触怒了在大陆行将灭亡的蒋介石。蒋介石于一九四八年一月授权中央社自南京发出电报:“逗留美国抗命不归之冯玉祥,在美发表谬论,低毁政府,并组织旅美中国和平民主联盟,其叛国之行为,业经审查属实,国民党中常会七日通过,依照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委会之决议,开除冯玉祥党籍。”
从此,冯玉祥和蒋介石完全决裂了!
这时,美国欲趁冯玉祥经济拮据,异常困窘之际,有意拉他走第三条路线,并把他的讲演词加以歪曲地翻译广为传播。四月二十一日,冯玉祥在费城讲演《中国需要和平与民主),合众社即释为《中国只希望和平与“美式民主”》。此时美、蒋勾结,蒋介石吊销了冯玉祥的护照,美国移民局便控告他无居留权,要传讯他。
从此,冯玉祥彻底认清了美国,和它实行最坚决的决裂!
既然美国不允许冯玉祥宣传和平民主,冯玉祥只好告别这个打着民主旗号,反对中国人民取得真正民主的国家,他得到苏联驻美国大使之助,于一九四八年七月三十一日离开美国,搭乘苏联“胜利”号客轮赴苏联,以便转回祖国的解放区。
冯玉祥归国前夕,考虑到途中可能遭到美、蒋特务的暗害,于二月十日就立下了有名的遗嘱。他在痛斥了蒋介石的倒行逆施,以及追述了他坎坷的一生之后,又分条写出如下:
(一)孙中山先生之遗教,如第一次代表大会的文件,是我的朋友们的方针。
(二)革命委员会的宣言和毛泽东先生、民盟的最近宣言,同志们应作为指针。
(三)要确信反帝国主义、反封建、反内战、反饥俄是我们的目标,并且是一定成功。
(四)蒋是封建头子,帝国主义之狗,非铲净不可。
(五)我没有什么东西,有几间房子,都交李德全夫人。
(六)我死后,最好焚成灰,扔到太平洋。如果国内民主和平,真的联合政府成立了,那还是理深六尺种树,不把我的肥料白白的完了。将来树长成,好给学校和图书馆做桌待用。
(七)至于我的几个孩子,虽然还有未毕业的,只要他们能自爱,有双手,就不会俄死。
以上是预备被人打死的遗嘱。写完还要加上一句,假如我死不了,民主的兵正联合政厉成立,我决不担任政府任何职务。我只愿意住在外国,写我的生活,免得别人以为我是为作(做)什么官打独裁的。
冯玉祥
冯玉祥归途中到亚历山大港时,曾函李济深等。函中对美国的法西斯政策及小“袁世凯”―蒋介石做了淋滴尽致的揭露。就在这封信寄发后不过十天,即一九四八年八月二十二日,“胜利”号正向敖德萨港口进发时,轮上失火,冯玉祥被烟熏窒息,施救无效,与他随行的一个女儿晓达一起遇难。
至此,(冯玉祥和蒋介石)一书的任务全部结束了。
但是,中国共产党是如何看待冯玉祥一生功过的呢?仍须向读者扼要介绍:
冯玉祥去世后,举国爱好和平的各界之士为之悲悼。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前夕―一九四九年九月一日,在冯玉祥遇难一周年之际,中共中央在北京隆重举行追悼会。毛泽东同志亲笔题词:“冯玉祥将军逝世周年谨致悼意!”周恩来同志致悼词,悼词中说:“冯玉祥先生,从一个典型的旧军人,转变成一个民主的军人,他经过曲折的道路,最后走向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冯先生生前曾进行反蒋,尤其在美国最后一幕与美帝国主义曾进行了正面的斗争。”
为了永久的纪念,中共中央决定将冯玉祥将军的骨灰安葬于泰山。墓分三层,为金刚石砌成,墓壁是汉白玉的,庄严肃穆,巍巍壮观,墓壁上面有郭沫若题字:“冯玉祥先生之墓”,中间嵌有冯先生婆金铜像,并刻有冯玉祥生前所写自题诗:
我 冯玉祥一九四0年五月二十四日
平民生 平民活
不讲美 不讲阔
只求为民 只求为国
奋斗不懈 守诚守拙
此志不移 誓死扰侨
尽心尽力 我写我说
咬紧牙关 我便是我
努力努力 一点不错
一九八二年九月,在冯玉祥将军诞辰一百周年时,北京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九月十四日,邓小平同志在接见冯玉祥将军的亲属时,对冯玉祥将军一生的功绩,做了全面评价。他以十分庄重的语气说:
“今天我们在一起纪念焕章先生一百周年。焕章先生是很值得我们纪念的人物,他一生有很长的时间为国家和人民做了许多好事,建立了丰功伟业。他也是同我们党长期合作的朋友。”
也就是在这次纪念大会上,乌兰夫同志代表政府和人民发表重要讲话,对冯玉祥一生做了实事求是的评价:
“进人新民主主义时期后,他组织国民军联军,哲师五原,参加北伐。他得知李大钊同志被杀害,下令全军戴孝,树碑纪念,号召士兵继承先人之志愿,达到革命成功。
“冯玉祥将军为中国的民主革命特别是新民主主义革命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重要贡献。他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他虽然历经曲折,但是,他献身于国家、民族的坚强信念,跟着时代脚步前进的革命精神,终于使他走上了同中国共产党合作的道路,成为中国共产党的真挚朋友,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事业做出了贡献,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赞扬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