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囚禁冯玉祥的不义之举,不仅激怒了他的同窗李书城老先生,而且在全国上下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就说蒋介石吧,也认为阎锡山比冯玉祥、李宗仁更可恶,必予处之方绝大患!
冯玉祥很快从愤怒中平静下来。换言之,他被迫正视了被软禁的现实。他每天偕夫人李德全不是读书,就是在村边散步,表面上看,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但是,他每时每刻都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如何以阶下囚之身,拆散蒋介石和阎锡山共同对付西北军的联盟。
冯玉祥失去了人身自由,自然也断了和外界联系的通道。他为了打破阎锡山在政治动态和全国形势发展方面的封锁,借口身体不适,派遣随侍医生去附近城镇以及太原去购买进口药品,向有关人士了解内幕;又借口改善生活,派遣贴身警卫去附近市面购买活猪活羊,通过各种渠道,把全国有影响的各派报纸买回来,供他和夫人阅看,为确定未来的行动方案做参考。说句实在话,冯玉祥在被软禁期间了解的全国情况,从某种意义说,比他号令三军的时候还多。而且分析、判断的还要准确。很快,冯玉祥做出了重大决策,派人给他可信任的大将宋哲元送去一封密信,声称若依计而行,蒋、阎必然反目,自己也会被阎锡山释放,西北军才会有东山再起之日。
蒋介石自从获悉阎锡山软禁冯玉祥的消息以后,一直就想把冯玉祥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借以彻底瓦解龟缩在渔关以内的第二集团军。为此,他先后派张群、吴铁城等重要国府人物,携带大量金钱到山西太原活动,要求阎锡山不要容纳冯玉祥在晋地“避难”,而将其押解到南京,听候中央处理。
阎锡山虽然视钱如命,但他更清楚手中握有冯玉祥这张王牌,是多少黄金也买不到的。所以,他总以种种借口,婉辞蒋介石的使者。
蒋介石对阎锡山的行为耿耿于怀,记恨在心,可手中又无良策。正在这时,曾为张学良易帜立下汗马功劳的谋士何成浚求见。
何成浚于一九0四年留学日本,先人东京振武学校,后考人陆军士官学校第五期步兵科。留学期间,由黄兴介绍加人同盟会。回国之后参加辛亥之役,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何充任陆军部副部长。袁世凯窃夺胜利果实之后,他浪迹上海、广州等地,和蒋介石等人时相过从。孙中山先生谢世之后,蒋介石率部东征,何充任总参议。从此,何紧紧追随蒋介石。由于他和阎锡山的参谋长辜仁发、冯玉样的参谋长刘骥、李宗仁的参谋长张华,均是在日本士官学校读书的同学,一时成为蒋、冯、阎、李之间秘密交往的联络人。另外,蒋介石利用何的肆应之才出使关外,劝说张学良易帜。桂系失败之后妥蒋介石又任命何为湖北省主席,除去安抚湖北之外,还借以威慑北边的阎锡山、西边的冯玉祥所部。何成浚奉命人京,他自然知道蒋介石的用意,故开门见山地说:
“介公,我十分了解阎百川的为人。时下,他玩冯玉祥这张王牌的目的,一是说明他和中央不一条心,再是说明他借此积聚力量,实现他更大的阴谋。”
“雪竹史,这正是我要请教于你的。”蒋介石对用得着的任何人都是十分客气的,更何况这位何成浚既是他在日本留学的师兄,又是当今他的重要谋臣呢!另外,他知道何成浚这次求见,一定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故越发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简单地讲述了阎锡山和反蒋实力派汪精卫、李宗仁、唐生智等人的使臣秘密交往的情况以后,遂又为难地说道,“阎百川为人狡桧,不像冯焕章那样一触即跳,若想除他这个隐患是很难的啊!”
何成浚听了蒋介石这番话语之后,又看了看蒋介石那企望他排解疑难的表情,认为可以借此提高他的谋士身价了,故有意绕弯子说:
“介公所言之难,盖源于阎锡山手中有个冯玉祥。在阎看来,只要冯玉祥握在他手中,就等于他增加了几十万西北军。中央不仅奈何不了他,而他还会向中央索要更高的价码。”
蒋介石微微地点了点头。稍顷,他表情更加沉郁,心绪不快地说:
“山西人经商有道。他阎百川自然懂得奇货可居的妙用。”
“但是,他阎百川忘了这样一条生意经:奇货在一定的条件下,是会变成滞销品的。”
“那必须等到冯玉祥的身价变得不值钱的时候。”蒋介石一般是不打断别人说话的。可他今天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急于想快一点知道这位谋士有无真正的解疑排难的妙方,故接此话题断然下了结论,“把话说白了,只有冯玉祥的西北军归附了中央,冯玉祥才真的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何成浚依然没有按照蒋介石的思路说下去,他几乎是异峰突起地说:
“介公,我看阎百川这位囤积居奇的政客,破产的机会到了!”
蒋介石闻听一怔,但他也没顺着何成浚的话题照直说下去。他为了尽快掏出何成浚的“奇货”,相反淡然一笑,为难地摇了摇头说:
“谈何容易!”
“我看也没有多么难吧!阎百川想借手中的冯玉样,让几十万西北军官兵听命于他;可他就没有想到,也正因为他软禁了冯玉祥,和几十万西北军官兵结下了不解之仇!”
蒋介石有意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另外,近几年以来,尤其是今年春末,西北数省大早,庄稼颗粒不收,别说几十万官兵的粮晌没有来源,据悉老百姓连树皮、草根都快吃光了。”
“这就加剧了西北军官兵人心浮动,进而更加痛恨阎锡山,对吧?”
“对!”
“可中央给这些傲傲待哺的西北军官兵发粮、发炯,他们要吗?”
“要!”
“真的?”
“我岂敢哄骗介公,”何成浚认为火候到了,应该揭锅了,接着他才说出,“西北军将领对于阎扣冯向你买好的作法,甚为愤慨,又因经济方面没有办法,穷困万状,巫待接济。大家一致认为只有向中央靠拢才有生路。同时,也唯有依靠中央,才能图报阎锡山扣押冯玉祥之仇。”最后,何成浚看了看蒋介石用心听讲的神情,又接着说,“但是,他们又怕介公结记前仇,不肯收容这几十万弟兄。”
这是蒋介石最希望出现的局面。因为西北军和平地归附了中央,不仅冯玉祥失去了应有的凭藉,而且阎锡山也得夹起翘到天上的尾巴,听命于他的整编。这样,即可按照他的既定方针,着手进行第二次裁军会议。他操着请教的口吻说:
“雪竹兄所言极是,但不知是为兄的推断,还是西北军官兵的真实想法?”
“当然是西北军官兵的真实想法。”何成浚说罢又加重口气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就欠介公应允西北军官兵归附中央了。”
“他们应当知道我的为人嘛,”蒋介石蓦地变得肃然正色,极富感情地说,“春天的战事,罪在祸首冯玉祥,与下边的弟兄没有关系。就说是冯玉祥吧,他只要认错,我也原谅他,而且还尊他为大哥。”
“介公真是虚怀若谷,这下西北军弟兄就放心了!”
“雪竹兄,他们无情,我不能无义,一句话,你告诉他们:既往不咎!”
“不用了,”何成浚笑了笑,说明西北军派出的现任参谋长已经抵达南京,并给他带来了原参谋长刘骥的亲笔信,希望他从中斡旋。最后,他又以商量的口吻说,“如果介公没有疑义,你看在什么时候接见一下这位陈参谋长啊?”
“就定在今天晚上,陪同接见者,唯雪竹兄一人。”
蒋介石秘密召见西北军使者后,认为西北军向他屈服了!换言之,他认为冯玉祥这颗举足轻重的棋子,在全国这张大棋盘上从此失去了作用。 自然,原来依靠阎锡山瓦解冯系西北军的战略,也到此结束了。为此,他十分得意!他为了借收拢冯系西北军,进而打击晋系阎锡山,于是派和西北军有着历史渊源的于右任先生,以及贺耀祖到西安宣慰与点编冯玉样的部队,安抚冯的部将,供给军炯。下令把已经被他免职的鹿钟麟、薛笃弼等请回南京,召见、宴请,予以厚遇。特任命鹿钟麟署理军政部长,任命冯玉祥另一亲信李鸣钟为全国编遣委员会遣置部主任。从此蒋介石和冯系双方往来不断,阎锡山反被搁置在冷板凳上。
这时候,蒋介石以为他的“各个击破”计谋已经得逞,于是决定召开全国第二次编遣会议,彻底实施他的“削藩策”。这次编遣会议,蒋介石一改上次“谦谦君子”之风,而是盛气凌人、大加讨伐,连所谓的阎副总司令也不予以理睬。八月一日,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礼堂召开正式会议,蒋介石把裁兵做了进一步批令性的发挥,宣称:“裁兵为义务,为天职”,是“保持革命历史与功绩”的必要条件,军人“唯一必要的出路”,必须“牺牲权利,服从命令”,谁的兵多,谁就是新军阀,就是罪人。总之,谁不裁兵,谁就是反革命,就要被歼灭。这次会议共开了六天,所有文件决议都是蒋介石授意事先写好的,只有举手通过的义务,没有讨论修改的权利。闭幕时发表了(国军编遣实施会议宣言》。结果,蒋介石一方面强令各实力派交出军队,饭依中央;另一方面他自己的军队由于采取增加编遣区的办法而大大扩充了。
第二次编遣会议,使阎锡山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坐卧不宁。他猜测蒋、冯之间可能有了新的交易,深有自身难保之感。他开始觉得媚蒋压冯的方针有些失策,于是先投石问路,试探蒋的态度:呈请辞去晋省主席职务,不料蒋介石马上发布命令,准阎锡山免去本兼各职,调商震为山西省主席,徐永昌为河北省主席。蒋介石虽然还没有派其嫡系掌握晋冀,但已经给了阎锡山一个当头棒喝。阎锡山为了自保,只好又来一个大转变,再走拉冯反蒋的道路。
一九二九年中秋之夜的月亮分外圆,格外亮。
冯玉祥自被软禁以来,从没有这样高兴。他派人购来了上等的月饼、鸭梨、葡萄、杏花村的汾酒,还有刚刚宰杀的活猪、活羊,在他的院落中隆重庆祝今年的中秋节。阎锡山派来的卫队惟恐是计,放走了冯玉祥,谁也不敢参加这如此丰盛的中秋佳宴。宴会开始以后,冯玉祥亲自倒了一大海碗汾酒,用力泼向夜空,含着激动的泪花,近似硬噎地自语:
“海内生明月,天涯若比邻,让我们在这共有的月光之下过个团圆节吧!”
冯玉祥今晚所为,表面上看,是借庆祝中秋佳节,表一表他思念远方部属的情思。但他真实的用意呢,是为蒋介石中了他的韬晦之计而高兴。 自然,他也为阎锡山软禁他的计谋失灵而庆幸。因为西北军将领借秘密归附中央,一举拆散蒋、阎联盟的行为,完全是遵照冯玉祥的谋略进行的,而且真的编过了蒋介石,加剧了蒋和阎锡山以及其他地方实力派的矛盾。他从全局分析,认为自己回陕西的日子不远了,他怎能不高兴呢!
他看着自己的随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时候,感到十分痛快,竟然哼唱起了由他填词的原《西北军军歌》。这歌声就像激发大家回首往事、昂首向前的精神酵母,很快在每位随侍的心中产生了反应,他们一个,两个,三个……相继站起身来,每人手中端着一大海碗醇香的汾酒,像一头头引颈长啸的猛狮,借这军歌之声,表达压抑在心的愤怒!明月下的碰杯声,瞬间变成了近似狂吼的大合唱,把一个中秋节变成了出征前的誓师大会!
“阎总司令驾到―!”
一声拿腔拿调的吼叫,惊断了这热血奔涌的大合唱。顷刻,全体愕然,院落中出现了死一样的寂静!似乎大家都在自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阎锡山这时候来干什么?……”但是,当大街上、院门外再次传来“阎总司令驾到”的吼叫声时,大家顿时又窃窃私语,寂静的院落中又开始乱了起来。
“请安静―!”
一声赛过铜钟轰响的声音,再次把躁乱的院落震得平静下来。大家循声望去,冯玉祥早已跳到他就座的太师椅上。大家下意识地摒住气,听自己的老上司发布命令:
“弟兄们!散席―!”
冯玉祥说罢跳到地上,一手挽着妻子李德全,一手领着可爱的女儿,愤愤然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只听吮当一声,屋门被紧紧地关死了。
数十名随侍也奉命相继散去,一个偌大的院落,只有数桌吃得杯盘狼籍的残宴剩席,显得空**极了!
有顷,阎锡山亲手挽着一位年逾古稀的长者走进院中,一声“立正―!”房上、房下持枪监护冯玉祥的卫兵闻声立正,向阎锡山和那位长者行军礼。这位长者巡视了一遍空**的院落,操着浓重的五台话,惊愕地说:
“锡山,这是咋啦?怎么光有酒席没有人啊?玉祥他们一家子,咋也没有出来圆月呢?”
这位长者就是阎锡山的父亲阎书堂。他早年“方在乡塾,即耽玩易象卜盆,涵濡既久,于阴阳否泰、盈虚消长之理,深有所悟,而善观时变。”他看中了河边村这一带的风水,在他的心目中,河边村东边依偎着的文山,因盛产“文山石”,且能制精美的“台砚”,他们阎家应出一位以文安邦的伟人;河边村西边濒临的沫沱河,蜿蜒千里,穿过太行山,流过京徽重地,注人大海,这就预示着阎家必然要出一位威慑京徽的大将!可惜,民国取代了皇权,要不然阎家理应有九五之尊的皇上间鼎北京。果然,阎锡山成了山西省都督,最近又当上了“华北王”。阎书堂逢人便说:“这是天意!”子荣父耀,他忽而以杨家将的家主杨令公自诩,忽而又以李渊“太_L皇”自比。而附近的乡里乡亲都尊称他“阎老太爷”。说来也有意思,他自从见冯玉祥第一面起,就被冯那魁伟的身躯,菩萨般的面像所惊倒,他认为冯玉祥的福相,可以补合他儿子阎锡山的天庭亏乏、地阁尖长的不足。所以,他当时就对阎锡山说:
“锡山,你和玉祥换帖换对了,从面相上看,你们在一起相辅相成,分则两败俱伤。”
阎锡山可能是受其父亲的影响,他是十分相信阴阳八卦的。但是,他在仕途的进取中更相信机遇和权谋。因此,在对待冯玉祥的问题上,多次和父亲相悖。这次软禁冯玉祥,阎锡山欺骗其父是“共同倒蒋”,阎书堂信以为真,并预卜说是大事必成。在这期间,他经常来看冯玉祥一家,而且每次必谈冯、阎同心,天下必定的道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听说儿子借软禁冯玉祥,讨好蒋介石的事,他急忙修书太原,说明此举有悖天意,时久必败。三个多月过去了,阎锡山逐渐被蒋介石逼入绝地,使他再次认识到唯有联冯,方能自保。到这时候―也只有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老太爷的话;几经权衡,遂决定亲回故里,利用中秋佳节,和冯玉祥修好。
冯玉祥虽说是出了名的基督将军,但他在领兵打仗、战胜政敌方面,却从不征询基督的圣见。他相信自己的实力,更相信自己在西北军中的家长地位。尤其是从五原誓师,到二次北伐的胜利,他自信当代中国,唯有他才是“振臂云集天下英雄好汉”的大将军。韩复集、石友三等人的倒戈,动摇了他家长式的统治地位;遭受阎锡山无端的软禁,使他再次认识到“信义”二字对政治家而言,只不过是一块欺骗他人、达到私利目的的遮羞布。他痛恨阎锡山是自不待言的;对阎专程造访飨以闭门羹,也是在情理中的事。
“焕章大哥!嫂夫人!我赶来和你们过团圆节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冯玉祥拒不开屋门,且又不给一点面子,“叫我说啊,你还是飞到南京和蒋某人过团圆节去吧!”
“焕章大哥,先消消气,我是学着廉颇的样子,前来负荆请罪的。”
“算了吧,你还是飞到南京,向蒋某人邀功请赏去吧!”
阎锡山不愧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对冯玉祥拒之门外的言行毫不动气。他似乎早已想到了这一步棋,故把老爷子也带了来。他转过身来,小声地说:
“爹!都是我不好。现在,只有你老人家出马,才能解围了。”
阎书堂虽然生儿子违背自己教诲的气,可他出于血缘的关系―自然也是为了确保自己老太爷的地位,很快就原谅了“知错就改”的儿子。他一看冯玉祥坚拒儿子人室赔罪的局面,再一听阎锡山那可怜巴巴的乞求,于是把头一昂,大声说:
“焕章,你要再不原谅盟弟的无知,我就在门外给你下跪了!”
“千万使不得!不孝的焕章开门了!”冯玉祥是有名的孝子,又十分注重孝梯之道。他既然和阎锡山曾经有过八拜之交,阎书堂理应就是他的异姓父亲。因此,他一听阎书堂要下跪,吮当一声打开屋门,双手抱住阎书堂那额栗的身躯,诚惶诚恐地说,“不知您老人家驾到,我这个异姓儿子失礼了!”
冯玉祥是位传统的军人,对待政敌,历来是按宽大俘虏的办法行事的。时下,阎锡山父子亲自登门认错、谢罪,“杀人不过头点地”嘛,更何况他也需要和阎锡山结成反蒋联盟,以报韩、石倒戈之仇呢!因此,他们这两位老冤家,又在同一政治利益的前提下握手言和了。
“大哥,万事开头难,你看这反蒋的第一步,我们如何迈出呢?”
冯玉样知道阎锡山这句问话的潜台词是:反蒋的第一步由谁先迈出呢?对此,冯玉祥不知想过多少次了!阎锡山刚刚受任全国陆海空副总司令,突然揭起反蒋大旗,一是在全国缺乏号召力,也容易引起国民的非难;再是不符合阎锡山的性格,他是绝不肯打第一枪的。所以冯玉祥痛快地答说:
“由我们带头发蒋介石的难,只要百川贤弟不袖手旁观,此次反蒋必胜。”
“我已经被蒋某人逼得无路可走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让你们一家独任其艰呢!”阎锡山认为自己胜算了冯玉祥一筹,遂又拍着胸脯表白了一番反蒋的决心。但是,当他想到现在仍不是放冯玉祥的时候,又故作为难的样子说,“你身在千里之外,如何指挥部属打出撞关呢?”
听话听音,冯玉祥由此听明白了,此次冯、阎联合反蒋,他仍被当作人质扣在三晋。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句:“好歹毒的阎锡山!”但是,他自被软禁讫始,早就把自己的生死荣辱置之度外了,只有一个念头:打垮蒋介石就是一切。遂又把仇恨阎锡山的情绪压在心底,坦**地说:
“一,我秘密任命宋哲元为讨蒋总司令,按照我的意图部署反蒋;二,请百川贤弟放心,我仍旧呆在你的老家河边村,以留回旋之地。”
“好!好……”阎锡山急忙接过话茬,他稍许停顿片刻,又有些矜持地说,“虽是两家联合反蒋,但军中不能有二主啊!”
“这我也想好了。我的部属虽然率先讨蒋,但他们必须拥戴百川贤弟为反蒋领袖。”
“好!好……我只要听见你的部属打响了反蒋的枪声,立刻就命令我的部属起而响应。”阎锡山突然来了兴致,郑重其事地说,“为了向全国人民表明你我兄弟已经捐弃前嫌,我提前选个黄道吉日,同游五台山。”
“这就对了,”久坐未语的阎书堂笑着说,“你们兄弟联手,天下无敌。不信,你们到五台山可以抽签相验。”
是年九月二十六日,冯玉样和阎锡山相偕同游五台山,昭示海内外,二人重归于好。最后,他们来到佛殿向长老问卜,遵嘱各抽一签交于长老。出他二人所料的是,这位长老阅罢忏语久久未言,仔细打量这两位非同寻常的求签人。冯玉祥被看得不耐烦了,有情绪地说:
“老和尚,我们不是来相面的,快给我们说这签上写的忏语吧!”
“是!是……”长老复又打量一番冯玉祥和阎锡山,依然是疑心甚重地说,“一个是心异求同,一个是求同心异,合在一起为上上大吉,下下大凶。我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思!”
冯玉祥听后一怔,暗自思忖起“心异求同”、“求同心异”的忏语来了。
或许是阎锡山心中有鬼,深谙忏语内蕴,忙有意打哈哈地说:
“信神有神在,不信神是坷拉块,不要受忏语的干扰,误了你我兄弟的大事!”
“对!对……”冯玉祥有点言不由衷地说罢,转身大步走出庙门。
这位长老越发地糊涂了,他望着冯玉祥和阎锡山的背影,笃诚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冯玉祥回到建安河边村以后,就真的成了一位“运筹帷握中,智取千里外”的大将军,遥控留居在陕的部属打出撞关,和阎锡山所部结成浩**的反蒋大军,重燃反蒋的战火。
十月九日,宋哲元等先致电阎锡山、冯玉祥,列举蒋之罪状,声言他们被迫起来反蒋。阎、冯即于十月十日回宋哲元等一电,称:“应从长计议,以求政治趋于正规,仍望先行切实编遣,冀达诸同志救国之初衷,国事当由国人解决也。”宋哲元与阎、冯电报往来的目的,是要造成阎、冯与此次反蒋无关的假象,以掩护他们在幕后指挥。
一九二九年十月十日,宋哲元等二十七名西北军将领,联合发表拥戴冯、阎,讨伐蒋介石的通电,列举了蒋介石的六大罪状,把蒋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历史罪人。通电最后宣布:“蒋氏不去,中国必亡”,“即日出发,为国杀贼,万死不恤。”
宋哲元等人的讨蒋通电慷慨激昂,所开列的蒋介石之罪状均为事实,有一定的号召力。西北军分兵三路,同仇敌汽,打出撞关,浩浩****向河南进军。
正当宋哲元率部东指,一路奏凯的时候,阎锡山派出亲信出晋人豫,打探攻人河南的宋哲元所部,是真的拥戴他为反蒋的领袖,还是借他这个钟馗打鬼。如是前者,他遵约迅然出兵,共同讨蒋;如是后者,他就违约罢战,坐视宋哲元等的失败。不久,他派出的侦探“从豫境内揭回宋哲元的出兵布告,文内并未提到拥护他的话,大不高兴”。遂通令三军:按兵不动!
正当冯玉祥翘首盼望晋军人豫,大破蒋军的时候,突然惊悉阎锡山失信毁约,举兵不动的消息,他气得捶胸顿足,愤然大吼:“我又上了阎老西的当!”待到他获悉宋哲元率部完全败退撞关以内的消息后,他再次落下了悲痛、伤心的泪水。同时,他为了抗议阎锡山的不义之举,从即日起宣布绝食。
冯玉祥绝食的消息传出以后,惊动了自愿留在河边村“坐监”的李书城先生,他急忙赶到冯玉祥的下榻处,多方进行劝解,希望冯玉样打消绝食之念。最后,他义正辞严地说:
“一,多行不义必自毙,阎锡山绝无好下场;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大丈夫,绝不向失败低头,而应从失败中寻出教训,继续运筹新的反蒋大计。”
冯玉祥很快被李书城说动了心,当即宣布恢复饮食,并诚恳地说:
“李先生说得对,咱们吃饱了,喝足了,再重新起步,继续反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