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陶弘景注：“权者，反复进却以居当也。”权，本意是秤砣、砝码，在此是指权衡、权重、比较。陶弘景此言，主要是指谋士在游说之时，应当进退有据，要做到“权”，就需要在反复进退之中保持自身始终处于正当中的位置。《太平御览》卷四六二引用本篇称作《量权》篇，即衡量、权重之意。

本篇《权篇》与第十篇《谋篇》是前后密切相关联的两篇，本篇把“权”作为第十篇“谋”的具体形式。战国时期，游士纵横列国，通过言辞论辩与察言观色而积极参与政治斗争，因此，如何展示自己的游说策略与技巧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是各位游士最重要的人生目标。

《权篇》就是在讨论游说的基本原理与具体技巧，因此可以说是关于游说的专论。本篇虽然是以“权”术的原理和技巧为主要探讨内容，但是具体涉及的方面则十分广博，既有关于游说原理的论述，又有关于游说言辞特征的分析，同时还有关于言辞使用方法的举例，以及关于因人而异的游说态度的探讨。并且，本篇在结构上大体可以分作三个部分：

首先，开篇先对“说”(也即游说)这一关键概念进行探讨和定义，并且提出了不同说辞的内容。文章开篇即是“说者，说之也；说之者，资之也”，是一种辨证的观念，分别从游说者一方与被游说者一方去探讨“说”的意义；同时，列举了佞言、谀言、平言、戚言、静言、病言、恐言、忧言、怒言、喜言等各类说辞，并且详细指出了以上各类说辞的具体特点或重要价值。

其次，主要探讨了游说时表达言辞的方法，并从“言其有利者”与“言其有害者”两个方面去作具体论述。

最后，详细探讨了游说时表达言辞的原则，以及针对不同游说对象所需要秉承的不同方法。其中，详细列举了与智者言、与博者言、与辩者言、与贵者言、与富者言、与贫者言、与贱者言、与勇者言、与愚者言等各类情形所需具体使用的方法。从而可见本篇对于游说的探讨的全面性与深入性。

【原文】

说者，说之也①；说之者，资之也②。饰言者，假之也③；假之者，益损也④。应对者，利辞也⑤；利辞者，轻论也⑥。成义者，明之也⑦；明之者，符验也⑧。言或反覆，欲相却也⑨。难言者，却论也；却论者，钓几也⑩。

【注释】

①“说”，游说。“说者”，即游说之人。“说之”，即游说、说服对方听从自己。

②“资”，资助。“资之”，帮助对方。这两句意思是，游说之人如果想要说服对方，就必须对他有所帮助。陶弘景注：“说者，说之于彼人也；说之者，所以资于彼人也。资，取也。”意思是，游说之人，在用言辞说服对方之时，是需要在游说过程中对被说服的人在言辞之上有所帮助。

③“饰言”，修饰言辞。在此需要指出的是，“饰言”一词，与此后语言“修辞”之意相等同。“饰言”，也就是对于游说的言辞进行修饰调整，以便使其能够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假”，假借、借助。

④“益”，增加、增益。“损”，减损、减少。“益损”，在此是指游说时需要在语言上进行适当的增减。陶弘景注：“说者所以文饰言语，但假借以求入于彼，非事要也；亦既假之须有损益。故曰假之者，损益也。”意思是，游说之人之所以需要对自己的游说之词进行修饰，主要是因为想要借助这种修饰之辞打动对方；既然需要假借这种修辞，就需要在修辞的过程中进行适当的增减。

⑤“应对”，应答对方。“利辞”，敏利巧辩的言辞，在此也指权宜变化之辞或略显敷衍之辞。

⑥“轻论”，轻易得出的结论，在此是指论说言辞流于表面，不够深入。陶弘景注：“谓彼有所问，卒应而对之，但便利辞也。辞务便利，故所论之事，自然利辞，非至言也。”意思是，如果对方有所疑问，就需要立马进行相应的回答应对。而应对之辞，则须随机应变，自然而然。

⑦“成义”，达成义理的言辞，在此是指申明表达义理的言辞。这两句的意思是，在游说申明自己义理时，必须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并且明白其中的道理。

⑧“符验”，符合、应验。陶弘景注：“核实事务以成义理者，欲明其真伪也；真伪既明则符验自著。故曰明之者符验也。”意思是，在游说过程中，如果想要使对方明白其中的道理，就需要通过举例来达到目的。并且，举例的真伪可以最终得到验证。

⑨“反覆”，往来反复，是指在游说申说的过程中，双方言辞往来反复进行辩论。“却”，退却。“欲相却也”，意思是，在游说辩论的过程中，意欲使对方打消疑虑而做出退却让步。陶弘景注：“言或不合反覆相难，所以却论前事也。”意思是，游说辩论的过程之中，言辞或有不合之处而造成不断反复、互相诘难，因此要想办法让对方做出让步。

⑩“却”，推却。“却论”，推却不接受对方的言论。“钓”，钓取、获得。“几”，细微、琐碎、隐秘。这几句的意思是，在双方进行论辩、诘难的过程之中，自己一方不能接受对方的各种言论，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钓取获得对方最细微隐秘的事情。陶弘景注：“却论者，必理精而事明，几微可得而尽矣，故曰却论者钓几也。求其深隐曰钓也。”意思是，想要不接受对方的言辞，必须道理精进而且事理明确，这样的话，细微隐秘的事情都可以得矣。

【译文】

所谓游说，就是想要说服对方；如果想要说服对方，就必须在言谈之中体现对于对方是有所帮助的。游说之人需要对自己的游说之词进行必要的修饰，并且借助这种修饰后的言辞去打动对方；既然需要假借这种修辞，就需要在修辞的过程中进行适当的增减，以便收到最佳效果。在应对对方即兴提出的问题时，就需要用权宜变化之词做出回答。然而通常这些应对之词，大多都是轻易得出的结论而流于表面，不够深入。而在游说申明自己义理之时，必须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并且明白其中的道理。因此，如果想要使对方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必须通过列举事实进行具体验证，否则难以使人相信。在游说申说的过程中，双方言辞往来反复进行辩论，这种辩论的目的是，使对方打消疑虑而退却让步。在双方进行论辩、诘难的过程中，自己一方不能接受对方的各种言论，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钓取、获得对方最细微隐秘的事情。

【原文】

佞言者，而干忠①；谀言者，博而干智②；平言者，决而干勇③；戚言者，权而干信④；静言者，反而干胜⑤。先意承欲者，也⑥；繁称文辞者，博也⑦；纵舍不疑者，决也⑧；策选进谋者，权也⑨；先分不足以窒非者，反也⑩。

【注释】

①“佞(nìng)言”，为达到某种目的而发出的谄媚阿谀之词。“謟(tāo)”，在此应为“谄”，即阿谀奉承、谄媚巴结。“干忠”，博取忠臣之名。这两句的意思是，所谓“佞言”，就是通过阿谀奉承的言辞去谄媚巴结对方，以求博得忠良的美名。陶弘景注：“者，先意承欲以求忠名，故曰而干忠。”意思是，所谓“”，是先在情感上满足对方的欲求(言辞谄媚于人)，而后博取忠臣的美名。

②“谀言”，阿谀奉承、华丽不实之言。“博”，本意是广博，在此引申为广泛地使用繁复、华丽的辞藻。陶弘景注：“博者繁称文辞以求智名，故曰博而干智。”意思是，通过繁复华丽的文辞为自己求取智慧的名声。

③“平言”，当机立断、直截了当的言辞。陶弘景注：“决者，纵舍不疑以求勇名，故曰决而干勇。”意思是，所谓决者，就是当机立断，不做犹疑不决之态，以求获得勇者的名声。

④“戚”，忧戚、忧虑。这两句的意思是，所谓“戚言”，就是故作忧戚或忧虑的样子而说出的伤感言辞，由此博取对方的同情，进而可以获得对方的信任。陶弘景注：“戚者忧也。谓象忧戚而陈言也。权者策选进谋，以求信名，故曰权而干信。”意思是，所谓“戚者”，就是忧戚的意思，从表象上装作很忧戚的样子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是为了权衡局势进而谋划，以赢得对方的信任。

⑤“静”，通“靖”，谋虑。“静言”，谋虑之言辞。陶弘景注：“静言者，谓象清净而陈言；反者，他分不足以窒非，以求胜名。故曰反而干胜。”意思是，所谓静言，就是通过谋略之言表达自己的观点；所谓“反”，就是指出对方的不足之处进行非难，从而达到辩驳胜利之名。

⑥“承”，本意承接，在此为顺承。

⑦“繁”，繁复、华丽。“称”，本意是称名，在此引申为引用之意。这两句意思是，广泛地引用繁复华丽的言辞，就是所谓的“博”了。

⑧“舍”，放弃、舍离。这两句的意思是，当机立断抛弃顾虑，不做犹疑不决之态，这就是所谓的“决”了。

⑨“策”，策略。这两句的意思是，根据具体情况的发展变化来选择相应的策略进行谋取游说，这就是所谓的“权”了。

⑩“窒”，阻塞、障碍。这两句意思是，在游说辩论的过程中，自己一方的理由不充分，但是反过来攻击对方的不足之处，导致对方成为有过错的一方，也就是所谓的“反”了。陶弘景注：“己实不足，不自知而内讼，而反攻人之过，窒他为非，如此者反也。”意思是，自己一方确实有很多不足之处，假装不知而争辩反攻对方之过，这就是“反”了。

【译文】

所谓“佞言”，就是通过阿谀奉承的言辞去谄媚巴结对方，以求博得忠良的美名。所谓“谀言”，就是广泛地使用繁复、华丽的辞藻为自己博取智慧的名声。所谓“平言”，就是用当机立断、直截了当的言辞打破犹豫不决的状态，以求获得勇者的名声。所谓“戚言”，就是故作忧戚或忧虑的样子而说出的伤感的言辞，由此博取对方的同情，进而可以获得对方的信任。所谓“静言”，就是通过谋略之言表达自己的观点，从而在自知不足的情况下指出对方的不足之处，以求获得辩论的最终胜利。在游说论辩过程中，需要率先预测到对方内心的意欲方向，然后在此基础上顺承对方的意欲方向去表达自己的观点，这就是所谓的“”了。广泛地引用繁复华丽的言辞，就是所谓的“博”了。当机立断抛弃顾虑，不做犹疑不决之态，这就是所谓的“决”了。根据具体情况的发展变化来选择相应的策略进行谋取游说，这就是所谓的“权”了。自己一方的理由不充分，但是反过来攻击对方的不足之处，导致对方成为有过错的一方，也就是所谓的“反”了。

【原文】

故口者，机关也，所以关闭情意也①。耳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窥奸邪②。故曰参调而应，利道而动③。故繁言而不乱，翱翔而不迷，变易而不危者，睹要得理④。故无目者，不可示以五色；无耳者，不可告以五音⑤。故不可以往者，无所开之也；不可以来者，无所受之也⑥。物有不通者，圣人故不事也⑦。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⑧言者，有讳忌也⑨。“众口铄金”，言有曲故也⑩。

【注释】

①“机关”，机要、关键。这几句的意思是，人的嘴巴，是机要关键之处，是用来控制自己内心真情实意的地方。陶弘景注：“口者，所以发言语，故曰机关也；情意宣否在于机关，故曰所以开闭情意也。”意思是，人的嘴巴，因为可以发出语言，所以说是机要关键之处；人的情意能否宣扬出来，在于关键的口，因此说口是打开或者关闭个人情意的地方。

②“佐助”，辅佐、辅助。“瞷(jiàn)”，窥视、偷看。陶弘景注：“耳目者所以助心通理，故曰心之佐助也；心得耳目即能窥见间隙，见彼奸邪，故曰窥奸邪也。”意思是，人的耳朵与眼睛，是心的辅助。人的心灵得到耳朵与眼睛的辅助之后就可以窥见间隙之处，察觉到奸邪之人。

③“参(sān)”，通“叁”，在此指人的耳朵、眼睛、心灵三处。“调”，相互调和、配合。这两句意思是，人的耳朵、眼睛、心灵三处地方是需要相互调和而应的，并且由此选择有利的途径才可以进行具体的行动。陶弘景注：“耳目心三者调和而相应，则动必成功，吉无不利，其所以无不利者，则以顺道而动，故曰参调而应，利道而动也。”意思是，人的耳朵、眼睛、心灵三者相互调和运用，则必然会获得成功，并且无往而不利。如果有不利的地方，就需要顺应规律而做相应的调整改动。

④“翱翔”，本意是像鸟一样自由飞翔，在此引申为自由翱翔或自由行动。“危”，通“诡”，诡诈、欺骗。陶弘景注：“苟能睹要得理，便可曲成不失。故虽繁言纷葩而不乱，翱翔越道而不迷，变易改当而不危也。”意思是，游士在论辩游说的过程中，如果能够抓住核心要理，便不会失败。因此，即便有各种纷繁的言辞出现也不会错乱，如同自由翱翔一般，即便超越轨道也不会迷失方向，情况有所变更也不会被欺骗。

⑤“五色”，即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在此泛指各种颜色。“五音”，即宫、商、角、徵、羽五种音调，在此泛指各种声音。这几句意思是，对于没有眼睛的人(失明者)而言，是不可以给他出示以青、黄、赤、白、黑五色为代表的各类颜色的；对于没有耳朵的人(失聪者)而言，是没办法告诉他以宫、商、角、徵、羽五音为代表的各种音调的。陶弘景注：“五色为有目者施，故无目者不可得而示。五音为有耳者而作，故无耳者不可得而告。此二者为下文分也。”意思是，五色是给有眼睛的人准备的，因此对于失明者是没办法给他出示的。五音是给有耳朵的人准备的，因此对于失聪者是不可以告知的。

⑥“往”，前往，即前去游说对方。“来”，即让对方前来游说。陶弘景注：“此不可以往说于彼者，为彼暗滞，无所可开也；彼所以不来说于此者，为此浅局无所可受也。”意思是，如果不前去游说对方，那么对方的内心没办法得到真正的了解。如果不让对方前来游说，也就得不到对方的想法。

⑦“事”，从事、彼此双方这样的事情。陶弘景注：“夫浅局之与暗滞，常闭塞而不通，故圣人不事也。”意思是，因由浅显交流而带来的停滞，常常使得双方信息闭塞不通，因此圣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⑧这句话的意思是，古人有句话这样说：“嘴巴可以用来吃饭，但是不可以用来随便说话。”陶弘景注：“口食可以肥百体，故可食也；口言或有招百殃，故不可以言也。”意思是，用嘴巴吃东西是可以让身体更加健壮的，因此口可以吃；但是用嘴巴来说话就可能招来各种祸端，因此嘴巴是不能乱说话的。

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话要有所顾忌，以免触犯别人的忌讳。陶弘景注：“言者触忌讳，故曰有忌讳也。”意思是，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触犯别人的忌讳。

⑩“曲”，歪曲。这两句的意思是，所谓“众口铄金”，就是众口一词就可以销毁金属，这是众人说话时可能怀有私心而存在歪曲的缘故。陶弘景注：“金为坚物，众口能铄之，则以众口有私曲故也。故曰言有曲故也。”意思是，金属是十分坚固的东西，但是众人之口可以销毁它，这是因为众人

说话时怀有私心而存在歪曲的缘故。

【译文】

所以说，人的口，是机要关键之处，是用来控制自己内心真情实意的地方。人的耳朵与眼睛，是人心灵的辅佐帮助。当人的心灵有了耳朵与眼睛的佐助之后，就可以由此窥测到奸邪之人。因此，人的耳朵、眼睛、心灵三处地方是需要相互调和而应的，并且由此选择有利的途径才可以进行具体的行动。所以，游士在论辩游说的过程中，即便会有各种纷繁的言辞出现也不会错乱，可以自由行动而不会迷失原来的方向，情况有所变化也不会被欺骗。这是因为他们可以看清其中的要点而找到对应的道理。因此，对于没有眼睛的人(失明者)而言，是不可以给他出示以青、黄、赤、白、黑五色为代表的各类颜色的；对于没有耳朵的人(失聪者)而言，是没办法告诉他以宫、商、角、徵、羽五音为代表的各种音调的。因此，如果不去对方那里游说，就不会打开对方的内心而得到他真实的情感；如果不让对方前来游说，也就不会得到对方具体的想法。双方的信息闭塞不通，这是圣人所不愿意做的事情。古人有句话这样说：“嘴巴可以用来吃饭，但是不可以用来随便说话。”说话要有所顾忌，以免触犯别人的忌讳。所谓“众口铄金”就是众口一词就可以销毁金属，这就是因为众人说话时可能怀有私心而存在歪曲。

【原文】

人之情，出言则欲听，举事则欲成①。是故智者不用其所短，而用愚人之所长②；不用其所拙，而用愚人之所工，故不困也③。言其有利者，从其所长也④；言其有害者，避其所短也⑤。故介虫之捍也，必以坚厚⑥；螫虫之动也，必以毒螫⑦。故禽兽知用其长，而谈者亦知其用而用也⑧。

【注释】

①“人之情”，人之常情。这几句意思是，人之常情，就是希望说出来的话能够被人听从，所做的任何事情能够得到成功。陶弘景注：“可听在于合彼，可成在于顺理。此为下起端也。”意思是，游说之词之所以被对方接受，是因为合于对方的内心，事情之所以成功，是因为顺应事理的发展。这是为下文所做的铺垫。

②“短”，短处。“长”，长处。这两句意思是，聪明智慧的人总会设法避免自己身上的短处，而利用愚笨之人身上的长处。

③“拙”，笨拙，在此引申为不擅长，与“工”相对，“工”，擅长。这几句意思是，聪明智慧的人总会设法避免自己不擅长的地方，而利用愚笨之人所擅长的地方。陶弘景注：“智者之短，不胜愚人之长；智者之拙，不胜愚人之工。常能弃此拙短而用彼工长，故不困也。”意思是，聪明智慧之人的短处，比不过愚笨之人的长处；聪明智慧之人的拙处，比不过愚笨之人的擅长之处。因此，如果能够做到扬长避短，就不会陷入困境。

④“长”，长处。这两句意思是，人们经常说到某个事物是有利的，那是因为是从它的优长之处来看待它。

⑤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们经常说到某个事物是有害的，那是因为是从它的短处来看待它。陶弘景注：“人能从利之所长，避害之所短，故出言必见听，举事必成功也。”意思是，如果人能够顺从利益之所长，避免害处之所短，说出来的话就会被听从，所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成功。

⑥“介虫”，有甲壳的虫子。“捍”，捍卫、保护。这两句意思是，带有甲壳的虫子在捍卫自己的时候，一定要用坚固厚实的外壳。

⑦“螫(shì)”，毒虫的尾刺。“螫虫”，带毒刺的虫。这两句意思是，带毒刺的虫子在发动攻击的时候，必定要使用它的毒刺。

⑧“谈者”，游说之人。这两句意思是，禽兽都知道使用自身优长之处来趋利避害，所以游士在游说时也应该知道自己的优长之处并灵活运用。陶弘景注：“言介虫之捍也，入坚厚以自藏，螫虫之动也，行毒螫以自卫，此用其所长，故能自免于害，至于他鸟兽，莫不知用其长，以自保全。谈者感此，亦知其所用而用也。”意思是，介虫自我捍卫，是使用坚厚的外壳来保护自己，带刺的毒虫在发动攻击的时候，依靠毒刺来进行自我捍卫，这都是使用自身优长之处来避免于害的。至于说其他各类鸟兽，没有不知道使用自身长处以保全自己的。游说之人看到这里也应有感，知道使力的方向而灵活使用。

【译文】

所谓人之常情，就是希望说出来的话能够被人听从，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希望能够成功。所以说，聪明智慧的人总会设法避免自己身上的短处，而利用愚笨之人身上的长处。聪明智慧的人总会设法避免自己不擅长的地方，而利用愚笨之人所擅长的地方。所谓扬长避短，就不会陷入困境。人们经常说到某个事物是有利的，那是因为是从它的优长之处来看待它。人们经常说到某个事物是有害的，那是因为是从它的短缺之处来看待它。带有甲壳的虫子在捍卫自己的时候，一定要用坚固厚实的外壳。带毒刺的虫子在发动攻击的时候，必定要使用它的毒刺。禽兽都知道使用自身优长之处来趋利避害，所以游士在游说时，也应该知道自己的优长之处并灵活使用。

【原文】

故曰辞言有五：曰病、曰恐、曰忧、曰怒、曰喜①。病者，感衰气而不神也；恐者，肠绝而无主也；忧者，闭塞而不泄也；怒者，妄动而不治也；喜者，宣散而无要也②。此五者，精则用之，利则行之③。故与智者言，依于博；与博者言，依于辨；与辨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贱者言，依于谦；与勇者言，依于敢；与愚者言，依于锐④。此其术也，而人常反之⑤。

【注释】

①“辞言”，应该自觉摒弃或辞去之言。这几句意思是，应该自觉摒弃或辞去的话语主要有五类：病言、恐言、忧言、怒言、喜言。陶弘景注：“五者有一，必失中和而不平畅。”意思是，病言、恐言、忧言、怒言、喜言，这五者如果存在其一的话，就必然会导致游说失和而不顺畅。

②“衰”，气馁。“无主”，没有任何主见。“闭塞”，内心郁闷而不愿意与人交流。“妄动”，因为怒火发动而内心躁动不安。“宣散”，随意宣泄发散。“无要”，没有要点。陶弘景注：“病者恍惚，故气衰而言不神也；恐者内动，故肠绝而言无主也；忧者怏悒，故闭塞而言不泄也；怒者郁勃，故妄动而言不治也；喜者摇**，故宣散而言无要也。”意思是，病言恍恍惚惚，听完之后让人感到衰颓气馁而没有任何精神。恐言让人内心不安，听完之后感到肠子断绝而没有任何主见。忧言让人抑郁不乐，听完之后感到内心抑郁闭塞而不愿意再去与人疏通交流。怒言让人躁动蓬勃，听完之后感到怒火发动而内心躁动不安，从而难以自制。喜言让人神情摇**，听完之后心意疏散而不得要领。

③“精”，精神、精气。陶弘景注：“此五者既失其平常，故用之在精，而行之在利。其不精利则废而止之也。”意思是，以上五种情况既然是不同寻常情况才会发生的，因此就需要等人的精气通达之后才可以使用，这样才能在有利的情况下施行。如果是精气不顺或不利的情况下则需要废止。

④“博”，广博、渊博。“辨”，分辨、辨析。“要”，要领、要点。“势”，势力、权势。“高”，高看、尊重。“利”，利益。“谦”，谦和、谦卑。“敢”，果敢、果断。“锐”，细微、细小。这十八句的意思是，与智慧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凭借渊博的知识储备；与知识渊博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凭借擅长辨析事理；与擅长辨析事理的人交谈说话，就要努力抓住其中的要点；与达官显贵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围绕权势这类话题；与富有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存有尊重之意；与贫穷之人交谈说话，就要从可能带给他的利益角度出发；与地位低下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尽量的态度谦和；与勇敢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尽量显得果敢果断；与愚笨之人交谈说话，就要从细微之处着手。

⑤“反”，违反。这两句意思是，以上这些就是游说言谈的具体方法了，但是普通人常常违反这些原则。陶弘景注：“此量宜发言，言之术也。不达者反之，则逆理而不免于害也。”意思是，以上九种情况就是游说言谈的具体方法，需要适度运用。能力达不到的人常常违反这些原则，因此有悖于具体原理而有害无益了。

【译文】

所以说，应该自觉摒弃或辞去的话语主要有五类：病言、恐言、忧言、怒言、喜言。所谓病言，就是让人听完之后感到衰颓气馁而没有任何精神；所谓恐言，就是让人听完之后感到害怕到肠子断绝而没有任何主见；所谓忧言，就是让人听完之后感到内心抑郁闭塞而不愿意再去与人沟通交流；所谓怒言，就是让人听完之后感到怒火发动而内心躁动不安，从而难以自制；所谓喜言，就是让人听完之后神情摇**、心意疏散而不得要领。以上五种情况，需要等人的精气通达之后才可以使用，只是在有利的情况下才可以施行。因此，与智慧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凭借渊博的知识储备；与知识渊博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凭借擅长的辨析事理；与擅长辨析事理的人交谈说话，就要努力抓住其中的要点；与达官显贵交谈说话，就要围绕权势这类话题；与富有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存有尊重之意；与贫穷之人交谈说话，就要从可能带给他的利益角度出发；与地位低下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尽量地态度谦和；与勇敢之人交谈说话，就要尽量显得果敢果断；与愚笨之人交谈说话，就要从细微之处着手。以上这些就是游说言谈的具体方法了，但是普通人常常违反这些原则。

【原文】

是故与智者言，将以此明之①；与不智者言，将此以教之，而甚难为也②。故言多类，事多变③。故终日言，不失其类而事不乱④。终日不变而不失其主⑤，故智贵不妄⑥。听贵聪，智贵明，辞贵奇⑦。

【注释】

①“明”，明白，在此作动词用，即使人明白。这两句意思是，因此而言，在跟聪明智慧的人进行交谈说话时使用这些方法，将使他很容易明白其中的道理。

②“教”，教授。“为”，作为，在此可引申为成功。陶弘景注：“与智者语，将以明斯术；与不智者语，将以此术教之。然人迷日久，教之不易，故难为也。”意思是，和聪明智慧的人交谈，就很容易让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与不聪明的人交谈，用此方法教他，反而让他更加迷惑，因此是很难办到的。

③“类”，种类、类别。这两句意思是，言辞交谈有很多种类别，事情也有各种变化。

④“类”，种类。这两句意思是，因此，即便是整日在进行言辞交谈，只要可以找到不同种类的言辞进行游说，那么事情的发展也就不会混乱。陶弘景注：“言者条流舛杂，故多类也；事则随时而化，故多变也。若言不失类，则事亦不乱也。”意思是，言辞交谈诸多繁杂，所以说是多类；事情是随时变化的，所以说是多变。如果言辞不失其类，那么事情发展也不会混乱。

⑤“主”，主旨、主题。这句意思是，整日言辞交谈的内容没有发生变化，也就不会因此失去应有的主旨。陶弘景注：“不乱故不变，不变故存主有常。”意思是，没有混乱就不会有太大变化，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就不会失去主旨。

⑥“不妄”，不妄动。此句意思是，智慧的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可以遵循常有的原理而不会轻举妄动。陶弘景注：“能令有常而不变者，智之用也，故其智可贵而不忘也。”“忘”，即妄。意思是，能够使得常有的道理没有太大变化的，就是智慧所用的地方，因此可以看出智慧所用之处不会妄动。

⑦“聪”，耳聪，听觉灵敏。这几句意思是，听觉贵在灵敏，智慧贵在明辨，言辞贵在精奇。陶弘景注：“听聪则真伪不乱，知明则可否自分，辞奇则是非有诠。三者能行则功成事立。故须贵也。”意思是，听觉灵敏则真假不会紊乱，智慧聪明则是否可行就能够自我分辨，言辞精奇则是非都会得到诠释。以上三者能够施行就可以获得成功。

【译文】

因此而言，在跟聪明智慧的人进行交谈说话时使用这些方法，将使他很容易明白其中的道理。与不聪明的人交谈说话，用此方法教他，是很难办到的。言辞交谈是有很多种类的，事情也是有各种变化的。因此，即便是整日在进行言辞交谈，只要可以找到不同种类的言辞进行游说，那么事情的发展也就不会混乱。整日言辞交谈的内容没有发生变化，也就不会因此失去应有的主旨。所以说，智慧的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可以遵循常有的原理而不会轻举妄动。听觉贵在灵敏，智慧贵在明辨，言辞贵在精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