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广义卷二2(1 / 1)

封,本训诸侯之爵土也。封疆云者,所封之疆界也。古者封诸侯,授以大社五色之土,各如其方色,至国,筑坛而藏之为社。从二土。从土,藏所受之土也。古人书与简策合文内向,以泥涂其旁,加壐印泥上,谓之封,函藏之,若封社土也。后世以楮墨为书,粘黏而傅以朱印,亦谓之封,蒙其名尔。借为锢蔽之义者,封则不可见也。窆亦谓之封,藏之土中也,正可如字读之。窆与筑坟本一事,不必别为之名。《礼》注乃以封坟之封读如字,而下棺之封读之为窆。汉人传经,多为音释,以务秘授、炫门徒,往往如此。其始不过云封即窆也,后遂呼封为窆,专己保陋,莫之或辨矣。若《诗》“无封靡于尔邦”,借为大也者,与坟同义。坟封积土高大,故“牂羊坟首”亦训为大,犹大嫂谓之“丘嫂”。

塗,本训泥也。以泥傅壁亦曰塗。《诗》“如塗塗附”,兼此二义。借为“塗画”“塗饰”字者,垩赭之类皆土属,水和之如泥,施之素上,如傅泥也。转为道塗之塗,道上遇雨则成泥也。其涂乃水名,出云南,入温水。经传或写道塗作“涂”,省尔。俗别作“途”,不成字。

塞,止先代切一音,本训隔也,与通相对。借为“边塞”字,隔绝胡、汉也。今俗于“边塞”字存本音,而读“通塞”为苏则切。去、入二声,方言乖互。北人呼入为去,越人呼去为入,此类多矣。

布帛四丈为匹,马四亦为匹,合四为一之词也。晋、宋人临池矜巧,写令逸媚,以“疋”字写之。疋自音雅,酒器也。四丈为匹,一端之帛也;四马为匹,一车之马也。自其二二为四而言之,则耦合而为匹配之辞;自其一端一乘无馀而言之,则可借为匹夫之贱称。故婞婞自用,众叛亲离,谓之匹夫;孤守一室,识量不及远大者,谓之匹夫匹妇,田野之人仅有室家之恒称也。鹜虽群而不能容外至者,亦谓之匹,以其怙党而不容也。

曲柄旗为旃,通帛为旃。而借为语助词者,合“之焉”二字而为一也,与“之”字意通,而有结上文之意。或有“叮咛”之意,则兼“焉”字用也。反切之学,后代侈为浮屠之秘授,而“之乎”“之于”为“诸”,“之焉”为“旃”,“不可”为“叵”,古人已先有此法矣。

族,本矢上镝也,加金作“镞”,则训利也。古者“剡木为矢”,其锐谓之族,后加金镝,谓之利兵。借为宗族之族及四闾为族之族,则以同姓聚于庙中,四闾聚而相保,若矢族之聚于鞬弓也。又借为乐之节族者,节以纪分,族以纪合,节乐句、族乐章也。今专以族为“宗族”“族闾”字,而矢镞加金,乃读“节族”之族为奏音,皆非本义。

中,本训云:和也。其字从口,而上下贯通,调和而无偏胜,适与相宜,故周子曰:“中也者,和也。”酌之以中,所以和顺义理,而苟得其中,自无乖戾也。中为体,和为用,用者即用其体,故中、和一也。东西南北之无倚,上下之皆贯,则居事物之里矣,故又为内也,与外相对。唯其在内,故不偏倚于一方,不偏不倚,必贯其内矣,其义一也。不偏而和,则与事物恰合,故又为当也,“发而皆中节”,当其节也,俗有“中用”之语,意正如此。举子合式谓之“中式”,皆如字读。塾师胥吏呼作“众”音,皆谬。又为平分三节而在二者之间之通称,故建子、卯、午、酉,谓之中冬、中春、中夏、中秋。一月三十日,而冬至等十二气曰中气,皆前后均分之辞。俗或写中冬等为“仲”,读直送切者,亦非。唯矢著正鹄及方书“中风”“中暑”之类,可作去声读之,以无和均恰合之义。从彼及此,自外以伤内,故借为“中伤”“中计”等义。投壶有“虎中”“鹿中”,刻木为之,以盛胜者之筭,因矢中而纳筹,可音丁仲切。

厉,本训旱石也,谓石无水而暴裂者,有热燥刚粗之象,故借为威猛之辞。威以自持,则为君子之严毅;猛以犯物,则为独夫之暴虐。美恶不嫌同辞,皆取象焉。

厥,本训发石也,谓启石土中也。启石者,穷深以底其极,故借为极至之辞。方书“厥阴”,至阴也;“寒厥”“热厥”,寒热极也。转借为语助辞,与“其”通用者,登土取石而得石,指其所得而言之。

尨,犬之多毛者,今俗谓之猱丝狗,音莫江切。借为“尨杂”字,毛多则杂乱,色不纯也。其加厂作厖,乃大石也。厖然大物,言如大石之顽大也。或写“尨杂”作厖者,非。俗或作“厐”,尤谬。

猶,玃属。凡猿、玃、猴、狙之类皆类人,故谓相似曰猶,相等曰猶。又借为“猶是”之猶,与“仍”意近者,言其仍似前也。又“猶能”“猶可”,与“尚”意近者,谓相似者且可,何况其真也。又借为“谋”也者,以谋事、谋道,必比度其类以拟之,而参于似可似否之间以审之也。谋审则有功,故转借为“勋猶”字。其字或左犬右酋,或左酋右犬;临池之士因笔势之便,非有异。《周书》“王曰猷”乃发语辞,告下使审思之。诰誓如今文移,以一字兼数义,类如此。

猥,犬吠声。借为鄙琐之词者,鸡鸣犬吠,巷陌之音容也。通为相近之词者,犬出外则不吠,其吠依人,故谓附近为猥近。

獘,从犬,忽然仆死也,一作“斃”。今但用斃死,而以“斃”为诬上行私之过犯,误矣。凡有无情蔽之“蔽”,正当从草,谓匿情作慝也。俗于獘字下从“廾”,尤为舛谬。

獻,从鬳从犬。古者燕祭之羹皆用犬,以鬳煮犬,所以獻宾也。主人进酒曰獻者,羹以佐酒也。因通为以物致敬于所尊者之辞。而进文艺谋策以俟采纳者亦曰獻。又为文獻之獻。饮则先獻老者,故称老曰獻。转为法也者,老者之言,法则所在也。

独,犬相见而斗也。犬不能容,故借为孤特无侣之辞,“老而无子曰独”。不言人不容之,而以己不能容人为义,君子辞也。唯己专之,而人不得与,故人所不知、但己所觉曰独。借为语转词,与但、惟、特通用,谓他皆不尔,惟此一义孤异也。

了,本训尥也。尥者两胫相交,盖生而足曲不能行者。借为“止竟”之辞,谓不复能行也。了事,竟事也。若“晓憭”字作“了”者,俗误。

孑,无右臂也。借为“偏孤”之义,《诗》“靡有孑遗”,犹俗言无半个人尔。

爰,本训引也,与“援”同意。刑书称爰书者,引证佐以得情,引经律以定罪也。借为助语词,与于、曰通用。爰、于、曰,音相近,皆舒气之词,不必有义。此于六书为谐声,而假借用之。

为,本训母猴也,以爪相干,好动不已,故借为“作为”字,与“能”意同。熊,可以有为者,乃恒蛰而不动;猴非大有能者也,而躁动不已。故能者或不为,为者未必能,天下之所以鲜实用也。转为代人任事之辞,音于伪切,代人为也。又为所因而起之辞,缘其所作之初意也。其“乾为天,为君”之类,则就所作之成功言之。

孚,本鸟抱子之谓,从爪从子,以爪反覆子抱之也。借为“信”也者,鸟伏雏必如期而成,不爽也。虽训为信,而抑有别:信,诚允于中也;孚,信浃于彼也。如鸟孚子,气相感通,自不爽信,故信之相感曰孚。

考,本寿考也,尽其天年而终,不必老寿,亦谓之考。“考终命”,死之福也,故父殁曰考,正其终也。通为正也、成也。令终,得正而成终也。宫室落成之祀曰考,成也。其“攷钟伐鼓”之“攷”,从考省、从攴,敂击。借为稽也、试也,皆“敂”俗作“扣”“叩”,误。也,如“我敂其两端”之敂,击动以启之,而知其中藏也。有所攷则得其实,故转为“攷据”字。传写经传者概作考,经师口授之讹。俗有“拷问”字,亦即攷字。击掠而敂讯之,从手从考,不成字。

莩,本草也。葭芦及竹中白膜亦谓之莩。“葭莩之亲”,附于肉而薄也。玉“孚尹旁达”:孚,莩也;尹,筠也;莩内而筠外也。但作“孚尹”字者,传写省讹。从草、从孚,在中之义。此字但有孚音。或以为“饿殍”字,音婢小切者,亦传写之舛。

荼,徐铉曰:“此即今之茶字。”盖据《尔雅》“茶,苦槚”而言之。然荼不一种,今之煮以为饮者,亦名荼耳,实则蓼类也。今之“茶”字,从人从木,不成文,音宅加切,抑不谐声。始产蜀西羌中,夷人为之名,因制其字,始见于王褒《僮约》,固不可深诘也。

莱,蔓华也。凡引蔓而开花者,其类不一,皆可名莱。田芜则蔓草生之,故荒田谓之莱。古者中田二百亩,而百亩莱,下田三百亩,而二百亩莱,起科之法也,“辟草莱”,则尽税之矣。莱本荒草,与蓬并生芜秽之地。方士云有蓬莱山,谓荒野无人,苟全其生者之所居。唐人乃以名宫。芜草生于殿庭,安史之祸兆于此矣。

芳草曰荪,读如孙。芥脆曰荃,读如筌。芥脆者,以汤瀹芥苗,令辛脆,俗所谓辣菜也。《楚辞》之荃,皆本荪字,传写别而注音思昆切,则字讹而音犹不失。

茄,芙蓉茎,音加。今菜属有所谓茄者,俗呼求迦切,不知其所自始。既无别据,固当如字读之。

芒,草端也。草端微芒不可辨察,故借为芒芒无所知见之辞。俗有“茫”字,为浩淼无际之貌,要亦即借芒字耳。渺芒,亦不可辨察也。俗又有“忙”字,从心从亡,则亦“忘”字耳。遽而不及待者,必芒芒无所知见,而素无知见之人,临事必迫遽,则“芒迫”“荒芒”亦但当作芒。“荒芒”荒字,俗作慌,亦非。

菲,土瓜也,正音芳尾切。其草茎叶薄恶,故借为“菲薄”字。转为“芳菲”,菲者,言芳气轻好不浓也。凡香以轻薄者为清,故《楚辞》云:“芳菲菲兮袭予。”菲菲,芳貌。而后世文人割裂作句,有“芳菲”之语,殊不成文。乃读作霏音,收入平韵,尤为乖错。芳菲之菲,自当如字音匪。

苦,本五味之一,而《说文》但云“大苦苓也”,特据《诗》“采苦”释之,非苦字本义。苦从古者,古,故也、腐也、枯也,皆火熟已过之味。借为器之苦窳,材之不良,皆缘此义,甘美而苦恶也。正可如字读之。俗发“良苦”“苦窳”为古音,亦赘。大苦苓,今谓之甘草,而名“苦”,甘草过于甘,故反名之。酢七故切。曰苦,酒酸,酒不良者也。

葆,草盛貌。“如竹葆矣”,字本如此。今《诗》作“苞”者,传写讹也。苞音布交切,草名,可以织屦者。《书》“草木渐包”,亦当作葆。借为“羽葆”字,析羽蒙茸,如草之盛也。葆,盛也,而有聚意,故《庄子》以含明不散为“葆光”。

葢,本训苫也,以草覆屋也。古虽天子之室,皆以草葢,后易用陶瓦,亦仍其名。通为上覆下之辞,故伞亦曰葢,器之上覆者亦曰葢。覆则蔽而不见,故借为揜也,没人之善、掩人之恶皆曰葢。又借为罩压之辞,葢居屋上,人物皆在其下,故气高者曰气葢一世。又借为语助词,或申释上文,或概思其义而衍之,以下所言者,皆以此意蔽之也。其姓葢者,或音盍,齐地名,因以为姓;或音沓,夷姓也。今姓此者,自读为丐,迷谬甚矣!

荩,本草名,可以染赤者。《诗》“王之荩臣”,本“进”字,汉儒口授,传写作“荩”耳。后人好异,以前人之误为新奇,凡进忠、进言,皆用荩字。尤不通者,又作歇后语,不言忠,不言谏,而但言荩。又或颠倒言之曰“忠荩”,适足资一笑而已。

藉,神席也,谓祭祀所设之席也。王之缫藉亦曰藉,所以尊王也。有慈夜、秦昔二切,义并同。或因与席通,用为“枕藉”字。借为“冯藉”云者,几所冯,筵所藉,皆依之以安者也。故所依倚、所因仍,皆可曰藉。其狼藉云者,狼躁,其所寝处,草茅披靡也。若耤田之耤,从耒、从借省,初不从草。耤田者,借民力以终亩,其郊庙之粢盛,不敢言使民也。藉从草、耤,以耤田之稿为郊席也。经史“耤田”字从藉,传写之误。借作“耤令”“耤使”及《孟子》“助者,耤也”,皆假借之意,不当作藉。

蕰,积也,从草、从水、从昷,水草积则生湿热也。借为积中而藏之义,《左传》“蕰崇之”是已。凡“蕰畜”“蕰含”“底蕰”及“旱气蕰隆”,皆此蕰字。其“缊藉”之缊,自音缊。缊,绋也、绳也。藉以承玉,缊以系藉,所以藏玉而固之,故含藏深密谓之缊藉。今俗有蕴字,于“蕰藏”“蕴隆”“缊藉”皆从草从缊,于六书之义奚取焉!

芼,莫保切,读如卯,本训草覆蔓也。借为“芼羹”之芼,以菜和羹,菜覆羹上,如草覆蔓然。《诗》“左右芼之”,则谓荇菜柔脆,采得者恐日暴枯悴,左右取草覆其已得者,而更采也。

蔟,行蚕蓐也。蚕所丛集,有辏集之义,故用为“大蔟”字。正月三阳集,物蠕动也。字本音族,律书注音辏者,入、去二声相近,师传转易尔,不似“姑洗”之本音跣也。

藐,茈草也,音莫觉切,本无轻忽眇小之义。其“听我邈邈”“说大人则邈之”,皆从貌从辵。邈,远也,远则不相亲,与己无与之意。藐、邈同音,俗概作藐,或妄读为渺者,当以注云“邈,渺也”,蒙师昏瞀,遂以义为音尔。

若,本训择菜也,一曰杜若,芳草。择则各从其类,故借为分类之辞,曰若某若某。择菜者以类相从,茎叶相肖而后留,故借为似也,与“如”通用。转为转语词,曰“若使”“若能”“若夫”之类者,择于彼而不然,别为一类之意。又借为顺也者,肖者顺,不肖者逆,顺从其类,必其择美而一致者也。宛转相借,用者不知其所自始矣。

薄,本训林薄也,从草、从溥,草溥生也。鸟兽得林薄而安,故借为“栖薄”字。蚕筐曰蚕薄,蚕所栖也。借为不厚之辞者,草薄生,虽似密而不如林丛之厚也。其字或作“泊”,淡泊,淡薄也。泊,暂系舟也。暂泊者,情所不系,以拟用情之不固也。

荅,小尗也。《颜氏家训》谓北人称豆曰荅。今无此语,因废其义,而以此字为对问之辞,转为酬报之意。不知其解,反覆思之,乃“对”字转呼入声,口授传写,因以此字当之,实但对字耳。俗又从竹作“答”,于义更为不通。

奇,从大从可。事以适可而止,大可则异矣,故训异也。异者不与物群,故一曰不耦也。阳奇阴耦,不耦则孤而为馀,故有馀者谓之奇。凡“奇异”“奇邪”“奇耦”“奇零”之奇,皆音渠羁切。或读“奇耦”“有奇”为羁音者,非。

義,从羊、从我。从羊,与美、善同意;从我,義者,我心之制也。董子曰:“仁者,人也;義者,我也。”“仁義”之義,制之自我。“意谊”之谊,言之所宜,二字有可互用,有不可互用,经传无分,通人自宜酌之。若交義作交谊,情義作情谊,微言大谊作大義,俱所未安。

煖与煗,皆温也,义同而音异。煖,况袁切;煗,乃管切。《孟子》“不煖不饱”,自音喧。俗废煗字,而以煖作煗音,舛矣。俗或写煖字从日,作“暖”,又或写“寒煖”字,从日从宣者,皆非。

焅,音苦沃切,旱气也,“焅热”字本如此。旱气逼人,人不得苏,草木当之,无不枯槁,故借为焅吏之焅,焅犹暴也。其从酉之“酷”,乃酒味厚也。酒以厚为美,曾残虐之吏而如美酒乎?芳香酷烈,则当作酷。

灼,炙也;焯,明也。二字同音之若切,而义别。“或燔或灼”,及以焞火加龟上曰灼,则作灼。若《周书》“焯见三有俊心”之类,皆应作焯。焯从卓;卓,高也,举火高则所见者彻。经传作灼者,传写之讹。

骚,从马、从搔省,扰也。搔马,则马扰动不宁,有乱意焉。离骚者,言己离此扰乱之世,而作赋以写忧也。王逸曰:“骚,忧也。”非是。《离骚》本赋题,东方朔、刘向之徒,别为一体,名之曰骚,不统于赋。然则《通幽赋》可名曰“幽”、《述志赋》可名曰“志”乎?即欲别之赋外,名曰《楚辞》可尔。

骤,马疾步也。大步骋曰驰,小步亟行曰骤。从聚者,聚足速行也。借为遽也、乍也者,速至速过,如马疾行也。转为频数之辞,如“赵宣子骤谏”之类,与亟同意,速往速来,必频数也。

甄,匋也,谓烧土成瓦也。借“甄陶”为造就之语。转借为“甄别”字者,犹言器使也。姓甄者,先世为甄陶之官,以官氏。正音居延切,或读如真者,非。宋林摅呼“甄盎”为“坚”音,反以不识字被褫,夫孰与正之!

豫,象之大者。贾侍中谓“不害于物”者,言象庞然可畏,而实不搏噬也。以其大也,故“雷出地奋”,而为豫大之象。以其不害物,故为乐也,安也。又借为先事早图之辞,与“预”通,徐铉于“预”字注云:“经典通作豫。从页,未详。”盖取雷出地之义,开万物之先也。其“干与”“参与”字本作“与”;或作预,非。

罪,捕鱼竹网;辠,过犯也。秦始皇以辠字近“皇”,改用“罪”字,虽异于古,然有非而罹于网,则以为过犯,亦通,不必以出自暴秦,讥其不典也。然因此可见《九经》之文,皆汉人以李斯、程邈之字写之,非先圣笔授;苟其不典,勿妨改正也。

置,本训赦也。犯于法网而情直者,赦之不问,故通为废免之辞。释罪不问,有安之之意,故举之使安其位,建之使安其所,皆曰置。抑《说文》别有“寘”字,训云“置也”,从宀,有安处意。则“建寘”“安寘”“废寘”,当以寘字为宜。

上,高也、升也;下,底也、降也。有体用之分,初无异音。上,但音时掌切;下,但音胡雅切。今别发时亮、胡驾二切,以高也、降也为去声者,皆塾师支离之教。

镃,与鼒同,鼎之有盖者。《孟子》“虽有镃基”,注以为田器,非是。鼎者,国之宗器;基者,国之疆土。言国虽富盛,必待时而动也。

徵,召也,今借为“徵收赋税”字。本当作“征”,或讳征而以“徵”易之。然言“徵”亦通,往田间而索税,民以滋扰,为期会召之而使自输,以便民也。通为“徵验”字者,人之贤否,事之是非,不可遥断,召之至前,则得失有据而不妄矣。若《洪范》“庶徵”,则谓人事作于下,而天应于上,感召之所致也。五音之“徵”,相传音陟里切,字本无所取义,但以声分五音耳。徵音陟陵切与陟里切,皆舌抵齿而唇张,其音上行,则如字读为徵召之徵,亦宫下生而上生商之音,何事改发别音而后协哉!

久,本以抵距为义。《考工记》“久诸墙以观其挠”,字形象相撑距。借为“长久”字者,或以相抵距者历时而后验其力也。然于义终勉强,意者亦“九”字相传之讹耳。九,老阳之数也。陶元亮云:“端居爱重九之名。”则古人固以九为长远之辞矣。

酢,醋二字,古今互易。以实求之,古义为长。酢从乍,乍变也。酢一曰苦,音古。酒苦恶也。酒乍变酸恶,则以为酢,宜为“酸酢”字。醋从错省,主人献宾于西阶,宾醋主人于阼阶,礼仪交错,酒行其间,宜为“献醋”字。相沿既久,非考文者不能复古矣。

不,正音方久切,与“否”同音,意亦相近。言之不允曰否。心所弗欲,力所弗任,事所弗成,行所弗为,物所弗然,期而弗至,欲而弗得,皆曰不,与“弗”意通;而“不”者,本所不也,“弗”则有相违拂之意焉。今呼此字皆作博木切,读如儤。原其始,上、入二声相近,转为方物切,读之如“弗”。浮屠诵其师说“不也世尊”为“弗”音,犹初变之音,辗转口授,遂呼为博木切,莫能革矣。

言而不允曰否。不允其言,则两意不相通矣,故为隔塞不交之象。天气上升,地气下降,各从其道,不相酬洽,上《乾》下《坤》曰《否》。《彖》曰:“上下不交,”不相允也,正可如字读之。注《易》者作补美切,经师相沿,后学莫能辨也。

堕,大篆从土、从隋。小篆从阜、从二左,作“隓”。今皆从大篆,“隓”字不行。堕,正音许规切,音近麾,《春秋》“堕郈”“堕费”是也,败坏之也。徐铉曰:“俗作隳,非是。”若“陊落”之“陊”,音惰,徐铉曰:“俗作堕,非是。”至于“隋”字,本不成文。隋文帝去“随”字之辵,固为不典,而杨用修讥其以“陊落”之陊为国号,非深知六书者也。

除,本训殿陛也。借为除去之除者,殿陛常埽治,无宿秽也。今人以除去为正释,而别读“庭除”字为迟据切,误切也。拜官称除者,去旧任而就新职,惟迁擢者可言除;若释褐之初,当言授,不得云除。

隐,本训蔽也。蔽则幽暧不见;可见而故蔽匿之,与本幽深而难见,皆曰隐。借为“恻隐”字者,中心藏痛,不能言也。《谥法》:不尸其位曰隐。居位不安,可恻隐也。若沈约卖国,其主恶之,谥之曰隐,以匿情不见为义,又别一意。藳城石公珤为当国所忌,谥曰文隐。忮人之毁,可憎哉!

阿,大陵也,《诗》“我陵我阿”是也。一曰曲阜也,谓丘阜回曲处,《诗》“止于丘阿”是也。借为“阿曲”“阿私”“阿护”“阿谀”,皆取曲义。若《老子》“唯之与阿”,以为应声。或音呜何切,或呼乌可切,但肖其声耳。古以应“阿”为傲,今以应“阿”为恭。

推,本音他回切,俗读如催者,误,排去之也。“推让”云者,推去不有,让以与人也。“推测”云者,推排之使分开,易以测也。举荐官吏谓之推,从众人中推出而荐之也。

拿,牵别也;挐,持也。二字音同而义别。“纷拿”字从奴,牵引纷乱也。擒持不使逸及举物而持之曰挐,字从如。今俗以拿为“挐问”“挐物”字,失之。至于从合从手,乃“拾”字,而敕旨章奏文移皆写拿作“拿”,传之史策,令后世笑举国无人识字。

攘,推也。攘臂者,掉臂作势,如推排状。借为有因而盗之辞,亦谓所盗之物在其前,攘臂而即可得,不待往窃也。“抢攘”者,扰乱之状,古无抢字,当即仓猝之“仓”,攘亦如字读之。好异者读为“峥能”,亦所不取。

抍,蒸上声,之郢切。或作“撜”,从登。登、升同义,上举也。通为“抍救”字者,本取抍溺为义,引援升之岸也。《易》“用抍马壮”字本如此。徐铉曰:“今俗别作拯,非是。”传写《易》者,俗误之始。

掩,敛也;揜,覆也。音同义别。掩有藏戢之意,敛而不侈,善词也。揜,盖藏隐蔽,不使人见,恶词也。窆棺下土曰揜,自上蔽下也。鸟翼敛而相荫曰掩,左右相掩映也。俗多互讹。

据,本训杖持也。如人倚杖,恃以为安,握而不舍,故借为“依据”字。据城、据险,皆所挟持而恃之也。今文移依下所告报曰据,持彼之说以为冯也。

举手而复下之曰撎,音于计切,读如翳,《周礼》所谓“肃拜”,膝不屈而首俯躬曲也。拱手箸胸,推之向前以延宾而进之曰揖。然则撎者今之揖,而揖者今之拱也。乃相沿谓撎曰揖,官吏庭参谓之作揖,亦世迷不复之一。

揭,正音去例切,读如憩;一音居竭切,读如碣。音有二而义同,随读皆可,不必“浅则揭”之仅音憩也。“褰裳涉水”,高举其裳,与揭竿、揭榜同为高举之义。今奏疏上别有副奏,不请旨及抄录奏稿呈示各衙门者,谓之揭帖。揭亦举也,举以相告。故奏有揭而题无揭,题非举事以立言也。

按,本训下也,谓以手抑下之也。导引家有按摩法,按则体安,故从安。按抑者,压而下之,故借为“按压”字。“以按徂莒”,压密人之后而摧服之也。自上服下曰按,故巡按、按察以临察所部曰按。注《孟子》者,以《毛诗》“以遏徂莒”,遂发按为“遏”音。然《诗》传不一家,不必以《毛诗》强《孟子》而使同也。或去、入二声相近,可音案,亦可音遏耳。若据古立言、据情定法曰谨案,曰案问,自当作“案”。案,几属,所据者也,故借为据。爰书所定曰公案,犹言公据。

搢,本训插也。搢绅,言搢笏于绅间,入朝对君之仪,故称廷臣曰“搢绅之士”。“缙”本训赤色帛。黄帝称缙云氏,以时有赤云之瑞也。今处州缙云县,以黄帝立名。俗写“搢绅”作“缙”者,非。《史》作“荐绅”,以音近而讹。

台,正音与之切,和说也,与怡义通。古以为自称之词,夏、商间方言,不知所取义。转为土来切,三台星也,《说文》无此音义。然骀、胎、炱、怠从之得声,则古有胎音,非仅音颐矣。三台或作三能,亦读如台。然能者三足鳖,参差象三星,则读奴来切,亦可。

哉,本训云:“言之间也。”居文句之间,为语助也。其声激扬,故为惊诧之词:以之赞叹,惊其甚也;以为不然之词,惊其不尔而诘问之也;以为危词,惊其异也;以为伤悼之词,惊其惨也。《尚书》借为“始”也者,盖“裁”字传写之讹。裁,衣之始也,与“初”同意,或作“哉”,或作“载”,皆裁耳。

和,本训相应也,音户戈切。盖唱和之和,本如字音禾。或发作去声读如贺者,非。凡相应者通谓之和。相应则协于中,心与理应,道与事应,文与情应,己与物应,无不惬合,故为天下之达道。若调盉之“盉”,本从皿,本训云:“调味也。”五味均适,无先后倡随之分,如《易》“和顺于义理”,《庄子》“和之以天倪”,及释怨讲好、合众同心之辞,皆宜作盉。其“和同”之辨,晏子既以声言之,复以味言之,则和、盉皆可通。今盉字不行,概用和字,虽不相碍,终未尽六书之旨。

名,本训云:“自命也。”从夕者,夕不相见,必自言其名,因此知暗夕问答,虽尊长于卑幼犹然。而无礼者于先生长者之前,亦自称我,顽鄙甚矣!君子不以名为谦;名,自命者也。夫子于门人自名,今人不肯自名,而吏胥呼唱唯诺恐后,念之能勿汗背?借为“名誉”字者,举其名而扬之也。“功名”云者,有功而名箸也。凡公移称无爵禄者曰若干名,既无官职,以名纪之也。名必有所自受。子生三月,而父名之。父名子,人名万物,虽曰自命,有命之者矣。

呈,本训平也。借为显示之义者,物有洼隆,则有隐蔽,平则人皆见之也。今为下言情于上之词,谓其情明显,使上易知也。然取义迂曲,应亦本“陈”字,胥吏从省而讹。

噫,音于介切,本训饱食声也,谓食伤饱而噫气也。今方书作“嗳”,乃此字之讹。《庄子》“大块噫气”,息之粗者也。借为不然而拒之之词,又为不平而吐气之词,其声皆与伤饱而噫同。“噫!斗筲之人”,拒之也;“噫!天丧予”,不平也。俗以为叹词,作意音者,谬。

哨,本训不容也,音才笑切,读如峭。《礼记》“枉矢哨壶”,古投壶不复跃出乃谓之中,激矢反出,恶壶也。今用此为“哨探”字,因以为防守侦探之名,读作所教切,非是。“哨探”当作“啸探”,斥候散出,以啸相号召。俗讹之妄,字与音俱失之。

禽,本训云:“走兽总名。”凡经典言禽者,皆兽也。在野在牢曰兽;田猎所获曰禽,从今,今为已得也。见获曰禽,故弋获之鸟亦可称为禽。俗因以飞者为禽,走者为兽,非也。借为军敶俘获之名,如猎得兽也。然战而获曰禽,捕而执曰捦,二字音同义别,俗别立“擒”字,非。

禹、禼,皆兽名,从禸;禸,兽足也。夏后、虞司徒以为名,古人质也。禼,或作“偰”。

万,虫也,或曰蜂子也。其类至多,故借为十千之名。又转借为“万舞”字者,万,羽舞也。羽舞者,左吹籥,右秉翟,且以羽翔且鸣,如蜂之飞而翼鸣也。

后,继体之君也。天子曰元后,诸侯嗣立者亦可称后,故加元以尊天子。后妃云者,后之妃也。《诗序》称后妃,不徒言后。《春秋》称王后,盖东周史官之词,或内主承祀,有君道焉,后世皇后之名始于此。后为继体之君,承前王而言,故可借与“後”通。《礼记》凡言“而后”皆作“后”,“然後”皆作“後”,意亦有别。“后”,自然相继之辞;“後”者,复起加功以增乎前也。“而后”者,既尔而后即如此也;“然後”者,能然乃复如此也。若“前後左右”,则必不可作后,以四维分立,後非继前也。

局,本训促也;《说文》云“从口在尺下”,言有量度,不得舒也。《诗》“不敢不局”,天高听远,言亦不敢肆也。天高何与于足?加足作“跼”,非是。通为博塞之枰,博局四周有阑,垠制五木不得出,亦促义也。今棋枰亦称局。借为局量之局,言所行所志之尺幅也。又为事有成模之称,亦谓其规量已定也。又为官署典工作者之名,以防闲出入而局促之为义。

魁,羹斗也。盖煮羹器可盛处为魁。柄,斗足也,魁,斗首也。故有渠魁、魁首之说。奎宿主文章,文士之媚神者或祀之,乃俗以“奎”作“魁”,因字从鬼从斗,遂绘一魑魅之形,拜而祭之。如“终葵”,本斧首也,古或设于门,以辟不祥,俗遂绘一陋狞进士,谓之钟馗。两者真堪绝倒。

斞,量名。《论语》“与之斞”,本斞字,传写作“庾”,省讹。庾乃“仓庾”字,“与之庾”,岂举一仓之粟而与之乎?庾、斞同音。

十斗为斛,其重则一石也。故或曰斛,或曰石,其实一也。古斗容今三升有奇,后浸加至五升。今官斛容今斗五斗,则增多以后之一石。强豪兼并,黠商污吏虐取农民,乃从而倍之,二斛为一石。石者,衡石也,以石为权,度其重。人儋二石,凡粟六斗,中人之力也。今二斛重百斤以上,非人能胜,何名为石?何名为儋?“家无儋石”,儋,二石,石,一斛也。流传谬乱,乃至呼儋作“旦”音,名实乱而法制益不可问矣。

品,众庶也,从三口,犹古“众”字从三人也。衆,庶类也,故借为“品类”字。《易》“品物流行”,庶类也;《书》“金三品”,三类也。类有不齐,而分别之,故借为“程品”字;官品尊卑,人品贤不肖,皆从其类程之。俗谓吹洞箫为品,则以萧有衆口,任指敛放,庶几象形之旨,后世立言之近雅者。虽非本义,吾从衆可矣。

禀,本训赐谷也。凡工役之食,常给曰气,加赐曰禀。上赐之则下受之,故通为“禀受”字。人之才质,天所锡也,谓之禀赋。若禀命之禀,犹言受命。下请于上,待命而受以行,言禀可尔。乃言情者、参谒者,申状投刺,皆曰呈禀,则反以下求上为言。胥吏相沿,名实颠倒,乃至定为仪制,士大夫因之,不典孰甚焉。

圅,本训舌也。借为中所藏畜之义者,以舌居口中,唇辅颊颔周护之也。耳、目、口、鼻皆可见,而唯舌藏,故借为铠甲之名,以甲护藏其身也。又以纸囊书曰圅,藏书于中也。转为容受之义,如口能容舌,不相妨也。俗作“函”,不成字。

序,本训东西墙,然非墙之谓也。屋外周墙曰宫,于东西墙下各有廊屋曰序,故《说文》于“廊”字云:“东西序也。”古者射于庭中,而三耦待于廊,故曰:“序者,射也。”唯射宫及公宫有序,序当屋墙,在两阶之外。序附于墙,有止象,故《艮》之六三曰“言有序”,谓墙所闲止,无岐趋也。云“循序而进”者,入门,繇序升堂,不可耦行,循之渐进也,故借为“次序”字。门外或并行,或雁行,至序则尊卑长幼以次相蹑也。若历述次弟,则其字从“叙”。凡述作书之始末于简端,皆当作“叙”字,无容概以“序”言之。

府,所以藏文书者,有受而行之之意。故身中六府称府,皆有所输写,不似五藏之纳而不出也。徐铉曰:“今俗‘藏腑’字从肉,非是。”汉丞相署称府,以其出纳诏令章奏也。后相沿谓三公为府。都护、都督,因以官高均于三公而称府,府之称滥矣。唐立府兵,以其兵统于督护府而名之,其名尚尊,犹宋诸州之有禁军也。沿及唐末,军府散置,名府者益多。今则称郡为府,官秩不尊,军卫不统,天下之以府名者百五十有奇。无军府之实而蒙尊称,名实不称,后将安止!

广

广,殿之大屋也。通为宽大之辞。凡殿制,东西宽而南北浅,以故东西言广,南北言深,横曰广,纵曰深。本可如字读之,而训诂家读广作古亮切,深作式鸩切者,皆好异之过也。楚人谓兵车为广,方言尔,实无取义。楚之南为岭徼,其地曰广,因楚语也。粤之东西,负山濒海,幅员狭隘,何广之有哉!

《说文广义》卷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