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卦》,非圣人之书也。
《乾》《坤》并建而捷立,《周易》以始,盖阴阳之往来无淹待而向背无吝留矣。故道生于有,备于大,繁有皆实而速行不息,太极之函乎五行二殊,固然如斯也。
有所待非道也;续有时则断有际,续其断者必他有主,阴阳之外无主也。存诸无用则出之不力,出其存者必别有情,往来之外无情也。是故六阴六阳,十二皆备,统天行地,极盛而不缺,至纯而奠位,以为之始,则万物之生,万物之化,质必达情,情必成理,相与参差,相与夹辅,相与补过,相与进善;其情其才,其器其道,于《乾》《坤》而皆备。抑无不生,无不有,而后可以为《乾》《坤》,天地不先,万物不后。而《序传》曰:“有天地,而后万物生焉。”则未有万物之前,先有天地,以留而以待也。是以知《序卦》非圣人之书也。河内女子献于购书之时,传于专家之学,守文而困于理,昧大始而破大成,故曰非圣人之书也。
其为说也:有相因者,有相成者,有相反者。相因者,“物生必蒙”之类也;相成者,“物稚不可不养”之类也;相反者,“物不可以苟合”之类也。因之义穷则托之成,成之义穷则托之反,惟其意之所拟,说之可立而序生焉,未有以见其信然也。
天地之间,皆因于道。一阴一阳者,群所大因也。时势之所趋,而渐以相因,遂私受之以为因,亦无恒而统纪乱矣。且因者之理,具于所因之卦,则《屯》有《蒙》,《师》有《比》,《同人》有《大有》,而后卦为赘余矣。况如《随》之与《蛊》,《渐》之与《归妹》,错卦也,相反之卦也,本非相因,何以曰“以喜随人者必有事”“进必有所归”邪?如是者,因义不立。
受成者器,所可成器者材。材先而器后。器已成乎象,无待材矣。前卦之体象已成,岂需后卦乎?假无后卦,而前卦业已成矣,而何以云“履而泰然后安”“革物者莫如鼎”邪?若《无妄》之承《复》,《萃》之承《姤》,阴阳速反而相报,非相成明矣,而曰“复则不妄”“相遇而后聚”。如是者,成义不立。
阴阳各六,具足于《乾》《坤》,而往来以尽变。变之必尽,往来无期。无期者,惟其无心也。天地之既无心矣,**亢孤虚,行乎冲委,而不辞其过。故六十四象有险有驳而不废,一隆世之有顽谗,丰年之有荑稗也。险而险用以见功,驳而驳用以见德,胥此二气之亭毒。险易纯驳,于彼于此,不待相救而过自寡。谓寡过者必待后起之救也,吾未见《贲》立而《噬嗑》之合遂不苟,《遁》来而《恒》可舍其所而弗久居也。以此卦之长,补彼卦之短,因前卦之屈,激后卦之伸,然则南粤之暄,致北胡之冻,诘旦之风,解今日之暍乎?是以极重相争者与艰难之际,抑亦乱必安之土而强施檠括于阴阳矣。如是者,反义不立。
三义不立,而舞文句以相附合,故曰非圣人之书也。
然则《周易》何以为序邪?曰:《周易》者,顺太极之浑沦而拟其动静之条理者也。故《乾》《坤》并建而捷立,以为大始,以为成物。资于天者,皆其所统,资于地者皆其所行。有时阳成基以致阴,有时阴成基以致阳。材效其情而情无期,情因于材而材有节。有节则化不溢于范围,无期则心不私于感应。
藉其不然,无期而复无节,下流且不足于往来;有节而复有期,一定之区,一形之范,将一终而天地之化竭矣。此京房八宫世应之术、邵子八八相乘之数所以执一以贼道,而《周易》之妙,则固不然也。
故阳节以六,阴节以六,十二为阴阳之大节而数皆备;见者半,不见者半,十二位隐见具存,而用其见之六位,彼六位之隐者亦犹是也。故《乾》《坤》有向背,六十二卦有错综,众变而不舍《乾》《坤》之大宗。阖于此阖,辟于此辟,节既不过,情不必复为之期。消长无渐,故不以无心待天佑之自至;来往无据,故不可以私意邀物理之必然。岂必《乾》左生《夬》、下生《姤》,《坤》左生《剥》、下生《复》之区区也邪?
虽然,博观之化机,通参之变合,则抑非无条理之可纪者也。故六十四卦之相次,其条理也,非其序也。夫一阖一辟而情动,则皆道之不容已。故其动也,极而正,不极而亦正。因材以起万变,则无有不正者矣。《乾》《坤》极而正者也,六十二卦不极而亦正者也。何也?皆以其全用而无留无待者并建而捷立者也。
《坎》《离》,《小过》《中孚》,合其错而阴阳各六,视《乾》《坤》矣。六十四卦向背颠倒而象皆合错,象三十六,其不可综者八,凡综之象二十八,其可综者固可错也。合四卦而一纯,则六阴六阳之全再备矣。错者捷错,综者捷综,两卦合用,四卦合体,体有各见而用必同轴。故《屯》《蒙》之不可离析,犹《乾》《坤》也;《颐》《大过》之无所需待,犹《乾》《坤》也。非始生必蒙,不养则不可动也。化不停,知之所以周流;复不远,仁之所以安土也。《乾》《坤》并建以捷立,自然者各足矣。
天地自然,而人之用天地者,随其隐见以为之量。天地所以资人用之量者,广矣、大矣。伸于彼者诎于此,乃以无私;节其过者防其不及,乃以不测。故有长有消,有来有往,以运行于隐见之殊,而人觉其向背。《易》以前民用,皆言其所向者也,则六位著而消长往来,无私而不测者行焉。消长有几,往来有迹,而条理亦可得而纪矣。
《乾》《坤》定位,而隐见轮周,其正相向者,值其纯阳,旋报以纯阴则为《乾》《坤》;欹而侧也,则或隐而消,或见而长,为《泰》《否》《临》《观》《剥》《复》《遁》《大壮》《夬》《姤》。故消长之几,为变化之所自出,则之十二卦者以为之经。
《乾》《坤》合用,而乘乎不测,以迭相屈伸于彼此,其全用而成广大之生者,则为《乾》《坤》;《乾》不孤施,阴不独与,则来以相感,往以相受,分应于隐见之间,而为《坎》《离》《震》《艮》《巽》《兑》。故往来之迹,为错综之所自妙,则之八卦者以为之经。此二经者,并行而不悖者也。
自两卦而言之,错者捷错,综者捷综,《乾》《坤》通理皆在,而未尝有所缺于阴阳健顺之全。自八卦之所统、十二卦之所络而言之,往来不以均,消长不以渐;交无适交,变无定变,故化不滞,进退乘时之权也;盛不益盛,衰不浸衰,故道不穷,阴阳弥纶之妙也。自六十四卦、三十六象兼二经而并行者言之,于消长有往来焉,于往来有消长焉;消往不同时,长来不同域,则流形无畛,而各成其欣合。
盖以化为微著,以象为虚盈,以数为升降,太极之动静固然如此,以成其条理。条理成,则天下之理自此而出。人以天之理,为理而天非以人之理为理者也。故曰相因,曰相成,曰相反,皆人之理也。《易》本天以治人,而不强天以从人。观于六十二卦之相次,可以亡疑也。其图如左:
因三画八卦而重之,往来交感,为天地、水火、雷山、风泽之定体,其卦八,其象六:
《乾》《坤》首建,位极于定,道极于纯,十二位阴**足,为六子五十六卦阖辟显微之宗。《乾》见则《坤》隐,《坤》见则《乾》隐。隐者非无也,时之所乘,数之所用,其道在彼不在此也。以其隐而未著,疑乎其无,故方建《乾》而即建《坤》,以见阴阳之均备。故《周易》首《乾》《坤》,而非首《乾》也。
其次为《坎》《离》。卦以中位为正,《坎》得《乾》之中,《离》得《坤》之中也。《乾》《坤》,《坎》《离》,有错而无综。天虽周行而运行乎上,地虽四游而运行乎下,而高卑不移,虚实不改;水火无变,不从不革,不曲不直,其性不易,其质不迁。
四卦为往来之定经,而《震》《艮》,《巽》《兑》以交为往来,一经一纬之道也。阴阳之动,一上一下,变之复也;阳先阴后,理之顺也;故《震》《艮》先而《巽》《兑》后。《震》《艮》,《巽》《兑》,有错有综,《震》错《巽》,《艮》错《兑》;用综而不用错,阴阳不宅其中,则以捷往捷来见运行之神。《乾》《坤》,《坎》《离》既已著阴阳十二之全有矣,于此而著气机流行之妙,经以设而静,纬以积而动也。凡综卦合四卦而见阴阳之本数,非《震》《艮》之有八阴,《巽》《兑》之有八阳也。
因六爻而消长之,《乾》《坤》,《泰》《否》,《临》《观》,《剥》《复》,《遁》《大壮》,《夬》《姤》,阴阳屈伸之数,其卦十二,其象七:
《乾》《坤》首建,极阴阳之至盛,以为变化之由,故曰:“《乾》《坤》,其《易》之门邪!”消长之数,皆因此而生。惟极盛也,而后可以消,可以长,可以长而有其消,可以消而复能长。若谓自《复》而上,历《临》《泰》《大壮》《夬》而至《乾》;自《姤》而上,历《遁》《否》《观》《剥》而至《坤》。则是本无天地,因渐而成矣。无其理,无其实,无其象,无其数,徒为戏论而已。此京房候气之鄙说也。《乾》《坤》立而必交,其交有多寡,多因谓之长,寡因谓之消,非消遽无而长忽有。其交之数,参伍不容均齐,阴阳之妙也。继《乾》《坤》以《泰》《否》,不以《复》《姤》,则非渐长;不以《夬》《剥》,则非渐消。继之以《泰》《否》者,《乾》《坤》极盛,《泰》《否》次盛。其位实,其德均,其变纯,六阴六阳隐见于向背,则为《乾》《坤》。凡二卦而阴阳全,错综于向背,六阴六阳,其位固纯,则为《泰》《否》。即一卦而阴阳全具,则《泰》《否》亦立于极盛以起变者也。
又次而《临》《观》,又次而《剥》《复》。消长之机,阳先倡之,长则必有消,用之广则必反之约,故次以二阳之卦二,次以一阳之卦二也。阳变则阴必合,故次以二阴之卦《遁》《大壮》,次以一阴之卦《夬》《姤》也。《临》阳长也而先《观》,《复》阳生也而次《剥》,《遁》阴长也而先《大壮》,《姤》阴生也而次《夬》,阴阳迭为主,一翕一辟,而先后因之也。
由《乾》《坤》而生《泰》《否》以下之十卦,十卦皆《乾》《坤》所有之通变也。由《乾》《坤》《泰》《否》而及《临》《观》以下之八卦,八卦皆天地相交之变通也。以次而变合,不以次而消长,天地浑沦无畛之几固然也。
《乾》《坤》定位以交感而成六子,六子立而与《乾》《坤》分功,则《乾》《坤》亦自有其化矣。凡《乾》《坤》之属其卦二十六,其象十四:
《坎》《离》之属,其卦二十,其象十:
《震》《艮》之属,其卦四,其象二:
《巽》《兑》之属,其卦六,其象四:
乾坤之德纯,其数九十而得中,《乾》《坤》之数,老阳则五十四,老阴则三十六;少阳则四十二,少阴则四十八。皆合为九十。故其卦多。《坎》《离》之位正,其数九十,与《乾》《坤》均。《坎》之数,老阳则十八,老阴则二十四,为四十二;《离》之数,老阳则三十六,老阴则十二,为四十八。合为九十。《坎》之数,少阳则十四,少阴则三十二,为四十六;《离》之数,少阳则二十八,少阴则十六,为四十四。亦合为九十。阴阳合德,水火相入,热入汤中,油升焰内,浑合无间。故其卦次多。《震》《艮》毗阳,《巽》《兑》毗阴,德既不合,用亦相违,其数非过则不及,《震》《艮》老阳皆十八,老阴皆二十四,为四十二,合八十四。少阳皆十四,少阴皆三十二,为四十六,合九十二。《巽》《兑》老阳皆三十六,老阴皆十二,为四十八,合九十六。少阳皆二十八,少阴皆十六,为四十四,合八十八。故其卦少。《巽》《兑》之属虽六卦,而《既济》《未济》与《乾》《坤》相为终始。《乾》《坤》,纯之至者也;《既济》《未济》,杂之尤者也。一致而百虑,故始乎纯,终乎杂。则《既济》《未济》不系乎《巽》《兑》而自为体,是《巽》《兑》之属四,与《震》《艮》均也。《颐》《大过》,《乾》《坤》之用终。《中孚》《小过》,六子之用终。《颐》《大过》《中孚》《小过》,四隅之经,与《乾》《坤》《坎》《离》相为维络者也。故《既济》《未济》,绍合天地之初终,而错综同象,为卦变之尽神者,以成乎浑沦变合之全体焉。
天地之交感以阳始故,一索得《震》,再索得《坎》,而为《屯》;再索得《坎》,三索得《艮》,而为《蒙》。阳倡其先,阴定其体,故为物始生而蒙昧之象焉,此以继天地之生者也。自此而天以其神生水者为《需》《讼》,地以其化成水者为《师》《比》,而皆以受天地之中者成天地之化矣。天乃以其全体生《巽》生《兑》,而交乎阴,为《小畜》《履》。天既交阴,则合乎地而为《泰》《否》,天于是乎成火而为《同人》《大有》。地受天施而效其化,亦以其全体应乎阳,生《艮》生《震》,而为《谦》《豫》。天地屡交以施生,则其化且错,故《随》《蛊》阴阳交杂而自相错。《随》《蛊》者,杂之始,少长相耦而不伦,而天地之纯将变矣。地于是乎生《巽》《兑》而为《临》《观》,以效天化之《履》《小畜》也。而又杂变乎《噬嗑》《贲》,《震》杂《离》,《离》杂《艮》,亦阴阳之不相伦而尤杂者也。凡相杂者,以未定者为未离乎纯;已定其伦,则成乎杂矣。故《随》《蛊》《噬嗑》《贲》未成乎杂,而地之生《剥》生《复》犹纯也。乃孤阳之仅存,而地之用亦讫矣。地之生也,极乎《震》《艮》;天之生也亦因之,故《无妄》《大畜》为天化之终也。《震》《艮》者,帝之终始,故合而为颐,而天地之终始备;其错为《大过》,则泽风以备地化而应乎顺者也。《颐》之有位者纯乎《坤》,《大过》之有位者纯乎《乾》,盖亦《乾》《坤》之变,而反常之象有如此者。而《颐》象《离》,《大过》象《坎》,则又以起《坎》《离》焉。此二卦者,天地水火之枢也。
《坎》《离》者,阴阳相交之盛者也。阳得《乾》之中而为《坎》,阴得《坤》之中而为《离》,于是而备阴阳交感之德。故其为属也,始乎《咸》《恒》:《离》中之阴升而上,《坎》中之阳升而三;《离》中之阴降而初,《坎》中之阳降而四;水火升降之始也。《坎》中之阳升而三以应乎天,则为《遁》;《坎》中之阳降而四以聚乎阳,则为《大壮》;皆《坎》之合乎《乾》者也。而《晋》《明夷》,《离》之丽乎地者也。《离》中之阴降而四,为《家人》,升而三,为《睽》;火之自化者也。《坎》中之阳升而三,为《蹇》;降而四,为《解》;水之自化者也。《离》中之阴升而三,《坎》中之阳升而上,为《损》;《坎》中之阳降而初,《离》中之阴降而四,为《益》;水火之交化者也。《离》中之阴升而上,为《夬》;降而初,为《姤》;皆火之应乎天者也。《离》中之阴升而上,为《萃》;降而初,为《升》;火之应乎地者也。《坎》欲交《离》,而《离》中之阴升而上,为《困》;降而初,为《井》;火不与水应而杂者也。于是水用不登,而火道亦替。《离》中之阴降而初,为《鼎》;升而上,为《革》;火自化而无水以济之,水火之道变矣,故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也。凡水火之属,火之化多于水者,水生于天,行于地,与雷、风、山、泽为依,而火自生灭于两间,其为用独多也。若《屯》《蒙》,《需》《讼》,《师》《比》,《同人》《大有》,则义从天地,水火不得而私之;《既济》《未济》,水火之交不失其位,与《泰》《否》同其为经者,则阴阳终始之几,《坎》《离》固不得而属之。
《震》《艮》,《巽》《兑》,阴阳杂而不得中,故其卦仅有存者。《巽》道犹存而《震》变,阳杂起而上于三,则为《渐》;《震》道犹存而《巽》变,阴杂起而上于三,则为《归妹》;交错之卦,象之杂者也。《震》存可以交《巽》,而《巽》阴升乎二,不与《震》应,为《丰》;《艮》存可以交《兑》,而《兑》阴降乎五,不与《艮》应,为《旅》;此《震》《巽》,《艮》《兑》之将交而以杂不合,杂之尤者也。《巽》存可以交《震》,而《震》阳升乎二,不与《巽》应,为《涣》;《兑》存可以交《艮》,而《艮》阳降乎五,不与《兑》应,为《节》;此《巽》《兑》之变,与《丰》《旅》其尤杂者也。故是四卦相错,杂出于《震》《艮》《巽》《兑》之间,互为往复,其相比附也,密迩呼应。杂不可久,将反贞也。反其贞,而《巽》《兑》交而为《中孚》,《震》《艮》交而为《小过》。于是而《震》《艮》,《巽》《兑》之体定,杂之必贞也。《震》《艮》,《巽》《兑》之体定,而有《坎》《离》之象,则六子之体咸于此定,故继以水火**之定体焉。《既济》《未济》,水火交定,而《乾》《坤》相交之极致,亦于是而成。一上一下,水火相接而成化;一阴一阳,《乾》《坤》相错而成章。其于《震》《艮》《巽》《兑》也,则《既济》《震》阳上升于五,《巽》阴上升于二,《艮》阳下降于五,《兑》阴下降于二;《未济》则《震》阳上升于二,《巽》阴上升于五,《艮》阳下降于二,《兑》阴下降于五;皆升降相应,往来而得中者也。自《屯》《蒙》以来,阴阳相交相错,迨是而始定,乃殊涂之极则,百致之备理也。故列《乾》《坤》于首以奠其经,要《既济》《未济》于终以尽其纬,而浑沦无垠,一宽万变之理皆具,此《周易》之所以合天也。
凡错而不综之卦八,即以错相从,见六阴六阳皆备之实:
《乾》《坤》《中孚》《小过》以为始终,《颐》《大过》《坎》《离》以位乎中,天地水火之有定体也。《颐》《大过》外象《坎》《离》,内备《乾》《坤》之德,其有位者,一《乾》《坤》之纯也。《中孚》《小过》外象《乾》《坤》,中含《坎》《离》之理,其致用者,一《坎》《离》之交也。凡不综之卦,非不可综也,综之而其德与象无以异,其志定,其守贞,其德凝,故可以始,可以终,可以中,而为变化之所自生也。
凡错综同象之卦,其卦八,其象四:
错综同象,其德成乎异之甚,虽变更来往而亦不齐也。故《泰》通而《否》塞,《随》从而《蛊》改,《渐》贞而《归妹》**,《既济》成而《未济》毁;非若《屯》《蒙》相仍,《师》《比》相协,《同人》《大有》相资,《损》《益》相剂之类也。《泰》《否》者,《乾》《坤》之大机;《随》《蛊》《渐》《归妹》者,雷风山泽之殊用;《既济》《未济》者,《坎》《离》之极致。《随》《蛊》从乎《乾》《坤》,雷风山泽之承天地也;《渐》《归妹》之际乎《震》《艮》《巽》《兑》,从其类也。
凡综卦有错,用综不用错者,以大化方往方来,其机甚捷,而非必相对待,如京氏、邵子之说也。故曰“《易》圆而神”,“神”以言乎其捷也,“圆”以言乎其不必相为对待也。其卦四十八,其象二十四:
卦相次而各成象,象立而有德,因德以为卦名而义行焉。其综卦相次者,以捷往捷来,著化机之不滞,非因后起之名义而为之次,明矣。故二卦相综,名义有相反者,如《剥》《复》,《家人》《睽》之类;有相合者,如《屯》《蒙》,《咸》《恒》之类;抑有以错而相反者,如《需》《晋》,《剥》《夬》之类;有因错而相合者,如《蒙》《革》《师》《同人》之类;抑有于错于综,名义绝不相涉者,如《小畜》于《履》,《谦》于《豫》之类。盖卦次但因阴阳往来消长之象,天之所以成化也。名义后起于有象之余,人之所以承天,初非一致也。
《乾》《坤》为化之最盛,以该十卦之成,凡消长者皆自此而出。凡《乾》《坤》之属,其卦八,其象四:
《泰》《否》者,三阴三阳适得其均,消长之不偏者也。分体《乾》《坤》之纯,故足以继《乾》《坤》之盛。凡《泰》《否》之属,其卦六,其象三:
《临》《观》二阳之卦,《泰》《否》之阳渐消。凡《临》《观》之属,其卦二,其象一:
《剥》《复》阳再消而为一阳,阳之消止矣。消则必长。《泰》《临》皆先而《复》独后《剥》,以起阳也。凡《剥》《复》之属,其卦八,其象六:
《遁》《大壮》,阴之消以渐也。凡《遁》《大壮》之属,其卦八,其象四:
《夬》《姤》阴消之极,消亦且长,于是而阴阳交相为进退,以极变化之繁。至于《既济》《未济》,而后复于《泰》《否》之交。凡《夬》《姤》之属,其卦二十,其象十一:
凡二变而得阴消之卦三十二,二阴则四阳,二阳则四阴。乃消之卦多系之阴消阳长,而不系之《临》《观》,《剥》《复》者,阳不可久消,阴不可久长,《周易》扶抑之权也。
《乾》《坤》者,众变之统宗,故其属卦八,酌其中也。《泰》《否》则减,而属卦六。《临》《观》,二而已。《剥》《复》而复八,消极则长也。《遁》《大壮》阴消之始,其卦八。《夬》《姤》阴消之极,阴消而阳大有功,故属卦最多,天化之昌昌于此,人事之赜赜于此也。
《彖》曰:“刚柔始交而难生。”刚柔者,《乾》《坤》也。《屯》《蒙》阳生阴中,以交阴而消之,消之故难生。一阳始交于二阴之下,继交于二阴之中。为《屯》;继交于二阴之中,遂交于二阴之上,为《蒙》;阳道不迫以渐升也。阳用其少以丽于阴之多,变之始也。始交乎阴,不致一而内外迭用二阳,变之未甚,其数犹丰也。《需》《讼》二阴交阳之卦,阴之未长者也。《乾》以二阳交阴为《屯》《蒙》,《坤》以二阴交阳为《需》《讼》。阴阳盛,各致其交,于此四卦为始合。阳生得中,阴生不得中,阴之始化不足以中,柔道然也。初长而即消:《师》《比》,《乾》之消也;《小畜》《履》,《坤》之消也。凡消长之理,不遽不渐,出入百变,旋往旋复,旋复旋往。验之呼吸,而知阳消则阴长,阴消则阳长。阳长而《小畜》,《履》失中,阴长而《师》《比》未失中,刚道然也。要所谓消长者,自其显而见者言之;若合其隐而藏者,则无有消长。故《屯》《蒙》之错为《鼎》《革》,《屯》《蒙》生也,《鼎》《革》化也,生化合而六阴六阳之用全矣。《需》《讼》之错为《晋》《明夷》,皆争卦也,消长渐盛而争矣。《师》《比》之错为《同人》《大有》,皆和卦也,阴函阳而不使失中,阳亦养阴而使得中也。《小畜》《履》之错为《谦》《豫》,阳安阴,阴亦不得危孤阳也。凡错卦合四卦而道著,皆仿比。六十二卦皆《乾》《坤》之有,而独此八卦系之者,自其化之纯盛者而始动于微则如此。
《否》长二阳于初、三为《同人》,《泰》长二阳于四、上为《大有》。长必二者,大化无渐长之几,能长则必盛也。阳长而阴不失其中,阳之消阴,不遽夺其正位,君子道也。《泰》长二阴于初、二为《谦》,《否》长二阴于五、上为《豫》。阴阳迭为消长,消长必二,阴阳之变同也。阴长而据阳之中位,小人道也。且消长所临必参差,亦于此而见化机无对待之理矣。前有《师》《比》《小畜》《履》,后有《同人》《大有》《谦》《豫》,夹《泰》《否》于中,消长相互,天地之交乃定也。阴长不已,无即至于《临》《观》之理;阳长不已,无即至于《遁》《大壮》之理。消长必乘乎大变,《随》《蛊》者,大变之卦也。《泰》仅留上一阴下一阳,而中位皆变,为《随》;《否》仅留上一阳下一阴,而中位皆变,为《蛊》,二卦错综同德,其变大矣。变之极而后《临》《观》乃来,阳非极变,不遽消也。
《临》《观》,《泰》《否》之消长也。消不可久,消盛则变。《复》长一阳而杂之阴,居中位得势而安。《噬嗑》阳迁于四,与所长之上九合而函五;《贲》阳迁于三,与所长之初九合而函二。盖《临》《观》,《剥》《复》之际,阳道已微,不能顺以受消,杂乱起而后阳乃不绝。故《噬嗑》为强合,《贲》为强饰。其错为《井》《困》。《噬嗑》《贲》刚合柔,《井》《困》柔掩刚,皆以迎其长而息其消也。
《剥》《复》,阳消之极矣。消之极,则长之不容不速。其长也,必有所因。《剥》余《艮》上之一阳,《复》余《震》下之一阳,而《震》《艮》皆阳体,故可以召阳而为君。《坤》之错《乾》也,长之速而反其所错,为《无妄》《大畜》,其错为《萃》《升》。当乍长乍消之际,消者相保,以诚而聚,以聚而兴,四卦之德,所以适《剥》《复》,《夬》《姤》也。
《剥》《复》之属,《无妄》《大畜》而已。自《颐》至于《咸》《恒》六卦,则统三十二阳卦而尽其消长之变。《剥》长为《大畜》而《艮》体存,《复》长为《无妄》而《震》体存。《震》《艮》者,阳之所自终始,故合《震》《艮》而为《颐》。《颐》《大过》《坎》《离》《咸》《恒》,皆乘消长之机,相摩相**而为之枢者也。《颐》之错为《大过》。至于《颐》而阳卦之变止矣,则见其所隐,而《大过》以来。《颐》,阳消之极也,有位之位,皆阴处之。《大过》,阳处于位而阴摈矣,阴消之尤也。迭相为消,所以为变化之枢也。消则必长,失则必得,往来之机,速于响应,故《颐》有《离》象而失位,二阳旋得乎中,则为《坎》;《大过》有《坎》象而失位,二阴旋得乎中,则为《离》。《颐》《大过》《坎》《离》定位于中,而阴阳消长乃不失其权衡。权衡定而阴阳渐反于均,则《大过》阴生于二而为《咸》,生于五而为《恒》。抑此二卦,乃《坎》《离》中爻之升降,相摩**以复《泰》《否》之平,而特为感通以可久,则自《泰》《否》以来,消长之机一终,而阴消之卦起矣。《咸》《恒》之错为《损》《益》。《咸》《恒》起《遁》《大壮》,《损》《益》起《夬》《姤》,其义一也。阴阳均定,而消长生焉。《咸》《恒》《损》《益》,久暂多寡之待酌者也。
《遁》《大壮》,阴于是而消矣。消则必长,《晋》《明夷》阴长而据其中,阴进而阳伤也。其长甚则又消,《家人》《睽》阳又长而阴反其消。《明夷》阳上长居九五之中而为《家人》,《晋》阳下长居九二之中而为《睽》,闲有伤、散其进也。阴不久消,长乎初、上而为《蹇》《解》,其中犹《家人》《睽》也。此四卦互相为错,捷隐捷见。盖自《遁》《大壮》以来,阴阳衰王之冲,不适有宁,再消再长而定之以《损》《益》。《损》三之阳不复为《泰》以益上,《益》四之阳不复为《否》以益下,所以平其争而后阴安于消也,则《夬》《姤》可来矣。《晋》《明夷》者,《需》《讼》之错也。《需》《颂》阳初起而疑,《晋》《明夷》阴将伏而争,皆大变之机也。
《夬》《姤》阴消之极矣,故阴愤盈而骤长,阳乃聚处而保其位于五,为《萃》;于二,为《升》。长极而渐消,阳乃渐生以得中,而终陷于阴中,为《困》《井》。《困》《井》杂矣。水火相贸,因《困》《井》之《巽》《兑》,而水贸为火,以增长乎阳,为《鼎》《革》。阴之暴长,凡三变而始消,阴之难于消也如此。亦惟其难于消也,相持之久而终诎,故其消以定,于是而为《震》《艮》。阴虽长而体则阳,阳乃召阳以长居于中位,而为《渐》《归妹》。《渐》《归妹》,错综合之卦也,变之尤也。自是而《丰》《旅》《涣》《节》,阴阳皆均。阴上下皆中而为《丰》《旅》,阳上下皆中而为《涣》《节》,四卦交错以相均。《震》《艮》《巽》《兑》,四卦交错以互胜。消长迭乘,而一阴一阳之局汔成,则阴阳各相聚合以持消长之终。阳长而保阴以为《中孚》,阴长而含阳以为《小过》。《中孚》一《离》也,《小过》一《坎》也。相杂而安,则天地之化,于斯备矣。长之无可复长也,消之无可复消也,而一阴一阳尽。《泰》《否》之交,《既济》《未济》,斟酌常变,综之则总十卦消长之文,错之则兼《乾》《坤》六阳六阴之质,无有畸焉,无有缺焉。故《周易》者,浑成者也。
是故《易》有太极,无极而太极。无所不极,无可循之以为极,故曰无极。往来者,往来于十二位之中也。消长者,消长于六阴、六阳之内也。于《乾》《坤》皆备也,于六子皆备也,于《泰》《否》《临》《观》《剥》《复》《遁》《大壮》《夬》《姤》皆备也,于八错之卦皆备也,于二十八综之卦皆备也。错之综之,两卦而一成,浑沦摩**于太极之全;合而见其纯焉,分而见其杂焉,纯有杂而杂不失纯,孰有知其始终者乎?故曰:“太极无端,阴阳无始。”
为之次者,就其一往一来之经纬而言之尔。往来之序,不先《震》《巽》而先《坎》《离》;消长之几,不先《复》《姤》而先《泰》《否》。道建于中以受全体,化均于纯以生大用,非有渐也明矣。如以渐而求之,则《乾》必授《震》,《坤》必授《巽》,《乾》必授《姤》,《坤》必授《复》。强元化以稚、老、生、死之几,而元化之始终可执,其不肖天地之法象明矣。
无待也,无留也。无待,而后卦不因前卦而有;无留,则前卦不资后卦以成。浑沦之中,随所变合,初无激昂,又何有相反?而规规然求诸名象以刻画天地,不已固乎!
二经交错,各行其化,属卦之多寡,阴阳之登耗,不相值也。故六子之属,与十二卦之属,犬牙互相函受,而无同分之畛以成断续之迹。取诸法象,则日月五纬经星之相错,旷万年而无合璧连珠之日,《易》亦如是而已矣。故曰:“神无方而《易》无体。”
动静,其几之见尔;吉凶,其时之偶尔;贞**,其象之迹尔。因而为之名,名不相沿,如鱼鸟木石之各著也。因而有其义,义不相倚,如君父刑赏之各宜也。在天有不测之神,在人有不滞之理。夫岂求秩叙于名义,以限天人之必循此以为津涂哉?故曰:《序卦》,非圣人之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