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迎来的不仅是战败者的身份、GHQ的占领,同时还有极度的通货膨胀、失业与粮食缺乏,全体国民不得不在饥饿中度日。战后粮食危机,除来自朝鲜半岛,中国台湾、东北地区的粮食移入通道被斩断,以及150万在海外的军人及日本人返日带来的粮食需求之外,1945年因自然灾害带来的粮食歉收也是一大原因。据农林省的统计,战败导致来自殖民地的年平均1000万石粮食被停止,1945年粮食收成与前年相比减少1200万石;可以想象2200万石粮食的缺口与150万人口的增加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事实上,1937年侵华战争开始后,日本国内粮食生产量下降,来自朝鲜·中国台湾的粮食移入开始减少,日本国内陷入慢性粮食不足状态。1937年《米谷应急措施法》、1942年《粮食管理法》(简称“食管法”)先后成立。前者的目的在于,卢沟桥事变后“政府不仅有必要准备相当数量的大米以供军用,还要保证国民的主食,即大米的供求平稳及价格安定”[3];后者的目的则在于,通过国家权力介入粮食生产、流通、消费的全过程,在国家一元化统制管理下,“适应大东亚战争下的长期应战态势,保证枪口后方国民的生活安定……使农民能够安心增产”[4];以上两法粮食的国家统制及促进国内粮食生产之目的非常明显。从上述战败前后日本国内粮食供求状况上看,战败后日本所面临的已经不是“粮食不足”而是“粮食危机”,日本政府的首要任务是如何解决国民的温饱问题。
根据“终战联络中央事务局”《粮食进口问题的现阶段推测及对策》[5]中记载,1945年9月21日,日本政府向GHQ提出进口250千吨粮食及其他生活必需品(食盐、糖等)的恳求,对此GHQ指示,对日粮食进口必须在最小限度内并且确立支付手段之后实施;日本政府再度于同年10月1日提出紧急要求,希望进口大米100千吨、小麦100千吨及食盐100千吨,并希望通过出口生丝决算及临时借款进行支付。虽然GHQ于1945年11月24日表示,“原则上允许粮食、棉花、石油、食盐的进口”,但交涉由于远东委员会的介入,粮食进口迟迟未能实现。1946年5月19日,日本国内发生有25万人参加的被称为“突破粮食危机人民大会”的“粮食暴动”。虽然暴动的次日,麦克阿瑟发表声明指出“绝不允许暴民示威活动”,但是该暴动也成为美国开始对日粮食援助的契机,1945年5月至10月迄,约68万吨粮食投入日本,战后日本的粮食危机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以上背景下,日本政府的农业政策主要集中于以下几点之上:首先,有效利用国内粮食资源。包括强化粮食征购制度,严格控制粮食向黑市流入现象;强化管理农业生产用肥料;彻底实施合理化主食配给制度。其次,坚持粮食进口对策。包括促进从美国及亚洲各国的粮食进口。最后,粮食增产政策。1946年11月9日,内阁通过《紧急开拓事业实施要领》[6]决议,指出其方针是“为了顺应终战后粮食状况及伴随复员而来的新农村建设需要,计划实施大规模农地开垦、排水开垦及土地改良事业,以达到粮食的自给化,同时促进离职工人、军人及其他人员的归农”;同时对其主要内容做了明确的规划:(1)开垦面积155万公顷,其中内地85万公顷、北海道70万公顷;计划5年内完成;增产目标,栽培大米、麦子、豆类、杂谷、薯类等主要粮食作物。(2)排水开垦面积约10万公顷,其中湖面排水7.5万公顷、海面排水2.5万公顷;计划6年内完成;增产目标,主要种植大米、麦子等主要粮食作物,数年后土地良地化后计划达到种植大米200万石,麦子34万石。
(3)土地改良。机械排水、耕地整理、旱田灌溉等土地改良面积约210万公顷,计划3年内完成。(4)归农计划。归农户数为100万户,其中内地80万户、北海道20万户,计划5年内完成。(5)最后指出,“关于完成本事业必要的经费,将尽快制定预算措施”。可以看出,战后日本农业增产政策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通过粮食增产达到粮食自给的目的;一是通过开垦农地增加自耕农数量,同时安置复员人员及失业工人,同时该开拓事业的必要经费由国家预算支付。值得注意的是,整个开垦事业计划开垦165万公顷农地,创建100万农户,从总体上看该开垦事业对整体农业结构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紧急开拓事业的展开,加之农地改革的实施使国内90%以上的农地成为自耕地,这在极大程度上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可以说农地改革后日本农政的主旋律完全转移到农业增产之上,直至1955年这一战后史上的重要节点的到来。
1955年鸠山一郎第一次内阁成立之际,就任农林大臣的河野一郎指出,“只提倡粮食必须增产,就像傻瓜只能记一件事情一样”,决定对战后持续了10年的粮食增产政策进行调整。本次政策调整,首先与美国对日政策的调整相关。1954年3月,日美间“MSA协定”签订,美国在向日本提供武器援助的条件下,与日本签订了“农产品购入协定”,日本政府为此放弃了通过粮食增产达到粮食自给的目标,成为美国处理本国剩余农产品的绝好对象。其次,日本无条件投降后,战后复兴的10年间,经历了1952年的对日媾和条约的生效、1955年加盟GATT、1956年加入联合国后,日本终于重新回到国际社会的舞台。在1956年的《经济白书》中,日本政府写道:“……应该说,已经不是战后。我们现在面临着不同的事态,依靠复兴的成长已经结束。今后的成长将依靠近代化支撑,而近代化的进步则必须在迅速并安定的经济成长下方能成为可能。摄取新生事物,通常会受到抵抗,经济社会的落后部分,在一定时间中反而可能会因为近代化让人感到矛盾激化。但是从长期看,中小企业、劳动、农业等各部门存在的诸矛盾,只能在经济的发展中才会被吸收……”[7]以上因为“应该说,已经不是战后”这一名句被广泛认知的《经济白书》,事实上,针对农业部门传达了更为重要的信息。政府认为,今后的经济发展中近代化将成为重要内容,而在近代化过程中,诸如农业这种落后部门与近代化的矛盾一定会凸显,此时农业政策调整的可能性已经出现。
1957年日本农林省向国会提交了第一个《农林白书》[8],其中指出日本农业正面临着5个危险信号:(1)农户收入低;(2)粮食供给力弱;(3)国际竞争力低;(4)兼业化现象多;(5)农业就业构造恶化。同时指出“为了今后农业的发展,农民地位的提高,必须提高农业的生产率,否则农业没有未来”,该《农林白书》成为农业基本法成立的契机。1959年4月,“农林渔业基本问题调查会”成立,该调查会作为首相的咨询机关,肩负着向政府提供相关建议的任务。1960年5月,调查会向政府提交了以《农业的基本问题及基本对策》为题的调查报告,指出了目前农业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未来农业政策的方向。日本农政领域的宪法“农业基本法案”的制定开始起步,战后日本农政方针的第一次转折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