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什么是“接着讲”?为什么要谈“接着讲”?
研究中国哲学的现代学者,大都熟悉冯友兰在定位自己的哲学体系与宋明理学的关系时所用的“照着”讲和“接着”讲的说法。1939年5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新理学》的“绪论”中冯友兰在解释书名“何以名为新理学”时说:
照我们的看法,宋明以后底道学,有理学心学二派。我们现在所讲之系统,大体上是承接宋明道学中之理学一派。我们说“大体上”,因为在许多点,我们亦有与宋明以来底理学,大不相同之处。我们说“承接”,因为我们是“接着”宋明以来底理学讲底,而不是“照着”宋明以来底理学讲底。因此我们自号我们的系统为新理学。[1]
半个世纪之后,冯友兰晚年在总结自己的一生学术成就及其在中国哲学史上的地位时,将自己的哲学体系作为“中国哲学近代化时代的理学”的一种(另一种是金岳霖的哲学体系)来论述时,开篇第一节,即用“‘接着讲’与‘照着讲’”为标题来说明:
《新理学》开头就说,本书“是‘接着’宋明以来底道学讲底,而不是‘照着’宋明以来底道学讲底”。
中国需要近代化,哲学也需要近代化。近代化的中国哲学,并不是凭空创造一个新的中国哲学,那是不可能的。新的近代化的中国哲学,只能是用近代逻辑学的成就,分析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概念,使那些似乎是含混不清的概念明确起来。这就是“接着讲”与“照着讲”的分别。[2]
他的“接着讲”不仅是中国哲学的研究方法,更是创新中国传统哲学、建构现代中国哲学的一种精神追求。[3]“接着讲”既重视学术传承,又重视创新。由于“新理学”作为宋明理学的一种现代形态已经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可,新理学系统何以建成的“接着讲”的方法和理念,也就成为了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发展和创新人文学科的共识,因此,强调“人文学科的新的创造必须‘接着讲’。”学术思想、学科传承,要尊重前辈大师的遗产,“‘接着讲’是突破,是扬弃,是创造,是发展。”[4]这些都不能说言之为过。
具体到不同的学科,接着谁讲,如何接着讲,自然会有所不同。比如美学,叶朗就明确提出“必须从朱光潜‘接着讲’”。[5]日本哲学思想史研究领域,我曾经呼吁“应该接着朱谦之讲”。[6]后来我又对“接着朱谦之讲”的意义作了三点概括,即尊重原始资料的实证精神、重视理论修养和史料与理论结合、“无征不信”的历史主义的实证方法。[7]对此,我的观点并没有什么变化,之所以特意提出来专门再谈接着朱谦之讲,是因为对朱谦之的日本哲学思想研究的评价,有些“问题”还没有很好地澄清,有必要对相关问题做出客观的、符合实际的说明,只有对学术史有准确的认识,我们才能够明确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