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薛福成序,黄遵宪撰《日本国志》“采书至二百余种”,这些书籍包括中日两国的正史、野史、笔记、杂录等。而有关明治维新时期的资料,则主要采自明治政府的太政官布告以及各省官年报。黄遵宪驻日前后只有四年有余,又不通日本语言,因此要编纂一部包罗日本历史各个方面的史书,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典章制度方面,因史料匮乏,甚至令日本史学家亦望而却步,知难而退。日本友人冈千仞就曾告诉黄遵宪说:“此事水户史官所欲为而不能为,盖无足以供史料者也。蒲生君亦有此志,中途而止,亦坐无史料耳。”[15]黄遵宪亦在《日本杂事诗》中叹道:“兵刑志外征文献,深恨人无褚少孙。”然而,黄遵宪还是决心效仿褚少孙续补《史记》,完成《日本国志》的编撰工作。
幸好黄遵宪周围聚集了一大批硕学鸿儒,可以随时为他提供各种帮助。据黄遵宪自称,“遵宪来东,士大夫通汉学者十知其八九”[16],可见当时与日本汉学家交流之广泛。黄遵宪在任驻日参赞的四年多时间,由于能与这些汉学家们通过作诗唱和或笔谈来进行交流,得以克服因语言不通而造成的巨大障碍。可以说,黄遵宪之所以能够完成《日本国志》这部巨著的撰写工作,是与这些汉学家的鼎力相助密不可分的,宫岛诚一郎就是其中之一。[17]
由于黄遵宪与宫岛交情深厚,黄驻日期间,宫岛又先后任职于修史馆与宫内省,因此有条件为黄遵宪《日本国志》的写作提供资料协助。
如1879年(明治十二年)3月31日,黄遵宪致函宫岛说:“德行自藤惺窝、文章自物徂徕以下诸公,乞条其名字、籍贯、所著之书,一一以告,汉学、宋学又当分别,文与诗又分举为妙也”[18]。藤惺窝即藤原惺窝,江户朱子学的开创者;物徂徕即荻生徂徕,江户古文辞学派的代表。毋庸置疑,黄遵宪是在为撰写《日本国志·学术志》中的汉学部分而请求宫岛提供有养资料。
又如,1880年(明治十三年)5月,黄遵宪在与宫岛笔谈中,介绍正在编撰的《日本国志》情况:
仆近日编《日本史志》,必至今年年尾乃能脱稿,分十三目,书约三十卷,一卷三十叶左右。其目曰:国势,邻交(上下篇),天文,地舆(有图),食货(为目者六),刑法,兵制(为目二),文学(为目三),礼俗(为目十二),物产,职官,政治,工艺(十一)。有礼俗志一篇,中分十二目,有曰朝会,有曰祭祀者,此二事缺焉不详,阁下方官宫内省,必能缕悉之,幸于暇时,别纸条示,感戴不尽。[19]
据此可知,黄遵宪计划于年内完成《日本国志》的编撰工作。将当时构想与后来成稿相比,可以发现略有不同,如十三目后减为十二志(无政治),三十卷后增至四十卷,另外如国势、地舆、兵制、文学,后亦改名为国统、地理、兵、学术诸志。但我们也可从笔谈中发现,此时黄遵宪已经初步设计好各志的细目。
由于当时宫岛正任职于宫内省,因此黄遽宪特地就《礼俗志》中有关朝会和祭祀问题请求帮助。随后,黄遵宪便开列了有关朝会和祭祀的十一项疑问,请求宫岛根据现行制度予以回答[20],并特别指出:“以上所问,据现今所行而答,其古时制度,且略而弗道。阁下若有不及尽知者,祈转询之友人,是所至祷。”
对此,宫岛回答道:“朝会、祭祀件,东迁后因假定皇居,未有确制,不可以直告之。如古制则详于邦典,现行规程则现于式部寮编纂之。阁下若求之,则应徐请之,比尊著告成,仆为编成一部以奉赠也。此事豫申宫内卿而着手,未可望急效也。”表示愿意为黄遵宪提供帮助。
不久,宫岛将有关朝会、祭祀的暂行规定《现行假例》交给黄遵宪。8月14日,黄遵宪致函宫岛:“收到见惠朝会、祭祀《现行假例》一本,俟暇趋谢。”并言:“前承赐朝会典礼,详密整赡,拜谢无已。”[21]
今阅《日本国志·礼俗志》有关朝会、祭祀记载,其中朝会包括新年朝贺、新年宴会、纪元节宴会、天长节宴会、每月赐宴等,祭祀包括新年祭、元始祭、祈年祭、春秋季皇灵祭、新尝祭、祭祢庙、祭陵等条目,分门别类,条理分明。而在最后的小注部分,黄遵宪写道:“以上今礼,从宫内书记询问得之,名曰《现行例假》,谓暂时所行,非典制也。”(《礼俗志》一)显然,此处所谓宫内书记是指宫岛诚一郎,所言《现行例假》即前述宫岛所提供者。
然而,宫岛并非能为黄遵宪提供所需的一切资料,尤其是有关军事机密的内容,更是无法满足黄的要求。如1881年(明治十四年),黄遵宪提出《兵志》中的海军一节,因需要海军船舰表、海军兵学校、海军新设规程局以及海军每年经费等有关资料,请当时任职于海军省的宫岛诚一郎胞弟小森泽长政(小森泽家养子)帮忙提供。但是,不久宫岛转来小森泽婉言回绝的口信,“秘史之职,事无大小,非受省卿之命,则不能私告”,要求黄遵宪直接照会海军省书记。今《兵志》海军部分,较之陆军,内容要简略得多,其原因大概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