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抛开上述琉球交涉中各为其主的立场外,黄遵宪还是与宫岛诚一郎通过切磋诗文,互相帮助,结成了莫逆之交。宫岛经常将自己的诗文稿,送至公使馆成员传阅,恳请为其批改评点,何如璋、张斯桂、黄遵宪、沈文荧,以及应邀赴日作短暂游历的王韬,都曾参与过评点工作,据佐藤保教授研究,比起其他诸人,黄遵宪的评语可谓最为具体、最为严厉。[9]而宫岛对于黄遵宪的批评,也表示心悦诚服,可见两人友情非同一般。如前所述,在黄遵宪等人的协助下,宫岛于1882年将自己的诗集编成《养浩堂诗集》五卷刊行。在早稻田大学收藏的《宫岛诚一郎文书》中,收入两种尚未刊行的手稿本《养浩堂诗集》,一为“《养浩堂诗集》乾、坤,黄、沈二氏点削”[10],一为“《养浩堂诗集》一、二,黄公度、沈梅史、王紫诠评阅”[11]翻阅后可以发现,较之沈文荧、王韬等人的评阅,黄遵宪对宫岛诗文的修改远要认真仔细,其评语也多切中要害。下面就稍加举例说明。
1879年10月10日(光绪五年九月十日),黄遵宪致函宫岛诚一郎,对其诗作提出了非常严厉的意见,认为此二本诗作皆不宜编入诗集,可谓出自挚友的肺腑之言:
大稿经一再读过,此二本殊少佳作,披沙拣金,偶一见宝耳。谬以鄙见,辄为删弃,其余未动笔者,仆皆以为可删,然未敢自信,冀吾子更请他人阅之耳。狂妄之罪,不敢求谅,惟恃至爱,乃敢出此言也。[12]
另外,1880年1月31日(光绪五年十二月二十日),黄遵宪又致函宫岛,以中国古代著名诗人杜甫、陆游之例,告诫宫岛诗作必须去芜存精:
大著拜读一过,此卷尚少名篇,以工部诗圣,亦以中年以后为佳,可知少作未易存耳。四库目论陆放翁,讥其作诗太多,故伤冗滥,通人当知其意,无俟仆喋喋也。[13]
黄遵宪一方面对宫岛的诗文创作要求甚严,另一方面对于自己的作品,也虚心向宫岛诚一郎等日本友人求教。来日二年后,黄遵宪完成了《日本杂事诗》,曾请宫岛等日本汉学家代为修改。如1879年4月16日,宫岛拜访公使馆时,黄遵宪将《日本杂事诗》上卷50首抄录后,请求宫岛改正其中的错误,宫岛谦虚地回答道:“仆才薄识卑,何以遽望改削君之诗,若有事实谬误者,则少改之耳。”对此,黄遵宪则说道:
是诗数日间我兄改定,亟以次卷呈上,仆俟兄阅毕后,以示青山、龟谷二子,仆是诗恐贻方家之笑,然意在纪事,故拙亦不辞。仆居此,多有知其不工者,若执此种为诗以律敝国人,以为大概如此,则敝国文士便当攘臂而起,诟骂仆不置也。(中略)望痛改之,极斥之,仆读君诗,尚谬评如此,况君施于仆乎。仆平生无他长,唯可闻近,能服善,区区所窃自许者。再俟一月,当比别钞一册存尊处,有友来都可请正。[14]
由此可见,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在完成后,曾请宫岛诚一郎、青山延寿、龟谷省轩等日本友人为其修改。为了尽量减少其中的错误,黄遵宪还希望来宫岛诚一郎处的友人都能提出修改意见。
《日本杂事诗》于1879年刊行后,受到中日两国文人学者的极大赞誉,日本汉学家石川英在《日本杂事诗跋》中惊叹道:“上自神代,下及近世,其间时世沿革,政体殊异,山川风土,服饰技艺之微,悉网罗无遗。而词彩绚烂,咀英嚼华,字字征实,无一假借”,并对黄遵宪的才能佩服之至:“公度来日未及二年,而三千年之史,八大洲之事详确如此,自非读书十行俱下,能如此乎?”我们在称赞黄遵宪博学多才、虚心好学的同时,也不应忘记宫岛诚一郎等日本汉学家们所给予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