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本歌学风体论的唐风印迹(1 / 1)

日本歌学产生于《文镜秘府论》编成之前,但是,编入《文镜秘府论》的风体论,事实上在这之前就已传入日本,为日本人所接受。而且,日本歌学风体论的进一步发展主要是在《文镜秘府论》编成之后,因此,如果我们把编入《文镜秘府论》的内容看作他们所接受的中国诗学风体论,那么,就可以以编入《文镜秘府论》的风体论作为参照,与日本歌学风体论作些比较。

这样参照比较就不难知道,日本歌学风体论很多地方留下了中国诗学风体论影响的痕迹。

日本歌体论很多名目,分类方法,便直接仿自甚至取自中国诗学。总的分类名目,比如,“十体”,是日本歌体论常见的名目。天庆八年(945)壬生忠岑为作序的“和歌体十种”,一般称为“忠岑十体”。“忠岑十体”因其传本长期不存,向被认为是伪书。1930年在安田文库发现“忠岑十体”平安后期抄本,证实了它的存在。“忠岑十体”为:古歌体、神妙体、直体、余情体、写思体、高情体、器量体、比兴体、华艳体、两方体。现存本存例歌四十六首,其中前八体每体例歌五,后二体每体例歌四,每体例歌后均有简短说明文字。“忠岑十体”在日本歌体论中有着重要地位和影响。“忠岑十体”后,卒于宽仁三年(1019)的源道济撰有“和歌体十种”(被称为“道济十体”)。“道济十体”名称全同于“忠岑十体”,每体例歌只是从“忠岑十体”中抄录二首,各体说明全部省略。尔后,生于天喜四年(1056)的藤原基俊运用“十体”于歌合的判词中。镰仓室町时代及以后的文献,如《奥义抄》《和歌现在书目》《和歌色叶》《八云御抄》等,对“十体”都有著录。日本歌体还有“定家十体”(藤原定家:1162—1241)。题为定家歌体的,《愚秘抄》有十八体,而《愚见抄》等均作“十体”。“定家十体”被认为是日本歌体论的集大成。可以说,“十体”是日本歌体的基本名目,基本分类。歌体而分类为“十”,称为“十体”,人们都看到这是受到编入《文镜秘府论》的崔融《唐朝新定诗体》中“十体”的影响。“十体”之外。日本歌体论的分类名目还有“八阶”。《喜撰式》有咏歌“八阶”,即:咏物、赠物、述怀、恨人、惜别、谢过、题歌、和歌。这“八阶”,后来《新撰和歌髓脑》及《奥义抄》作“八品”。各体名目大体相同。论体而称“八阶”,显然源自编入《文镜秘府论》的出《文笔式》或《笔札华梁》的“八阶”这一名目。

具体的名目,《喜撰式》的咏歌“八阶”和中国诗学相同处最多。全同者有四:咏物阶、赠物阶、述怀阶(《文镜秘府论》“八阶”作“述志阶”)、和歌阶(《文镜秘府论》作“和诗阶”)。“忠岑十体”具体名目也有与中国诗学风体论相同或相似的。如“直体”,与崔融“十体”中的“直置体”及《文镜秘府论》地卷“六志”(可能出《笔札华梁》)的“直言志”相似。“写思体”则可能从《文镜秘府论》“八阶”中的“写心阶”仿脱而来。当然,更主要的是一些风体论概念内在涵义一致。“十体”、“八阶”中的一些名目,其内在涵义也多有一致之处。如中国诗学和日本歌学的“八阶”,赠物阶都有借写赠物以述志之义。述怀阶(述志)都是不假外物,直述心志。而和歌(和诗)阶都是和答之体。“忠岑十体”的“直体”,“义实以无曲折为得”,与崔融“十体”中的直置体的“直书其事置于句者”内涵也有相似处。“写思体”“自想心见,以歌写之”,近于《文镜秘府论》“写心阶”“春光暖暖,托表鸟以通言,夏日悠悠,因红笺而表意”直写心意。一些概念名目并不同,其内涵也有相通之处。如“忠岑十体”之一的“华艳体”,何为“华艳体”?安田文库藏本因有脱落未见说明文字,据大东急文库本,其说明文字为:

此体与比兴混诸以花为先然犹求其外花丽以又札拜也。

这个说明有难明之处。如末几句“以又札拜也”,不知是何意。但整个说明的意思还是明确的,即其外表要求词采华丽,所谓“求其外花丽”,“以花为先”。为求华丽,需用比兴词藻,故“与比兴混”,总之当是用包括比兴在内的各种手法修饰词采以求华丽。在《古今集》真名序里,“华”“艳”也是与“实”相对的概念,如果把它与崔融“十体”中的“雕藻体”相比,“雕藻体”“以凡事理雕藻之,成妍丽,如丝影之错综,金铁之砥练是”,可以发现它们之间内涵的一致之处。

“十体”、“八阶”之外,还有一些日本歌体概念其内涵也可看出与中国诗学有密切关系。比如《歌经标式》的歌体论。《歌经标式》说歌体有三,为求韵、查体、杂体。其中求韵有二,为长歌、短歌。查体有七,为离会、直语、猿语、无头有尾、列尾、有头无尾、离歌。杂体有十,为聚蝶、谴警、双本、短歌、长歌、头古腰新、头新腰古、头古腰古、古事意、新意体。《歌经标式》所论歌体,有的纯为论体裁,如求韵之长歌、短歌。有的实为论歌病,如离会、直语为论和歌内容之病,猿语、无头有尾、列尾、有头无尾分论音数不完全之病,而离歌(又作离韵),为韵之不合之病。但其杂体十种则多为论风体,并且其内容可看出与中国诗学的影响有关。比如:

二、谴警,言隐语露情也。

“谴”当为“谜”讹,所举例歌为:“ねずみのいへ一句 よねつきふるひ二句 きをきりて三句 ひききりいだす四句 よつといふかそれ五句”

一句,“ねずみのいへ”(鼠の家即老鼠的家)为穴,二句“よねつきふるひ”(从米舂里弄起来的东西)是粉,三四句“きをきりて,ひききりいだす”,(木を伐りて,引き燧り出だす,伐木引燧出来的东西)是火,五句“よつといふかそれ”(“よつ”这个数),“よつ”是“四”,因此例歌谜底为“穴粉火四”这四个字。再看《文镜秘府论》地卷出王昌龄《诗格》的《十七势》,第七“谜比势”,是用谜的形式作比喻以表述作者之意的一种写作样式,例诗写秋云,是喻别后如云从风飘**,不可复归于其起处。写月影在水,是说只可夜里梦中相见,至曙则如水月了不相见,《歌经标式》的“隐语露情”的“谜警”,正近似于这种“谜比势”。又如杂体十种的六、七、八、九、十种,分别为以古事陈于发句,以新意陈于三句的“头古腰新”,以新意陈于发句,以古事陈于三句的“头新腰古”,第三句陈于古事为腰的“头古腰古”,古事无定处,四句中交错用之的“古事意”,以及既无古事也无旨语(有来历的词),全为新创之词的“新意体”。再看皎然十五例:

二、上句用事,下句以事成之例。

五、上句古,下句以即事偶之例。

九、上句用事,下句以意成之例。

这里所谓“用事”,就是用典,也就是用古事。十五例之几例和《歌经标式》杂体十种关于古事新意的几种,上下句之间,或均用古事,或古事新意错用,利用古事与古事,古事与新意互相关联造成某种艺术效果。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它们的相通之处。

总之,日本一些歌体论比较容易看出唐风影响的痕迹,可以说,唐风的风体论是日本某些歌体的艺术源头,日本风体论是从仿学唐风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