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兢《古今诗人秀句序》篇幅不长,内容不多,一般的批评史都不会涉及到它。但如稍加注意,会发现它的一些问题仍不应忽视。
它反映着古代摘句批评的发展[10]。魏晋以来,摘句批评已在文人间成为风气。这种风气,大体经历了一个士人清谈中摘句批评到文学中摘句品诗品文的过程。士人清淡中摘句批评,在《世说新语》中可以找到大量例子。它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时赋《诗》引《诗》的断章取义,但之所以兴起于魏晋,则可能与陆机所说的立片言而居要的创作思维有关,与当时诗文重技巧进而重佳句的创作实际有关,也与当时的人物品评风气有关。用传神的简短语句评论人物的风姿仪容,品人如此,进而到品诗品文乃至评经典,注重传神的一二佳句而不及其全篇,是很自然的事。这种清谈中形成的风气,影响到诗文批评,便有了钟嵘《诗品》那大量的摘句品诗。它的再进一步发展,就是元兢的《古今诗人秀句》。
它也是编纂类书风气的产物。编纂类书总集,六朝时就已有,而到初唐乃至盛唐,更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武德年间的《艺文类聚》,贞观年间的《古今类序诗苑》《文思博要》和《续古今诗苑英华》,高宗朝的《文馆词林》《瑶山玉彩》《芳林要览》是其中比较著名的。这当中有私家所编,更多的是由朝廷命宾客和学士所编。《古今诗人秀句》剪裁《芳林要览》而成,它本身也可以算是一种类书,诗人秀句的类书。《古今诗人秀句序》说,最初的编集,历时十年,未终两卷,后来剪裁《芳林要览》而成,没有说编成多少卷,但他说,自古诗为始,至上官仪为终,时历十代,人将四百,看来篇幅不会太少。当时人们类书、总集不分,类书的编集者们往往以《文选》为祖,元兢编《古今诗人秀句》也不例外。大量类书的编集,有保存、总结文化的意图,特别是朝廷组织编集的那些类书,那些大型的类书,比如一千二百卷的《文思博要》,一千卷的《文馆词林》。这些类书,不少也有普及文化,方便写作的作用。《古今诗人秀句》也应该起着这样二方面的作用。
它提出了自己的艺术标准。在说到《古今诗人秀句》的编集时,元兢在《序》里说:“余于是以情绪为先,直置为本,以物色留后,绮错为末,助之以质气,润之以流华,穷之以形似,开之以振跃。或事理俱惬,词调双举,有一于此,罔或孑遗。”对文学来说,这一艺术标准是更值得注意的。
仅从理论上,这一标准可能没有提出多少新的东西。陆机《文赋》早已提出“诗缘情”,《文心雕龙·情性》和钟嵘《诗品序》都提出“吟咏情性”,《文心雕龙》的“持人情性”(《明诗》篇)、“本于情性”(《情性》篇),这都是“以情绪为先”的意思。《文心雕龙·才略》说:“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钟嵘《诗品序》提出“直寻”,《诗品》上评陆机“有伤直致之奇”,实际是主张“直置为本”。至于元兢所说的“助之以质气,润之以流华,穷之以形似,开之以振跃”,从句型到内容,显然脱胎于钟嵘《诗品序》说的“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采”,“指事造形,穷情写物”。如果考察《文心雕龙》和钟嵘《诗品》,还有陆机《文赋》的影响,元兢的这一标准或许还有意义,但如果从理论本身,其实并没有提出新的思想。
这一标准的意义,可能并不在它的理论性,而在它的现实性。它的这一标准,可能与现实时风有异。他可能感觉到了现实诗风的某些现象,因而发出自己的声音,用不同的艺术标准编集自己的诗人秀句。
使我们得出这一印象的,是元兢这一标准的二句话,他说:“以物色留后,绮错为末。”他提出二点,一是物色,二是绮错。稍作分析不难发现,正是这二点,反映了当时诗坛的流行风气,而元兢的看法正与时风有异。
物色这个概念,我们并不陌生。《文选》卷十三有“物色”一目,《文心雕龙》有专门的《物色》篇。李善注:“四时所观之物色而为之赋。”又说:“有物有文曰色,风虽无正色,然亦有声。”刘勰说:“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又说:“流连万象之际,沈吟视听之区。”《文选》“物色”一目之下收有《风赋》《雪赋》《秋兴赋》《月赋》四篇。《文心雕龙·物色》篇中,举凡桃花杨柳,出日雨雪,黄鸟草虫,棠华秋兰,都为物色之例。这样看来,四时所观,视听之区,不论有形有声,举凡自然景色,万象万物,都属物色。
极貌写物,重物色,正是初唐诗风的一个重要特点。从太宗朝到元兢所在的高宗朝乃至武后朝,上至唐太宗本人,下至宫廷宾客学士,无不如是。这只要看一看唐太宗、虞世南、许敬宗、褚亮、长孙无忌、杨师道、陈叔达、袁朗、于志宁、阎立本、封行高、杜正倫、刘孝孙、上官仪等等这些人的诗,就可以知道。他们写四时风物,仅唐太宗就有《春日望海》《初晴落景》《初夏》《度秋》《仪鸾殿早秋》《秋日即目》《山閣晚秋》《秋暮言志》《初秋夜坐》《秋日二首》《冬宵各為四韻》《冬日臨昆明池》《春池柳》等,写晩霞,写初晴,写峨嵋岫出,洞庭波起,幽岩桂白,灞涘菊黄,松阴竹影,草露松风,疎兰染烟,残菊承露,鸿飞蝉噪,露凝片玉,菊散丛金。他们写宴集游乐所见之风物,写宫廷、台阁、山池,读一读令狐德棻、封行高、許敬宗、杜正倫、岑文本、刘孝孙、褚遂良、杨续、李百药、上官仪、刘洎这些人宴于庻子宅或安德山池宴集的诗,读一读其他的奉和诗、应制诗、侍宴诗、早朝诗,正日临朝诗,写青陛紫宫,金阙玉銮,高台飞阁,滄池仙掌,桂户雕梁,虹梁绣柱,写茂苑澄流,曲池平亭,书帷竹径,琴台槿篱,层阜清渠,金塘细草。他们写艳情的物色,读一读楊師道《初宵看婚》、禇亮《咏花烛》、长孙无忌《新曲二首》、阎立本《巫山高》、陈子良《賦得妓》,写轻啼红粉,微睇横波,玉佩金钿,云罗雾縠,芙蓉绮帐,翡翠珠被,枕席紅帳,歌扇舞衣。他们有专门的咏物诗,唐太宗这类诗作最多,此外刘孝孙、上官仪、许敬宗、杨师道、虞世南也有不少。他们咏风、雨、雪、櫻桃、李、浮橋、桃、帘、烏、飲馬、殘菊、琵琶、燭、早雁、臨池竹、弱柳、小山、笛、画障、琴、笙、巢烏、馬、硯、舞、萤、蝉、秋雁等等。后来李峤的120首杂咏诗,举凡日月星风,露雾雨雪,山石原野,江海河洛,松桂槐柳,桐桃梅梨,凤鹤鹊雁,都有赋咏,这当然是咏物诗中最典型的。
尚绮错,是初唐诗风的又一重要特征。《旧唐书·上官仪传》评上官仪就说他“好以绮错婉媚为本”,而好绮错婉媚,实是当时风气,而不止上官仪一人。尚绮错,重要的表现就是堆砌词藻。不论典雅富丽,还是轻浮艳媚,都是华词丽藻。不论是宫廷台阁,还是宫苑山池,还是闺思艳情,大量的奉和应制诗,大量的宴集游乐诗,都是镶金嵌玉,浓色重彩。是金殿、金阙、金禁、金埒、金塘、金堂、金辂、玉墀、玉树、玉池、玉銮、玉珂、玉辇、宝扇、宝鸡、宝台、宝马、珠帘、珠被、珠光。是龙阙、龙旗、龙轩、龙干、龙骖、凤楼、凤阙、凤辇、凤条、凤吹、凤台、凤掖、凤邸、凤管、凤阁、鸳机、鸾墀、鸾车、虬辇、鹤舟、鹤盖。是仙掌、仙吹、仙槎、仙车、仙虹、仙台、仙歌、仙气、仙岭、仙驭、仙露、仙姿、仙女、仙骨、仙镳、仙馆,是娥池、帝梧、帝圃、帝女、瑶笙,瑶山、灵掌、瑞鼎。是翡翠、翠帐、翠帷、翠釵、翠旗、翠屏、翠羽、翠盖、积翠、轻翠、凝翠、总翠。是紫宫、紫阁,紫极,紫麟、紫氣、丹霄、青陛、彤闱。粉壁,朱楼。朱雁、红袖、红鲜、红树,緑珠、緑蚁、绿扇、彩斾、彩鳯、青岩。碧浔。碧涧、锦鳞、绣羽、丹霞、流霞、虹桥、虹梁。是香轮、佳气、熏风、祥云、瑞气。使本来就富丽堂皇的宫廷台阁,华艳绮丽的宫苑山池,更加金碧辉煌,珠光宝色,更加五彩缤纷,一片祥风瑞气。咏雪是琼林、泻银、重璧、裂素、玉宇,是皎若粉而集疑沙,珪累白,莲抱素,如柳絮,似梅花。初月是银钩,竹是龙鳞凤翅,赋李则是“莺啼密叶外,蝶戏脆花心。丽景光朝彩,轻霞散夕阴”(唐太宗《賦得李》)。赋帘也是玉阙兰宫,珠光罗绮,是“彩散银钩上,文斜桂戸中”(唐太宗《赋帘》)。
雕琢词藻,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封行高《冬日宴于庶子宅各賦一字得色》就说他们的宴集赋诗是“丽藻穷雕饰”,褚遂良《安德山池宴集》也说“雕藻迈琼琚”。
尚绮错的又一表现,是讲对偶讲技巧。上官仪有六种对、八种对。这时的诗作,大多讲求对仗,池鱼与园鸟相匹,松阴与竹影成对,朱颜而偶翠色,莺啼以酬蝶戏,上句珠帘,则下句绣柱,上言柳影,则下言梅心,上言玉露,则下言金风,都工巧而圆熟。华辞丽藻,层叠交错,而又对偶工巧,技巧圆熟,这或者就是这时诗风尚绮错的主要表现。
重物色,尚绮错,作为一种诗风,并不始于初唐,六朝时期就已如此。《文心雕龙·明诗》篇曾说:“宋初文咏,……情必极貎以写物。”齐梁时那些重要诗人,都曾说他们“日因春阳,其物韶丽,树花发,莺鸣和,春泉生,暄风至”而兴咏[11],于“春庭乐景,转蕙承风,秋雨且晴,檐梧初下”之时而写心[12],因“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莺,开花落叶”[13]而作诗。而《隋书·经籍志》批评梁简文帝为代表的宫体诗,它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清辞巧制”,“雕琢蔓藻”。初唐诗重物色尚绮错,实承六朝余绪。
前面说过,刘勰《文心雕龙》就有专门的《物色》篇。但是有一点,刘勰《文心雕龙》既看到感物兴情,联类创境的重要性,又提出物色描写需要注意的问题。这当中,除了艺术表现上要以少总多,情貌无遗,体物为妙,功在密附等等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离开抒情而孤立地写景状物。他一方面说“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另一方面则说“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要求“物色尽而情有余”,“情往似赠,兴来如答”。同样的道理,绮错也是一样。诗歌都需要辞藻技巧,但不能离开内容的表达和感情的抒发。初唐诗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并不是没有缘情之作,但大量的宫廷应制之诗,那些绮错婉媚之作,既不是切身地感物兴情,也没能真实地缘情写景。至于那些咏物诗,特别是李峤的那120首咏物诗,作为提供创作范式的兔园册子,作为类书式的普及读物则可,作为诗歌创作则不可。
正是在这一点上,元兢的看法和时风有差异。他提出自己的艺术标准,可能正是要表明这种差异。他是要“以物色留后,绮错为末”。他并没有否定物色和绮错本身,只是要“以情绪为先,直置为本”。他之所以不满《文选》弃而不纪南齐诗人王融《和王友德元古意》的“霜气下孟津”“游禽暮知返”,就因为“前篇则使气飞动,后篇则缘情宛密”。他批评褚亮撰《古文章巧言语》而不录王粲“灞岸”之篇和陆机《尸乡》、潘岳《悼亡》、徐幹《室思》等诗,批评他于谢脁《冬序羁怀》,则选其“风草不留霜,冰池共明月”,遗其“寒灯耿宵梦,清镜悲晓发”,也因为王粲等诗,“寒灯耿宵梦”之句是情思浓郁,动人心魄之作。他和刘祎之等人讨论谢脁《和宋记室省中》中的秀句,认为“行树澄远阴,云霞成异色”虽为绝唱,但未若“落日飞鸟还,忧来不可极”之妙,后者之所以妙于前者,就因为这二句“举目增思,结意惟人,而缘情寄鸟,落日低照,即随望断,暮禽还集,则忧共飞来”。“风草不留霜,冰池共明月”和“行树澄远阴,云霞成异色”在谢脁诗中尚属佳句,元兢尚且有所不满,更不用说初唐那些纯然应制,体物写貌,堆砌词藻之作。元兢说“以情绪为先”,又说“助之以质气”,他所说的情绪应包含质实刚健之气,也正因为如此,他赞赏王融诗句的“使气飞动”,提出应当选入的诗,包括像王粲“灞岸”这样梗概多气的建安之作。这一点,更看出他的选诗标准与初唐诗风有异。当然,也可能因为他在选诗的时候过于注重情绪质气,而忽略了情融于景,以至被皎然批评为“多采浮浅之言”(见皎然《诗式·重意诗例》)。但他的选诗标准和初唐重物色,尚绮错的风气有异,则是显而易见的。
可能正因为提出了新的选诗标准,元兢的《古今诗人秀句》在摘句批评中才更有影响。元兢之前,虽然齐梁间张眎已“摘句褒贬”(见《南齐书·文学传论》),《古今诗人秀句序》里,提到贞观中褚亮奉敕与诸学士撰《古文章巧言语》,与元兢同时,龙朔元年,太子弘命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人于文思殿编《瑶山玉彩》五百卷,也是“博采古今文集,摘其英词丽句”而成[14],但这几部著作可能都只是泛摘文句,并未见有明确的选诗标准。《隋书·经籍志》即未见张眎的著作,《新唐书·艺文志》则未见褚亮等撰《古文章巧言语》和许敬宗等编《瑶山玉彩》。可能因为这几部著作都未流传下来,更可能因为这些著作没有明确的艺术标准,因此在摘句批评上未发生什么影响,元兢《古今诗人秀句集》是可知有明确艺术标准的较早的诗人秀句集。它从《文心雕龙》和钟嵘《诗品》中取“秀句”二字作为书名,更能反映摘句批评的审美特点,后来类似的著作便都以“秀句”为名。也可能因此,元兢《古今诗人秀句》对后世摘句批评更有影响。
关于初唐诗风,初唐四杰和陈子昂多有批评。杨炯《王勃集序》:“尝以龙朔初载,文场变体,争构纤微,竞为雕刻,糅之金玉龙凤,乱之朱紫青黄。影带以徇其功,假对以称其美,骨气都尽,刚健不闻。思革其弊,用光志业。”陈子昂《〈修竹篇〉序》批评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所针对的其实也是初唐诗风。杨炯这里所批评的“争构纤微,竞为雕刻,糅之金玉龙凤,乱之朱紫青黄”,其实也就是我们前面所分析的重物色,尚绮错之风。元兢所提出的选诗标准,他与时风有异的看法,其实和四杰以及陈子昂有相通之处。提到对初唐诗风的批评,提到初唐诗风的变化,我们以前多注意四杰和陈子昂的声音和贡献,现在看来,也应该注意还有元兢的声音和作用。他也提出了以情绪为先,直置为本,提出了以物色留后,绮错为末,甚至提出了助之以质气,提出选诗要选建安风骨作品。这质气,其实就是杨炯和陈子昂所说的骨气。从《诗髓脑》的材料看,元兢也讲对偶,讲声病,讲艺术技巧,但从《古今诗人秀句序》看,他还有讲缘情,讲质气的一面。元兢总的来说,是宫廷学士,因此,他虽然提出了与时风有异的选诗标准,但并没有象四杰和陈子昂一样,明确激烈地提出革新主张。他毕竟要温和得多。但也可能正因他生活在宫廷,对宫廷诗风有更真切的感受,他所发出的声音也就更为珍贵,更值得注意。
这是我们对元兢《古今诗人秀句序》的一点认识。至于空海为什么把这样一篇文章编入《文镜秘府论》,可能未必那样深究了初唐诗坛的背景。但是,日本诗坛同样也需要以情绪为先,直置为本,需要以物色留后,绮错为末,则是可以想见的。这样看来,空海在编入了大量讲作诗法,讲声病的典籍之后,还编入元兢这一篇文章,就不是偶然的了。
注释
[1]当然有所不同,即皎然“偏对”既着眼于词对的“偏”,同是着眼于“句”对的“偏”。
[2]同去声有的《安德山池宴集》“缔交开狎赏,丽席展芳辰”,《咏雪应诏》“禁园凝朔气,瑞雪掩晨曦”,《从驾闾山咏马》:“桂香尘处减,练影月前空”。同入声的有《酬薛舎人万年宫晚景寓直怀友》“别有青山路,策杖访王孙”,《高密长公主挽歌》“寂寞平阳宅,月冷洞房深”。均见《全唐诗》第40卷。
[3]如:谢灵运《田南树园激流植援》:“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上句唯“心”一字平声,四字仄声。《南楼中望所迟客》:“圆景早已满,佳人殊未适。”上句唯“圆”一字平声,四字仄声。《从斤竹涧越岭溪行》:“过涧既厉急,登栈亦陵缅。”上句五字全仄声。沈约《八关斋》:“得理未易期,失路方知险。”上句唯“期”一字平声,四字仄声。《古意》:“伫立日已暮,戚戚苦人肠。”上句五字全仄声。王融《奉和秋夜长》:“舞袖拂花烛,歌声绕凤梁。”上句唯“花”一字平声,四字仄声。王融《从武帝琅邪城讲武应诏诗》:“白日映丹羽,赪霞文翠旃。”下句唯“丹”一字平声,四字仄声。这些地方,下句都没有连用三字平声相承。
[4]如:沈佺期《初逹驩州》:“夜则忍饥卧,朝则抱病走。”上句唯“饥”一字平声,下句同样四字仄声。沈佺期《初逹驩州》:“配远天遂穷,到迟日最后。”下句五字仄声。同沈佺期《初逹驩州》:“搔首向南荒,拭泪看北斗。”下句五字仄声,上句无三平相承。沈佺期《被弹》:“平生守直道,遂为众所嫉。”下句唯“生”一字平声。宋之问《洞庭湖》:“野积九江润,山通五岳图。”上句唯“江”一字平声。宋之问《洞庭湖》:“独此临泛漾,浩将人代殊。”上句唯“临”一字平声。宋之问《景龙四年春祠海》:“地阔八荒近,天囘百川澍。”上句唯“荒”一字平声。宋之问《景龙四年春祠海》:“暖气物象来,周游晦眀互。”上句唯“来”一字平声。宋之问《游法华寺》:“感真六象见,垂兆二鸟鸣。”上句唯“真”一字平声。宋之问《自洪府舟行直书其事》:“贵身贱外物,抗迹远尘轨。”上句唯“身”一字平声。宋之问《自洪府舟行直书其事》:“百越去魂断,九疑望心死。”上句唯“魂”一字平声。这些诗句的下句或上句都没有三平声相承。
[5]如五言诗律的基本平仄格式,b型句:平平平仄仄,A型句:仄仄仄平平,a型句:仄仄平平仄,B型句:平平仄仄平。b拗型句:平平仄平仄,B拗型句:仄平平仄平。都不存在四字仄声的情况。除非非常极端的情况,如a型句如果第三字当平而用仄,则成为仄仄仄平仄,成为四字仄声。即使这样,也不允许下句三平声。
[6]王利器《文镜秘府论校注》以为“此‘八种’为‘六种’之误”。
[7]王利器《文镜秘府论校注》持此说,说:“窃疑此文之‘于公义’即‘于公异’音近之讹,考其时 在建中、贞元之间,元兢与于公异或相值也。”
[8]日人中泽希男《文镜秘府论校勘记》持此说,以为:“(于公)作人名难有合适的解释,‘于’或为‘乎’形讹,‘公’或为‘八’字之讹。如果训作‘莫能识其径路乎,八义藏之箧笥云云’,不会是勉强的。‘八义’即前所说‘八种切对’。”
[9]以上据王新华《避讳研究》,齐鲁书社,2007年。
[10]这方面已有一些论文论及这一问题,如曹文彪《论诗歌摘句批评》(《文学评论》1998年第1期),张伯伟《摘句论》(《中国诗学研究》,辽海出版社,2000年)。
[11]萧统《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昭明太子集》第4卷。
[12]萧纲《答张缵谢示集书》,《梁简文帝集》,《汉魏六朝百三家集》第82卷上。
[13]萧子显《自序略》,《梁文纪》第11卷。
[14]事见《旧唐书·高宗中宗诸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