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翀教授的一些疑问,有的前文已作了回答。其他一些疑问,也就容易作出解释了[50]。
关于西村兼文编写《增补续群书一览》解题所录《文笔眼心抄》序文与山田永年氏根据原卷所作翻刻序文有的文字不合。据前述小西甚一的描述,《文笔眼心抄》抄卷乃一长卷,仅据卷首序文部分文字,很难对全部长卷作出判断。既就序文部分而言,解题时抄录序文有些文字有误,也并非不可能。即就陈翀教授所引林若树《西村兼文逸话》及《若树随笔》,也说这是“大师之后之笔”,而西村兼文伪称为大师笔,没有一字说到西村兼文作伪时有一个自己先写作的文章底稿。所以,说西村兼文解题抄录《文笔眼心抄》序文时,只能根据自己所留下的文章底稿,应该是臆想的成份居多。就算西村兼文有一个文章底稿,从他作伪的两种方式来看,他所据也是真品。
关于书之异名“文笔肝心抄”。空海确实多用“肝心抄”作为他所撰佛教经疏的书名,但并不妨碍他用“文笔眼心”作另一书名。因为《文笔眼心抄》毕竟不是佛教经疏。而且空海所用书名初看就常常让人费解。“文镜秘府论”这一书名就是如此。他可以用“文镜秘府论”这一初看难解之词作一书名,就有可能用“文笔眼心抄”作另一书名。一些古籍书目确实载录了“文笔肝心抄”的书名,但另一些古籍书目也有“文笔眼心抄”的书名。古籍书目在传抄转录过程中文字有异,也并非异事。仅据书名有异,而断定《文笔眼心抄》的内容均为西村兼文所杜撰,恐怕言过其实。
关于抄录《文笔眼心抄》的一些材料。心觉《悉昙要钞》以“文笔眼心”为题抄录《调四声谱》之后,确实紧接“或云奇琴精酒”和“又云徘徊窈窕”云云两段文字。但这并不意味着《悉昙要钞》所据《文笔眼心抄》原文就是《调四声谱》之后紧接“或云奇琴精酒”云云两段文字。熟悉的人们都知道,日本悉昙学者常用摘录式的办法编撰悉昙学著作。他们常常将本不连贯的文字紧相连接,摘录编抄。他们着重抄录与悉昙学有关的文献论述,常常片段式地抄录。连接抄录,并不意味着原文也是连贯一体。至于“秘府论云元氏曰”以下,既然首言“秘府论云”,所据显然不再是《文笔眼心抄》,据此而认定《文笔眼心抄》为伪书,根据是不足的。
至于东寺观观智院金刚藏本所录题为“文笔眼心云”的文字。“正纽”后“凡四声为正纽”,“傍纽”后“双声是也”的注文,显然是概括原文,与原文文字稍有异,不足为怪。只是简录“正纽”和“傍纽”,并未详述,“正纽”在“傍纽”之前,与今存山田家本《文笔眼心抄》顺序有异,也可以理解。至于“或(书)云略音有三种”云云以下几大段文字,既然已改称“或(书)云”,说明所录为另一书,与《文笔眼心抄》已全然无关,不能看作《文笔眼心抄》的佚文,今本《文笔眼心抄》没有几段文字,完全是正常的。据此认定《文笔眼心抄》为伪书,显然缺乏根据。
注释
[1]主要有:《辨伪存真:〈文笔眼心抄〉古抄卷献疑》(刊于《域外汉籍研究集刊》第八辑,2012年),《空海〈文笔肝心抄〉之编纂意图及佚文考》(刊于《域外汉籍研究集刊》第十辑,2014年)。
[2]说见前引《辨伪存真:〈文笔眼心抄〉古抄卷献疑》。
[3]中泽希男《文镜秘府论札记》,《斯文》第十六编第七、八、十号,第十七编第二号,1934年—1935年。
[4]小西甚一《文镜秘府论考·研究篇上》,日本京都:大八洲出版株式会社,1948年,笔者《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中华书局,2006年)第1936页—1937页。
[5]《辨伪存真:〈文笔眼心抄〉古抄卷献疑》。
[6]《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第1976—1978页。
[7]分别见于《文镜秘府论》东卷《二十九种对》之“第八双声对”和“第九叠韵对”,以及山田本《文笔眼心抄》之《二十九种对》之“八双声对”和“九叠韵对”,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第740页、745页和第2021页、2022页。
[8]小西甚一《文镜秘府论考·研究篇上》,笔者《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第1937页〔校注〕有转引。
[9]分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319页、1320页和1987页。
[10]分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308页、1338页、1339页、1340页、1347页、1348页、1361页、1362页、1363页和2008页、2010页。
[11]《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368页—1369页。
[12]《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369页。
[13]《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405页—1414页。
[14]《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394页。
[15]西卷序《论病》:“洎八体、十病、六犯、三疾。”可知。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888页。
[16]见《诗中密旨》,参张伯伟《全唐五代诗格汇考》(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诗中密旨》旧题王昌龄撰,此虽未必,但当时却当有此内容。
[17]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347页校记[三]。
[18]说见陈翀教授《辨伪存真:〈文笔眼心抄〉古抄卷献疑》。
[19]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954页。
[20]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004,1011页。
[21]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348页校记[五]。
[22]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413页校记[一]。
[23]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435页校记[一]。
[24]分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84页,156页,479页,510页,689页,725页,745页,777页,956页,980页,1005页,1012页。
[25]分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365页,371页,374页
[26]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984页。
[27]殷璠《河岳英灵集叙》谓:“夫能文者,匪谓四声尽要流美,八病咸须避之,纵不拈二,未为深缺。”参《唐人选唐诗新编》,又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553页。
[28]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989页。
[29]关于交鏁韵,拙著《文镜秘府论研究》(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五章第四节有专门分析,可参看。
[30]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2012页。
[31]以上分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2032页,2035页,2037页,2040页。
[32]如中泽希男(《文镜秘府论“文二十八种病”解说》,《大正大学学报》第30、31辑合,1940年)及小西甚一(《文镜秘府论考·研究篇(下)》,大日本雄辩会讲谈社,1951年)均以为刘滔以叠韵为傍纽。二家之说拙著《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035—1036页有载录,可参看。
[33]《文镜秘府论》西卷《文二十八种病》“第七傍纽”引《四声指归》引滔说,谓若五字中已有“任”字,其四字不得复用锦、禁、急、饮、荫、邑等字,以其一纽之中,有金、音等字,与“任”同韵故也。“锦、禁、急”为见纽上去入声,“饮、荫、邑”为影纽上去入声。“任”为日纽平声,与“锦、禁、急”及“饮、荫、邑”一纽的平声字(金、音)均为侵韵,异纽异声而韵母相同,故傍纽病。又,西卷《文二十八种病》“第七傍纽”引或曰:“傍纽者,据傍声而来与相忤也。然字从连韵,而纽声相参,若金、锦、禁、急,阴、饮、荫、邑,是连韵纽之。若金之与饮、阴之与禁,从傍而会,是与相参也。如云:‘丈人且安坐,梁尘将欲飞。’丈与梁,亦金、饮之类,是犯也。”金、锦、禁、急和阴、饮、荫、邑均为四声一纽,,平上去入四字之韵分别共为侵、寝、沁、辑韵。其中金之与饮、阴之与禁,分析为平声和上声,平声和去声,相傍之纽,异纽异声而同韵。又:“丈人且安坐,梁尘将欲飞。”丈为澄纽上声养韵,梁为来纽平声阳韵,都有韵母“iang”。同样是相傍之纽异声而同韵。关于刘滔的傍纽之说。拙著《文镜秘府论研究》第七章第一节有详述,可参看。
[34]这原因,日本中泽希男以为三转韵诗例李白《赠友人》诗包含交鏁韵,也许因此认为即使不加交鏁韵也可以,见氏著《冠注文笔眼心抄补正》,日本《群马大学纪要》21卷,1971年,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989页注1。
[35]参拙著《文镜秘府论研究》第三章第二节。
[36]中泽希男《文镜秘府论札记续记》即提出此说,《群马大学纪要人文科学篇》第4、5、6卷,1955—1957年。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899页。
[37]六犯:《文镜秘府论》三宝院本以及天海藏本“第二十三支离”条空白处注:“《诗式》六犯:一犯支离,二犯缺偶,三犯相滥,四犯落节,五犯杂乱,六犯文赘。”“第二十九相重”条页边空栏注:“四声指归云又五言诗体义中含疾有三:一曰骈拇,二曰枝指,三曰疣赘,异本。”可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154页校记[二]及1179页校记[九]有载录,又《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905页注28和注29有解释,可参看。
[38]中泽希男《文镜秘府论札记》(《斯文》第16编第7、8、10号,第17编第2号,1934—1935年)、吉田幸一《“文二十八种病”考》(《日本文学史上的文学论》,东洋大学出版部,1943年)持前说。小西甚一《文镜秘府论考·研究篇(下)》持后一说,《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901页—902页有载录,可参看。
[39]此说小西甚一《文镜秘府论考·研究篇(下)》有详细分析,《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902页—904页有载录,可参看。
[40]见其《文镜秘府论札记续记》,其说《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901页有载录,可参看。
[41]参分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935页和1938页—1939页。有关描述,下文将要引述。
[42]本文所引庄司浅水《赝本物语》,均转据陈翀教授《辨伪存真:〈文笔眼心抄〉古抄卷献疑》,不再另注。
[43]转据陈翀教授《空海〈文笔肝心抄〉之编纂意图及佚文考》。
[44]引文见《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935页。
[45]《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938页有载录,可参看。
[46]前一材料原载森铣三、肥田皓二、中野三敏整理《林若树集》,日本书志学大系28,青裳堂书店1983年版;后一材料原稿为林若树手写真迹,其影印被收入《若树随笔》,日本书志学大系29,青裳堂书店,1983年版。两段材料均转引自陈翀教授《空海〈文笔肝心抄〉之编纂意图及佚文考》。
[47]小西甚一下面这段描述对于《文笔眼心抄》的辨伪也很重要,亦详录如下:“本文全为墨书,卷首到目录终了为行书,第二叶以下转为草体,书风为没有和风的纯草,毫无疑问,这是平安时代初期的实物。永年氏所谓‘书法超妙纸墨俱古’是确实的。奈良时代到平安初的墨迹大体就是这样,多存有王羲之的书风。行体为神龙半印本和张金界奴本等诸模系‘兰亭叙’,草书旨趣近于‘十七帖’。东晋草书有些是篆书的变形,有很多用后世草书难以规范的奇古字体,《眼心抄》的草书如永年氏所说‘有古字有异体字’,但这好像从王羲之和王献之的字体可以训释。例如,四十四例中‘古人云采于正始’的‘采’字,和‘十七帖’‘可得果当卿’的‘果’同字,若从《眼心抄》的本文不能训‘采’,永年氏的释文训‘采’,《秘府论》诸本均作‘采’,从文意看,永年氏的训释是正确的,但《眼心抄》确实作‘果’字。其次,‘皆须任思自起意先’的‘先’字,《秘府论》作‘欲’字,但《眼心抄》是‘先’(或训‘兔’),决不是‘欲’。这一处,‘十七帖’‘要欲及卿在彼’,‘欲摸取当可得不’等处的‘欲’字和‘先’字极易混淆,由此推测,当如《秘府论》作‘欲’字。又,‘上句达下句怜下对也’的‘达’,《秘府论》作‘爱’。而‘十七帖’‘足下保爱为上’的‘爱’字和同帖的‘答其书可令必达’的‘达’字近似。因此,这也当是把《秘府论》的‘爱’字写作了‘达’字。又,‘有以见贤人之志号’的‘号’字,《秘府论》作‘矣’。‘十七帖’‘心以驰于彼矣’的‘矣’字,容易和‘号’字混淆,因此,这也当是‘矣’字。在确认《眼心抄》本文性质方面,这都是重要的基础。”见《文镜秘府论考·研究篇(上)》,《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1938页—1939页有载录,可参看。
[48]参《文镜秘府论汇校汇考》第28页。
[49]陈翀教授《辨伪存真:〈文笔眼心抄〉古抄卷献疑》:“在取影印本细作浏览的过程中,笔者发现其笔力无劲、文字呆滞,感觉到其定非出自空海之手。”
[50]下文所引陈翀教授的疑问,均见其著《辨伪存真:〈文笔眼心抄〉古抄卷献疑》和《空海〈文笔肝心抄〉之编纂意图及佚文考》两篇论文,不再另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