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再兴与萎缩(1 / 1)

郭沫若曾做过一个假设:“中国文化在明末就已经与西欧文化接触,假如听其自然发展下去,三百年间,当然可以发展出一个东西来。”[121]周一良也认为:“耶稣会士东来传教,同时带来了当时西方先进的算学、天文、地理等学问和工艺技术。如果这些学问不受阻碍继续传播,发扬光大,中国的历史面貌可能与今天大不相同。”[122]就当时情形而言,中国科学确有进入近代科学阶段的可能性。然而,遗憾的是,就在此时,发生了北京朝廷与罗马教廷之间的“礼仪之争”。对中国西学而言,此次事件可谓不祥之兆。

就在中国发生“礼仪之争”之际,日本幕府下令放宽了汉译西书进口的范围,而汉译西书恰恰是兰学兴起的一个重要契机。如前所述,在洋书缓禁之前,已有不少汉译西书流入日本。缓禁之后,诸如《崇祯历书》《西洋新法历书》《历算全书》《历象考成》《天经或问》等天文历算书籍源源流入日本。至《解体新书》出版前夕,仍有汉译西书输入。明和八年(1771)唐船输入书目总计18种,其中包括《天学初函》中的《西学凡》《泰西水法》《几何原本》《畸人十篇》等。[123]汉译西书的公开传布,大大刺激了日本人对西方科学的兴趣,为吸收西方文化打开了大门。在《解体新书》出版之前,日本人大多是靠这些汉译西书了解西方科学的。汉译西书为西洋科学在日本的普及提供了便利的条件。例如艾儒略的《职方外纪》便是兰学家了解西方世界地理学的必备书,《解体新书·凡例》称“斯书所直译文字,皆取汉人所译西洋诸国地名,而合诸和兰万国地图相参勘,集以译之,旁书倭训以便读者也”。[124]由于德川吉宗实行书籍缓禁政策,当年被驱逐的南蛮文化中的南蛮科学重新被请回日本。换言之,中国西学为日本兰学的发展提供了知识上的储备。

在中国,西学反而因康熙的后继者雍正、乾隆对西方科学缺乏热情而急剧萎缩。1774年杉田玄白出版了象征兰学兴盛标志的《解体新书》。而就在这前一年的1773年,耶稣会被解散,致使中西文化交流也成无水之源。这两个年份所发生的上述事件是继1720年之后,为西学衰落和兰学兴起的又一个重要的阶段性标志,甚至可以说最终预示了中日两国近代的命运。

历史进入18世纪90年代。1792年,俄国使节拉克斯曼为要求通商而来到日本。幕府老中松平定信做出了积极的反应,亲自指派官吏广泛搜集洋书,以学习西方之“理”,由此产生了民族危机感。再看1793年发生在中国的事件。英国政府为把中国纳入其世界贸易体系,派使团前来北京。7月,英使马嘎尔尼乘“狮子号”军舰于大沽登陆,9月在避暑山庄谒见了乾隆皇帝,献上洋枪和当时英国首号巨舰的模型,之后提出了关于通商的六项要求。对此,乾隆的答复是:“天朝抚有四海,万国来朝。尔国王惟当永矢恭顺……共享太平之福。”[125]可见,乾隆对英国的外交意图了无所知,英使递交的国书被看作是“贡表”,而上述礼物则被称为“贡品”。在乾隆眼里,英国是同所有传统夷狄番邦同等的朝贡国,并没有察觉到第二轮西欧冲击已经开始。

在这次历史性考验面前,日中两国的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当然,其结果也是不言自明了。正如郁达夫曾经精辟地指出的那样:“生于忧患,死于逸乐,这话确是中日两国一盛一衰的病源脉案。”[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