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全球化的进展,区域合作、一体化也在加速进行,并构成了走向全球化的实际内容和基础,以往的那种区域一体化会妨碍全球化的观点已显得苍白无力。区域合作的加强,意味着区域内的国家关系已不是单纯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区域内的问题往往不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因此在处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时,还必须兼顾地区利益,与区域内的相关各国协调进行。同样,今天的中日关系已不单纯是中日两国间的关系,而是东亚中的中日关系,两国间有关问题的处理将涉及区域内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利益,而区域内其他国家或地区间的问题也势必对中日两国产生影响。这一认识是随着近十年来东亚区域合作的实践逐步加深的。
(1)区域合作机制的形成。1997年夏,以泰铢暴跌为导火索,东亚卷入一场金融危机。除泰国外,印尼和韩国也遭受沉重打击。其影响迅速波及整个地区的经济、政治与社会。
金融危机爆发后的1997年12月,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举行了东盟成立30周年纪念庆典,中日韩领导人应邀出席东盟9国非正式会议,就稳定货币、亚欧对话、强化区域经济合作等问题交换了意见。东亚各国首脑齐聚一堂,这在东亚历史上尚属首次。
翌年12月,第二次东盟和中日韩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在越南举行,会议的主要议题是通过加强区域合作摆脱金融危机。中日两国拿出的具体支援方案是,日本承诺提前实施借款总额相当于300亿美元的“新宫泽构想”,中国则表示尽管危机发生后中国的出口压力增大,但人民币不会贬值。此次会议后,东亚领导人会晤形成定制,成为区内各国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协商、合作的平台。
第一次东盟和中日韩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以来,地区合作机制逐步建立,其主要内容可归纳为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是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非正式会议。通过该地区各国首脑的会晤,就地区合作的基本方针、方法等进行协商。从1997年到2005年,会议由东盟成员国轮流每年举办一次,现已举行了九届。
其二是三个10+1,即在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召开期间,东盟各国首脑分别与中、日、韩首脑举行会谈。另外,2003年12月,在东京还召开了日本与东盟特别首脑会议。
其三是中日韩首脑会议。1999年第三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召开之际,在日本首相小渊惠三的提议下,中日韩三国首脑举行了首次非正式早餐会,开辟了三国交流意见、讨论合作的重要渠道。
其四是部长会议。这是按照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决定的方针,落实区域合作的各项部署而举行的部长、副部长、局长级高官会议,协商的内容包括外交、安全、财政、经济、农林水产、旅游、劳动、环境、卫生、信息等各个领域,从而在实务层面切实推进了区域合作。
其五是相关组织及其活动。相对于政府间的合作,“第二轨道”的非政府组织活动亦引人注目。在韩国总统金大中提议下创立的东亚展望小组(East Asian Vision Group E**G)、东亚研究小组(East Asian Study Group EASG)、东亚论坛(East Asia Forum EAF)、东亚思想库网络(Network of East Asia Think Tanks NEAT)、东亚综合人力资源开发项目(Comprehensive Human Resources Development Program for East Asia)等,研究活动活跃。其区域合作研讨会及相关报告为区域峰会的决策提供了重要参考。
(2)区域合作的成效与中日两国的对应。第一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召开以来历时九年,区域合作的急速进展超出了人们的预想。
在10+3框架下达成一致意见的多项协议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99年12月在菲律宾召开的第三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通过的《东亚合作联合声明》。声明中划时代地囊括了区内贸易、投资、金融、社会开发、人才培养、科技开发、文化、开发合作、政治和安全等各个方面的合作内容。按照声明中达成的共识,部长会议成为惯例,各领域的地区合作得到切实推进。清迈协议的签署,不仅在地区金融合作方面达成一致意见,并且首次建立了整个地区的相互支援体制,意义深远。
第二轨道的非政府组织活动令人瞩目。东亚展望小组(E**G)于2001年第五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上提交了题为《走向东亚共同体:一个和平、繁荣和进步的地区》的研究报告并被会议采纳。报告中提出57项建议(主要的建议有22项),并首次提出构筑“东亚共同体”的区域合作长期目标。东亚研究小组(EASG)则于2002年向东亚领导人会议提出了包括17个短期目标和9个中长期目标的区域合作研究报告,并被会议所采纳。
迄今为止,区域合作所取得的成果是令人鼓舞的。截至2000年,全世界建立了各类自由贸易区100余个,唯独中日韩三国没有加入任何区域合作协定。但是其后东亚区内自由贸易区的建立加速,短短几年,区内已签署了数个自由贸易协定,更多的区内双边或多边自由贸易区谈判正在进行中。与此同时,区内经济一体化的进程加速,经济上的相互依存度迅速提高。22年间,区内贸易额增长11倍,区内贸易比率从1980年的出口33.9%、进口34.8%,扩大为2003年的出口50.5%、进口59.7%,即便与EU的61.4%、63.5%和NAFTA的55.4%、39.9%相比,这也是很高的比例。[4]同期,区内投资增长了26倍。[5]这些都如实地反映了区域合作蒸蒸日上的景象。
与东亚地区合作的步调相一致,中日韩三国与东盟的双边合作也在切实推进。在第五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期间,中国与东盟达成建立自由贸易区(FTA)协议,计划10年内与原东盟六国、15年内与东盟的其他四国实现自由贸易。此后2004年1月1日,中国提前实施“早期收获”计划,于2005年7月20日对东盟的进口货物单方下调关税。此外,中国还先后与东盟签署了《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中国—东盟关于非传统安全领域合作联合宣言》《南海各方行为宣言》《面向和平与繁荣的战略伙伴关系联合宣言》《农业合作谅解备忘录》《大湄公河次区域便利货物及人员跨境运输协定》《政府间电力贸易协定》。此外,中国还正式加入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
2002年,日本与新加坡缔结自由贸易协定,其后又与东盟签署了《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框架协议》。2003年12月,日本在东京主办了日本和东盟特别首脑会议,双方就经济、政治、安全方面的合作达成协议,会上发表了《东京宣言》和《行动计划》。目前,日本与韩国、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国就缔结自由贸易协定仍在进行谈判,在东亚区域合作的大背景下,中日韩三方合作也取得了一定成果。2003年10月13日,根据中方提案,三国领导人发表了《中日韩推进三方合作联合宣言》。宣言制定了三国合作的框架、原则和发展方向,将贸易投资、信息通信、环保、防灾救灾、能源、金融、科技、旅游、渔业资源等九个领域列为优先合作领域,决定加强人员交流及文化、教育、人力资源开发、新闻媒体、公共卫生、体育等领域的合作,在打击恐怖主义、海盗、贩卖人口、传染病、海啸、毒品犯罪、国际犯罪等领域加强合作,在三国军事人员交流、合作解决朝鲜核问题上也取得共识。[6]三国签署如此内容广泛的协议是前所未有的。2004年11月27日,三方委员会于老挝通过《中日韩合作进展报告》,高度评价了三国自发表《联合宣言》以来在各领域的合作。[7]此外,三国自由贸易区构想也被提了出来。
(3)区域合作的新课题与中日两国的使命。2001年的第五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采纳了东亚展望小组提交的《走向东亚共同体》研究报告,决定将报告中提出的“和平、繁荣、进步”理念作为建设共同体的基准,并在共同体的原则即开放性、透明性和包容性上取得一致看法。关于未来的东亚共同体基本框架,会议认为应参照欧盟的经验,最终建成一个包括经济共同体、政治安全共同体和社会文化共同体为主要内容的合作体制,从而描绘了一个前途光明的东亚共同体的未来。毋须讳言,围绕着能否构筑东亚共同体的问题,还存在着尖锐对立的看法。[8]本文所要明确的观点是,把理想和现实完全对立起来的议论是缺乏建设性和前瞻性的,区域合作既需要有一个长期展望的崇高理想和目标,也时刻不能忘记要尊重客观实际,从眼前做起,从基础做起,以期积石成山,集腋成裘。
从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角度来探讨东亚区域合作所面临的课题时,中日之间有着许多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共同话题。
贸易、投资、货币、劳动等经济领域的合作存在广阔的空间。现实中,东亚区域各国的贸易投资壁垒因国而异,若撤销这些壁垒,将会有力地推动贸易投资的发展。贸易投资的扩大与资源的有效利用密切相关,通过规模经济效应,必将促进经济发展,这一观点得到了有关自由贸易区计量分析结果的支持。[9]在金融合作方面,清迈协议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今后道路虽然漫长,但合作的领域相当广阔,人民币、日元在稳定和促进区域经济发展上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也不能否定将来实现区内货币一体化的可能性。劳动等领域的合作迄今还没有真正展开,劳动力的自由流动还受到严格限制,可以说未来这方面的合作潜力是巨大的,从现在起应该为这种合作创造必要的条件。此外,能源合作能否进行对于确保区域经济的安全是具有战略意义的。
政治安全领域的合作也许难度更大,但若在这个领域展开合作,各方均会受益。现实中,台湾问题是影响地区稳定的一个潜在性不安因素,朝鲜的核开发则是中日两国乃至区域各国最为关心的紧迫问题。迄今为止,中国在关于朝鲜核开发的六国会谈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10月8日朝鲜进行核试验后,中国发表了自朝鲜战争以来从未有过的措辞严厉的声明,谴责了朝鲜的做法,阐明了中国政府朝鲜半岛无核化的一贯主张。为了实现半岛无核化目标,中日两国在六国协议的框架下进一步加强合作势在必行。除此之外,在打击恐怖主义活动、跨国犯罪、海盗和毒品活动、应对自然灾害等领域,中日两国也有着广泛的合作空间,作为东亚最具实力和影响的两个大国,中日两国的合作程度如何,将直接影响区域政治关系的和谐及安全能否得到保障,对此应该有高度的责任感。
人员、文化的交流是区域合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不同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乃至价值观的理解和包容,是区域合作的前提和基础。中日两国通过各种形式扩大文化、教育、艺术、体育等领域以及青少年的交流,对于改善和加强两国友好信赖关系具有战略意义,并将为地区合作做出表率。
在东亚区域合作问题上,区域领导权问题非常重要且颇为敏感。迄今为止,东盟在区域合作中发挥了领导作用,今后的一个时期,继续支持东盟发挥领导作用将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中日两国应该积极参与、策划和推进区域合作,并与领导权保持一定距离,这将有利于缓解区内其他国家的疑虑。但是,从长远看,本地区人口或GDP占绝对优势的中国和日本迟早要在地区事务中发挥某种领导作用,关键是从现在起必须努力创造让整个地区信任、放心的条件和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