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南学派
在镰仓和室町时代,儒学主要流播于京都的公卿、博士和五山禅僧间,形成所谓京学博士派和京学五山禅僧派,即儒学主要在中央地带传播。此外,与京都五山相对,镰仓也有五山,还有足利学校和金泽文库,儒学在关东的一角也深深扎下了根。不过,在室町时代后期,尤其是“应仁·文明之乱”后,战乱频发。博士家学者和禅僧们为逃避战乱带来的不安与贫困,纷纷离开京都,去依附地方大名和武将,于是,儒学逐渐普及于地方。
就博士家来说,在镰仓时代就已出现流往地方的现象。不过,流往地方的人不是博士家的嫡传,而是以那些即使留在京城也不能继承博士官职的博士家庶流为主。“应仁·文明之乱”后,京都几乎化为灰烬,太政官厅旧址成为农田,大学寮只剩下土坛,种了两棵树以代表孔庙。博士家在京都丧失谋生之路,于是不论嫡传还是庶流,都不得不避难地方。如上节所述,明经博士清原家的嫡传清原宣贤于享禄二年(1529)从京城前往能登,在能登守护大名畠山义总的府邸讲解《蒙求》。讲座从六月下旬开始,到八月初为止,共举行24次。翌年,宣贤又到能登,讲授《中庸章句》和《孟子赵注》。享禄五年(1532),清原贞贤到若狭小浜的栖云寺讲授《孟子》。享禄十四年(1545),71岁的宣贤去越前,并在一乘谷附近建私宅,为当地人讲《古文孝经》和朱熹《大学章句》《中庸章句》等,并终老于此,享年76岁。由于宣贤离开了京城到了地方,便从博士家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讲解新注相当自由。如上节所述,宣贤的讲说虽仍采取新、旧注折衷的态度,但已明显倾向于新注,即倾向宋学。除宣贤外,文章博士菅原家的菅原章长和菅原长淳也分别到过越前和丰后。
图42 《古文孝经》(复制)
“应仁·文明之乱”后,一些禅僧也离开五山,在地方建禅寺,讲宋学,并以他们为中心,形成儒学的所谓“萨南学派”和“海南学派”。
萨南学派的活动中心在九州的萨摩和肥后。其开创者是禅僧桂庵(1427—1508)。桂庵9岁时进京入南禅寺,除参禅外,还师事禅僧惟正、景召学习朱熹的《诗集传》和《四书集注》。16岁剃度,后返回故里,住在长门赤间关(今山口县下关市)的永福寺。应仁元年(1467),41岁的桂庵随将军义政的遣明使赴明。1468年在北京受到明宪宗接见。后在苏杭一带游学7年左右。桂庵擅长汉诗文,并与苏杭贤大夫过从甚密。桂庵受明儒宋学的熏陶,读《尚书》用南宋蔡沈《尚书集传》,讲“四书”则用元代倪士毅的《四书辑释》和曹端的《四书详说》。文明五年(1473),桂庵返日。当时,正值“应仁·文明之乱”激战方酣,细川氏与山名氏在京都争雄,五山亦遭战火。因此桂庵离开京都,先后在石见(今岛根县)和长门永福寺短暂停留,后来渡海到九州。文明九年(1477),桂庵受到守护大名菊池为邦和菊池重朝父子的欢迎,来到肥后。桂庵向菊池父子介绍游明的见闻,他借用当时明人中流行的一句话“不宗朱子元非学,看到匡庐始是山”,说“宋朝以来,儒学如果不以晦庵为根据,学问就是不对的。因此,儿童走卒都会背诵这句话。汉以来儒者虽然很多,但都以晦庵为宗,就像山虽然有很多,但匡庐山集众山之美于一体”,[14]劝菊池父子学习宋学。
文明十年(1478),萨摩守护大名岛津忠昌慕名邀请桂庵,桂庵接受岛津氏的聘请,辞别肥后来到萨摩。此后,桂庵便一直在萨摩授徒讲学,直至1508年六月去世,享年82岁。桂庵最应称道的功绩是,经他的促进,萨摩的重臣伊地知重贞刊行了朱熹的《大学章句》。这是日本刻印宋学著作的嚆矢。在此之前,镰仓幕府的将军和执权也曾多次刊书,但多系佛经。京都五山的禅僧也曾刊书,被称为“五山板”,亦皆是禅书,未及儒典。日本刊行儒典始于元亨二年(1322)三论宗僧侣悦堂素庆刊刻《古文尚书孔氏传》,此后还有一个叫元澄的僧人在正中二年(1325)刊行《春秋经传集解》。最有名的是正平十九年(1364)堺的居士道佑刻《论语集解》,也称“正平板论语”。不过,它们都是古注书。伊地知重贞刊行的《大学章句》,又叫“文明板大学”。因需要者甚众,这本书屡屡印刷,十年余后,刻板磨损而不可用。于是又于延德四年(1492)重新制板再印,称“延德板大学”。以后,虽也有清原宣贤刊印的“天文板论语”和长州守护大名大内氏刊印的“大内板”,但都比萨摩的“文明板”和“延德板”迟40—50年。
图43 正平板《论语》
桂庵虽是禅僧,但因是在偏远的九州,便从五山学风中解放出来,极力鼓吹宋学新注。佐藤一斋曾这样评价桂庵,说他“身披禅衣,心服阙里(孔子的住所)”。[15]这确实道破了桂庵阳禅阴儒的本质。桂庵在萨摩讲学31年,其学徒除大名菊池氏、岛津氏,及其重臣鸟取政秀、伊地知重贞、平山忠康外,还有很多禅僧,如月渚、舜田、郁芳、云梦等。桂庵的门人又秉承师说而授徒,致使“国都顷兴仲尼之道,移东鲁之风”,儒学在九州一带相当普及。[16]
桂庵死后,文之成为萨南学派的中心人物。文之曾受当时到萨摩的明儒黄友贤的指导,学习周敦颐和二程的学说。文之的学问也是阳禅阴儒,据说:“公及士大夫游其门者,问禅者少,皆受朱注,自此三州(萨摩、大隅、日向)靡然成风。”由于萨南学派的努力,宋学在九州已成学界一大势力。[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