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严修东游日记点注(增订版)(1 / 1)

一位近代教育先驱者的日本考察实录 ——《严修东游日记》序

八九年前,我以研究上的需要,开始系统地阅读清末中国人的访日游记,有幸读到珍藏于天津图书馆的严范孙先生所撰《壬寅东游日记》、《第二次东游日记》和《第三次东游日记》的稿本,并立即被作者笔底展开的历史世界所吸引。依我看,这些日记至少有如下特点:一、由往及返,一日未断,完整性强。二、记录系统翔实,内容十分丰富。三、最重要的一点,记人言事,常关重要,史料价值较高——前两种尤其如此。当我读到这些珍贵的稿本时,一种冲动和责任感油然而生,这就是希望着有朝一日能把它们整理出版,以飨未能一见的读者。现蒙天津图书馆惠允,将《壬寅东游日记》和《第二次东游日记》辑为一册,点注付梓,敬献于学术界,同时也了却自己多年来的一桩心愿。

这里,简单地介绍一下日记的主人和日记的背景也许是必要的。

严修(1860—1929),字范孙,天津人。光绪癸未(1883)进士(二十四岁),选庶吉士。后授翰林院编修、国史馆协修、会典馆详校官、各直省乡试试卷磨勘官。1894年(光绪二十年),被任命为贵州学政(三十五岁)。此年正值甲午战争爆发,在他走马上任的途中,战争失利的消息犹如鸦噪马头似的,一直跟随着他,而战争的严酷结局又不啻春日惊雷,震撼了包括他在内的一批头脑清晰的知识分子。在贵州学政任上,三十八岁的严修上书光绪皇帝,奏请开设“经济特科”。即凡于内政、外交、算学、译学、格致、测绘等方面学有专长者,经推荐保送,不问身份、资历,均可参加考试,择优录用,等同于“正途出身”。此奏虽经光绪皇帝批准实行,又有张之洞、李端棻等廷臣疆吏广荐人才的响应,但未及考试,就发生了戊戌政变。慈禧下谕,“经济特科易滋流弊,并着即行停罢”。经济特科虽然失败了,但其历史意义有如梁启超所说,乃是戊戌维新“变化之原点”(《戊戌政变记》)。

严修的行动惹恼了不少顽固派人士,包括他的座师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桐,不仅断绝了师生关系,还勾销了他的职务,只挂编修虚名。待到贵州学政任满回京时,他发现自己在翰林院已是无事可干了,遂请假回津。回津两年后,又经历八国联军攻陷京津之乱,严修所受刺激益深,认定非兴学不足以图存,遂坚定了走“教育救国”道路的决心。

为了借鉴日本发展教育的经验,遂于1902年率两子自费游日。此次游日历时两月余,以行草小字密密麻麻地写下了《壬寅东游日记》。

回国后的严修,联合同志,殚精竭虑,如救水火般地致力于改良旧式教育和创办新式学堂。在他的主导和积极推动下,至1904年3月,已在天津兴办学堂十余所。严修在天津兴办新式教育的成就,引起了直隶总督、参与政务大臣袁世凯的注意。应当说,当时的袁世凯虽然名声欠佳,却还是一个颇有作为的官僚,他致力于西学的引进,使直隶省在兴办新式教育、科技、实业、军事诸方面都走在全国的前列。1904年5月,袁世凯任命严修为直隶学校司(后改学务处)督办,负责全省的教育改革事宜。

严修本意,先赴日考察而后就职,袁世凯则坚持先就职而后考察。于是,5月9日就职,5月21日便偕张伯苓等匆匆扬帆出海了。严修再一次地参观日本各级各类学校,尤其留意于研修教育行政。此次考察先后也历时两月余,又以行草小字密密麻麻地写下了《第二次东游日记》。

上述即为两种东游日记的背景。

此后,严修在直隶学务处任上不足两年,于1905年12月学部成立时,即被调任为学部右侍郎,翌年转任左侍郎。1910年(宣统二年),以不见容于摄政王载沣而奏请开缺,不复出,但矢志教育终其生不渝。严修一生对中国教育的近代化多所贡献;今日犹荣的南开大学、南开中学和第二南开中学(原南开女中),既是他和张伯苓心血浇灌的不败花朵,又是他们献身教育事业的永恒纪念碑。

《严修东游日记》具有多方面的史料价值。

以日本史而言,它比较翔实地记录了明治三十年代日本教育的实况,包括学校的学制、定员、经费、课程设置、教学法、教学设备等各个方面情况。其中有关课堂教学的记述可能最有意义,因为,其他方面的资料在他所记述的各个学校的档案中有可能查知,但他对九十多年前的某些学校课堂教学的生动场面所作的摄像式描绘却未必能为今人所尽知。其次,严修在日本接触到不少名人,如大隈重信、近卫笃麿、长冈护美、井上哲次郎、根津一、伊泽修二、高田早苗、镰田荣吉、鸟尾小弥太、千家尊福、内藤虎次郎、高木兼宽、手岛精一、正木直彦、狩野亨吉、冈本监辅、细川润次郎、下田歌子、嘉纳治五郎、成濑仁藏、久保田让、松浦镇次郎、辻新次、户水宽人、梅谦次郎、穗积八束、田尻稻次郎、宫岛诚一郎、青柳笃恒、藤泽南岳、河村善益、阿部房次郎、春木义彰等等,并对其中的一些人记录了言行和印象,这些也都是有用的资料。此外,东游日记中对日本人士以“兴亚论”为号召对中国人进行“民间外交”,也有一定的涉及,值得关注和研究。

以中国史(尤其中国近代教育史)而言,其史料价值也较高,如我们在日记中可以看到,严修如何系统地观摩日本的教学,又如何系统地听讲教育行政,并如何考虑将这些加以引进的具体过程。不妨说,直隶省新式教育的不少制度和举措源自日本,当严修后来主持学部日常工作时,又使其大而广之,推向全国。

以中日文化交流而言,有两方面的资料值得注意,一是中国在日留学生的情况,一是聘请日本教习的情况。日记中涉及的留学生,其后成为有名人物者不在少数,如范源濂、陈独秀、陈宝泉、陶孟和、章宗祥、曹汝霖、杨度、张孝栘、何燏时、金邦平、钱稻孙、权量、邢赞廷、李士伟、张一鹏、江翊云、王桐龄、蒋伯器、陈哲甫、张良弼、高步瀛等等。书中有关留学生的学习、活动、言论、费用等方面均有所反映。关于聘请日本教习的资料更属不可多得,如严修与直隶省学校司顾问渡边龙圣数次研究教习人选、月薪、旅费以及推荐、应聘等情况,都有着相当具体的记载。

再有,本书对日本和日本人发表了不少观感,所以也是研究清末中国人的日本观和日本人观的好资料。

最后,本书更是研究严范孙其人及其教育思想发展的珍贵史料。点注者在研读本书的过程中,看到他有时四点半起床,一天奔波数处参观、听讲,最后在日记上写着“余体不适”“余疲惫不能支”时,每每潸然泪下。这位中国近代教育先驱者的筚路蓝缕之功,作为后人,我们应予发扬光大。

《严修日记》稿本(计八十四册,十三函)现珍藏于天津图书馆。收入本书的《壬寅东游日记》独立成册,而《第二次东游日记》则含于《甲辰日记》之中。

点注过程中,参考了不少中日有关近代人物的著述和辞书,兹不一一列举。

因水平所限,点注难免有不妥、错误与疏漏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注释

[1]阿部洋先生近著《中国的近代教育和明治日本》,对日本教习有相当翔实而有趣的研究和描述。

[2]《日本教习》日译本书名《清国お雇い日本人》,由竹内实先生监译。

[3]“其一”“其二”标题系笔者所加。

[4]严智惺(1883—1913),字约敏,严修之侄。曾任教于南开学校。1913年病逝。

[5]参阅《张伯苓教育言论选集》,南开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43页。

[6]严修自订、高凌雯补、严仁曾增编、王承礼辑注、张平宇参校:《严修年谱》,文鲁书社1990年版,第165页。

[7]《严修年谱》,第203页。

[8]见本书《严修东游日记点注·壬寅东游日记》(以下简称“壬寅游”)七月初七日条。

[9]壬寅游七月初七日条、七月初九日条、七月初十日条、七月十二日条、七月十三日条。

[10]壬寅游七月初七日条、七月初九日条、七月初十日条、七月十二日条、七月十三日条。

[11]壬寅游八月初二日条。笔者推测,写介绍信的斋藤可能是当时正在天津北洋师范学堂任教习的斋藤保次。

[12]壬寅游八月初十日条。至于写介绍信的平贺、井上,由种种情况判断,可能是时任天津北洋军医学堂总教习的平贺精次郎和时任天津日租界井上医院负责人的井上勇之丞。

[13]严修:《壬子日记》八月初一日条。

[14]见本书《严修东游日记点注·第二次东游日记》(以下简称“二次游”)五月十四日条、六月十二日条。

[15]笔者根据《严修东游日记》前后行文的推断,松本参事官的全名应是松本顺吉。顺便一提,有些文章中指其为松本龟次郎实为误会。松本龟次郎系弘文学院教师,而松本顺吉系文部省官员;此松本非彼松本也。

[16]王守善是本年该校应用化学科毕业的仅有的中国两名留学生之一。见《严修东游日记》第200页。王后来曾出任过驻横滨总领事,驻首尔总领事和驻神户总领事等职。

[17]二次游四月初七日条、五月初七日条、五月初十日条。

[18]壬寅游九月初五日条、二次游五月初十日条。

[19]二次游六月初二日条。

[20]二次游六月初二日条。

[21]二次游六月十五日条。

[22]二次游六月十八日条。

[23]二次游六月十九日条。

[24]二次游六月二十一日条。

[25]伊泽修二是泰东同文局顾问,该书局试图向中国扩展业务,希望得到严修的帮助和合作。见壬寅游八月十一日条、八月十三日条、八月十七日条、二次游四月二十三日条。

[26]二次游六月十四日条。

[27]二次游四月二十四日条、六月十八日条。

[28]严修:《癸卯日记》二月十六日条,十月十六日条,十月三十日条;《甲辰日记》正月二十五日条,二月五日条。

[29]二次游六月二十一日条。

[30]二次游六月二十日条。

[31]二次游六月十三日条。

[32]二次游六月十五日条。

[33]汪向荣:《日本教习》,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102页。此书将伊藤允美误作伊藤充美。

[34]二次游六月十六日条、六月十九日条。

[35]二次游六月二十五日条。

[36]二次游六月二十五日条。

[37]芝本为一良又称芝本为一郎。1905年后转而高就京师大学堂师范馆教习(日语),同时在京师第一师范学堂教日语。见汪向荣:《日本教习》,第75、77页。

[38]二次游六月二十五日条。

[39]汪向荣:《日本教习》,第79页。

[40]二次游六月二十四日条、六月二十五日条。

[41]汪向荣:《日本教习》,第80页。

[42]壬寅游七月初九日条、七月初十日条。

[43]二次游六月十四日条。

[44]二次游六月二十三日条。

[45]二次游六月初十日条。

[46]壬寅游七月十六日条。

[47]二次游五月十六日条。

[48]壬寅游七月十二日条、七月十七日条、七月十三日条、二次游六月初九日条、壬寅游九月二十四日条、二次游六月初四日条、壬寅游八月二十九日条。

[49]壬寅游八月十三日条。

[50]壬寅游九月二十五日条。

[51]二次游六月二十四日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