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一开始就是被日本人作为“外国神”来接纳的。[24]也就是说,在日本人眼里,佛和神之间不存在不可逾越的界限。相反,他们逐渐以不同的形式互相接近和渗透,乃至融为一体。奈良时代初期,开始在神社境内附设寺院,出现了由僧尼供奉神祇的神宫寺和别当寺,如气比神宫寺就是有名的一个。而且这种神道与佛教混合组装的神宫寺在全国普遍盛行。从奈良末到平安初,又出现了叫做“神分度者”的非常稀奇的度僧制度,就是把僧侣派往神社,让他们在神前诵经,并特地为神度僧。比如“大比睿神分度者”“小比睿神分度者”“贺茂明神分度者”“春日明神分度者”等都是。850(嘉祥三)年这一年为神度僧达七十人。凡是这一类得度者,名前均有“神”字。
除了派僧为日本的神服务外,还开始给日本神奉加佛的称号,如奉宇佐八幡神为“护国灵验威力神通大菩萨”,奉大己贵、少彦名为“药师菩萨名神”,奉菅原道真为“天满大自在天”,等等。另外,在创建寺院时,还常常把当地的神或与该寺院有关系的神也“请”到寺院内加以供奉,把他们作为寺院的守护神。如京都的太秦广隆寺内供奉了鹿岛、香取等三十八个神社的神灵。
以上这些都是佛教方面所采取的积极向神道渗透的行动,而神道方面也表现出了接近佛教的意图,尤其是宇佐八幡的神官集团,为了得到中央政权的垂青,他们为征伐隼人而在神宫内修建三级塔,安放最胜、法华二经。后来又对东大寺的修建进行积极支持,假托八幡神意,表示“吾神欲助修造大佛”,并让巫女大神杜女(神附体者)受戒为尼。由于一系列向佛教靠拢取悦天皇的行动,使宇佐八幡神宫取得了和伊势神宫并列而具有国家宗庙资格的地位。[25]
神与佛的互相渗透和接近,最后导致了神佛同体说和本地垂迹说的出现。所谓“本地”是指不受时空限制的绝对的佛,所谓“垂迹”是指佛幻化为神出现。意思是说,佛为了普救众生,便以神的面目在各处显现。这样,原本是彼此无涉的佛和神一下子巧妙地联系起来了。本地垂迹说大体是在藤原时代发展起来的。当时佛教各宗中以真言宗势力最大,继之,净土宗也勃兴起来。真言宗的本尊是大日如来,他具有综合统一宇宙的资格;净土宗的本尊是阿弥陀佛,他既主宰一切,又是一切的根源。这两尊最有权威的佛,分别找到了两尊最有权威的神作为自己的化身,即天照大神被认为是大日如来的垂迹,八幡神被认为是阿弥陀佛的垂迹。总之,“本地垂迹”说的发展过程可以归纳为三个阶段:在较早的第一阶段中,神也被看做众生,他们和人一样是佛救助的对象;在第二阶段中(大约在十世纪前后),神被加上了菩萨的称号,并被看做是佛的转世;而到第三阶段(大体在十一二世纪),特定的神被与特定的佛联系起来,并把前者看作后者的化身。[26]这样一来,佛便散发着日本的泥土味。神佛混合一直贯穿在日本的宗教中,以至于明治初年维新政府特地下了神佛分离令,试图将二者判然分离。虽然在表面上有所改变,但在日本民众的心理中神与佛仍有着难解之缘。笔者想顺便指出,中国民众也有着类似的观念,如笔者幼时在家乡河南农村所见,神庙中往往住有和尚,奉祀着“娘娘”之类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