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神话和哲学的关系：在思辨中使用诗歌哲学曾被非常贴切地定义为变老且睿智的神话。直到公元前6世纪，希腊神话才变得足够睿智，可以被称为哲学。大概在那个时候，希腊人开始思考，并以一种哲学的方式来研究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的现象和规律，然而早期关注更多的仍然是物质世界。一踏上这条道路，希腊的思想者几乎一跃就达到了哲学思辨的最高点。

所有早期的希腊哲学家都是诗人哲学家；也就是说，他们以诗文的方式传播哲学，“拖着六音步诗行（Hexameter），就像穿上了浮夸的祭服，行走在他们对抽象概念的论证道路上”。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约前536—前470）是第一位使用散文进行哲学讨论的著名思考者。

385.七贤：先驱者

约公元前6世纪，在希腊的不同地方生活着许多真正的或所谓的具有独创性和智慧的人物，其中有七个人最为著名，他们被称为“希腊七贤”（Seven Sages），在历史上占据了卓越的地位。像世界七大奇迹那样，古代作家对究竟哪七个人应该被列入七贤也没有统一的意见，然而泰勒斯（Thales）、梭伦（Solon）、佩里安德（Periander）、克莱俄布卢（Cleobulus）、奇伦（Chilo）、毕阿斯（Bias）、庇塔库斯（Pittacus）经常被认为是“希腊七贤”。11 所有的说法都认同泰勒斯、梭伦、毕阿斯和庇塔库斯在“七贤”之列。

他们的贡献就是率先将希腊的智识引向哲学思考。他们提出的智慧格言，如“适可而止”（Nothing in excess）等，不胜枚举。

值得注意的是，有几个圣人是僭主或立法者。这绝非巧合，实际上，积极地参与政治生活会激发和加快智力的发展。

就像所谓的“所罗门箴言”（Proverbs of Solomon）一样，七贤提出的箴言和谚语，尽管也包含大量的实践智慧，但仍然不构成哲学本身。因为哲学是对万物因果的一个系统的研究，七贤提出的那些只能算是希腊哲学的入门或前奏。

386.米利都或伊奥尼亚哲学家

这些哲学家所秉持的一个共同的原则是，物质和精神是不可分割的；或者换句话说，万物皆有灵。这种万物有灵的概念将有助于我们理解希腊神话，将会让我们记住，所有树木、河流、泉水、云、星辰以及所有物体都有思想和意志。

哲学家们认为可感觉的物质是永恒的，创造和消灭它们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有灵的万物都以四种形式出现，即火、气、水、土，也就是著名的“四大元素”1 （Four Elements）。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是由这四元素构成的。但是，关于四个元素中的哪一个才是本源，也就是说，由哪个元素衍生出了其他三个元素，哲学家们并没有统一的看法。因为希腊人的思想在达成统一之前绝不会停止。泰勒斯认为水是第一元素，阿那克西米尼则坚持认为是气，而赫拉克利特则认为火才是第一元素。2

通过第一元素的稀释和浓缩产生了所有其他的元素。（这一概念有点像现代天文演化理论，认为是从一个原始的无限膨胀的气态星云，通过连续的凝缩而产生了各大行星上的空气、水和固体岩石。）雨是被简单凝结的空气。当在祭坛上焚烧的时候，木头和祭品的血肉只是变成了火（乙醚），最终都会自然而然地回归到自己的原本的领域——天空。这一哲学概念有助于我们了解古代祭祀的基本理念。诸神对这些献祭感到高兴，因为这些都会转换成火或者以太，能直接被神灵们作为食物摄入。

1 起初只有三个元素：气、水和土。火被简单地认为是一种精妙的气。古代哲学家们的这些元素涵盖了现代化学的70多种元素。

2 古代哲学家用的术语“火”指的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以太”（源于希腊语aithelv，意为“燃烧”）。以太或火会在气上面形成一个球体，火包围着气，就像气包围着土一样。

387.毕达哥拉斯

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约前580—前500）出生在萨摩斯岛，因而又被称为“萨摩斯圣人”（Samian Sage）。他后半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意大利南部的克罗顿（Croton）度过，在那里他创建了一个著名的兄弟会。那是一种道德改革联盟，其特点是有一些禁欲倾向，对政治事务和当时的思想产生了广泛而重要的影响。

不知什么原因，毕达哥拉斯的个性给后来一段时期的想象力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也成了神话或传说的主题。传说他访问了埃及和其他东方地区，精通一切东方的智慧。传说他晚年在克罗顿的门徒中，故意通过奇异的穿着和举止引起学生的羡慕和钦敬。还说学生在学习的头几年，从来没有被允许抬头看过他们的老师。学生们都是在幕布后听老师讲课；学生在辩论中除了用“他自己说的话”（Ipse dixit）之外，没有其他争论。

我们无从确认这些传说在多大程度上是真的。毕达哥拉斯有可能去过埃及，他还从那里带来并传授了轮回的理论以及一些数学原理的知识。但很多归于他的学说是后来由他的学生提出并以他的名义传播的。因此很难肯定地说到底哪些是毕达哥拉斯自己的学说。毕达哥拉斯主义必须被视为是一个流派的产物，而非某个人的思想。

在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思辨中，他们关于轮回的学说以及他们的天文学观点激发了现代人的极大兴趣。在天文学方面，毕达哥拉斯的观点比哥白尼的观点还要早上2000年。他们都认为地球是一个球体，它与其他行星一起围绕着一个处于中心位置的大火球，“宇宙的炉膛或祭坛”旋转。甚至毕达哥拉斯学派中有些人已经持有超前观点，认为地球是绕轨旋转的。

毕达哥拉斯学派有一个相当吸引人的假想，那就是“天体音乐”（Music of The Spheres）。他们想象天体在太空中的排列都会相隔一段距离，这样就会形成一种音阶，通过它们快速的移动，就能产生和谐的音符。然而，这个天体旋律对于凡人的耳朵来说太高雅了。1

毕达哥拉斯学派既是改革者又是哲学家，他们对社会和国家改革的热忱让他们积极参与到当时的政治斗争当中，并导致了兄弟会的分裂。虽然兄弟会解体了，但该派的学说长存，并对后来的思想体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公元后的前几个世纪，在埃及亚历山大城，这个哲学派别曾以一种改良的形式复兴了，被称为新毕达哥拉斯主义（Neo-Pythagoreanism）。

1 毕达哥拉斯学派关于数字的理论太过于形而上学，这里不再谈及。

388.恩培多克勒和德谟克利特

在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约前490—前430）和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约前460—前360）的学说中，我们看到了许多关于物质构成和万物起源的思索，这与现代科学家秉持的一些学说有着惊人的相似。

恩培多克勒被称为“进化论之父”（Father of The Evolution Idea）。他认为，各个元素都是由爱联合在一起，又由恨而分开的。这一观点有点像吸引和排斥的现代观念。爱的吸引形成了所有的生命体。植物首先出现，然后是动物。通过淘汰不太完美的形式以及适者生存，又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恩培多克勒的这一论点包含了“自然选择”（Natural Selection）理论的萌芽，领先了现代进化论者2000多年。但是他没能指出转变的原理，所以他对“物种起源”的巧妙猜想仍然只是一个猜想。

在德谟克利特的原子理论中，他对物质构成的看法在某些方面和现代物理学家的观点非常接近。他认为所有的东西，包括灵魂，都由看不见的永存原子组成，它们的质量都一样，但形式和组合不同。关于世界是从原始的混乱的原子中形成，他持有的理论与现代星云假说有点相似。

389.阿那克萨戈拉

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前500—427？）是第一位认为安排和协调宇宙的力量是“理性”，而非必要性或偶然性的希腊哲学家。1 “理性统治世界”

（Reason Rules The World）是他最重要的格言。2 这一命题实际上完全区分了精神和物质，认为精神是物质的创造者，也是希腊哲学的一个转折点。它是基于与希伯来的世界哲学相同的基本概念，并为400年之后这两种思想体系在亚历山大城（第397条）的融合做了准备。

1 恩培多克勒那种爱与恨的力量起作用时，也是很偶然的。例如，在创造动物的形态时，爱的吸引力量也有可能会产生一些诸如吐火兽、半人马等畸形的形态，这一运行的规律与它产生完美形态是一样的。

2 阿那克萨戈拉提出的管理世界的精神或理性与后来哲学家提到的最高统治力量或神圣智慧并不完全相同。 在某种程度上，他的看法也有不足之处。

阿那克萨戈拉是伯里克利的哲学老师。可以肯定的是，哲学家的自由观点极大影响了伯里克利。在他对宇宙的总体看法上，阿那克萨戈拉远远处在时代前列。他大胆地认为月球有点像地球，也是有人居住的，并教导说太阳不是一个神，而是一个大概像伯罗奔尼撒半岛那么大的发光岩石。

由于他的冒失，哲学家在晚年遭受了和伽利略一样的命运：被指控犯有渎神罪并被流放。然而，这并没有干扰他内心的平静。在流放时，他说：“不是我失去了雅典人，而是雅典人失去了我。”

390.智者派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谈到的哲学家一般都是思索物质世界的。他们的思想体系很少或几乎没有实际价值。他们没有为正确的生活提供动机，也没有提到公民应该有什么样对神的或是对人的义务。然而，大约在公元前5世纪中叶，希腊出现了一类新的哲学家，或者说是老师，称为“智者派”（The Sophists）。他们绝望地放弃了先辈们企图解决的物质世界的问题，专门投身于公民责任的灌输。就像是早期的哲学家将真理作为追求的对象，智者们将美德作为努力的目标。这个把人的思想从追求自然科学转换到追求公民卓越的运动，可以追溯到阿那克萨戈拉（第389条）。他宣称精神是非常重要的，是宇宙的统治力量，他将一种新的、改造性的因素引入希腊哲学。从出现智者的时候开始，我们发现作为个人和公民的人，而非物理世界，成为希腊研究和思考的主体。直到16世纪现代科学兴起，物理现象才又像早期的那些希腊学派一样重新吸引了非常多的关注。

最著名的智者是普罗塔哥拉（Protagoras）、高尔吉亚（Gorgias）和普罗迪科斯（Prodicus）。作为一个阶层，智者们忙于教授修辞和辩论的艺术。

他们周游希腊各城邦，并且与希腊哲学家们通常的做法相反，他们向学生收取学费。在公元前5世纪中叶以后大约100年的时间里，这些人是希腊最受欢迎和最著名的教育家。不管他们从事何种职业，他们通常都能教授一些浅显的知识。他们更关心思想的表现形式而不是思想本身。当时更好的哲学家们瞧不起这些人，并给他们起了许多难听的外号，嘲笑他们卖弄智慧，指责他们自我吹嘘可以“让更糟糕的事情成为更好的理由”。

但这个指责是不公正的。除了有助于公民生活成功的方法，智者们真正教会了人们在伟大的公民陪审团面前陈述自己案情的艺术，因为在那里每个人都被迫成为他自己的律师。毫无疑问，他们的学生经常用这一技巧使自己做的不公正的事情变成正义的事业，但对于这种滥用他们所教授的艺术，智者们不应该因此而受到指责。现在律师的职业往往都是颠倒黑白的，但是不能因此而不再教授辩护和法庭演说的艺术。

391.苏格拉底

就算几本书也讲不完三位伟大哲学家苏格拉底（Socrates）、柏拉图（Plato）和亚里士多德（Aristotle）那些既有教益又有趣的教导与思考，但是我们可以就每个人简单介绍几句。在这三位杰出思想家中，苏格拉底（前469—前399）尽管在智识的获得和力量上被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超越，但却最受世人喜爱。

尽管上天在思想的恩赐上对哲学家很慷慨，但对他本人则是不友善的。他的脸像半人半羊神一样丑陋，所以他那个时代的希腊喜剧诗人们多用尖刻的语言来形容他。据说他的画像是雅典街头最难看的，但也是人们最熟悉的。苏格拉底喜欢在广场或大街上聚集一小圈人，然后通过一系列巧妙的问题吸引他的听众。这一方法是他自己独有的，被称为“苏格拉底对话”（Socratic Dialogue）。他会非常乐意被称为教育家，而不是导师。在他那个时代，有许多年轻人都是苏格拉底忠实的学生。年轻的亚西比德宣称“他被迫不能再听老师的课，并离他而去，他或许再也不能坐在苏格拉底身边，一直听讲到老”。1

这位伟大的哲学家认为，人类研究的本身就是研究人，他最喜欢的名言就是“认识你自己”。 因此通常认为是他把哲学从天上带下来，并将其引入人的家园。

1 在家庭关系上，苏格拉底也是不幸的。他的妻子赞西佩似乎为人非常实际，和她丈夫的抽象方式完全不合拍，她时常会让他在家里极不舒心。她的名字已经被流传为“具有代表性的责骂的代名词”。

苏格拉底厌恶智者派，与他们的为私利而动相反，他教授了举世皆知的最纯粹的道德体系，或许只有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才能超越它。他相信灵魂的不朽，相信宇宙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但有时他又对神庙和那些受欢迎的神灵言语轻浮。这导致了他受到双重控告，一是亵渎神灵，二是让雅典青年堕落。关于他在审判时的态度、他的定罪以及他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还在与他的学生们讨论问题，我们在前文已有所提及（第289条）。

392.柏拉图

柏拉图（Plato，前427—前347），被称为“兴趣广泛的人”（The Broad-Browed），是一位出身贵族的哲学家，但他年轻的时候已经在希腊政治事务中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后来是在苏格拉底的影响下，柏拉图决心放弃他的政治前途，转而致力于哲学。当他的老师被定罪去世以后，他自愿被流放。在国外，他积累了丰富的知识，遭遇了各种各样的经历。最后，他回到雅典，在学园（Academy）创立了一个哲学学派。他漫长的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挤满课堂听课的学生们一起度过的，也一直不间断地创作他的伟大作品。柏拉图于公元前348年去世，终年81岁。

柏拉图在他的著作中模仿了苏格拉底的谈话方式，主要是以问答的方式行文，因而他的作品被称为《对话录》（Dialogues ）。他把他所教授的大部分哲学归功于他的老师苏格拉底，其实他的著作深深体现了他自己的天才和思想。在《理想国》（Republic ）一书中，柏拉图描述了他对理想国的看法。他反对雅典人的极端民主，他的理想政体中的某些主要特征非常像中世纪欧洲的封建制度，特别是关于军事贵族那一部分。《斐多篇》（Phaedo ）是苏格拉底最后一次与他的学生们谈话的记录，是对灵魂不朽的伟大论证。

柏拉图不仅相信来世，也相信前世；认为人们的理性思想或直觉都是过去经历的回忆。他的学说对自他那个时代以来所有思想和哲学流派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他的一些认知十分接近基督教教义。

393.亚里士多德

苏格拉底被他的学生柏拉图超越，反过来柏拉图又被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前384—前322）、“智者之师”（The Master of Those Who Know）所超越。在亚里士多德身上，希腊智识的哲学天赋达到了顶峰。自他那个时代过去以后是否还能出现如此深刻和强大的智者，非常令人怀疑。

亚里士多德出生在马其顿的斯塔吉拉城（Stagira），因此经常被称为“斯塔吉拉人”。就像苏格拉底一样，他的长相并没有给他带来当哲学家的希望。他身材矮小，容貌丑陋，这些缺点由于他过分关注衣着、常穿华丽的衣服而更加明显。然而他的老师柏拉图肯定了他的天才，并称他为“学园之灵”（Mind of the School）。他也叫亚里士多德“书虫”，因为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大师们的作品。

在柏拉图的学园学习了20年之后，亚里士多德接受马其顿国王腓力的邀请成为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当腓力对亚里士多德发出邀请时，他在信中大方地赞美这位哲学家，说他很感激神灵让他的儿子与亚里士多德出生在同一时代。而他这位王室的学生也深爱着他的老师，他说：“我非常爱我的父亲和我的老师，因为父亲给了我生命，而老师让我过上道德的生活。”许多年后，亚历山大成了他老师的慷慨赞助人，除了给他大量的钱，还送去了他在远征途中收集的大量的动植物样本帮助他老师进行科学研究。

在雅典，伟大的哲学家走在学园的树下和小门廊的时候都会讲课，因而有了这样一个术语“逍遥学派的哲学”（Peripatetic），用来指代他的哲学。亚里士多德于公元前322年去世，与德摩斯梯尼在同一年。

亚里士多德的作品包罗甚广，其中有关于动物的自然史、修辞学、逻辑学、诗歌、道德、政治和物理学的著作。他的作品在雅典、罗马、亚历山大城和君士坦丁堡的学校里一直被欧洲和亚洲学者们研究、模仿和评论。在英国培根时代之前近2000年的时间里，亚里士多德绝对地统治了心灵世界。所有的老师和哲学家都承认亚里士多德是他们的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