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1 / 1)

除了用玉石制成的莱顿牌,玛雅地区最早的石雕是位于佩滕中北部瓦哈克通的一组纪念碑,可追溯到公元4世纪。在这些纪念碑上,人物的头、腿和脚或左或右都是侧面展示,而躯干和手臂则完全正面展示,双脚一前一后重叠在一起。这种姿势是玛雅艺术中的第一种人物造型。已知最早的文物莱顿牌(公元320年)和已知最早的大型石碑瓦哈克通9号石碑(公元328年)上面都有这种人物造型。但是玛雅艺术中这种最早出现的人物造型只出现在瓦哈克通,而且似乎在白克顿8(公元435年)结束之前就已经不再使用了。

第二种人物造型的姿势比较简单,也更自然。近脚(后脚)的脚趾稍微前移,与远脚(前脚)的脚跟挨在一起,这样双脚就不再重叠了;身体其余部分不变。这种姿势首次出现是在临近白克顿8结束(公元435年),蒂卡尔的2号石碑和瓦哈克通的5号石碑上。第二种人物造型从蒂卡尔和瓦哈克通传到了其他城市,它在整个玛雅历史中一直存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是迄今为止玛雅艺术中最常见的人物造型。

正面视图全身人像的雕刻也出现在瓦哈克通或蒂卡尔,因为已知最早的实例是在瓦哈克通的26号石碑上发现的,这块石碑的年代是玛雅9.0.10.0.0年(公元445年)。这座早期的石碑是在2号神龛的地板下发现的,它位于瓦哈克通宫殿年代最早的一层(A-V号建筑)。石碑正面的人像看起来似乎被人故意抹掉了。尽管这块石碑上的人物原本是浅浮雕,而且在古代就被人试图抹掉,但仍然可以分辨出人物面部的下半部(下颌的曲线)以及手臂和脚的轮廓。蒂卡尔的4号石碑上刻着一个人像头部、手臂和躯干的正面视图,这个实例的年代可能更早,应该在白克顿8结束之前。

还有八座城市有正面视图全身人像的雕刻,分别是:托尼纳,所有雕刻的人像都是如此;科潘和基里瓜,通常都是如此,但这两座城市都有两个已知的例外;佩德拉斯内格拉斯,大约一半如此;帕伦克、亚斯奇兰、拿阿屯、塞巴尔,各有一个是如此。这种独特姿势的人像在科潘和基里瓜的雕塑中达到了最完美的境界,而盘腿坐着的正面视图全身人像在佩德拉斯内格拉斯的雕塑中表现得最好。

关于盘腿坐在壁龛中的人像这一主题,四座佩德拉斯内格拉斯纪念碑的正面雕刻无疑是最佳的研究对象。这四座纪念碑中最早的一座是25号石碑,年代是玛雅9.8.15.0.0年(公元608年)。这座纪念碑前面雕刻的坐姿人像看起来呆板僵硬,毫无生命力,壁龛很浅,没有足够的深度,只能用浅浮雕来处理人像。

80年后,在玛雅9.12.15.0.0年(公元687年)建成的6号石碑上,古玛雅人第二次尝试了同样的构图。然而,就在这几十年间,雕刻工艺有了长足的进步,壁龛凿得更深,雕像可以得到更好的处理。仅从人物脸部判断,处理得非常成功;但考虑到身体的其他部分,比例仍然不相称,脸部显得太大了。

然而,当佩德拉斯内格拉斯的雕塑家第三次在11号石碑上尝试这一构图时,便是43年后的玛雅9.15.0.0.0年(公元731年),整个人像已经有了显著的改进。壁龛变得很深,因此坐姿人像的身体比例能够贴合实际,而且雕刻家确实也做到了还原真实的人体比例。这次细节处理得非常漂亮,如壁龛上方的帷幔被四根绳子优雅而自然地向后拉着。这种风格的设计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4号石碑上,年代是30年后的玛雅9.16.10.0.0年(公元761年)。这座纪念碑或许可以说是佩德拉斯内格拉斯最精美的石碑。此时壁龛已经足够深,几乎可以呈现出半圆形的坐像;人体比例完全精确,细节雕刻精美,壁龛上方帷幔的处理甚至比11号石碑上更为逼真。最后,这座纪念碑还将深浮雕和浅浮雕的工艺巧妙结合,坐姿人像是丰满的深浮雕,而周围的装饰、左下角的站姿人像和右下角被献祭的人都是比较平的浅浮雕。

这四座主题相同的纪念碑年代跨度为153年,是古代雕塑发展史上最好的系列作品之一。

正面视图站姿人像雕塑在科潘和基里瓜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不过基里瓜风格更为内敛的人像作品可能更符合现代品味。毫无疑问,这种内敛风格是由于在雕刻家的石凿下,基里瓜的砂岩比科潘的安山石更难驾驭。然而,在古玛雅人眼里,他们可能更喜欢科潘的石碑,因为它们有丰富的华丽装饰,而且有时候雕刻出来的人像全身非常完整。

再次强调,玛雅早期的雕塑作品都有同样的缺点:在这一时期的大部分时间里,雕塑中描绘的人物显得呆板僵硬,而且人体比例严重失真。例如亚斯奇兰早期27号石碑(年代是玛雅9.4.0.0.0.0年,即公元514年)上的侧面人像,没有哪个雕塑像这个作品一样笨拙和毫无生气。事实上,公元1931年卡内基研究所的探险队发现这个石碑时,它被称为亚斯奇兰的木头兵。然而玛雅雕刻家在艺术方面很快就取得了显著进展,作品变得自然多了。纳兰霍的25号石碑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上面有一个站姿的左侧侧身像。这座纪念碑是在玛雅9.9.2.0.4年(公元615年)建成的,上面侧身像的身体比例已经变得更加自然。除了脚的位置还显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人物形象很逼真,姿势也很放松。

最早期的正面视图全身人像普遍显得不太自然,甚至有些僵硬,但后来很快有了很大的改进,建于玛雅9.9.10.0.0年(公元623年)的科潘P号石碑上面的正面视图全身人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这个人像还远远没有达到自然的人体比例和姿势的水平。

到了中期(公元633年—公元731年),玛雅古典雕塑艺术最后的余晖在这近百年的时间里完全消失了,只有几个没什么艺术灵感的外围中心城市还有雕塑家在制作十分平庸的作品。举个例子,拿阿屯的21号石碑就是这一时期的中期(公元687年)完成的雕塑作品。在这么晚的一个日期,这座石碑上的人物竟然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矮胖和畸形。这种笨拙和难看,与其说是真正的原始简陋,不如说是地方性的粗鄙愚笨。事实上,有些玛雅城市即使在伟大时期达到最高水平的时候,也从未超越这种地方性的粗鄙风格。

拿阿屯这座笨拙难看的石碑与建于玛雅9.15.0.0.0年(公元731年)的科潘A号石碑相比,那简直是天渊之别,而两者的时间间隔还不到50年。通过将拿阿屯21号石碑与科潘A号石碑或者我们前面提到过非常精美的也建于玛雅9.15.0.0.0年(公元731年)的佩德拉斯内格拉斯11号石碑相比较,这些时间间隔较近(公元687年和公元731年)的雕塑作品所展现出的粗鄙难看和美丽优雅令人惊讶。这种雕塑风格上的巨大差距是我所说的“地方性落后”导致的,也就是说,与一些大中心城市,例如科潘、基里瓜、帕伦克、亚斯奇兰和佩德拉斯内格拉斯所拥有的富有创造力的艺术才华相比,同时代小中心城市的审美水平毫无疑问是远远落后的。

有人说,巴黎今天流行穿什么衣服,纽约下个月就开始流行,而美国中西部的偏远地区可能要到明年才能穿上这种衣服,到那时候这种款式的衣服才会在流水线上大规模生产。地方性落后的原则普遍适用,而且一直存在。外围城镇离审美灵感中心所在的大城市越远,在服装和风俗方面追赶大城市的时间就越长,在建筑和艺术方面同样如此。

因此,在评价任何一个玛雅中心城市的艺术成就时,都必须考虑到它的相对重要性以及它与最近的审美灵感中心城市的距离。我们再来看看刚才提到的那两座纪念碑,拿阿屯的21号石碑和科潘的A号石碑,它们之间的巨大风格差异并不仅仅因为它们的年代相差50年,也不因为拿阿屯是二类遗址而科潘是中心城市级别的一类遗址。事实上,整个佩滕中北部地区,即玛雅文明的发源地和最大的中心城市蒂卡尔的所在地,在石雕艺术上从未达到乌苏马辛塔河流域的三大城市——亚斯奇兰、帕伦克和佩德拉斯内格拉斯所达到的最高点,也比不上东南部的科潘和基里瓜。拿阿屯离佩德拉斯内格拉斯的直线距离大约是78英里,离基里瓜的直线距离大约是200英里,在艺术上,拿阿屯从来都是远远落后的。

古帝国伟大时期(公元731年—公元987年)的前半部分(公元731年—公元889年),是前哥伦布时代美洲雕塑艺术发展最为辉煌的时期。这一时期在许多方面都是玛雅文明的黄金时代,雕塑艺术或许比任何其他艺术领域都能更好地体现这种文化的繁荣。伟大时期开始时,对于古帝国的雕塑家来说,雕刻石头再也没有任何真正的困难,任何技术问题早已不复存在,他们已经超越了前辈们在之前四百年的雕塑成就。创作的本能可以自由地跟随灵感的引导完成任何艺术表达,完全不受传统和经验的条条框框的限制。

在现存的大量可以追溯到那个伟大时代的雕塑中,要挑选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很难。在佩德拉斯内格拉斯,最美丽的纪念碑之一是之前提到过的14号石碑。另一座几乎同样引人注目的纪念碑是12号石碑,建于玛雅9.18.5.0.0年(公元795年),上面专门展示了人物的侧面像。这个杰出的雕塑作品中的主要人物是一位坐在宝座上手持权杖的君主,一个贵族坐在下方,还有两个贵族站在旁边,雕塑最下面是八个蹲在地上的囚犯,他们的手臂被绳子绑在背后。这个构图中的几个层次也许是一种表现透视效果的尝试。

古玛雅人最漂亮的雕塑是佩德拉斯内格拉斯O-13号建筑里的3号壁板,这个最杰出的作品我们在前面的章节中已经提到过了。这一古代艺术杰作是在玛雅9.16.10.0.0年(公元761年)在佩德拉斯内格拉斯完成的,堪称深浮雕和浅浮雕的完美结合。3号壁板上很多人物的手臂和腿都是完整的,完全独立于背景,仅在末端与背景相连。这幅作品的主要人物是一位坐在华丽宝座上的君主,宝座的背后是一个面具饰板。他的两侧各有三个站立的人像,右边中间的那个人像几乎完全看不到了,但两只脚仍然可以分辨出来,从高度来看,似乎是个少年。在宝座前的地上,有七个人盘腿而坐,左边四个,右边三个,都面朝一个祭坛。最右边的人物是整个作品中14个人物里唯一一个脸部还保存完好的。M. L.贝克小姐为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修复了这块壁板,原作曾在那里展出,但现在已归还给危地马拉国家考古与历史博物馆。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一支探险队在佩德拉斯内格拉斯发现了一个宝座,它建在紧靠着J-6号宫殿的正殿后墙的位置,这个实物与3号壁板上的宝座几乎一模一样。这两个宝座之间的主要区别在于,3号壁板上宝座正面的两个支撑腿没有装饰,而J-6号宫殿里找到的宝座正面的两个支撑腿的三面都刻着象形文字铭文。实物宝座的年代是玛雅9.17.15.0.0年(公元785年),比3号壁板晚了25年,高度是4英尺7英寸,包括背面的面具饰板,宽6英尺1英寸,前后深3英尺,座位高出地面2英尺7英寸。高大的宝座位于宫殿的正殿,从宫殿前面庭院上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它。

在亚斯奇兰,23号建筑的三个华丽的门楣——24号、25号和26号门楣代表了这座城市雕塑艺术的最高水平。24号门楣和25号门楣现存于大英博物馆。24号门楣是亚斯奇兰雕塑艺术中最杰出的例子,其和谐的构图、平衡的设计、完美的雕刻、精确的人体比例和精致的细节都堪称完美。我们之前提到过,亚斯奇兰和帕伦克都在伟大时期开始前不久就达到了雕塑艺术的高峰。23号建筑(包括门楣)建于玛雅9.14.15.0.0年(公元726年)。亚斯奇兰最精美的纪念碑是1号石碑、4号石碑、3号石碑和7号石碑。从艺术成就上来说,这些石碑要略为逊色于23号建筑的门楣,不过其中一座甚至所有石碑都是在门楣完工之后35年才建成的,而那时候亚斯奇兰的美学巅峰已经过去了。

科潘有大量伟大时期的雕塑,实际上比古帝国任何其他城市都要多。在那个伟大时期,这座城市完成了许多华丽的雕塑作品:A号石碑、B号石碑、D号石碑、M号石碑、N号石碑、C号石碑、H号石碑、F号石碑和4号石碑,以及Q号祭坛、R号祭坛、S号祭坛和T号祭坛。还有其他一些宏伟壮观的建筑:11号神庙、22号神庙和26号神庙,以及分别位于东庭与西庭的美洲豹梯道和检阅台。这些雕塑和建筑都是在公元731年至公元782年期间完成的。玛雅地区最长的象形文字铭文是26号神庙的铭文阶梯,年代是玛雅9.16.5.0.0年(公元756年)。由于篇幅所限,无法一一介绍科潘最好的雕塑作品,但应该指出的是,这座伟大的南方中心城市拥有的雕塑作品比玛雅文明其他任何中心城市都要多。

基里瓜虽然只是一个二类遗址,但这座城市有22座纪念碑,其中一些是玛雅地区最好的雕塑作品。古玛雅人开采过的最大的一块石材E号石碑和佐莫尔O号祭坛我们已经提到过。第三个值得特别提及的纪念碑是佐莫尔P号石碑,一些人认为它是古代美洲最精美的雕塑作品。这块巨大的砂岩长9英尺8英寸,宽11英尺6英寸,高7英尺3英寸,顶部和四面都是复杂的雕刻设计。它是在玛雅9.18.5.0.0年(公元795年)建造的。也许在基里瓜发现的雕刻铭文是古玛雅人石雕上最精美的铭文,特别是建于玛雅9.16.10.0.0年(公元761年)的F号石碑上的铭文;以及建于五年后,即玛雅9.16.15.0.0年(公元766年)的D号石碑上十分罕见的全图形符号铭文。

然而,到了白克顿9结束(公元830年)时,整个古帝国的巅峰时代已经过去,雕塑也开始走下坡路。就雕塑而言,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文化衰退,古玛雅人再也没有从这场衰退中恢复过来。

古帝国晚期的雕塑作品清楚地反映了这种文化衰落。例如序顿建于玛雅10.3.0.0.0年(公元889年)的10号石碑,这是在这个卡顿结束时竖立的三座纪念碑中的一座,也是古帝国时期最后一座年代确定的雕塑。这个作品在审美灵感和工艺技术上的缺失显而易见,而且构图浮华凌乱,上面的人像比例很不协调,呆板僵硬,像木头一样,大量的服装细节掩盖了设计。

之前已经指出,在新帝国时期,雕塑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已经日渐式微。也就是说,它几乎完全局限于建筑装饰。事实上,除了最大的中心城市,几乎不存在独立的雕塑。奇琴伊察没有发现任何石碑,但有许多独立雕塑,可分为以下四种:第一种,恰克摩尔雕像;第二种,美洲豹宝座雕像;第三种,旗手雕像;第四种,大力士雕像。

第一种恰克摩尔雕像是斜倚的人物雕塑,头部朝左边和右边的都有。大小不等,有比真人大的,也有比真人小的。奇琴伊察的恰克摩尔雕像至少有十几个,其中两个仍然保留着镶嵌的抛光骨片装饰,代表眼白、手指甲和脚指甲。这些雕像非常相似,双手都紧握着一个石板,横放在腹部。这些斜倚的塑像通常立在神庙门口。从摆放的位置来看,加上各自手里拿着的石板,表明这些雕像很可能是在礼拜者进入神庙前,用石板接受信徒的祭品。

第二种是美洲豹宝座雕像,为美洲豹真实的大小,头部朝左或者朝右,平坦的身体作为座椅。蒂卡尔、佩德拉斯内格拉斯、帕伦克和序顿的雕塑上都有这种美洲豹宝座,而乌斯马尔和奇琴伊察则发现了这种宝座令人惊叹的实物。奇琴伊察的勇士神庙的壁画上也有这种美洲豹宝座。

第三种是旗手雕像,上面通常有一个大约1英尺高,底部直径1英尺的圆锥底座,顶部有一个孔,用来插入羽毛旗帜的旗杆。有时候旗手雕像是一个大约3英尺高的人像,前臂水平地向前伸展,双手握成一个洞来插入羽毛旗帜的旗杆。最近在奇琴伊察还发现了另一种旗手雕像,左膝跪地,右手握着旗杆。

第四种是大力士雕像,通常高约2~2.5英尺,手臂举过头顶。它们被当成柱子以支撑神庙里的讲台和祭坛。

在乌斯马尔有16块雕刻的石碑,但即使是最好的作品7号石碑,与古帝国时期那些伟大的雕塑杰作相比,也显得过于浮华艳俗和颓废。在这座城市还发现了一个非常优美的人头雕塑(真实大小),这个人头从一条巨蛇的嘴里露出来,右脸颊上有文身。然而,仅仅一个头部很难被称为独立的雕塑,因为它附着在一排房间的外立面上,这些房间建造在金字塔西部的最下面,上面是祭司的房子,所以这个头像真正的意义只是一个建筑装饰元素。这个头像现存于墨西哥国立人类学博物馆。随着新帝国走向终结,雕塑作为一门独立的艺术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但作为建筑艺术的附属,它所展现出的庄严和美感在古代美洲是无与伦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