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描述新帝国之前,有必要介绍一下在古帝国时期玛雅文明从古帝国中心向尤卡坦北部输入的情况。尤其是尤卡坦北部在古帝国时期的玛雅化全部受的是古帝国文化的影响,完全早于半岛北部的新帝国的历史。
尽管以玛雅本地编年史的形式提供的文献证据从现在可以帮助我们重建古代玛雅的历史,但在研究这些文献来源前,让我们总结一下玛雅古帝国在半岛北半部迁移安置人口的考古证据,如年代久远的建筑物和有纪念意义的石碑。
在尤卡坦的北部和中部、坎佩切和墨西哥的金塔纳罗奥州,共有22处历史悠久的古迹和建筑物,这些都已在表4中列出。
通过这张表,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出,这里代表着两组主要的古老城市:一组是东海岸地区的五座城市,从南到北依次为德锡万切、伊克帕顿、图卢姆、科巴和奇琴伊察;另一组是西海岸地区的五座城市,从南到北依次为埃兹纳、圣罗莎克斯坦帕克、霍拉克顿、杰纳和奥克斯金特克。
表4的日期表明,这十个遗址(公元475年—公元909年)与古帝国后面的425年是同一时期的。也就是说,它们都是古帝国的偏远定居点,远离南部文化灵感的主中心,类似于公元1世纪和公元2世纪罗马人在不列颠建立的城镇。
还可以看出,半岛北部的古迹和建筑物中,最早能确定的日期是刻在奥克斯金特克西北角门楣上的象形文字——玛雅9.2.0.0.0年即公元475年。
古玛雅人在纪念碑上用玛雅长历法,也就是文始历日记法记载的确切日期可以提供精确的年代顺序背景,然而最不幸的是,长历法在中央核心地区的古帝国文化崩溃后都没有在任何外围地区长期继续存在。然而,在北方新帝国时期,长历法被缩写形式取替——我们也许可以称之为玛雅短历法。和之前的文始历日记法相比,短历法这种新形式既不那么准确,也不容易理解。正因为如此,新帝国的历史缺乏可靠的年代框架,而古帝国的纪念碑则提供了确信的年代记录。
举个例子,在我们的公元年表中,书写日期时使用的常见缩写形式导致了英国和美国用法之间的许多混淆。今年7月4日的完整写法是“公元1946年7月4日星期四”,然而,大多数人用简写的形式,便是7/4/46,一共省略了三个部分:(1)星期的表述,星期四;(2)公元,表示我们公元后的年份;(3)从公元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946年,只用“46年”来表示本世纪的当前年份。也许有人会为这种简写形式辩护,认为它对于所有现实需求来说都足够准确,但严格地说这种缩写并不准确。英语在书写日期时几乎也使用相同的缩写形式,但有一个重要区别。美国人把月放在第一位(前面日期中的数字“7”表示7月),然后是日(在本例中是“4”),英国人把这两个位置颠倒过来,把日写在月的前面,因此美国人把“4/7/46”读为1946年4月7日,但是英国人把它读为1946年7月4日。这就造成了美式和英式书写这种缩写日期时的混淆。
玛雅长历法和短历法之间的差异也存在类似情况。短历法我们将在第十二章中看到,虽然短历法以长历法为基础,并且实际上直接脱胎于长历法,与在长历法中表达任何一天的日期信息所必需的十个象形文字相比较,它更简单,只需要两个或三个象形文字来记录任何给定的日期。此外,就像我们自己简写日期的方法一样,短历法没有长历法准确,这使得新帝国的年表相对来说更不可靠,它比古帝国的年表更难理解。
回到半岛北部现在已知的十座确定了年代的城市,我们应该记住,这些城市在地理上分为两组:一般而言,东部城市群在东海岸地区,西部城市群在西海岸地区。
在公元5世纪和公元6世纪,玛雅文明从尤卡坦半岛南部进入半岛北部,应该是一波接一波沿着两条主要的路线迁徙。根据对考古证据的分析,尽管最早的日期物证是在西部(奥克斯金特克的1号门楣,公元475年),但首先可能是沿着东海岸迁徙的,不久开始沿着西海岸迁徙。这点得到了古代玛雅传说的进一步证实,利扎纳神父在《尤卡坦历史》中谈到了这个传说:
最早在尤卡坦建立基督信仰的神父们知道此处的人(玛雅人)有的来自西方,有的来自东方,所以在古代语言中,他们用一种与现在不同的方式来称呼东方。今天他们称东方为“利金”,意思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就像我们一样;称西方为“奇金”,意思是太阳落山或者太阳隐藏起来的地方,也与我们一样。在古代,他们称东方为“塞尼亚尔”、西方为“诺亨尼亚尔”(6)。塞尼亚尔的意思是小群后裔,诺亨尼亚尔的意思是大群后裔。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从东方到尤卡坦北部的人很少,从西方到这里的人很多。他们通过这两个词表达少和多、东和西,也代表少数人来自一个地方,多数人来自另一个地方。
从这段引文中可以看出,玛雅人认为自己其中一些来自东部(实际上是东南部),但更多的来自西部(实际上是西南部),这与半岛北部确定日期的历史遗迹证据非常吻合。既然如此,接下来让我们把上述传说与明确日期的历史遗迹、建筑和文献进行比较。
位于古帝国中央核心区的正北方,即佩滕及其北部文化延伸区(位于墨西哥坎佩切南部和金塔纳罗奥州)的正北方,是一个建筑亚区,被称为切尼斯(Chenes),这是坎佩切南部和中部的一个地区,因为那里有许多大型天然井而得名,玛雅语中的chen,就是“井”的意思。
切尼斯地区的建筑与古帝国有些不同。古帝国的建筑很少依靠表面经过修饰和雕刻的石头元素,非常精细的造型一般是用灰泥粉饰,以用来代替切割的石头。另一方面,在切尼斯的建筑中,雕刻的石头元素广泛应用于建筑的外部装饰,有时整个立面都是精心雕刻的。这一特点在某种程度上明显区分了切尼斯与古帝国的建筑。
尤卡坦北部另一个建筑亚区被称为普克(Puuc)。之所以被称为“普克”,因为它是新帝国许多城市的典型建筑风格,而这些城市位于尤卡坦中部地区北方被称为“普克”的丘陵地区。它在切尼斯地区的西方和北方。普克风格将在第十三章得到更全面的描述,但这里可以概括一下它的主要特征:比切尼斯的建筑少了更多精心雕刻的立面,更倾向于几何形式,更普遍使用雕刻好的立面元素,而这些元素被筑进里面时已经雕刻完成。普遍使用平的、低的、圆的柱子,要么是一块石头做成的整根柱子,要么是鼓形的石头垒成柱子,还附带平的、方形的柱头。
最后,至少还有一个新帝国的建筑亚区必须注意,这是以尤卡坦东北部奇琴伊察的首府伊察为中心的一片地区,这里的建筑风格受到墨西哥中部高地(伊达尔戈州的图拉)建筑的极大影响。该地区的建筑特征是羽蛇柱、倾斜的立面基底和墨西哥中部高原建筑特有的其他元素。
文明渗透到尤卡坦北部的路线是沿着东海岸地区行进的,风格上无限接近古帝国的建筑传统。科巴是尤卡坦半岛东北部人口迁徙定居时期最大的古帝国中心,这里大部分是典型古帝国式的建筑。半岛东北角的建筑-雕塑的年代学证据表明,它与古帝国的核心地区有着密切的文化联系。这种建筑与古帝国雕塑之间的密切关系在雅苏那地区并不明显。雅苏那是一个中型遗址,位于科巴以西约60英里,在奇琴伊察西南仅12英里。
正是在东海岸地区的定居地,玛雅人开始记载古玛雅的历史,这些文献史料被称为《奇兰·巴兰书》,是玛雅人自己记载的编年史手稿。这些本地编年史将在第十二章中得到充分的介绍。我们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其中已知的只有五本:一本是来自马尼的《奇兰·巴兰书》,三本是来自丘玛耶尔的《奇兰·巴兰书》,还有一本来自蒂西明的《奇兰·巴兰书》。
在这五部编年史中,丘玛耶尔的《奇兰·巴兰书》的第二部和第三部不如其他三部有价值。丘玛耶尔手稿中第三部编年史只是卡顿4阿哈乌(7)至卡顿8阿哈乌的交错序列,冗长而枯燥,不具有任何历史意义上的连续性。它简单地呈现了在这两个卡顿之间发生的系列事件,而没有提到在短历法时代的其他11个卡顿期间的任何事件。丘玛耶尔手稿中的第二部编年史与其他三部更有价值的编年史差异很大。不仅在年表上,而且在描述事件的性质时也有很大不同。其余三部都提到了“小群后裔”,并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实质性的统一。
马尼手稿关于小群后裔的条目:
后来发现了齐扬卡恩省,即巴卡拉尔省。卡顿4阿哈乌,卡顿2阿哈乌,卡顿13阿哈乌,(非常确切的二十年期,)他们来到齐扬卡恩后统治达60年。在他们统治巴卡拉尔的这些年里,奇琴伊察被发现了,60年。
丘玛耶尔的《奇兰·巴兰书》的第一部编年史要简短很多:
在卡顿6阿哈乌,发现了奇琴伊察。
上面最后一段引文中提到的卡顿6阿哈乌可能是玛雅长日历9.1.0.0.0年的6阿哈乌13雅克因,也就是从公元435年到公元455年的20年。巴卡拉尔省目前是墨西哥金塔纳罗奥州的东南角周围的巴卡拉尔湖地区。马尼的编年史提到,巴卡拉尔省是在公元435年至公元455年被发现的,古玛雅人在巴卡拉尔接下来三个卡顿,也就是公元455年至公元514年间发现了奇琴伊察。此外,丘玛耶尔手稿中的第一部编年史记载奇琴伊察是在公元455年至公元514年间被发现的。很明显,这两个史料来源在发现这座城市的日期上达成了一致。
蒂西明的编年史中这样叙述了这一事件:
在卡顿8阿哈乌,有人听说了奇琴伊察,发现了齐扬卡恩省。
这部编年史记载了古玛雅人第一次听说奇琴伊察,并在公元416年至公元435年发现了齐扬卡恩省,关于这个新帝国历史上最早的重要事件的日期,这里的史料再次与另外两部有价值的编年史保持高度一致。
结合这些史料的记载,再考虑到下面这几个因素:(1)东海岸地区的遗迹链;(2)科巴与雅苏那(仅在西边60英里)通过石堤相连,雅苏那位于奇琴伊察西南12英里;(3)在奇琴伊察发现了一个可以清楚辨认的玛雅长历法日期:10.2.9.1.9年(公元878年)——所有这些共同为利扎纳神父谈到的玛雅传统提供了广泛的考古证据。关于小群后裔有如此之多的证据表明,“从东部来到这片土地(进入半岛北部)的人寥寥无几”。
接下来让我们来研究一下西海岸地区的考古背景,看看是否能找到大群后裔的证据。从先前定义的半岛北部三个建筑亚区的研究看来,切尼斯建筑比普克建筑更古老,而普克建筑又比奇琴伊察的最后建筑阶段即墨西哥建筑阶段要早。
此外,我们刚刚看到,东海岸地区最早的石头建筑(科巴和雅苏那)风格总体上接近于古帝国。西海岸地区也是如此,那里最早的石头建筑类型是在奥克斯金特克发现的,那里也有半岛北部已知最早的碑文(公元475年)。在公元5世纪下半叶,古玛雅人的迁徙首次将玛雅文明带到尤卡坦半岛的西北角,这也应该被称为大群后裔的第一次迁徙浪潮。利扎纳神父说,“许多人”来自西方。
在切尼斯建筑的繁荣地区中,在紧邻古帝国的那一部分,即瓦哈克通、序顿和沙曼屯发现了古帝国最新的遗迹,距离切尼斯南部边缘仅25~75英里。
事实上,在南部竖立纪念碑的活动停止后,也许在公元889年到公元987年之间,古帝国的玛雅人从瓦哈克通、序顿、拉洪拉德斯、沙曼屯、奥克斯佩穆尔、卡拉克穆尔和佩滕地区中北部其他地方向北推进,切尼斯地区可能变成了他们的定居地。这可能被认为是第二次西方迁徙浪潮,它将玛雅文明带到了尤卡坦西北部。随着第二次浪潮的到来,新帝国的迁移安置人口的活动结束了。
到了公元10世纪中叶,我相信古帝国的城市即使未被完全遗弃,也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被遗弃了。新帝国(来自古帝国)的迁移安置人口的活动已经结束,玛雅文明沿着两条主要的传播线路被引入半岛的北半部:(1)人口较少,可能更早(公元416年—公元623年)开始迁徙的小群后裔,他们来自佩滕东北部的古帝国城市;(2)更多的移民,也就是大群后裔,本身由几个不同的迁徙浪潮组成,其中第一次早在公元475年就从西南方向迁入,第二次则再往东迁徙,大约2~5个世纪后(公元652年—公元987年),沿着整个西海岸地区渗透。这两次迁徙都直接起源于佩滕中北部的古帝国中心,也可能来自乌苏马辛塔河流域。
前者很明显是利扎纳神父所说的从东方迁徙来的小群后裔,后者同样明显是从西方迁徙来的大群后裔。至此,迁徙者在半岛北部建立了他们的聚居地,古帝国时期对半岛北部的移民(公元416年—公元987年)结束了。
在结束关于古帝国历史的章节之前,还应该提到尤卡坦北部古帝国时代的另一个重大事件,即奇琴伊察于公元692年被遗弃。
玛雅编年史并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这座城市被遗弃,只是简单地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自公元495年以来,他们在那里安家200年后,在卡顿8阿哈乌(玛雅9.13.0.0.0年即公元692年),离开了奇琴伊察开始向西南穿过尤卡坦半岛,在今天的城镇坎佩切以南的西南海岸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家园。或者正如玛雅编年史中非常简洁的记载那样:“然后他们去察坎普顿建立自己的家园。伊察人在那里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家。”
公元692年左右,玛雅帝国占领了西南海岸地区,这一点被考古证据充分证实。我们在表4中看到,这一地区有几座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652年至公元751年。这也正是公元692年伊察人从奇琴伊察离开的时间段。
在公元7世纪下半叶和公元8世纪上半叶,古帝国的玛雅人(一些来自奇琴伊察,可能还有一些来自南部古帝国)在这一地区定居,结束了玛雅文明从古帝国传入尤卡坦北部的过程。公元10世纪,一个新的种族占据了历史舞台,另一个时代,也就是新帝国开始了。
(1) 旧大陆是指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欧洲人认识的世界。 ——编者注
(2) 玛雅8.14.0.0.0年至玛雅9.10.0.0.0年(公元317年—公元633年)。——原注
(3) 玛雅9.10.0.0.0年至玛雅9.15.0.0.0年(公元633年—公元731年)。——原注
(4) 玛雅9.15.0.0.0年至玛雅10.8.0.0.0年(公元731年—公元987年)。——原注
(5) 1码≈0.9144米。——编者注
(6) 利扎纳神父在拼写这两个玛雅语单词时有点错误。前者应该写为dzemal,后者应该写为nohemal。dze的意思是“尺寸小”或“数量少”,emal的意思是“后裔”——“小群后裔”;noh的意思是“大”,emal的意思是“后裔”——“大群后裔”。——原注
(7) 由于玛雅历法是循环的,本书中卡顿8阿哈乌、卡顿4阿哈乌等表示的是不同白克顿或者更长时间段的一种称呼。后文此类情况不再单独做注释。——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