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的院子里正热火朝天的置办刘青照的嫁妆。厨房里的切菜声,院子里挂喜字的吆喝声,还有布置喜床的嬉笑声,一切都欢乐极了。
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低,微微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而那样绝色的美人却一脸愁容,坐立不安。
丫鬟给她偷偷带了两块桃酥,“小姐,今天是所有作为女人最累的一天,您可要保重。”
“我不吃。”
“为什么呀?”丫鬟偷笑,“肯定是做新娘子的,心乱如麻了吧?”
“不是麻,是闷,喘不过气来的闷。”刘青照抑郁道。
丫鬟紧张起来,“怎么了?不会生病了吧!要不要给你烧点茶,还是请大夫来看一下……”
丫鬟的一顿嘈杂惹的刘青照心烦意乱,她瞪着她,“你就别吵了。”丫鬟被她吓到了,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轻声说道,“我歇息下,你先出去吧。”
待丫鬟委屈出去后,刘青照的思绪这才回到那天晚上……她抱着尾生哥哥说的那些话。
“如果现在时间静止该多好,就剩下我们在这里,谁也分不开该多好。”刘青照动情说道,“就算时间不能静止,就在此刻死也无憾了,至少我最后记住的,是尾生哥哥,我最后陪在身边的,也是尾生哥哥。”
“傻瓜,我们不能死,死了就不会在一起了。”他抚着她的肩心疼道,“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在这里静止,或者我们逃走,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毫无怨言的替你去做。”
刘青照看着如此认真的江尾生,突然思绪一下子清晰,“你能为我丢下你年迈的奶奶吗?你能放弃守护客栈的责任吗?背着奶奶会恨你怨你一辈子的你,还能只守着我吗?”青照知道这些问题在尾生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尾生的犹豫,惹她轻轻一笑,“你做不到,正如我放弃不了我的父亲母亲,放弃不了我们家的尊严一样。”青照抿嘴,放开了江尾生,胡乱抹着泪,“尾生,嘻嘻,你知道的,女人要嫁人之前都会这样胡思乱想,所以我,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吧。”青照说完这些独自走了,她也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前一夜,江老太太站在廊外观月,月影婆娑不停,不祥之兆!
江尾生也正想着青照说的话,呆呆坐在院子里,完全没注意奶奶走到他身边。
“尾生啊,隔壁刘家的婚宴会在我们客栈的宴会厅举行,奶奶知道你不开心,所以今天你可以出去散散心,随便去哪里,不要留在客栈。”
江尾生不明白什么意思,“什么?”
“今天……”老太太抬头看天,“即使是白天也不见太阳,那么晚上的月亮会更明亮,所有的厄运都会在此集中,那样的预兆,奶奶看见了。”
“奶奶,你到底说些什么?”江尾生知道奶奶会预算,但,这样神叨叨的还是第一次。
“今天,要离开客栈知道吗?”老太太虽然会预知,可是天机不能泄露否则她会遭天谴魂飞魄散的,她只期盼这个孙儿能懂事一点,听话一点。
安家村。安馥春一直知道长安的事那不是个梦,为什么度支部查不到他们一家的名字,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安遂家正在书房写字,她贸然进去打扰他。
“爹爹,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知道爹爹可能会生气她打扰他,硬着头皮怎么也要问出个结果来。
“怎么了?”安遂家倒是平稳的停下笔来看着女儿,他此去历经波折,也知道女儿为了救他费了多大的力气,眼下好好生活着不要再出波折便好。
“我,我娘……”
安遂家心头一紧,“对了馥春,过两天是你的生辰了吧?”
“爹,度支部的户口簿,为什么没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名字?”安馥春直言。
安遂家惊起,“户口簿?”他眼神闪烁摇摆不定,眼看着,事情就要瞒不住了吗?正抬头看见安馥春头上的那根草茎,正是隐身的风狸杖!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安馥春看出他的不对劲来,干脆伸手拔下,瀑黑的头发倾泻而下,她质问安遂家,“爹,为什么你一直让我带着它不能丢?”
“只不过一根普通的草杆子,你不喜欢不带就是了。”安遂家从她手里拿过来,慌张道,“今天是徐州城的刘家小姐成亲,爹爹要去作喜门(在门口收钱记录),你自己在家呆着吧。”
“徐州城?刘家?刘青照小姐?”安馥春都快忘记了,忘记江南人家,忘记与那个人的并肩作战,一切的一切,包括那晚他和刘小姐的拥抱。可是他们不是要私奔在一起?
“刘小姐嫁给谁?知府家?”
“对啊。”说着安遂家把草茎放在枕头底下,就准备走了。
安馥春咬唇,她要嫁人了,那他呢?她要去看看!摸着自己披散的头发,她又拿起枕下的草茎把头发束起来。
刚进徐州城就遇见了小骨,安馥春高兴的与他招呼,“你真是的,送完我爹就不见了,都不让我好好谢谢你啊?”
小骨看见安馥春还能这样记得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要知道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与顾客之间只有金钱交易,没有情分可讲的。
他挠挠头,“我这不是收了你的钱才办事的么?哪里要说谢的。对了,你现在要去哪里?”
安馥春抿嘴,谎称,“今天刘家小姐嫁人,我爹爹被他们请过去坐喜门了,我也去凑个热闹。”
“是吗?我也正要去江南人家咱们一起吧!”小骨说道。
“江南人家?喜宴设在那里了吗?”安馥春本想偷偷看的,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正面看他如何失意了,她咬唇犹豫了。
“走吧。”
小骨是要去跟江尾生禀告左成焕的事情,他今天似乎要干些什么,和好几个士官在屋里门窗紧闭商量着什么似的,他怕是要出事。
正从侧门进去,看见刘家人来人往的喜气洋洋,安馥春驻足扫视,这个时候江
尾生得躲在哪个角落伤心呢?
没想到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哟!好久不见安公子啊,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哪?”他却是双手被在后面欢天喜地的样子。
安馥春心里一紧,他没事吗?怎么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的样子,她离开这么多天,他有想过她吗?他的伤都好了吗?
明明是担心,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言冷语,“小骨啊告诉他我们来干嘛与他无关,不用他问。”
小骨为难,安馥春似乎习惯了小骨做她的跟班,而小骨真正的主人是江尾生啊。
江尾生调皮一笑,牛气哄哄道,“哈!我说安公子,您好像有所不知,本人,是江南人家的少主人,这间客栈的所有人,所有事,我都有权过问的。碍于你现在踩着的是我们家地,我不想问也得问。”
“真是吵死了。”安馥春鄙视的翻白眼,“小骨,你的武功可能让他闭嘴吗?”
小骨只得照办,“请闭嘴。”
“喂,你这小子!”江尾生指着安馥春,瞧她盛气凌人的样子,怎么这么想给她颗爆栗。
小骨挡在她身前,眼睛看向别处。
“你最好让开。”江尾生威胁道。
“不让。”小骨硬道。
“这是干嘛呢!”突然出现的管家把对峙的听他们哄散开,“今天客栈有喜,你们在这里肆意闹事都给我滚出去!”
“管家,明明是她先……”江尾生委屈指着安馥春。
“来人!”管家一喝,立马出来四个侍卫,“不想被我捆起来就赶紧罢手!”
安馥春站在人堆里看着江尾生做鬼脸,江尾生扭过脸气得牙痒痒。
左成焕那边找来了徐知府,他装作怒气质问他,“我的手下失踪为何今日还没找到!”他眯眼看着他,等了这么久,就是要在今天刘家大喜的日子……两个目的,弄垮江南人家;带走刘青照。
“大人啊,下官尽力去找,但今日下官家里正在办喜事,大人若不嫌弃留下喝上一杯。”
“闭嘴!我的人是去调查谋逆者才失踪的,前陈还有余孽在作乱难道大人不知?此等大事,你却拿你们家那点小事推辞!要是皇上知道了,你该当何罪!”左成焕在吓得瘫软的知府面前颐指气使,“快,我接到线报,余孽最近正在这里活动。”
“您说的这里是哪里?”他低声问道。
“江南人家!”
客栈路口,民众围成两道,“迎亲队伍来啦!来啦!”小厮一边叫着一边快跑,大家都欢欣的不得了。
躲在客栈里面的江尾生也听到了外面的乐器吹打声,似乎连马蹄声都能听到,他彻底失意了,怎么办?青照要嫁人了。安馥春站在他对面,越过人群望着他,望着他难过却说不出口的表情,她也闷的难受。
“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她轻声念道。
小骨陪着她,也全然忘记了来的目的,“你在说江尾生公子吗?”
安馥春没有回答,继续自言自语到,“其实他也不是个坏人,他有他纯真的一面,正义的一面。”
“公子你,跟他很熟?”小骨试探问。
“谁跟他熟,谁要认识他啊。”安馥春连忙否定,看着小骨怪怪的表情,扭头到别处,“天,我说了什么?哪里蹦出来的纯真?还正义?什么啊,安馥春!”
鞭炮声愈烈了,迎亲队伍已经到门口,十六人台的大花轿好不威武,羡煞旁人!
刘青照挣扎着捂起耳朵,人和心不能做一件事,她痛苦极了。江尾生坐在自家的阁楼上俯视着一切,欢欣的刘夫人,面带微笑的刘老爷,还有匆忙的下人,刘家的院子里和客栈的宴客厅摩肩接踵的。迎亲仪式开始了,新郎要下马,聘礼排满了院子,刘老爷和夫人迎上去欢欢喜喜的问候。屋里,喜娘要叫着喜话,搀扶着新娘缓缓走出,与自己的爹娘告别,就在奉茶时,滚烫的茶水烧的茶杯突然裂碎了!
“天哪!你没事吧。”众人安慰新娘,心里都吓到了,隐隐的觉得好像不吉利。
新郎回头,看见自己的爹带兵进来,包围了这里。
“爹,怎么了?”
知府没理他,恶狠狠的说道,“有人举报这里有前陈余孽往来,还有派出调查的左成焕大人的人失踪了,举报说,此人就在江南人家,给我搜!”
管家拦住他,“知府大人,今天可是你家的喜事啊!你儿子正在迎亲你没看见吗!”
“我知道,可事关谋逆大罪,我不得不这样!给我让开!”
刘夫人怒问刘老爷,“怎么回事?我就说这里不吉利,你看还耽误了吉时!”
“看看再说。”刘老爷说道。
紧跟着,搜查的人来报,“确实发现了失踪的人!”
管家愣在那里,那天来刺杀的黑衣人,抓住一个关在这里的,怎么反倒被说成是他们谋逆?这事要去禀告老太太!
后院里正在酗酒的江尾生被下人叫醒,“公子啊!你快去前面看看吧!都乱成一团了!”
他正要走,却被某种声音干扰了,他想起奶奶对他说的,大劫,要他今天不能呆在客栈。怎么办?要去吗?
“公子你干嘛呢!快走啊!”
客栈外面的老太太背着行囊和拐杖,“尾生啊,快从那里出来啊!快离开那里啊!”她这样悄无声息的出来,就是不想引起乱子,等尾生出来在一起走,可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江尾生还没出来!
是夜,院子里乱作一团,管家一派抵挡左成焕等人,指着那个搜出来的人说,“这个人明明是你派来客栈刺杀老太太的!你还在这里颠倒黑白!”
“那我问你,为什么抓到人了却不报官?”左成焕挑衅道。
管家被问的哑口无言,报哪里的官,你们官官相护我们怎么报!“混账!”他知道了,他就是要铺置这个陷阱毁掉江南人家。
“你到底要干什么!今天是小女出嫁的日子,就这样被你捣乱了!”刘老爷也是正
直之人,看着他这样对作为邻居的客栈这样,他忍不住出来说两句,刘夫人一个劲拽着他不许他惹事。
“刘老爷,我也接到线报说你和前陈余孽有勾结啊!来人,去隔壁给我搜搜看,有没有证据!”
“这?大人,他是我亲家啊。”知府不解道。
左成焕并没有理他,很快“证据”搜回来了,他高高举起,撇嘴笑道,“是一封和前陈余孽联系的书信啊,内容很是详尽呢!来人,给我绑了这个大逆不道之人!”
知府为难了,那可是他亲家,这事怎么闹。侍卫队也上前挣扎,刘老爷却刚正不阿,“清者自清!容不得小人污蔑!”
刘青照知道大事不妙了,掀开盖头从轿子里冲出来。
“父亲!父亲!”她提着嫁衣奔袭而来,后面的丫鬟喜娘都跟上来。
左成焕看见她穿嫁衣的样子明艳动人,更加笃定要将这件事进行下去,他看着她朝刘老爷冷笑道,“刘老爷,等你的罪名落下来,你女儿被卖做官妓或者丫鬟,不过我肯定把她争取来我这里,放心吧,我会好好对他。”他大手一挥,“江南客栈,刘家,全部封掉,这两家与谋逆有关全部压入死牢。”
“你想得太多了!”远处突然传来江尾生的声音,他推开绑住管家和刘老爷的人,帮他们解开了绳子。
“你放肆!”左成焕吼道。
江尾生二话不说一把掐住左成焕的脖子,把他撂在一旁。周遭的侍卫们纷纷抽出佩剑刺向尾生。
“啊!”管家替江尾生挡下了一剑,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没见过杀人场面的刘夫人几乎吓晕了。
“管家!管家!”江尾生看着他腹中血流不止,彻底被激怒了,“你,你怎么替我挡!”
“少爷你没事就好。”管家残喘着。
江尾生眼中泛起泪花,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这样对他,“你和我的孩子一样,是从小看你长大的,我就这么走了,也不违心。你要照顾好你奶奶,她不容易。”管家就这么断了气。
“不要啊!”江尾生大叫着,将他轻轻放平。院子里凭白刮起诡异的风,月亮被大片黑云吞了,江尾生低声吼道,“你放心,我替你报仇!”他想起无数个管家为他包扎伤口,为他的麻烦善后,为他挡奶奶的棍子的瞬间。他以前怎么从来不晓得他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从前不知道珍惜!
愤怒之下,江尾生一拳把刺剑之人打倒在地。他抬头看着左成焕,眼睛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蓝色,“你这混蛋,我要杀了你!”左成焕看着江尾生,被他异变的眼色惊吓住!
黑暗笼罩了一切。正在后院和小骨枯燥对招的安馥春也被这大风刮得睁不开眼。出什么事了吗?
“小骨,你帮我飞上去!”馥春和他趴在我顶上看着院子里的情形。
城外的老太太握紧了手里的拐杖,心头满是怒火,她气江尾生为什么不听话!她化作灵身“唰”的赶回客栈,在黑暗之中,江尾生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很快,风停,月亮也出来了。
最终,江南人家被查封,刘老爷全家被坐实了谋逆罪。主谋刘老爷要被判死刑,而其余家眷男丁充军发配,女眷被卖去做官妓。至于刘青照,和一些重犯一起跟左成焕回京,他自会编些由头让她留在他身边!
街坊们对这样的结果愤愤不满,甚至亲信为她们平反。只是没折腾几下就被按压了。
刘老爷被斩首示众的那天,刘夫人和青照有官兵压着去围观。
“走快点!”侍从推着刘青照。
“放开你肮脏的手!”刘青照被压抑的愤怒爆发。
“肮脏!你这卑贱的妓女也配说肮脏!”他瞪着她,一把抓在刘青照的胸上**着,紧跟着给了刘青照一个巴掌,“贱货!”
她惊恐的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惨白的脸几乎快要死了,她一介深闺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凌辱!
侍卫反身对着愤愤不平的百姓们喊道,“谁在多嘴,连同这里的人一样以谋逆罪处!”
老爷死的那一刻,刘夫人受不了那个刺激晕死过去了。刘青照依然站在那里,含泪怒视着前方,不叫不闹,她看着尸身分离的父亲,血淋淋的躺在那里,还有母亲几乎翻了白眼的样子。身边的丫鬟小厮都激动的哭喊出来。
她带着链锁,铺上草席,绝望的替父亲收尸,她不懂,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这一夜间的覆灭究竟缘何!
公告栏里,张贴者江尾生的画像,说他才是杀害了江南客栈管家的凶手。眼下不知所踪,就是逃罪去了!
小骨着急忙慌把事情告诉了安馥春,安馥春愤怒道,“这些狗官!当那些在场的人都是瞎子吗!就这样偷天换日的当官吗!”
“你去哪!”小骨跟着她。
“我要去找他!”安馥春停不下脚步。
“你等等!这事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等那时候江尾生就得死了!昨天晚上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就在上面看着的!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管家死了,客栈被查封了!左成焕的目的既是刘家也是客栈,这样的野心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不能再坐视不管了!”安馥春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她只是着急,只是想快点知道他在哪,那样无论如何,她也会赶去他身边,像幼时的他守护她那样,义无反顾。
小骨也着急,但他得理性,大局为重,“那你告诉我你找到之后呢?把他藏在安家村?然后由左成焕再次坐实你藏匿烦人的罪名,最后连你,连你爹爹,还有整个安家村全部被牵连!你要的是这样的结果的话,我绝不拦着你!”
安馥春眨眼,突然气短了,“可是现在找到他才是最重要的!之后再想办法不行吗?”
“给我个理由。”小骨抓着她说道。
安馥春拉下他的手,轻声说,“他救过我的命,两次。”一次是恶犬,一次是黑衣人。“我必须找到他。”
小骨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奔走,他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