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为自己留下了桂公主,又为李自成挑选了一位傅公主,吩咐杨泽给李自成送去。其余女子,则分送给各营将领享用。
次日下午,张献忠又下令在凤阳府文庙的大成殿上,大摆宴席,庆贺上元灯节。命杨泽率领12名小太监,歌舞演奏。张、李两部将领,济济一堂,都来赴宴欢庆。
张献忠带着桂公主,李自成带着傅公主,都坐了主位。其余得了赏赐的将领,也都将昨夜所获新欢带来入座。王自贤带着玉郡主,坐在了张献忠与李自成旁边。
开宴以后,杨泽引上小太监,唱了几折吉祥颂赞之曲,座上将领多不喜欢,自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说话。席间所有的眼睛和话题,几乎全都聚焦到了玉郡主身上。
有的现象很奇怪,平时大家提到朱明王朝的皇子皇孙,都视若犬羊贱种,豺虎心肠,可偏偏一提到女子,还是觉得皇宫里出来金枝玉叶,到底是品味不同凡响。大家此刻见了玉郡主窃窃私语,无非是夸赞她固然美丽绝伦,可更宝贵的,是那雍容华贵,鹤立鸡群般的不俗风采。纷纷询问王自贤,昨晚可还有选剩的皇家美女囚犯?
待到酒过三巡,众将领越发恃酒发疯,大嚷大闹。
长得五大三粗的刘宗敏甚至一把揪过杨泽,瞪着一双虎目,大声问他:“你这割了鸡把的老东西,那些唱曲的咋全是与你一样的货色,漂亮姑娘都让你藏到啥地方去了?”
杨泽原本也是这凤阳城里能号令千军万马的头号人物,平日骄横惯了,到了这步田地,眼中也只有张献忠一人。他以为张献忠是大王,足以镇得住众人,便发怒道:“今日大王赐宴,好好叫我率领这帮小太监唱曲儿款待你等。你竟敢扰乱宴席。如此无礼。就不怕大王的军规法纪么!”
刘宗敏一听挥起老拳向他面门砸去,打得杨泽倒退了十几步,方才跌倒在地。爬将起来已是面目全非,脸上青肿鼻血长流。
李自成带来的袁宗弟、田见秀等将领们见了,乐呵呵一团大笑。
张献忠麾下将领这刻儿一个个怒目灼灼,只拿眼瞪着看,却将声音沉寂下去。
杨泽尚不知趣,跑到张献忠跟前跪下痛哭:“大王亲见的,他将奴才这等作践,岂不是目无大王,望大王替奴才作主!”
张献忠心中恼怒刘宗敏不把自己看在眼里,暗骂打狗还得看主人哩,可表面上却大笑着骂杨泽:“你这狗奴才,献上几个歌童,便算有功了么?还不滚下去,咱还要砍你的脑袋呢。”
杨泽一脸委屈,只得抽抽噎噎地走开了。
李自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一言不发。
他见张献忠独破皇陵城、独享太监歌舞、独占高墙罪宗里的皇家美女,唯独送给自己的一个傅公主,与王自贤带来的玉郡主相比,也只能算是别人吃剩下的一碗冷饭。又将凤阳城连同皇陵城的金银财宝搜刮殆尽,全无献给高迎祥及与自己平分之意,心中煞是恼恨。暗想:这姓张的心气太高,不能共事,不如自己率队去攻取南京。倘若破了南京,那里才是六朝金粉地、真正的京师,要甚有甚,这小小凤阳,岂能相比?
加之酒筵散后,他托人向张献忠要那12名能歌善舞的小太监,给自己添个乐子,没想张献忠竟然连这也不给,这就越发增添了他对张献忠的憎恶之感。
恰好此时高迎祥已攻下归德及开封所属州县,直抵黄河岸边的萧县、砀山。整个河南,只给明朝剩下开封、洛阳、许州三座城池。
李自成派人前往归德,请求加派四营兵马,前往攻取南京,高迎祥自然照准。待到三日之后,这四营兵马开到,李自成对张献忠说:“闯王有令,命我等进取南京。”
张献忠见李自成增兵,显然有与自己并驾齐驱之意,遂不愿去取南京,托词说:“取南京必须渡江,江上有水军游弋,若不将上游城池攻取,阻断上游水军来援,则渡江难成。不如你率一部自全椒、江浦去取南京,我向庐州、安庆杀去,夺了上游城池,替你挡住敌军。”
李自成明白张献忠心里的小算盘,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好与张献忠分道扬镳,率队离开凤阳。
张献忠独自留在凤阳城里,每日吃喝玩乐。各军将领也大都投其所好,无论是巨室女子还是青楼红粉,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均送来供他享用。
谁知如此一来,凤阳平康里(笔者注:唐长安有平康里,为妓女聚居之地。后为妓女所居处的泛称)却出了两个惊天动地的烈性女子。
这两个青楼女子,一叫琼枝,另一位叫曼仙,因长得颇有姿色,且能歌善舞,被马元利抓来送给张献忠,张献忠极为喜爱。
一日张献忠大筵将领,便命琼枝与曼仙侍酒。
不一会儿,二女靓装丽服,婷婷袅袅走来,在堂上且歌且舞,真有穿云裂石之音,惊凤游龙之态。张献忠得意起来,掀髯大笑,众将领也暗自艳羡不已。
待得席散,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张献忠左拥右抱,回到自己营帐,便命二人侍寝。
琼枝作出媚态,搂着张献忠脖子说:“这是奴家亲手为大王泡的香片,大王可要吃了。”
张献忠原本是个外粗内秀之人,将茶杯接在手中,刚要入口,忽觉味儿不正,不由双目一瞪,凶光射到琼枝脸上。旁边的曼仙见事情要坏,一时情急,双手死死抱住张献忠脑袋,大叫琼枝赶快动手。琼枝夺过杯子,便往张献忠嘴里硬灌。
原来二女恨张献忠入骨,已经暗备毒药,趁进茶时悄悄投入杯中。
两个娇弱商女,差不多风一吹便要倒,怎做得如狼似虎的张献忠对手?张献忠一掌一个打翻在地,喝令卫士拿下,不消说转眼之间,琼枝曼仙便香消玉殒,乘风西去。
这下却恼了张献忠,下令众军,放火焚烧府衙官署,平了凤阳城。当天五更以后,命令一到,流军立刻到处抢劫,**妇女,放火烧城。
百姓在睡梦中惊醒,乱纷纷地往旷野中逃命。逃不及的,男的被杀死,女的充做军妓。凤阳只剩下一座空城,只见四野到处都是火光和浓烟,哭声和咒骂。
即便如此,张献忠仍不解气,又亲自率部队前往皇陵,只见丰碑崇坊,巍然森严,古柏苍苍, 遮天蔽日,陵墙绵亘,起伏犹如龙脊,景象好不威严。
张献龙命人拆除龙兴寺,见皇陵享殿陵前需两三人合抱的大松巨柏三万余株,于是亲自带头点火,一齐顺风燃着。但见大火哔剥烧起,烟雾弥天,遮天蔽日。
这场大火一连烧了五六昼夜,尚未熄灭。又派军队挖掘陵墓,将陪葬宝物,掘了个干干净净。将棺椁中已成骷髅的朱元璋父母拖出来,用铁锤磺碎,架上干柴,一把火柴了。
张献忠在凤阳皇陵的所作所为,被清人彭孙贻写进了《平寇志》,得已广泛流传。
张献忠手下猛将如云,文官也不少。唯有王自贤特殊,虽说张献忠常常命他统率千军万马攻城略地,其实他除了能射一手好弓箭与一身不错的轻功,能够上阵杀敌的武功根本就排不上号。张献忠重用他做军师,主要是用他鲜有人能及的脑袋瓜。
同样是柳树涧出来的王自贤,与李万庆、刘国能的情况不同。一个村子里的三个青年都成了大气候时,王自贤仍在跟着父亲王应龙在作坊里做弓箭,闲下来便苦读诗书文章。
一次名号满天飞的流寇孙瑜占了柳树涧,订了王家200副弓箭。完工后,王自贤拉着板车,前去送货。没想满天飞看见王自贤长得来眉清目秀,又会做弓箭,还是个饱学之士。适逢得到情报,官军正向柳树涧开来,孙瑜立刻率领队伍开溜,顺便把王自贤抓去做了他的军师。
这是1630年(崇祯三年)12月间发生的事。
次年4月,王自贤死里逃生,和洪承畴有关。在明王朝众多带兵作战的高级官吏中,洪承畴算得杀降第一人。单说上一年4月,320个人掉了脑袋,脱逃者唯王自贤一人。
三边总督洪总督手下有员守备名叫贺人龙,陕西米脂县人,初时也曾与罗汝才一起跟随高迎祥造反。后高欲往汉南发展时,罗汝才和贺人龙皆有异议,高迎祥执意而去,二人遂与迎祥分道扬镳。罗汝才回到党家坝,另辟一寨,自己做了寨主。贺人龙则投靠了八大王张献忠,入了张麾下的十八寨。
不久,张献忠向洪承畴投降,贺人龙随大流请抚,被洪承畴封为守备。
而这时的满天飞孙瑜,已经没有能力单独扯旗,只得前去投靠势力比自己大得多的八大王张献忠。张献忠封他做了十八寨的一个寨主。这王自贤呢?也就与分别几年的张献忠见了面。看见张献忠做了八大王,威风八面,王自贤当即要求留在大哥身边。可张献忠却说,你现在已经做了满天飞的军师,你一见我的面便跳槽,满天飞会咋个想?你还是暂时留在满天飞那里,过些时候,我再设法把你弄到我身边来。
满天飞过去与贺人龙争夺地盘,结下了“大梁子”,投到张献忠手下后,队伍扩展到三百多人。这次也决定听从张献忠劝告,投降官府。为了贪图从官府拿到更多好处,他背着张献忠派了个小头目,向洪承畴送上投降流军花名册,请求厚抚。
贺人龙得知消息,马上去向洪承畴禀告说:“满天飞时降时叛,过去就曾鼓动15家寨首复反,罪恶滔天。如今势穷来降,列在十八寨内。此贼不除,难保他不再游说十八寨复反。”
洪承畴原本正在考虑如何杀降的事,听了这话,当即想出一个主意,差人把满天飞派来的请降代表招来,赏他一段红绸,一锭银子,说:“十八寨全是良民,张献忠接受招安以来,洁身守善,我尤其信赖。你家孙寨主既是张献忠部下,我自当厚抚。各寨投降的民兵,我已逐一点验过了,孙瑜派你送来的投降民兵花名册,共有320人,必须前往米脂城里受点,领取良民证。我会派人通知驻扎在米脂的副将张应昌,到时亲自点验,一一颁赏。”
此人赶回寨子报告,满天飞自是欢喜,按照洪承畴指定的日子,亲率320人前往米脂县城。米脂县官送猪送米还送酒,招待得十分殷勤。
三月初四上午,满天飞率领320名弟兄,精精神神,放下武器,整队前去军营点验领赏。进了营门,只见两排兵士,刀剑鲜明,气氛森严,一个个不由肃然起来。
张应昌高坐在操场边的检阅台上,满天飞一人站在队伍前列,其余320人,分为十列,整齐站在他后面。刚一站定,便有一手提大刀的官兵跑步而出,站在农民军队伍的夹道之中。两名武弁,则一左一右,铁柱子般立在了满天飞身后。
满天飞偷眼溜了溜,心中正犯嘀咕,张应昌发话了:“孙瑜,满天飞可是你的绰号?”
孙瑜垂首说:“正是。”
“你带来的320人都到了么?”
“一个不缺,恭请大人点验。”
“可知受降礼数?”
“小人不知,敬候吩示。”
“台上敬奉着当今皇上牌位,你等一律跪下,俯首候旨。”
台下众人正俯首跪下,此时贺人龙大步上台,厉声喝道:“洪大人有令,满天飞曾游说15家寨首作乱,罪不容诛,虽已投降,也应拿问。所有党羽320人,是否甘心从贼,尚待拷问后再定。”
满天飞一见是贺人龙,顿时情知中计,虎地蹦起,却被两名武弁强力按倒在地,动弹不得。他不甘心白白送死,嘶声大吼:“我等中计,弟兄们自逃生路吧!”
话音未落,贺人龙刀已出鞘,从台上一跃而起,脚刚着地,满天飞的脑袋已飞到一边,重重砸到地上。
320人一片声大嚷,不顾死活,夺路狂奔。只见伏兵一齐涌出,刀剑乱下,农民军赤手空拳,与官兵拼命,操场上血肉横飞,乱成一团,惨叫呼号之声,惊天动地。可怜320名弟兄,除了王自贤逃脱,其余319人,尽皆去丰都城里做鬼。
王自贤仗着一身过人的轻功,在人从中闪展腾挪,躲避着刀剑,但见左侧矮檐下,几个拳脚过硬的农民军,空手夺刀,与官兵厮杀起来。王自贤趁机奔到矮檐下,纵身一跃,上了房顶。疾风般掠过屋脊,逃出了包围圈……
不要就此以为张献忠是个乡情缱绻的角色,他对王自贤亲如兄弟,是因为王自贤不单单是他的老乡、同学,政治上绝对忠实的追随者。更重要的是,王自贤还两次救过他的命。
王自贤武功平平,单骑上阵与敌将单挑对绝不是他的强项,他能两次救得张献忠死里逃生,一是出于他对张献忠的忠诚,二是他除了轻功,还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绝技。
张献忠还是统率十八寨的八大王时,一次官军前来围剿,将他们包围在山寨上。王自贤随张献忠登上寨墙御敌,官军火箭飞来,顷刻间接寨楼起火,风高火猛,椽栋崩摧。王自贤不避危险,忙命开炮击贼,只听大震一声,松树巨炮却炸裂了,将张献忠震扑在数十步外,寨楼业已垮塌下来。椽子房梁带着火团浓烟猛然压下,将王自贤砸昏了过去,兵弁死伤无数。
少顷,王自贤醒来不见张献忠,只见前后左右烟火腾灼,以为张献忠定然没命了,不由失声痛哭。哭着哭着,实不甘心,猛地蹦起,且呼且寻,忽见张献忠压在一火堆旁。背上重重叠叠,摞了很多死人。
王志赶紧跑上前去,奋起神威,先将火扑灭,然后掀起那背上死人,共掀开二十余人。那时王自贤不顾自己生死,火烧到冠丢掉冠、火烧到袍扒去袍,直到二人须发烧焦,才将张献忠从火海和死人堆里扒拉出来。
第二次,则是1635年(崇祯八年)12月,张献忠为左良玉大败时发生的事。
那一仗,张献忠败得来惨不忍睹,九位大小夫人全部遭难,自己的命也差点丢掉。左良玉的前锋罗岱一箭射中了张献中的额头,左良玉跟上一刀,从张献忠眼前劈过,差点儿劈掉了他半张大脸。王自贤那时刚保护着怀抱儿子,骑在另一匹马背上的妻子玉郡主从乱军中冲杀出来。一看张献忠危险,啥也顾不得了,赶紧张弓搭箭迎上前去,一箭射中左良玉的坐骑的前胸,那马痛得陡地一蹿,将左良玉撅下马来。随后,王自贤又一箭将罗岱射下马。已经身负重伤,鲜血糊面的张献忠,才能逃出生天。
王自贤救了张献忠,回头一看,眼前的情景却让他魂飞天外,自己的爱妻玉郡主和宝贝儿子,已经和众多献军将领的家眷一样,成了左军的俘虏。
王自贤欲上前拼命,被张献忠喝住,只得纵骑随张献忠逃去。
“被获之时,全军称艳”。被俘家眷们被押送到襄阳发审,许多明军将领都对美貌无比的玉郡主垂涎百尺。
玉郡主虽然落到左良玉手中,但因她有着“高墙罪宗”的特殊身份,玉郡主这样的龙子龙孙犯了罪,只有皇帝才有权处置,其他任何人也不敢轻薄于她,也不敢向朝廷隐瞒。
左良玉的顶头上司杨嗣昌立即将抓获玉郡主一事具报入京。宗人府查考册籍后,发现凤阳皇狱中果然有玉郡主不假,命立即解送京师审办。杨嗣昌为的是玉郡主系皇亲国戚,不便透露嫁曾嫁与流军首脑为妻生子的事实,遂先将儿子杀了,只以玉郡主独自送京,并警告她万万不可承认曾嫁过流军首脑。玉郡主既担心丈夫又心痛已死于非命的儿子,上路不两天,便在途中吞金自杀了。
等到后来张献忠采纳王自贤之计,由王自贤和李定国率27名精健将卒化装成左良玉麾下官军,人配副马一匹,张献忠率精锐骑兵大队紧随其后,日夜兼程赶到襄阳城下,由王自贤、李定国赚开城门,与张献忠里应外合,一举夺取了襄阳。待将家眷救出后,王自贤才知玉郡主和儿子已经双双惨死。
就那以后,王自贤恰似被严霜打过的秧苗,再也提不起精神。张献忠明白王自贤的痛苦由何而起,百般劝慰,想尽一切手段弥补,却终无效果。
这老长的日子来,不单王自贤陷入失妻丧子的巨大痛苦中,无法自拔。同时,也成了张献忠的一块心病。给王自贤官帽,根本没用。他这个军师,在大西军中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分量超过了被誉为百官之首的左丞相汪兆龄。每次部属送来的美女,张献忠让王自贤先挑,王自贤毫不心动。还说:“这辈子我心里只有一个玉郡主,再也不可能容下任何女人了。”
弄得张献忠无法可施,叹着气感叹说:“小猴狲呐小猴狲,你要不是当今的活圣人,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圣人了!”
张献忠与王自贤、汪兆龄一边在御花园中游览,一边说着话儿。
可即便躲在这禁卫森严的御花园里,张献忠也难寻清静。一会儿禀报,说宫眷已由城外青羊宫进入中和门,片刻后便会来到蜀王宫。一会儿各路督军陆续赶来禀见,都说拿获抗拒王师官绅众多,如何发落,请大王谕示。
张献忠命将所有俘虏暂时拘押在各个军营中,待审问清楚,再视其情状态度发落。
李定国前来禀报宫中情况,说各处王宫里的妃嫔和宫女,总数大约有五千余人,投水自尽的有近百人,逃散的约三百人左右,眼下还有四千多人,请示父王如何处置。
张献忠吩咐:“妃嫔宫女一个不许出宫,要找到花名册,按册点名,分赏给有功将士。这蜀王宫中千门万户,你们下午要继续清查。午后,孤也要到各处看看,由尚礼跟随就够了。多日来你们都很辛苦,快去休息用膳吧。”
汪兆龄说:“各处王宫中的妃嫔宫女,都是花上挑花选出来的精品。应当请大王亲自前去过目,挑出300名绝色女子,作为大王的第一批妃嫔才妥。”
王自贤一听这话皱紧了眉头。
张献忠对此议倒是极感兴趣,哈哈笑着说:“第一批便是300个小婆姨,那可真要折杀咱老子喽!汪丞相,这事是你提出的,就交给你来办。”
汪兆龄说:“请大王放心。”
李定国正欲离去,孙可旺与刘文秀也径直寻到御花园,向张献忠汇报军情。
张献忠恰好有事与三位养子一起商量,便索性去了旁边水榭说话。
宫女们看到张献忠与几位文武大臣坐下,立刻送来了香茶。
而张献忠享受的规格,则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筹。有人给他捧来漱口的温茶,有人捧来吐漱口水的银漱盂,有的用铜盆捧上洗脸的香汤。
张献忠虽然一时还感到不太习惯,还是按照魏佶的提示一一做了,末了把帕子往铜盆里一扔,溅了宫女满脸水花,呵呵笑着说:“驴逑日的,这蜀王过的日子,比楚王和襄阳王还要精致!”
张献忠听孙可旺、刘文秀汇报完各军当下情形,甚为欣喜,对二人说:“现在全川底定,万众归心。汪丞相一班文臣,都劝咱早正大位、建立国号,以便与李闯争夺天下。你们的自贤叔呢,则劝咱暂缓称尊。照我们在檄文上说的那样,把蜀王的儿子立为监国,奉行大明正朔,借以收拾全国人心。说只有这么做才足以统一天下,剿灭李闯。且等天下已定,咱再自做皇帝。你两个来得正好,定国也还没走开,除了能奇率部前往绵阳征讨,咱的四个儿子,三个都在。咱的天下,也就是你们的天下。你们说说,究竟如何是好?”
孙、刘二人的意思一至,都说儿等谨遵父王的意旨办事,何敢有所主张?父王若是广泛征求意见,那就等艾能奇征讨完毕,回到成都,再与自贤叔与汪丞相一起,共商决断好了。
张献忠说:“能奇与李闯派来的马科、黎玉田相持与绵阳、德阳之间,一时抽不出身。定国咱也问过他,他和你们一样,也无主见,说以咱的意见为准。汪丞相主张为父立即称帝,你们自贤叔呢?主张扶立蜀世子朱平栎。他二人意见恰恰相反,一商议便是争吵,弄得为父头都大了,也不知听谁的好。”
王自贤说:“以小臣碌碌浅见,皇上底定天府,应以安邦建业为急务。首先昭示天下,废除残明一切苛政;更要紧的是从进入成都之日起,即公开宣布废除三饷,永不再征。其次是号召各地残明官吏,只要诚心投顺大西,本朝照旧录用,俸禄待遇一概不变。但对贪官污吏,一定严惩不贷,以其家财赈济饥民。成都虽为天府中心,富可敌国。但眼下强敌环立,北有李闯、西有摇黄,东有曾英,南有王祥,已将通往成都的交通要道,全部截断。我敢断言,粮食很快就会成为困扰大西政权的一个最严重的问题。”
孙可旺佩服地说:“我军虽然打下成都,却是四面烽火,马上又会面临缺粮之虞。自贤叔所虑,才是大西根本。”
王自贤的话还没完,接着说下去:“一旦缺粮,官家富绅,尚可支撑一时,但贫寒小民,家无积粮,马上就有饥馑之忧。如何平抑粮价、救济贫民、安定人心,虽困难甚多,但亦刻不容缓。还有,欲求安邦定国,建立百世基业,必须广罗人才。自古英雄创业,可以马上得天下,而不能马上治天下。四川自来便是人才荟萃之地,大王现在的首要急务应是招纳贤士。正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今日大王一进成都,便有心选妃,虽出自臣下忠心,毕竟主次倒置。臣以为,皇上身边,自不乏美色伺候。选妃之事,实可往后挪一挪。”
张献忠也干脆,当即表态:“那就听自贤的,选妃的事不急、不急,暂时往后挪挪也成。”
汪兆龄“嘿嘿”两声,恭维王自贤:“军师到底是老臣谋国,兆龄不仅浅薄无知,骨子里还是个俗人,今后还得多多向军师请教、学习。”
大西朝虽然还未开国建元,可是自从张献忠在武昌坐上大西王,行使王权开始,朝廷便同样染上了中国历代宫廷的通病,那就是群臣之间,为着争权夺利而钩心斗角。
朝臣很快便分为两派,一派是以王自贤为首的正人君子。他们推崇的是直言极谏、匡正帝德,所以时常不得不让刚愎自用,我行我素的张献忠难堪。
另一派则是恃宠固位的好好先生。他们不逢君之恶,也不匡君之过,唯唯诺诺,按部就班办事。其核心人物,便是当朝首辅汪兆龄,以及一帮安徽、江西、湖广籍的将领与官吏,为了在即将建立的新朝中捞到一个好位置,正在努力争取成为汪心腹的龚完敬、江鼎镇等四川地方代表人士,再加上从湖广过来的胡默和李时英。后者看上去力量庞大,但高层大都是只知道动嘴皮子的家伙,带兵的又大多是中级军官,与能文能武的通才王自贤相比,远不是一个档次。
何况,孙可旺、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位统兵王子,都是他的铁杆粉丝。甚至可以说,这四位王子对父王的忠诚无可怀疑,但是若论发自内心地对人格的崇敬,可能张献忠尚在王自贤之下。
久而久之,这两派人如同水火,互结党援,彼此攻讦,闹得张献忠心烦头痛,一脸无奈地对王自贤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汪兆龄、胡默、龚完敬他们不睦,你们若真要撕破了脸皮,小猴狲,你说,咱站在哪一边才好?”
张献忠看似推心置腹的问话,反倒让王自贤猛觉得暗暗心惊。他深知他这位大哥外表武大三粗,内里却相当狭隘敏感。他的宽大仁慈、粗率仗义,并非出于天性,更多的时候是出于理智的考虑,故意以粗掩细罢了。他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常常在必要的时候,能够成为一名极其高明的演员。想到这一点,就时常让他的心尖上,猛然掠过一丝伴君如伴虎的惊悸。
好几次御前议事,王自贤都差一点当面斥责只知对张献忠谀媚邀宠而使尽手段的汪兆龄、龚完敬等。可考虑到张献忠正在重用此人与龚完敬、江鼎镇等地头蛇。一旦双方激化矛盾,只会让张献忠难堪。
加之他深知张献忠若是共患难尚好,一旦进入人生得意阶段,最容易对不仰他鼻息说话办事的人大动肝火,处理大小事情,更是全凭一时喜恶。担心一言不合,伤了彼此多年友情,那才是因小失大,无穷后患。他故而才选择了隐忍不发。
也正因为如此,王自贤才考虑到必须明智地与张献忠稍微保持一点儿距离,冷眼旁观汪兆龄等如何表演。
王自贤内心对汪兆龄充满警惕,主动回避,而不是积极采取措施,消除矛盾,那是他不能把这事处理得让张献忠为难。他深深知道,他与汪的矛盾,已经不可化解。因为,他曾与孙可旺当面谏言张献忠,处死汪兆龄。那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地点在汪兆龄的家乡,安徽省长江以北地区的桐城。
1942年(崇祯十五年)8月,张献忠破了安徽大城合肥,搜得金银库藏与军仗器甲无数,便以军师徐以显作了合肥知府。派军分赴含山、巢县、无为等州征讨,破了城池,安设官吏,收编民兵。在巢湖内造船练习水军,以潘独鳌为水军都督,主持训练,准备渡江攻取南京。这时南京派了高光斗为凤阳总督,联合统领卢九德,派兵来夺六安州。绅民杀了张献忠委派之官,迎接明军入城。张献忠派兵前去反攻,卢九德也派黄德功、刘良佐两路兵马前来救援,将献军击败。张献忠亲自率军前去增援,与黄德功、刘良佐大战于夹山关,明军大败溃走。张献忠夺回六安州,查究背叛百姓,捉获数百人。
张献忠对俘虏说:“我曾公开宣言不杀百姓,怎奈你等背叛了我,决不能不严惩!今特赦免你等死罪,只将左臂砍断,留下右臂活人。倘若再敢叛乱,定斩不饶!”
于是将这班人的左臂全部砍下,放出城去。骇得四乡人民心胆俱碎,一半逃走,一半成了真正顺民。江南各地百姓,闻得南京明军败走,张献忠又是如此残暴,辗转相告,谣言四起。那些原先盼望张献忠的,如今唯恐张献忠兵到。地方士绅,纷纷具控入京,指责高光斗,说他“军纪废弛,至贼势猖獗”。明廷将高光斗逮捕问罪,打入天牢,重新起用犯官马士英为凤阳总督,专事剿灭张献忠。
这年8月21日,是张献忠36岁生日。便在合肥城内设宴,接受各路将领庆贺。那时李自成正久攻开封不下,也派侄儿李过做代表,前来贺寿。并捎来李自成口信,催张献忠早日出兵攻下南京,平分天下。
张献忠颇为得意。第二日,故意在巢湖水军大营设宴款待李过,并命潘独鳌操练水军,让李过开开眼界。
席上,张献忠对李过说:“咱与闯王起义以来,几次争夺南京,皆因长江阻隔,未能如愿。今日我练成如此强大的水军,以补北人之短,且看闯王攻开封,咱攻南京,水陆两路,谁人成功在先?若咱先攻下南京,一定调用水师,从运河转淮入汴,漕运粮食,来助闯王成功,以报前日借兵之惠。”
这腔透着得意的话说得李过心里好生气愤,但也只能强挤出笑脸,唯唯称是。
少时宴毕,潘独鳌一声号令,水军开始演习。只见八百里巢湖中,数百只战舰在旗帜指挥下开阖进退,出没自如,正如北人骑兵队伍一般灵活。船上也能架炮遥轰远方,炮石落处溅起水花数丈。水浪将静,司令台上才能听见炮声。炮声息时各舰分向湖湾驶去,瞬息不见踪影。
李过心中暗自称奇,对张献忠说:“大明民心虽叛,兵力尚足,又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军倾全力三围开封,久未攻克。我等今日尚须同心同德对付明军,不宜有门户之见。伯父英名众望,群雄尊仰,今又有强大水军足制江南,不愁南京不克。若论陆军,恐尚仍有需用我军相助之处。这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之义,我军皆当明白。愿以此湖水为证,彼此不可相负。”
张献忠连连点头;“侄儿说得好。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叔叔这里也有一句话,请侄儿带给闯王。只要闯王不在背后捅咱刀子,无论如何,叔叔咱是不会和他翻脸的。”
张献忠定下攻取南京之策,便命潘独鳌率领水军,前往商贸重地枞阳镇抢夺更多商船、组编更多水军,由白兔湖进军取桐城;他率陆军由舒城而进,水陆会攻,待攻下桐城,便再去攻取安庆。
桐城地方不大,城池却极为坚固。外有环壕引水绕城,壕深水活不易掘穴到城下。1635年(崇祯八年)张献忠曾来攻过一次,未曾攻破。其后李自成屡下江南,也未攻破此城。此次张献忠水陆并进,期在必克。
张献忠自率陆军先到,攻城不下,乃将打合肥时擒得的明军骁将廖应登叫来,与他换上全身辉煌衣甲、金鞍玉辔,配以名马和英勇之士百名,命他驰到城下招降。
廖应登到了城下,大声喊道:“八大王施行仁义,我已降了,承他相待甚厚。如今他水陆来攻,你等若不早降,后悔无及。”话未说完,城上乱箭射下,廖应登当即跌落马下,中箭身亡。
张献忠大怒,发誓破城之后一人不留。但攻了十余日,仍未攻下。这时潘独鳌已抢得枞阳商船百余艘,财货无数,用小船将财物运到张献忠大营中。他劝张献忠将此财物施于四乡人民,招募豪杰智谋之士和熟悉城内地理之人设计攻城。
张献忠依计而行,出榜招贤,谓;“有人能献破城之策者,无效仍给银百两,有效奖励万两。愿否从军,不相勉强。”三五日中,来献策者二十余人,皆未奏效,每人仍捧百两银子而去。张献忠此举,轰动四方。
随后来了一位献策之人,自称姓汪名兆龄,四十出头,一身书卷之气,乃是桐城秀才。因他与北郊一王姓大族有仇,缠讼数年,屡次吃亏,功名也被王姓行贿教谕,污他为讼棍,将他功名革除。仇怒之下,汪兆龄卧病数月。此时思得报仇之策,来见张献忠,说:“桐城坚固,非可以兵力攻下。城中之人,多年守御;城上工事,相结极为坚固。城中防备也很周密,硬攻难以奏效。但人情皆甚顾念亲戚,城中官民必有与城外相好者,我已暗中访得近百人,大王可派人遍访,所获定然更多,只需将其全家全族,捆到城下,施以毒刑,逼他们向城中乞怜,城中人心不忍,自然有人主动向大王请降。”
张献忠久攻不下,暴跳如雷的肝火病已渐发作,汪兆龄所献主意,恰能投合他心理,便派亲军,跟随兆龄前往查访。
汪兆龄说:“北郊王某,乃是大族,族中有一贡生,膝下两个儿子,均是秀才,皆与知县相好。小人科名便是因这种关系,被他弄没了的。但此系小人仇家,不便前去。何况小人尚在病中,行动吃力,请大王另派一人才妥。”
张献忠便命汪兆龄留在营中,另派猛将三鹞子率军把北郊王某一家,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抓来,又派闯世王马武,去搜寻其余民众。
三鹞子去后,抓来王某一家男女老幼两百余人。两个秀才与许多壮丁都早已入城帮助守城去了,只有已近70岁的老贡生留在乡间,万不想张献忠突然将他一家抓来。
张献忠问老贡生:“你那两个秀才儿子哪里去了?”
答:“他二人素常住在城里。”
问:“你族中在城内还有几人?”
答:“敝姓乃是大族,城内有不少的人,但说不上准确数字。”
问:“你与县官相好,能否劝他来降?”
答:“我与知县大人平时顶多也就是见个面,打个招呼,说不上相好,生员卧病以后,便再未与他见面。何况城内民兵力量强盛,恐怕也不是知县能够做主的,恐怕很难说动他前来投降。”
张献忠勃然大怒:“民兵方面你是大族,知县方面你是好友,你不肯出面为咱招降,咱就将你全族一个个砍在城下。”便命将他押下去。
三鹞子将这批人押到城下,要他们向城上哀求。此时只闻一片哭求之声,哪里能够喊出。被三鹞子下令一顿暴打。最后还是老贡生向城上大声喊了几嗓子,三鹞子等才住了手。
不一会儿,知县与王姓族人,聚到城头,见到老贡生与全族两百余口跪地哀求,不禁全都泪落如雨。
知县与众人商量了一下,才对老贡生喊道:“城中人与贼,势不两立,献贼如此残暴,城中更不敢降。唯有静待大军到来,再与公等报仇雪恨了。”
老贡生听罢,随即举眼向天,无论流军如何鞭打,也再不发一言。三鹞子命人牵了个族人,跪在老贡生面前,挥刀砍掉脑袋,老贡生犹如耳聋眼瞎,浑然不动,城头上却已激起恨骂连连,都要向三鹞子索命。三鹞子又亲自上前牵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恰是老贡生孙子。将雪亮大片刀,放在小娃娃肩上。
老贡生这下沉不住气了,开口向城上恳求,要他们投降。
城头上族人也大叫:“不要杀这小娃娃,我等情愿议降。”
三鹞子果然停杀以待。
这时城内王姓民众几十口人,全是精壮男丁,全都跪在知县脚下,请求知县投降。知县仍不肯降,反向城下大骂。
三鹞子一怒之下,挥刀将小娃娃脑袋砍飞,老贡生一见,顿时昏倒在地。
正在这时候,闯世王马武部下也押来了数起类似王姓这样的家族,也开始威胁杀人,哀号之声,震天感野。
城上百姓,哀痛亲人,沸沸扬扬,全都怨恨知县不降。
知县怕激起众怒,向城下大吼:“你们不要滥杀无辜,我情愿开门,把桐城让给你们,但得同意我率城内百姓,平安离去如何?”
三鹞子与闯世王一听,马上下令停止杀人,派人去向张献忠禀报。
张献忠一听大喜,马上赶到城下。知县请他网开一面,以便率众远走。张献忠一口答应,让知县快些出城,承诺决不杀他们。
正在说话之间,城上突然望见救兵到了,骤发一团欢呼。
张献忠回头望去,只见北山之上,人马如潮,两杆大旗上,写着“黄”“刘”二字,知道正是黄德功,刘良佐两支南京军队杀到,便命三鹞子与闯世王两人上前接战,自己仍然指挥攻城。
城中军民打开北门冲杀出来,人人胸中怒火万丈恨气澎湃,见了流军凶猛得如同疯虎狂龙。张献忠北门之军腹背受敌,霎时崩溃四散。城中王姓民众,认得三鹞子与闯世王,不顾一切,狂呼大叫着将他二人团团围住,死命向前。
张献忠自率孙可旺、李定国等杀来接应,被黄德功、刘良佐等猛将击退。可旺还身负重伤。张献忠自知不敌,赶紧下令向潜山方向退去,另命水军退向天井湖、黄泥港一带依山结寨,互为犄角,以拒南京军队。
三鹞子与闯世王二人,虽然勇猛万分,无奈民众死死将他俩缠住,杀了十多里远仍无法脱身,两人从十八寨起事,便跟随张献忠。身经百战,成为大西军中著名骁将,最终却双双被桐城民兵杀死。
潘独鳌接到撤退命令后,率领水军且战且退,被刘良佐与桐城守军紧追不舍。水军多是从合肥各个属县招募来的壮丁,被桐城民兵沿途呼喊,散去大半,有的甚至反戈一击。潘独鳌逃到黄泥港,被刘良佐追上杀掉。刘良佐为贪战功,多获首级,下令拿着水军一律斩首,横尸六十余里。
唯受桐城民兵招降的,活下三万余人。
张献忠退到潜山,被黄德功大军追杀前来,接连打了几个败仗,狼狈奔逃,退入天堂古寨。
且幸此时李自成一部出兵进窥凤阳,马士英与卢九德忙调黄德功、刘良佐回救。黄、刘二将原本就不愿意进入深山追剿,接到回救凤阳的命令,求之不得,立即沿合肥大路返回,乘势将合肥所属城池逐一收复。合肥知府徐以显见官军势大,合肥难守,便召集留守将领,将从合肥掳来的金银财宝,用车辆从小道运到天堂古寨。
这一仗,献军从桐城败起,迄今损失水军全部,陆军五万余,丧失了合肥所属地盘与重要谋士潘独鳌和三鹞子、闯世王两员骁将。气得张献忠肝火病迸发,暴跳如雷,定要重新出山,攻取桐城报仇。
过了几日,王自贤见张献忠怒气稍减,便率孙可旺婉言劝道:“大王今春在河南信阳为左良玉所败,不过率千余人来到安徽,得罗汝才赠500精骑和5000银两。大王靠着施行仁义,未到两月,便夺占了合肥所属八个州县,拥有数十万大军。只因桐城一战,枉杀了许多无辜百姓,这才落败至此。足见天心仁爱,顺天者昌,失民者败。大王原本天纵英明,这都是桐城儒生汪兆龄献计,误了大王。如能杀此人以谢一方民众,重施仁义,大事尚有可为。”
张献忠怒道:“汪兆龄献计破城,已经见效。若不是南京兵马赶到,桐城已经在咱手中,如何还要杀他?”
孙可旺道:“孩儿已经打听明白,那汪兆龄所献之计,不过为的是借刀杀人,报他私仇,哪里是为父王?因此激起桐城民怨,害得潘独鳌、三鹞子、闯世王等丧命,岂不该杀?”
张献忠一听还有这等内幕,马上下令将汪兆龄带来。
那汪兆龄自从害得仇家几乎灭族,正暗自高兴。不料风云陡转,张献忠兵败,全军集怒于他,弄得他每日忐忑不安。今日见张献忠派人来押他前去,心知不妙,绞尽脑汁,要想救命之策。也是他福至心灵,毫不慌乱,见张献忠怒火满脸,反倒从容镇定下来,来到张献忠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张献忠对他说:“咱此次来到安徽,广行仁义,百姓壶浆相迎。不料却被你这唇奸舌猾之徒,借公报私,枉杀无辜百姓,以致酿成今日之败。咱该取你首级,为这批枉死之人报仇才是!”说罢,便命两旁军士,将他拖出去砍了。
汪兆龄并不畏惧,故意摇首叹曰:“大王要攻桐城,我便献大王破桐城之计。想不到计已奏效,大王今日却反而要杀我,使我助大王夺取天下之策,也无机会再献了。”
张献忠听得此言,忙命架他回来,听他把话说完再杀。
汪兆龄见已有转机,从容言道:“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故攻城之道,莫如攻心。取天下之道,莫如得民。原先大王已经得民,可取天下。但因桐城不破,屯兵甚久。我观桐城不可力取,乃献攻心之策。虽然手段过于残忍,但要破此城,确非如此不可。并非我要使大王失去民心,实是因地制宜,变通而行。若夺取天下,则不可如此,必须收拾民心。只是这收拾民心,先必须了解人心,才好施政。政顺民心,则民从心附,如水归海。若还不知民心痛痒所在,则虽高官厚禄,也未足驱遣天下之人,若能抓住人心,则举手投足,也可使天下人乐为大王所用。以我观之,目前天下人心,有以下几种彼此相对的仇恨,可以为大王利用。”
汪兆龄说出的这一番话,无论他是否能抓住人心,却实实在在地已经首先抓住了张献忠的心。张献忠大感兴趣,招呼王自贤等人,“都坐下,听他说说夺取天下的良策。若是吐些无用的唾沫星子,咱再杀他不迟”。
汪兆龄接下来说出的一番话,不仅为自己保住一条性命,而且让张献忠对他刮目相视,惊为天人。
汪兆龄长篇大论,指出了五个方面的严重社会矛盾。一为官军与藩王的矛盾,二为武官与文官的矛盾。三为百姓与官吏的矛盾。四为农村人与城市人的矛盾。五为奴隶与奴隶主的矛盾。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矛盾所在,更为可贵的是,他还拿出了如何紧紧抓住这五个矛盾,争取民心的具体措施。
所论道理清晰,措施得力,让张献忠茅塞顿开万分惊喜,起身抱拳施礼道:“我等初时以为先生为残暴嗜血之徒,听了先生一席话,方知先生实是具有远见卓识的当今鸿儒。失敬,失敬!”
那时的张献忠有三位军师,依序是王自贤、徐以显、潘独鳌,如今潘独鳌刚刚战死,便当着众多幕僚猛将的面,当即拜汪兆龄也做了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