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新兵蛋子”传奇(1 / 1)

中国魂 尹西农 1752 字 4个月前

却说权耕来正急得无计可施时,突然从马路边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中扫描到一张熟悉的惊讶的脸:呵,那不是炮兵团的乡党权家寿吗?

“我的爷呀,你给咱藏在这个旮旯里!”权耕来突然一甩胳膊,疯了似的挣脱出来,他拼命拨开人群扑过去,抱着权家寿在大街上放声大哭:

“呜呜……你们害得我找的好苦啊!呜呜呜呜……”他哭的是那样凄惨,权家寿脖子被搂得生疼,夜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下两个公安战士惊呆了,俩人对望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忙悄悄溜走了。看热闹的行人一哄而散。

权耕来突然带着眼泪大笑:“好了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们了!”

权家寿抓住他的手就走。权耕来边走边流泪,直到进了团部大门,权家寿端着一盆热水催他洗,这才哽咽着说:

“洗?我哪有心思洗!”

“洗吧,洗了好吃饭。”权家寿递上了热毛巾。

“吃饭?我哪有心思吃饭!”权耕来不肯接,催说要马上见刘团长。

无奈,权家寿只好把他带到团长的帐篷门口。还没进门,权耕来便大喊:“团长,我又来了!”边说边扑进了门,几乎要倒在万分惊讶的刘汉荣面前,“你打死我,我也不走了!”说着,像个受尽委屈的孤儿突然见到了母亲,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团长震惊而感动,他抚摸着权耕来的肩头,安慰说:“哭啥呢,来了就住上几天,过几天我们送你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给我讲危险?”权耕来猛地甩了一把鼻涕,“等于给牛说犁地危险!”

权耕来突然“扑通”一下给团长跪下了:“你不留我,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抱住团长的双腿,就要磕头。

团长吓了一大跳,忙向上使劲儿拽住他的领子,脸绷得紧紧地说:“不要胡来!你磕头也不行。部队有规定,不能留就不能留!”

权耕来“呼”的一下自己站了起来:“给你的那个头我还不磕!”他气呼呼地自言自语,“我是给党磕头!给人民磕头!我请求党和人民给我这个共产党员一次杀敌立功、报效祖国的机会!”说着又哭着拉团长的手,“我就这一次机会了,哪怕留下来当民工,为你们般炮弹、做饭……干啥都行。”

团长苦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先休息吧,这件事回来再说。”

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权耕来真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编外战士”。别人没起床他就满院子打扫卫生,先把每个战士的洗脸水盛好,又一个一个地往牙刷上挤牙膏;中午别人吃饭,他硬换下哨兵去站岗,等别人都吃完了他才进伙房;不论碰见谁,他都毕恭毕敬;权耕来还买了一大堆罐头、香烟、糖果、瓜子,上上下下地公开向司令部机关全班人马“行贿”,以致人们互相打听: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得了“神经病”?

权耕来依旧顽强地以精诚之心感动着“上帝”。不几天,人们又惊奇地发现,他居然开始向司令部指挥连的年轻架线兵进行“单个训练”了:每天早上操练时,他就把住院内的电线杆,抖擞精神地表演当年的拿手好戏“两步攀登法”,不过这次得三步才能上到电线杆顶。“唉,好久没练,胳膊腿也硬了。”他满头大汗地跳下杆子,边喘气边说,“真后悔,这两年光顾发家致富,没能练好体质。”

炮兵团机关许多都是憨厚的陕西人,时间一久,大家都挺同情老汉。一天,几位陕西籍小战士好奇地问老汉:“你成天这样,到底图个啥?”

“一个共产党员图个啥?把党教育的本事还给党!”权耕来眨眨眼睛,“现在用不着我再解释,等打完仗你就清除了。”

等打完仗,部队凯旋经过昆明时,我老权就溜之大吉了!他在心里说。

一个多月就这么过去了。考虑到部队训练需要 ,加之刘团长、孙政委反复保证,上级党委经过慎重研究,破例把他留下了。权耕来被分到炮兵团指挥连线八班当战士。

消息传来,指挥连顿时炸了窝。那二十来岁的小连长气呼呼地去找团长:

“这么老的兵分到我的连,是我领导他还是他领导我?”

是啊,论年龄,全团除团长外就数他大,几乎是人家战士年龄的两倍!可论军龄比八六年才入伍的新兵还晚三个月。一个颇含讥讽的绰号悄悄罩在了权耕来的头上——“新兵蛋子!”

“新兵蛋子也罢,新兵豆子也好,”权耕来知道了也不在意,他找到连长诚恳地说,“连长放心,你怎么指挥我怎么干,只要把我当成八六年的新兵 就行!”

紧张的训练开始了。第一项是体能训练。要求每天每个战士背着四十斤重的沙袋快速奔跑十公里。权耕来第一天还能勉强跟上,可第二天下来就渐渐不行,两腿一直肿到大腿根,晚上躺在**直哼哼,但他硬是一天也没少跑,一步也没拉下……月底,全师有线兵全面考核,想不到“新兵蛋子”权耕来的成绩为全师之冠!更令人惊叹的是:故障排除,他不但提前排完,随手又多排了四个。

最有趣的是这个“新兵蛋子”同老婆的通信。权耕来的妻子不识字,每次均由他妹妹代笔,全文如下:

哥哥,家里都好。嫂子也好,侄女也好。不要想我们,安心打你的仗吧!

权耕来的覆信如出一辄:

妹妹,我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挂念,要多把老人照顾好。你嫂子脾气不好,侄女儿不懂事,你要多多包含(涵)。

这样的信例行公事似的每月各通一封。内容绝无变化,以致全连战士人人背得滚瓜乱熟。几个月后,权耕来的信到,大伙儿没等他拆信,便异口同声地高声背诵起来,只要一对照,果然还是一字不差。于是有人说:老权,你干脆复印上几百张,到寄信的时候把日期一填不就行啦?

“那到底不一样嘛!”新兵蛋子“笑嘻嘻地回答。

我一下子听得入了迷,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老魏,这老权现在……”下面的话咽下去了,要接上就是:现在还活着没有?

魏克科点燃了一支大“重九”,慢悠悠地吞云吐雾,又回忆着说——

那是一天晚上十点多的事了。权耕来从“八十年代上甘岭”上查线回来,发愁,加上疲劳,一进门就栽倒在**,带着浑身的泥水呼呼睡着了。“铃铃铃……”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一直打着呼噜的“新兵蛋子”不知怎么醒过来,居然听得出是参谋长吴长明的声音:“指挥所到‘上甘岭’的线路又被越军的炮火诈断了!命令你连立即派人查明修复!”

权耕来“腾”地一下从**蹦下来,二话不说,抓起门后的线盘就往外跑。班长一把拉住他厉声说:“你不要命了?谁派你去来?”

权耕来“啪”的一下打脱了班长的手,又要往洞外冲。

班长火了:“再跑,我就把你捆起来!”

“捆我?”权耕来站住了,面露讥讽,“你下命令试试,看咱全班哪个兵肯捆我?”

“老权!”班长气得在屋子里跳了起来,“你目中无人!我管不了你啦!”说着,转身去找排长。

排长匆匆赶来了,一见大门口一大堆战士围着看热闹,手一挥:“去去去!全给我靠边站!”他应挤进智慧所内,威严地命令了几个技术熟练的战士:“你们去执行任务!”

权耕来“呼啦”一下从洞口冲出来,大喝一声:“站住!我看谁敢去!这条线路是承包给我的,我权耕来还没有死!”

“你!你……”排长伸手指着权耕的鼻子,气得浑身颤抖:

“老子今天要能看着你跑出这个洞子,我就跟着你姓权!”

正危难间,半路上又杀出来连长。连长先批评排长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老权呢?老权毕竟是个老同志嘛……”

“唉唉,你听我说……”排长委屈得连连叫冤,“是这么回事……”

连长和排长商量罢一回头,权耕来早溜走了!排长鼻子一酸,忙一把抓过另一线盘,挎在肩上,含着泪追了出去……

第二天凌晨,“新兵蛋子”满脸血迹地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趴在桌上写检讨,一式三份分别交给连长、排长、班长。

……在一次炮击战斗中,“新兵蛋子”又去“上甘岭”查线,被一发炮弹炸出的气浪冲出五六米远,浑身上下被砂石流土覆盖了,哭着扑上去,拼命扒着他身上厚厚的泥土,哭叫道:“权大哥,你可不能死啊!你可不能死啊!”

“谁死啦?”权耕来突然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呸呸”地吐着满嘴的泥土,“你权大哥命大,炮弹见我也要拐弯子呢!”

王奋勇见他满脸带血还在说笑话,想起他如何晚上为自己作伴儿;自己生病时他特意买来水果罐头;如何帮自己写家信;为逗自己笑,爬到**翻跟头;装孙悟空,甚至学驴叫……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权耕来吃力地站起来了,他背上线盘,拉着小王的手又艰难地往山上爬去……

“他真要等部队凯旋时从昆明溜走吗?”我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老魏笑了,不慌不忙地戴上了他的墨眼镜,站起来说:

“这回还能由他!炮兵团的孙政委说了,他穿上了军装,就成了红军师的战士——再跑就要给处分!”

“这人真是个人物,”我不禁脱口而出,“权耕来入伍的前前后后,真好比一首绝妙的‘土老陕迪斯科进行曲’”!

魏克科却一点也没笑,他疑心重重地说:“最近前线打得很厉害,就怕这老兄……”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南下赴前线的主意当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