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次特快列车风驰电掣地奔向G省A市……第三天凌晨,权耕来终于赶到炮兵团驻地。
一进冷冷清清的大门,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立刻布上了他的心头。
部队已经开走几天了。留守的政治处黄干事见他大吃一惊:“老权,你怎么又来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权耕来“腾”地一下放下提包,转脸问黄干事,“部队到底开到云南啥地方去了?”
“好像是E县吧!”黄干事注视他半天,才迟疑地说。
权耕来“撕拉”一下拉开了提包,掏出那本中国分省地图册,急急翻到云南省那一页,伸长脖子寻找起来。看了半天,他才快乐地大叫一声:“啊哈,就在这儿!快,给我借把尺子来。”
黄干事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忙跑回屋里,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炮兵指挥尺,跑出来递给他。两人把头凑在一起,比比划划地计算起来。
“好我的妈呀!”权耕来瞪圆了眼睛。“七八千里路哩,你给我再找本火车时刻表!”
火车时刻表拿来了,一查,恰好有当夜九点多到成都去的特快列车。权耕来边把地图和时刻表往提包里塞,边急忙地对黄干事说:“咱俩回来再谝,我得赶快到火车站气。”皇干事惊讶地问:“你这人说走就走啊!部队根本就不同意你去!”
“这事你就甭管了!”权耕来头也不回地跑步冲出院门,“我老权这回再当不上兵,就死在他刘汉荣面前!”
……
从G省到A市到成都,又从成都转到昆明,这一路正赶上春运时节。火车上人挤人,车厢里空气浑浊不堪。权耕来挤不到里面去,索性就蹲在厕所门口,让臭气整整熏了四天四夜,加上心急火燎,竟满嘴起了大泡。
昆明。E县。可怜的权耕来奔波了这么多日子,已经瘦得人鬼不像了,他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胡子老长,脸色铁青,茫然地提着那个黑色的人造革大提包,漫无边际地在熙攘的人群中乱打听。一见当兵的,他就眼睛突然发亮;碰见穿四个兜的军人,他就会拨开人群,猛地出现在对方面前:“涮”地来个立正,敬个军礼,双手握着对方的手摇了又摇,一口一个“首长哇,你辛苦了!来来来,先抽上一支咱陕西的‘金丝猴’!”说着,便殷勤地递烟点火,在满脸笑容地小声问:“唉,你知道不,红军师炮兵团开到哪里去了?”那模样神秘而急切。
每到此时,对方都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立刻缩回了接烟的手,警觉地上下大量着他。
E县的三天三夜奔波,把权耕来快折腾疯了!他是天天提着大黑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乱走,终有一天尝到了探听军事机密的苦果。
这次他问到两个佩戴值勤袖标的年轻公安战士面前。对方听完他的提问后,眼睛喷火似的瞪着他,瞪着瞪着,突然大喝一声:
“放老实点!我们手里的枪是上了膛的!”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就被两个公安战士一人一个胳膊地架了起来,推搡着押起来就走……
他身后立即跟上来一大帮看热闹的人。权耕来昏头昏脑地被人驾着,脚下像踩了云似的不由自己,他脑袋瓜嗡嗡地乱响,光听得背后一群孩子的嬉笑声:
“快来看呀,抓到越南特工喽!抓到越南特工喽……”
“我不是特工,我也没到过越南啊!”
那么是什么呢?想了想,他脑子里突然灵醒过来,于是边走边扭头告诉两位押送者:
“我是个‘土老陝’,会唱秦腔哩,秦腔!”会唱秦腔的人,还会是越南的特工吗?
他像找到救星似的,在E县的打街上高喉咙大嗓子唱起来:
“刘彦昌哭的是,两眼泪汪汪啊,
怀抱着娇儿……啊
啊小沉香
再往下咋唱?可惜不会了,他便反复着这两句,边唱边后悔:他妈的,要把这一段一气子唱下去好了!唱来唱去就这么两句,怪不得人家不信呢……
“你们这两个碎熊真格连秦腔都没听过?真格就把我当老权当成越南特工咧?唉呀呀,冤枉,冤枉呀!“他边走边扯着嗓子喊。
那两个公安战士却理也不理,只管押着他走……
“喀”的一声,磁带的一面已经录完了。我忍着笑换到另一面上,问那一点也没笑的老魏:“后来怎么样了?”
“来,你接着听我讲,下面的事儿更有趣。这回我给你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