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希尔顿大酒店张学良住室
暮年的张学良坐在凉台上眺望前方的大海,有着说不出的惬意。他缓缓收回视线,注视面前茶桌上那本(张学良画册》,他随意地翻着画页,当翻到蒋介石的遗照时,他的目光滞留在画页上,并传出了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
“蒋先生一生有过多次败走麦城的历史,但惟有一九四九年最令他刻骨铭心。先是毛泽东亲自部署的三大战役,把蒋先生赖以称雄的王牌后盾―几百万美式装备的军队打垮;接着,蒋先生的后台老板―美国人又把李宗仁捧上台。 自然,更令蒋先生伤心的是,在他亲自构筑的大厦行将倾倒之时,又上演了一幕众叛亲离的戏剧。这时,我依然在平静地研究明史,从蒋先生失败的过程中,却引出了令我严肃思考的重大命题……”
一阵时代的烟云吹过,电视屏幕的画面渐渐化出一九四九年的台湾井上温泉。
登印字幕:井上温泉一九四九年元旦
井上温泉大门外
看管张学良的便衣特务喜气洋洋,挑着挂有鞭炮的竹竿在僻嶙啪啪地放鞭炮。
一辆轿车快速驶来,戛然停在门前。
刘乙光跳下汽车,动怒地命令:“立即停止放鞭炮!”
放鞭炮的便衣嗽着嘴:“过年了,放爆竹有什么不对的?”
刘乙光:“陈主席打来了电话:今天,我们的蒋总统准备下野,谁也不准放鞭炮过年!”
放鞭炮的便衣熄灭引信,门前只剩团团的硝烟。
大山深处传来远近不一的鞭炮声。
刘乙光:“副总司令呢?”
放鞭炮的便衣:“他带着四小姐到山里散步去了。”
井上温泉附近的山崖
张学良、赵一荻并排坐在山崖顶上,听着远近传来过年的爆竹声,看着晨雾缠绕的苍山林海、瀑布山泉,随意地交谈着。
张学良:“我听说蒋先生每逢过年的时候,总是要给亲信和家人背一首诗。”
赵一荻:“什么诗?”
张学良开心地:“听,我给你背一遍:爆竹声中一岁除,东风送暖人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赵一荻:“就是这首诗啊!我念小学的时候就会背。”
张学良:“可你到了中年,也未必知道蒋先生给亲信和家人背这首诗的用意。”
赵一荻:“我当然知道了!他告诉亲信和家人,新的一年来了,一定要为实现我的新桃―也就是蒋先生新的战略任务而努力。对吧?”
张学良:“我不能说不对。你猜猜看,蒋先生今年还对他的亲信和家人背这首诗吗?”
赵一荻:“绝对不背了!”
张学良:“根据呢?”
赵一荻:“说到亲信,莫过于陈布雷先生,他提前为蒋家天下殉葬了;他最得意的干将黄百韬等人已经捐躯疆场。说到家人,蒋夫人跑到美国要美援去了,身边就剩下经国先生一人,他哪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呢!”
张学良:“从历史上看,霸王自列之前,他最想见的是虞姬;从明朝看,崇祯吊死煤山前,他也要向亲信做一番安排。时下,我们的蒋先生仅仅是准备下野,他更要为新的一年做些布置。”
赵一荻:“会想到咱们吗?”
张学良:“最好不要想到咱们。”
赵一荻:“这又是为什么呢?”
张学良:“从历史上看,权谋家既然会利用投诚者打天下,他自然也就不会放过坐看失败的政敌。”
赵一荻:“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我……”
张学良:“那是以后的事情。时下的蒋先生还是要给他的亲信和家人背―很可能是讲总把新桃换旧符的。”
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苍老了,但依然不失威严:“辞修,经儿,时到今日,应该明白我派你们二位去台湾的用意了吧?”
陈诚:“愿聆听总裁赐教。”
蒋介石:“我就要宣布下野了!我们的复国兴业的大本营设在什么地方呢?南京,不行!国共双方一旦形成隔江对峙的局面,它就失去了政治中心的价值;重庆,这是我们八年抗战的陪都,万一共军渡过长江,它只能成为一时的军事指挥中心。也就是在沈阳失守的前夕,我就选定了台湾。”
陈诚:“谢总裁明示!”
蒋介石:“我是相信这两句俗话的:打架要靠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辞修,你跟着我征战多年,自应明白我的用心。另外,夫人专门从美国打来电话,让我代她向干女儿―也就是你的夫人问好。”
陈诚:“谢总裁的栽培,谢夫人的关心。”
蒋介石:“说这些就远了!我下野之后,你立即赶回台北,建立好我们的大本营。接着,由经国把国库的黄金、白银、外汇以及战时必需品运抵台湾。”
陈诚:“请总裁放心,我不仅保存好这批物资,而且还要变成兴业复国的经济基础。”
蒋介石:“首先,把它变成威逼李宗仁交权、毛泽东失权的经济命脉。”
蒋经国:“李宗仁当了代总统,让他变成一个无米之炊的巧妇;毛泽东就是在大陆得到了政权,手里没有钱,还得像黄巢、李自成一样,从权力的宝座上摔下来。”
蒋介石:“在台湾建立好这样的大本营的关键,是要毫不手软地清除异己分子!”
陈诚:“是!总裁,张汉卿怎么办?”
蒋介石:“他是一个有恩于我的人,除掉他,会失掉很多民心。所以,还是让他在台湾当隐士的好。”
台清 井上温泉书斋
张学良坐在桌前,一边批阅明史一边很有兴致地说:“什么叫秋风扫落叶呢!从明朝京城陷落,到崇祯皇帝的数万御林军全部覆没,仅仅几个月的时间!”
赵一获小声地:“从中共发起辽沈战役到蒋先生下野,不也才几个月吗!”
张学良:“我了解蒋先生,他绝不会步崇祯之后尘;另外,他也决不服输,一定要东山再起。”
赵一荻:“你不是多次讲过吗?从夏商周秦汉,一直到唐宋元明清,没有一个王朝的末代后主能东山再起的。”
一个便衣拿着一份报纸走进,大声地:“快看报.有好消息!李宗仁代总统下达了命令,宣布特赦全国政治犯,其中也有副总司令和杨虎城。”
赵一荻接过报纸用心地查阅。
张学良不为所动,继续伏案批阅史料。
便衣难以理解地自语:“真成了书痴了,连自己是吃哪碗饭的全都忘了!”转身走去。
有顷,赵一荻激动地:“是真的!据报纸所载:李代总统分别给西南和东南最高行政长官张群、陈诚下达了命令,限期释放你和杨虎城将军。”
张学良:“不要浪费**!对我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赵一荻:“为什么?”
张学良:“如果说贾宝玉的小命系在那块通灵宝玉上,那我张学良的命运全都操在蒋先生的手里!李宗仁的好心,很可能引出坏的结果来!”
溪口雪奥寺
蒋介石以手杖代剑起舞健身。
蒋经国有些焦急地走到近前:“父亲,请您停一下好吗?”
蒋介石:“还有比就要亡党、亡国更重要的事吗?”
蒋经国:“那倒没有!不过,眼前的事情有些棘手,需要您亲自裁夺。”
蒋介石停止舞剑:“讲吧!”
蒋经国:“毛人凤自南京打来电话,说陈仪将军暗通共军,准备率部投共。”
蒋介石:“有几分可信性?”
蒋经国:“他报告说:基本属实。”
蒋介石:“告诉毛人凤:一、不要打草惊蛇;二、要抓到真凭实据。一句话,要他按照引而不发跃如也的古训行事。”
蒋经国:“是!另外,李代总统为了笼络人心,他决定派出亲言谋士程思远去台湾,就释放张学良将军的事与陈仪商洽。”
蒋介石:“我想陈诚会处理这件事的。”
台湾 井上温泉大门外
门前停着一辆大卡车,便衣特务们在紧张地往车上装东西。
张学良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
赵一荻有些焦急地:“这是干什么嘛。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说走就这样走了!”
张学良笑了笑:“咱们从贵州说声走,不就被送到这里,一晃又快三年了吗?”
赵一荻:‘他们又拉着咱们去什么地方呢?”
张学良近似自嘲地:“东北老家变颜色了,去不成;南京,从来就没想让咱们去;我想在美国的蒋夫人也不会发善心,请咱们去美国转一转吧?”
赵一荻:“你呀!……”
刘乙光从门内走出,指着不远处的吉普车:“副座,四小姐,请上那辆吉普车吧!”
张学良偕赵一荻登上吉普车,遂沿着山路向前驶去。
台清 离雄寿山要塞
张学良与赵一荻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宛似一座牢房。
赵一荻有些烦躁地在室内踱步不止。
张学良背靠在竹椅上,合着双眼,显得十分平静。
赵一荻:“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张学良依然合着双眼:“我早就说过了,很可能是这位李代总统帮倒忙的结果。”
寿山要塞机要蜜
刘乙光拿起电话:“请接陈诚将军!”啪地一声挂上电话。
有顷,电话铃声响了。刘乙光拿起听筒:“喂!是陈长官吗?”
远方显出陈诚打电话的画面:“是!你是刘乙光吗?”
刘乙光:“是!遵照您的命令,我已经将张学良押到高雄寿山要塞,安放在一个铁筒似的房间里,无一人知道他的身份,十分安全。”
陈诚:“据内线报告:程思远先生已经见到了陈仪将军,他们认为救张无望,程思远先生也就知难而退,准备近期回南京交差了。”
刘乙光:“张学良还回井上温泉吗?”
陈诚:“总裁的意见:暂时在要塞中住一段时期,视情况再定。记住:不要做得太过分了,让他继续读书。”
溪口,宾寺
蒋介石与张治中在雪窦寺附近缓缓地漫步、交谈。
蒋介石:“自黄埔建军起始,你就是我最信得过的同志!十年内战,你协助我办军校,培养军事人才;从八年抗战到近三年内战,你又协助我与中共周恩来谈判。而今,你又要作为李德邻和谈代表团团长的身份去北平,依然是和周恩来谈判。责任重大而又艰难哪!”
张治中:“这我全都清楚。你虽然不是总统了,可你是国民党的总裁,所以行前还是要向你请示和谈的方略。”
蒋介石:“时到如今,还有什么方略好谈哪!毛泽东的用意是清楚的,那就是逼迫李德邻订城下之盟。而你呢,又是商签城下之盟约的代表团团长,我看只要做到维护党国存亡的基本权益就不辱使命了!”
张治中:“我记下了!”
蒋介石惨然地一笑:“我在溪口等着你的好消息。”
台海商雄寿山要塞
张学良戴着老花镜,伏在桌案上安然地批阅有关明史的书籍。
同时,传出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为什么突然把我转移到寿山要塞。那时,我抱定一个决心:认真研讨明朝的兴衰,找出蒋先生领导的中华民国失败的真正原因。因此,我是践行了‘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这句老话的。回想起来,那时我亲眼看着蒋先生构筑的大厦日渐崩塌,有欢乐也有优愁。就说和刘乙光的关系,似也在发生某些变化……”
赵一荻拿着报纸走进,小声地:“中共的大军已经陈兵江北,就等着谈判破裂了!”
张学良接过报看了看:“你我打个赌好不好?”
赵一荻一怔:“打什么赌?”
张学良:“和谈一旦破裂,国民党和谈代表团的成员有几个不回南京了?”
赵一荻暗自算了算:“章士钊是无党派代表,他有可能不回来;其他的人吗……最多咱们那位邵力子主席留在北平。”
张学良:“根据是什么呢?”
赵一荻:“邵老自己说过,他曾是共产党早期的党员,又和毛泽东、周恩来有着不错的交情。他不回南京,算是归队。”
张学良:“有道理!其他代表团成员呢?”
赵一荻:“他们不好不回南京,否则在历史上会留下叛徒的骂名。”
这时,刘乙光走进:“你们说谁是叛徒哇?”
张学良:“明朝的大将徐达。”
刘乙光:“徐达怎么成了叛徒呢?”
张学良:“他原本是反对朱元璋的。后来他当了朱元璋的俘虏,用今天的话说,被朱元璋俘虏政策感动了,决计投降,帮着朱元璋打天下。你说他算不算叛徒?”
刘乙光:“叫我看,你这是替我们国军的叛徒傅作义之流,当然还有你的部下高崇民、阎宝航、于学忠、吕正操、万毅、郭维城等叛徒说话。”
张学良有意地:‘他们怎么是叛徒呢?”
刘乙光:“怎么不是?他们和你弟弟张学思一样,都当了共匪的大官了。你好好地想想自己该负什么责任吧!”转身走去。
赵一荻生气地:“狗仗人势,十分可恶!”
张学良笑了:“我和你的感觉可不一样,心里高兴得很。”
赵一荻:“你喜欢他训斥?”
张学良:“像今天这样的训斥越多越好。”
溪口雪窦寺
蒋介石满意地:“张汉卿这件事,辞修处理得不错,他在政治上很强,台湾的事情交给他我是比较放心的。”
蒋经国:“据内线报告,李代总统听了程思远的报告很生气,他为了显耀自己手中的权力,不仅在《中央日报》上公开发布特赦令,还电告四川的杨森,国民政府近期将派专机去重庆,接杨虎城来南京。”
蒋介石:“他这不是显耀自己手中的权力,是在讨好毛泽东,改变一下自己取我而代之的地位。”
蒋经国:“是!”
蒋介石:“杨虎城知道了吗?”
蒋经国:“知道了!据说他在关押处又说又笑,等着李代总统的专机来重庆呢!”
蒋介石冷笑:“没想到,我这十几年的炼狱之火白烧了!杨森是怎么想的?”
蒋经国:“据毛人凤报告说:他表示听总裁的。但是,李代总统果真派来了专机,他也不敢抗命不遵。”
蒋介石:“通知毛人凤,让他向辞修学一学嘛!”
蒋经国:“他担心杨虎城拒不离开重庆。”
蒋介石:“笨蛋!连一个管了十多年的囚犯都骗不动,还搞什么特工!”
贡庆 关押杨虎城的住处
杨虎城非常苍老了,他拿着一张《中央日报》用心地看着,不时微然而笑,充满信心地点点头。
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杨拯中在一边焦急地走着。有顷,他操着怀疑的口吻间:“李代总统真的有那么大的权力吗?”
杨虎城:“我想是有的!再说,美国人也绝不会扶植一个傀儡代总统和蒋某人对垒的。”他指着报纸,“这是国民党最具权威性的报纸《中央日报》哇,说话还能不算数?!”
这时,一个看守走进:“杨将军,请准备一下,我们的上峰周养浩先生请你去一趟。”
杨虎城高兴地:“拯中.等着爸爸给你带来好消息!”
周养浩的办公室
周养浩:“杨将军,很是对不住,我奉上峰的指示:请你再回贵阳住些日子。”
杨虎城大惊:“为什么?”
周养浩:“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上峰的指示。”
杨虎城愤怒地:“李代总统下令释放我,你们为什么又要转移我?还有没有一点儿王法!”
周养浩:“在我们这种地方,上峰的指示就是最高的王法。”
杨虎城:“算了吧!我不是小孩子,任你们带着我今天转到这里,明天又转到那里,这一次呀,我就是不走,要死也就死在这里!”
周养浩沉思片刻:“杨将军,你我相处快十年了,我还算是干这一行的老实人吧?”
杨虎城:“我曾不止一次对你坦言: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惟你周养浩算是个例外!”
周养浩:“那就请你听听我讲的为什么要转移你的道理,好不好?”
杨虎城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养浩:“你是蒋总裁抓起来的,现在蒋总裁和李代总统又是水火不容的政治对头。因此,蒋总裁认为:如果现在由李宗仁把你释放了,你就更恨蒋总裁。所以,他想把你暂时移往贵阳,不久将来再把你送往台湾,与张学良将军一起释放。你明白他的用心了吧?”
杨虎城沉思有顷,微微地点了点头。
周养浩:“人,无论是领袖还是孩子,都爱面子,你为了照顾他一点面子,就随我去贵阳吧!”
澳口雪窦寺
蒋介石身着中式长衫,显得分外苍老、颓唐。他举目远眺在大山中滚动的雾团,真是不胜啼嘘。
蒋经国悄然走近,小声地:“父亲!”
蒋介石茫然地:“噢……经国,在北平和中共和谈的文白他们……有消息吗?”
蒋经国双手捧上一纸电文:“这是张治中将军刚刚自北平发来的密电。”
蒋介石接电细阅,碎然大动肝火,边撕电文边说:“真是欺我太甚!立即给张文白发电,这迫降书式的条款我不同意!”
蒋经国:“是!”
蒋介石的怒气渐渐平息:“北平方面还有什么消息吗?”
蒋经国:“据来自内线的消息说,中共和谈代表团,尤其是周恩来……”
蒋介石:“又想策反我的人!”
蒋经国:“是!据说这策反的对象,已经选中了张治中。”
蒋介石:“不可能!这些年来,我对文白他不薄嘛!”他转念一想,“国难见忠心,离叛之事……难说。”
蒋经国:“果真如此,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换一种口气:
“父亲,远在美国访问的母亲……”
蒋介石叹了口气:“情况也不好。昨晚夫人自美国打来电话,说在香港的廖夫人和张大千先生时相过从,她担心自己的恩师大千先生也投向中共……”
北平 周恩来下榻处
张治中心灰意冷地:“既然南京政府不同意在和平条约上签字,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请安排飞返南京的飞机吧!”
周恩来:“北平的和平谈判是结束了,就全国范围的和平谈判还在进行。你这个代表团团长留下来,还可以为今后的和平建国出力的。”
张治中:“我真诚地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是国民党的和平谈判代表团团长,有义务把代表团带回南京复命。”
周恩来:“文白先生,你这个代表团绝大多数成员都表了态:留在北平。”
张治中大惊:“这是真的吗?”
周恩来点了点头:“文白先生,西安事变的时候,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个姓张的朋友了!”
张治中点了点头,遂和周恩来紧紧拥抱。
香港 张大千窝港画室
张大千伏案拨墨,转瞬草成一幅荷花图:近景画舒卷自如,卓然而立的茂荷两叶,中景画掩映于荷影中的白莲一朵。
张大千掷笔凝视画面有时,转身走到窗前,眺望阴履的远天,堪为情潮起伏,思绪万千。
张大千转身走到画案前,提笔疾书:润之先生法家雅正 乙丑二月 大千张爱张大千掷笔,旁压两方朱印。
北平 香山双清别理客室
迎面墙上,悬挂着已经裱糊好的《赠润之先生荷花图》。
周恩来驻步室中,凝神仰望张大千先生的这幅荷花图轴。
毛泽东吸烟踱步:“恩来,有何观感哪?”
周恩来:“画面滋**着阵阵荷香之气,给人一种生机盎然、万象一新的印象。”
毛泽东:“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寓意了吗?”
周恩来微微地摇了摇头。
毛泽东:“你再用心地看看。”
周恩来再次仰望这幅荷花图轴许久,依然是微然摇首。
毛泽东:“你先读读大千先生的题签。”
周恩来小声念道:“润之先生法家雅正……”
毛泽东急忙打断:“好!我毛泽东在大千先生的心目中是法家,难道他的人室弟子―宋美龄女士的先生蒋某人是儒家吗?”
周恩来一笑:“当然不是!不过,大千先生题签法家的意思,我以为是借用传统的称谓表示对主席的尊敬。”
毛泽东:“我当然知道。但我也不是无的放矢地借题发挥。”
周恩来闻之一征。
毛泽东:“荷花,出污泥而不染,因而成为佛家的景仰之物。在佛家看来,所谓污泥,是芸芸众生,而观世音菩萨却自比是从芸芸众生中成长起来的荷花。换句话说,荷花,也就是他超度芸芸众生的一种象征之物。”
周恩来:“主席可谓知之甚广。”
毛择东:“以此看来,我在大千先生的心目中,绝不是这朵圣洁的荷花。”
周恩来:“那他蒋某人也决不是立地成佛的佛门弟子! 自然他早已洗礼板依基督。”
毛泽东:“他虽然形式上当了洋和尚,可他的治国之道还是从老祖宗那里学来的。不然,他就不会食言管束张学良将军。”
周恩来微微点头:“大千先生会去台湾吗?”
毛泽东断然地:“不会去的,起码近期不会去。否则,他就不会托廖夫人带给我这幅荷花图了。”
周恩来深沉地点了点头:“新中国就要建立了,如果张学良将军在该有多好哇!”
毛泽东:“善心不能替代现实。从报应说看,要不了多久我们的蒋委员长,就要跑到台湾和张学良将军作伴去了!”
台湾 台北草山
草山景观宜人,地形错落有致,条条曲径把草山切成大小不等的绿茵和芳地。
蒋介石步履艰难地走着,近似自语地:“都走了,都舍我而去了,戴传贤、陈布雷从一而终,立祠永记;黄维、杜幸明这些好学生成了阶下囚,亲属要管好……”
蒋经国哀伤地:“父亲,不要再为这些事情伤神了,您应该休息片刻了。”
蒋介石:“好,我是该休息一会儿了。”他边说边坐在路旁的木椅上,继续唠叨:“我一生有四个姓张的朋友,第一个和我有两条心的是张汉卿;第二个不跟我来台湾的是张大千;第三个,也是我平生最不能容忍的一个是张治中,他竟然变节投敌了;时下,就剩下我的老友张岳军一人在四川苦撑危局了……”
蒋经国:“这恰好证明了‘患难见人心,国破识忠臣’是真理。”
蒋介石又唠叨地:“教训哪教训,经国,几千年以来,有哪个皇帝像父亲这样心善手软?在皇冠面前,李世民可以喋血袍泽,雍正可以屠杀亲兄热弟,可我呢,连兵谏囚我的张汉卿都不曾动杀戒,可他呢……”
蒋经国:“他需要自由。”
蒋介石:“我现在不能给!”他说罢起身向前走去。
蒋经国尾随其后:“您现在不给他自由,我赞成;从道义上讲,您应该去看看他。”
蒋介石:“我不去!再说,现在走这步棋也晚了。”他说罢沉思,“你通知他们,可以把汉卿再转移回去了。”
蒋经国:“是!另外,毛人凤来电询问对杨虎城父子的处理意见。”
蒋介石:“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养着他们了,自然也不要留给毛泽东。”
井上温泉书斋
愈加苍老的张学良继续伏案批阅明史,送出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同时叠化出有关的画面:
“中共百万大军横渡长江之后,我所熟悉的国民政府悬挂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落定尘埃。接着,上百万的国军演出了兵败如山倒的戏剧。对此,我的心情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就在解放军攻占广州的前后,北平传来就要成立新中国的消息。或许是从明朝末年诛杀异己者得到了启示,我最担心的就是我的同案犯杨虎城将军的结局。后来,我才知道这场悲剧的导演是蒋先生,执行者却是那位伪君子周养浩……”
贵阳 关押杨虎城的地方
杨虎城在室外捧读(中央日报》,兴奋地:“拯中,从他们骂人的话中,我依然看到了中国真的就要变颜色了!”
杨拯中:“变颜色有什么用?咱们也回不了老家!”
杨虎城:“你的话不对!当年,我和汉卿发动西安事变之前就约定:就是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甚至还有东北军、十七路军,只要中国真的变了颜色,那也值得!”
周养浩乐呵呵地走进:“杨将军,别来无恙乎?”
杨虎城:“你怎么来了?”
周养浩:“我是来兑现诺言的。”
杨虎城惊喜地:“他……真的同意放我了?”
周养浩:“总裁到了重庆,说是要见你,然后把你再送往台湾,与张学良将军一道发布特赦令。”
杨虎城将信将疑地:“是真的吗?”
周养浩:“时到今天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再骗你呢!快收拾一下,带上儿子拯中回重庆。”
截公祠外
两辆汽车停在大门外边,大小特务相继跳下车来。
周养浩扶着杨虎城走下汽车:“杨将军,当年这里就是戴公住的地方,你先在这里住两天,我向总裁复命后,一俊有了消息,就来接你去见总裁。”
杨虎城微微地点了点头。
杨拯中走过来,搀扶着父亲有些吃力地走进戴公祠。
五名刽子手向周养浩行过礼后,快步走进戴公祠。
周养浩驻步门外,似在倾听。
有顷,戴公祠中传出枪声和惊叫声。
周养浩微微地摇了摇头,转身大步走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井上温泉书斋
张学良依然伏案批阅明史,送出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同时叠化出有关的历史画面: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向中外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猜不出蒋先生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我从明朝末年的败亡中看到了蒋先生失败的影子。正当我这个被管束的特殊观者静观蒋先生如何谢幕的时候,一个和我有关的政治事件就要上演了……”
井上温泉客室
张学良伏案批阅明史资料。
刘乙光引蒋经国走进:“副总司令,你看谁来看你了?”
张学良抬头一看,惊喜地:“是经国先生到了!快请坐。”
蒋经国:“你过得还好吧?”
张学良:“不错!经国,你母亲也来台湾了吧?”
蒋经国悲愤地:“她老人家早就被日军的飞机扔下的炸弹,炸死了。”
张学良倏地站起,目光严峻地说:“日本侵略者对我而言,有杀父之仇;对你而言,则有杀母之恨,可你的父亲他……”
蒋经国有意转移话题:“不去说这些了!我父亲说,待他再从大陆返回台湾的时候,请你迁到台北草山居住。”
张学良:“谢谢。在此国难之秋,他还想着我这个待罪之人,令我感动。井上温泉的条件不错,就不必搬迁新居了。”
蒋经国:“父亲说,这儿离台北太远,还是搬到草山为好。”沉吟有顷,苍凉地:“为作最后的努力,我和父亲近期准备飞往四川,和张岳军先生共谋图川反共的基业。”
张学良:“我和张岳军先生相交素笃,虽有十多年未曾谋面,可友情依然在心,如方便的话,请带去我对岳军先生的祝福。”
长空万里,一架飞机穿行在南天云海
化人机舱:蒋介石临窗就座,满面愁云密布;舱,注视标有各种符号的地图。
蒋介石自语地:“十年前,日本人占领了江南,历经坎坷危难,终于取得了胜利;而今历史又重演,
蒋经国驻步机
我率部人蜀,
大好的江南国
土又落人了共军之手……”
蒋经国:“我们依然可以走刘备图川,进而兴汉之路嘛!”
蒋介石摇了摇头:“时过境迁了!如今的四川已经到了姜维以死图存的时候了。”
蒋经国:“那当今的姜维……”
蒋介石:“就是你岳军叔叔。所以我有一种预感,你我此行凶多吉少。”
孟庆蒋介石临时下椒处
蒋介石木然地驻步室中,听着夜空中隐隐传来的枪炮声。
蒋经国引张群走进:“父亲,岳军叔叔到了!”
蒋介石:“岳军,请坐下谈吧!”
张群不安地落座。
蒋介石:“还记得当年咱们结义为兄弟的时候,你讲的那番话吗?”
张群:“记得!我指天而说:我为什么改名叫岳军呢,就是要在中国组建一支当代的精忠报国的岳家军!”
蒋介石:“很好!看来,你的家乡四川失守在即,咱们只有退守云南,重建复国的基地。但是,毛人凤他们密报说,云南的卢汉有异动。你看怎么办呢?”
张群:“我立即飞赴昆明,晓以大义,打消卢汉一切错误的想法,坚定地跟着总裁走!”
蒋介石:“我真担心卢汉把岳军兄当作晋见礼,送给毛泽东,学着张治中这些人的样子捞个一官半职的呀!”
张群:“你是知道的,卢汉有今天,完全是我向你推荐的结果。他在党国危亡的关头,还不至于干出负义之事吧?”
蒋介石:“时下,为利忘义的政治小人还是不少的呀!”
张群:“那我就以赴刑场的决心践行我的名字岳军吧!”
蒋介石紧紧握住张群的双手,激动地:“祝你成功!”张群:“你也应该告别这座山城了!”蒋介石:“退却在后,我在成都等候你的归来。”
成都 蒋介石临时下榻处
蒋介石在室内快速地踱着步子,不时停下来,听听远近传来的枪炮声。
蒋经国走进:“父亲,据确切的消息:四川的地头蛇刘文辉等人即日宣布倒戈,咱们还是快点儿离开成都吧!”
蒋介石:“不!我要等你岳军叔叔归来。”
蒋经国:“整整一个夜晚了,和岳军叔叔失去了联系。另外,和卢汉的联系也中断了!”
蒋介石:“看来,不幸的事件终于又被我不幸而言中!”
这时,一个侍卫慌忙走进:“报告!军校附近发现可疑的带枪人。”
蒋介石一挥手:“知道了!”
侍卫转身离去。
蒋经国:“父亲,咱们走吧?”
蒋介石沉思有顷:“是到了走的时候了,经儿,给父亲拿军大衣来!”
蒋经国为蒋介石披好军大衣:“为安全起见,咱们走后门吧?”
蒋介石:“不!咱们是从前门来的,理应从前门走。”
成都街头
一派和平解放的景象:男女老少涌上街头,观看解放军人城式。
报童在路边高喊:“看报,看报!刘文辉等将军通电起义,蒋委员长仓皇自成都出逃!”
又一报童大声吐喝:“看报,看报!云南卢汉将军通电起义,张群被扣在五华山!”
北京中南海 周恩来办公室
周恩来严肃审阅手中的电文。有顷,他拿起电话:“请克农同志立即电告卢汉将军:一定不要放走张群。我要用走马换将的办法,拿张群换回张学良将军!”
周恩来放下电话,陷人凝思。
台北日月潭
一只木船在潭中随波逐流。
蒋介石独坐船头,操竿垂钓,大有老人孤舟的悲凉景象。
年迈的船夫站在船尾,边眺望潭边的涵碧楼边缓缓摇桨。
稍顷,钓线轻蠕,鱼竿低下,浮沉水下。
蒋介石使劲一拉,鱼线绷得更紧,他急忙收竿,一条约一尺多长的大鱼跃出水面。
船夫弃桨跑过来帮忙,终于降服大鱼,放在甲板上,啧啧地:“总统,这样大的鱼,几十年来我第一次见到。吉兆,吉兆!”
蒋介石看着依然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的大鱼,枪然地叹了口气:“托你的福了!”
“父亲!”岸边传来蒋经国的喊声。
蒋介石循声一看,只见蒋经国兴奋地摇动着一张纸:“经国!有什么紧急的大事吗?”
蒋经国:“卢汉将军把张岳军叔叔放了!”
蒋介石难以置信地:“什么?你再大声说一遍!”
蒋经国:“卢汉将军把张岳军叔叔放了!”
蒋介石仰望苍天:“这难道也是天意?……”
台北阳明山 张学良新居庭院
张学良和张群漫步在满园春色的甫路上,随意地交谈。
张群:“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张学良:“岳军兄的意思是说明:你能遇难呈祥,我继续在此‘管束’,均属天意。”
张群:“不!我是说周恩来想用我换你回大陆,可卢永衡却以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抵,放我回台湾,你说这不是天意吗?”
张学良:“我看这完全是人意。”
张群:“人意?……”
张学良:“对!卢汉将军能有关云长义放曹孟德之举,这说明他没有忘记岳军兄昔日的栽培之恩。”
张群微微地点了点头。
张学良:“卢汉将军践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是政治家,他却遵照普通中国人的人意行事。”
张群一怔:“那政治家呢?”
张学良:“是从来不把人意和天意放在第一位的。从这种意义上说,卢汉将军和我一样,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张群大惊:“那卢永衡的下场呢?”
张学良:“这就要问毛泽东和周恩来了。”
张群感慨地:“看起来,政治家们能多些人意,中国的事就好办了。”
张学良碎然大笑。
张群愕然:“汉卿笑从何来?”
张学良:“我笑你一夜之间也不是政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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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