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希尔顿大酒店张学良住室
暮年的张学良坐在桌前,用心地翻阅一本画册,当他翻到日本投降、蒋介石发表讲演的画面时,他的目光停住了,久久没有移开。有顷,传出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
“我在研究明末亡国之君崇祯皇帝的悲剧中,似乎看到了我自认为十分了解的蒋委员长的影子。由此,我也懂得了什么叫政治。如果把崇祯皇帝和蒋委员长当作一面镜子,我才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懂政治。时至暮年,再回忆抗战胜利前后的一些事情,我越发地感到自己不是什么政治家了!就这个意义上讲,我的结局也是一面镜子,让那些不懂政治而自认为是政治家―且又吃过政治苦头的人给自己做个结论:活该!……”
时代的烟云渐渐吞食了画面,遂又缓缓地化出一九四四年贵州黔灵山麒麟洞。
叠印字幕:贵州黔灵山麒麟洞 一九四四年
麟麟洞外
张学良偕赵一获在湖边漫步,远远可见农耕、交易的男女。
张学良:“历史是惊人地相似。崇祯皇帝刚惶自用,相信自己有才干把一个腐败的帝国恢复元气。结果,李自成在陕北揭竿而起,自称闯王,攻破皇城,他也只好演出明朝末年的霸王别姬的悲剧―吊死煤山!”
赵一荻:“一个有作为的崇祯皇帝为什么会败得这样惨呢?”
张学良:“一是明朝末年就像是一个病人膏育的病人,只有改朝换代;二是再高明的大夫也只能治病,不可能救命。”
赵一获:“这也正如当年我们所学的理论讲的那样:规律性的东西是不可抗拒的。”
这时,一个上了岁数的“干人”―讨饭人走来,被看管的便衣所阻拦。
张学良感慨地:“几千年的历史,就是一部争天下、坐龙廷的历史,真正受苦的却是那些没吃没喝的讨饭人!”
赵一获赞同地点了点头。
张学良突然笑了:“古人云:诗言志。我不记得是谁还说过这样一句话:愤怒出诗人。不知何故,我这个没出息的武人竟然盘蠢欲动,想诌几句诗以明志。”
赵一荻:“那你就写嘛!我当最忠诚的读者。”
黔灵山麒麟洞 张学良临时书斋
赵一获拿着一纸文稿时而看看,时而默诵,好像背书似的。
张学良端坐桌前,痴然眺望窗外明媚的春光。突然,他拿起笔,伏案疾书,同时送出张学良悲壮的画外音:
发 芽
盼发芽早,
愿根叶
长得茂;
深耕种,
勒除草,
一早起,
直到
太阳晒的
似火烧,
呀,毕竟发了!
张学良掷笔审视诗稿,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妹,我又写了一首,你看咋样?”
赵一荻放下手中的诗稿,将信将疑地:“我刚刚把这首《抢粪》背过,你就又写了一首,我才不信呢!”
张学良拿起墨迹未干的诗稿:“你看,还是一首新体诗,叫(发芽)。”
赵一荻接过诗稿富有感情地朗诵起来。
张学良站在一边,也合着赵一荻的声音朗诵。
赵一荻与张学良朗诵完毕,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赵一荻玩味诗句,自语道:“有意思,有意思……”
张学良:“请你再背诵一遍《抢粪》,比较一下,看看哪一篇更有意思?”
赵一荻整眉凝思片刻,遂小声背诵:
抢粪
到处打主意,
抢粪
偷尿
活像强盗,
在人前夸口为的
那样菜
是我的顶好,
呱呱叫。
张学良:“小妹,感觉怎么样?”
赵一荻:“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张学良有些得意地站起,蓦地“哎哟”了一声,遂用右手捂住右腹下部:“不好,可能是急性盲肠炎,怎么这样疼!”
赵一获惊慌地:“能忍得住吗?”
张学良坐在椅子上,用力捂住右腹下部:“忍不住了,快,快叫刘副官,把我……送医院。”
赵一荻走到门口,大声呼喊:“刘副官!副总司令得了急性盲肠炎,快找车送医院!”
有顷,刘乙光带着两个便衣快步跑进,一看张学良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命令道:“快把副总司令背上汽车!”
其中那个块头大的便衣俯下上身,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张学良忍着疼趴在那个便衣的后背上。
那个大块头的便衣两手抱着张学良的两条腿,挺起上身,快步跑出屋门。
赵一荻急得团团转,不知做些什么好。
医院
万籁俱寂的深夜,只有旷野传来几声狗的叫声。
简陋的病室,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
那个大个子便衣倚在椅子上奸声如雷,呼呼大睡。
刚刚动完盲肠炎手术的张学良倒在病**,听着那如雷的挤声,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有顷,走进一位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年长的大夫,先是看了一眼奸然人睡的大个子便衣,遂又走到病床前,关怀地:“你是李先生吗?”
张学良痛苦地:“是,张大夫。”
张大夫:“是伤口疼得睡不着,对吗?”
张学良:“伤口不算什么,就是他的呼噜打得水平太高了!”
张大夫笑了,他走到大个子便衣跟前:“起来生到我的值班室睡去!”
大个子便衣醒来,擦了一把口水,胡里胡涂地说:“他跑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张大夫:“说什么梦话!李先生刚刚动完手术,你想让他跑都跑不了!”
大个子便衣:“张大夫,这可是你说的,我……睡觉去了。”他转身走出病室。
张大夫:“李先生,还是睡不着吧?”
张学良:“咳!难以人睡啊。”
张大夫:“看来,你的失眠之症是另有原因的。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些专治失眠还能镇痛的故事,好吗?
张学良仔细打量张大夫:“你真的能讲这种故事吗?”
张大夫微微地点了点头。
医院病房走廊
刘乙光边走边说:“四小姐,我先去办出院手续,这住院的费用吗……”
赵一荻取出一些钱:“拿去吧!剩下的就给弟兄们做零用钱,他们陪住也不容易。”
刘乙光接过钱:“我代表弟兄们谢谢四小姐!等办完手续,我就来病房接副座出院。”
病房
依然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张大夫引赵一荻走进病房。
张学良已经脱掉病号衣服,换好了常人的着装,他很是高兴地说:“小妹,这位张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给我当了几天老师,让我知道了外边好多闻所未闻的故事!”
赵一荻:“我真不知该怎样谢谢张大夫!”她说罢看着张学良,小声地:“他会收我们的红包吗?”
张学良摇摇头:“他给了我精神红包,是一定不会收我们物质红包的。小妹,我的那两首诗稿带来了吗?”
赵一荻取出诗稿:“带来了!”
张学良接过诗稿,双手捧到张大夫面前:“当家子……”
赵一荻急忙改正:“你怎么和张大夫是一家子了呢!”
张大夫笑着说:“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嘛,一家子,不会错的里”
张学良:“对!不会错。我不是诗人,胡诌了几句新诗,不成敬意,请留个纪念吧!”
张大夫接过诗稿:“谢谢当家子,这比什么礼物都贵重!”
刘乙光走进:“张大夫,收病人的红包是医德所不允许的,你应该清楚吧?”
张大夫:“清楚,清楚!”他边说边冲着张学良、赵一荻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刘乙光:“副座,咱们走吧?”
张学良:“走!”
皿庆街头
报童摇着手中的报纸大声叫卖:“看报!看报!今天刊有张学良将军的两首诗,最后一句是:我的顶好,呱呱叫!”
各界人士争殉报纸,相互传阅,窃窃私议。
孟庆 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坐在沙发上,双手捧读报纸。突然,他用力把报纸摔在茶几上,震怒地:“反了!娘希屁,真的反了!……”
蒋经国怯然走进:“父亲,您找我?”
蒋介石:“对!是找你。”
蒋经国:“父亲有何训谕?”
蒋介石:“你读了今天的报纸了吗?”
蒋经国:“读了。”
蒋介石:“张汉卿写的诗你读了吗?”
蒋经国:“读了。”
蒋介石:“有何评说?”
蒋经国:“我以为张将军的诗《发芽》,是比喻抗战就要胜利;《抢粪》一诗,是讽刺那些发国难财的人。从整体看,这两首诗作是有积极意义的。”
蒋介石:“胡说!他是在借诗言志,比喻自己迟早发芽,东山再起,骂我是抢粪的顶好,呱呱叫!”
蒋经国大着胆子:“父亲,我看不能这样理解张将军的这两首诗作。”
蒋介石:“你知道吗?共产党就是这样理解的!”他回身拿来方才那张报纸,“你看看红色戏剧家田汉写的这首有感而发的七言律诗就全都懂了!”
蒋经国接报捧读,画外音:
某公近从息烽过,
带来将军消息多;
挑灯辛勤读史记,
下笔辄复成新歌。
使君学圃岂得已,
子牙垂纶悲磋跳。
独疑胜利复员日,
长系壮士将如何?
蒋经国读罢沉默不语。
蒋介石:“你再看看这个田汉有意写的说明,你就更会明白‘长系壮士将如何?’是公开在骂我!”
蒋经国:“是!”
蒋介石:“通知戴笠,必须查到近从息烽过的某君是谁?”
蒋经国:“是!”
蒋介石:“从今以后,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私自去见张汉卿!”
蒋经国:“是!”他稍许沉吟,大着胆子说:“父亲,但随着国际、国内反法西斯形势的直转而下,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抗战胜利,我以为是到了启动张将军这个棋子的时候了。”
蒋介石沉吟片时:“说说看。”
孩花似锦的庭院
蒋经国边走边说:“戴局长,欧洲战场即将结束,亚洲战场也将随之结束。换句话说,我们与中共争夺天下的战役也就很快打响了!
戴笠:“是!”
蒋经国:“根据委座的指示:无论是欧洲战场还是亚洲战场,这仗主要是由美国和苏联去完成。而我们呢,从现在起,就要从内政和外交、军事和特工等方面做好与中共再较量的准备。”
戴笠:“是!我们的具体任务呢?”
蒋经国:“一要进行战略转移,由对付中共暂时改为争取敌后的伪军,也就是说把投降日本的汉奸变成与中共作战的力量。”
戴笠:“这好办,抗战八年以来,我们和这些人从未中断过联系。只要我们做个姿态,他们就会改换国军的服装。”
蒋经国:“再是我们的工作重点是东北军。他们一直想打回老家去,因此而被中共所利用。如今,我们一定要抢在中共的前边,让东北军―无论是投敌变节的,还是战斗在沦陷区的,都要听我们的命令。”
戴笠摇摇头:“这比较困难。长年以来,我们未做这方面的工作。”
蒋经国:“委座说了,可以请张学良帮着我们去做嘛!”
戴笠:“可张学良这些年……”
蒋经国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根据委座的指示精神草拟的一份计划,你看后即知。”
戴笠接过文件:“是!”
蒋经国:“做张将军的工作应注意两点:一是让他感到这是重新出山的准备工作;再是要礼贤下士。”
桐梓天门洞小西湖
张学良头戴一顶遮阳小帽,坐在马扎上,手持鱼竿在安静地垂钓。
赵一获坐在旁边,用心地缝补衣服。
戴笠提着东西在刘乙光的陪同下走来。
赵一获侧目一看,小声地:“喂,戴笠怎么到了?”
张学良平静地:“不用理他,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戴笠满面堆笑地:“副座,别来无恙乎!”
张学良头也不抬:“这是谁呀,故作斯文?”
戴笠走到跟前:“是我,认识吧?”
张学良不冷不热地:“认识和不认识是一个样的。”
戴笠:“副座,我是奉委员长和大公子蒋经国先生之命前来看你的。”
张学良:“经国先生好吗?”
戴笠:“好!”旋即取出一架四十年代美国产的收音机,“这是经国先生特意让我带给你的。他说:张将军不能不掌握二战局势的发展,更不能不了解抗日战场瞬息万变的战况。带给他,让他每天和四小姐都能听一听。”
张学良收好鱼竿,看了看收音机:“请代我谢谢经国先生。俗话说得好,先礼后兵,送完礼了,该动真格的了!”
戴笠:“好!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委座让我问你:还想不想打回老家去?”
张学良:“我要不想,也就不在这里钓鱼了!”
戴笠:“还想不想为收复东北出力?”
张学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还需要问吗?”
戴笠:“委座说:恢复汉卿的自由需要两步走,其一是先做些实际工作,为复出做准备;其二是在条件成熟之后,再率领东北军打回老家去。”
张学良:“有什么凭据吗?”
戴笠取出那份文件:“你看吧,这是委座亲自签发的名单,希望你抓紧时间给他们写信,做好打回老家去的准备。”
张学良接过文件,认真地审阅。
桐梓天门洞 张学良临时书斋
张学良手持毛笔,在一块红绸布上龙飞凤舞地疾书。
赵一荻在案头的另一端用剪刀剪红绸布。
镜头缓缓摇出书斋的地上、**都是写满字的红绸布。
张学良笔走龙蛇,碎然止笔,兴奋地:“小妹,再拿一块绸缎来!”
赵一荻拿着刚刚裁好的绸布走到近前:“休息一会儿吧!你一口气写了二十多封策反信了,还不累吗?”
张学良:“不累!一想到就要率领旧部杀回老家去,全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赵一荻:“万一他又说话不算数了呢?”
张学良:“还有国法嘛!按照他们的判决:对我严加‘管束’十年,过了年他也应该释放我了嘛!”
赵一获:“我心里老是没有底数。”
张学良:“管他呢!只要原东北军的将士见到我的手谕,他们就会为打回老家去出力的!”说罢将刚才写好的绸布移走,小心地摆在地上。
赵一荻将手中的红绸布铺在桌面上。
张学良拿起笔:“小妹,打开收音机,听听亚洲战场上又有什么新的进展。”
赵一荻打开收音机,有顷,传出一位女播音员的声音:
“据莫斯科最新电讯:斯大林作出严肃承诺:为配合太平洋战场上盟军―伟大的美国海军舰队北进,欧洲战场一俊结束,英雄的苏联红军休整三个月,即可对日宣战,向驻满洲的日本关东军发起最后的进击!到那时,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就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张学良激动地:“为了加速这胜利的曙光早日升起,我们再加快速度写!”遂又提笔写了起来。
在张学良书写策反信的背景上传出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同时,叠化出有关的历史画面:
“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我和全国人民一样,那种欢欣鼓舞的心情是难以言表的。接着,毛泽东应邀来到山城,与蒋介石共同签署了和平协定。那时,我天真地认为:蒋介石和毛泽东这两个打了近二十年的老冤家都坐在了一起商谈和平建国的大事,我和蒋介石的恩怨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呢!不久,全国又掀起了声援开释我张学良的热潮,更令我感动的是,周恩来先生为营救我获得自由,在重庆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上还大声疾呼……”
桐梓天门洞 张学良的住室
张学良和赵一获守着那台收音机,用心地收听广播。
收音机中传出周恩来的话声:“在刚刚几分钟的静默中,我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促成停止内战、团结抗战的张学良。我们怀念他,希望他早日恢复自由……”
张学良听着听着有些昏花的双眼溢满了泪花。
赵一荻则禁不住地潜然泪下。
张学良渐渐陷人凝思,远方叠印:
“九.一八”事变的战火和硝烟推满整个屏幕,枪声、炮声不绝于耳,遂又渐渐地消失。
张学良自凝思中醒来,低沉地自语:“人民终于取得了抗战的胜利,可我……还背着不抵抗将军的骂名……”
赵一荻宽解地:“想开些,等委员长下达了释放令,你再为国家的统一、富强贡献自己的力量。”
张学良悲愤地叹了口气。
皿庆 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焦躁不安地在室内踱步。
宋美龄从内室走出:“达令!”
蒋介石愕然止步:“夫人,你刚刚使美归来,身体也没恢复到最佳状态,我看还是好好儿休息为是。”
宋美龄:“看你忙成这个样子,我安能休息!方才,阿哥打来电话,他立即来见你,还点名要我坐陪。”
蒋介石一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宋子文大步走进:“简单,就为一件事:十年管束业已期满,你应该释放张汉卿了吧?”
蒋介石沉默不语。
宋子文:“请不要忘了,我和小妹,还有一个已经故去的端纳先生是保人哪!”
蒋介石继续沉默不语。
宋子文动怒地:“请问委员长:难道在我有生之年,还看不到你释放张汉卿吗?”
蒋介石淬然变色:“你无权用这样的口气质问我,何时释放张汉卿,那是军事委员会的事!”他说罢转身走进屋去。
宋子文愤怒地转身欲走。
宋美龄急忙拦住宋子文:“阿哥!一定要理智些。一旦释放汉卿的事和党国最高利益发生冲突……”
宋子文:“不要说了!”遂仰天长叹一声,转身走出客室。
宋美龄平静片时,转身走进内室,望着驻步窗前的蒋介石生气地质问:“请你告诉我,何时释放汉卿?”
蒋介石连头也不回,断然地:“我自有安排里当务之急,是还都南京。”
在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中,叠印出有关的画面:
“我当时真是天真极了,认为十年管束届满,理应还我自由。因此,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声援开释放我的报道上。回想起来,当时影响很大的是已经潜回东北、出任安东省人民政府主席的高崇民写的那篇致电蒋介石、要求释放我和杨虎城将军的文章。当我在一张报纸上读到全文的时候,内心涌起了难以平静的热潮……”
桐梓天门洞 张学良住室
张学良与赵一获在读报纸,传出高崇民的画外音:
“张学良、杨虎城二位将军,无辜被囚已逾十年,无法律根据,凭个人喜怒,摧残爱国,蹂埔人权,曲解政治犯,而日是家教……致堂堂政党有如虎穴,高高元首食言而肥……为增加国格,收回人心,盼立即履行双十协定与政治协议,迅将张、杨二将军及其他政治犯予以自由,一律释放……”
张学良悲愤之极,滋于言表。
赵一荻再次淌下愤慈的泪水。
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把手中的报纸用力往茶几上一摔,雷霆大发地:“你看到张汉卿的威力了吧?我是决不会给他自由的。”
蒋经国:“父亲,我全都看到了,这次奉您之命赴东北,与苏联人办外交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东北人对张学良的崇拜,绝不亚于对神灵的祟拜!”
蒋介石:“你还必须看到,他的弟弟张学思回到了东北,成了他在东北为中共说话的代言人;他的部下吕正操,已经当上了与我们争夺东北的副总司令;当年在山城高喊民主、 自由的高崇民,悄悄地潜回东北,当上了中共封给他的安东省人民政府主席。如果我们释放了张汉卿,他就会把已经打散了的东北军全都拉到毛泽东那边去!”
蒋经国:“父亲高瞻远瞩,胸有全局。但是……”他有意打住话口,察看蒋介石的表情。
蒋介石:“但是什么?说下去!”
蒋经国:“父亲一生最崇尚王阳明的学说,在张将军的身上,我们可否采取王阳明先生主张的‘恩威并举’、‘宽猛相济’的办法呢?”
蒋介石断然地:“不行!时下,是国共两党争天下的开始,第一个回合的主战场又是东北,如果把张汉卿放了,万一要演出一幕纵虎为患的悲剧,那就殃及全局了!”
蒋经国:“自然,我们绝不会放他回东北,以防中共打着他的旗帜,号召东北的百姓与我们为敌。”
蒋介石:“就是名义上释放也不行!”
蒋经国:“父亲,孩儿不知这其中的玄妙。”
蒋介石:“无数教训说明,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是历代帝王的治国之本。而妇人之仁则是误国的祸根。”
蒋经国全神贯注地接受庭训。
蒋介石:“当年,如果在上海一网打尽赤色分子,决不会有今天和共产党争夺江山的决战;如果当年严惩冯玉祥这些军阀政客,他们就不会在我们的后院放火。”
蒋经国:“我完全赞同父亲的治国之策。我的意思是说,可否借用张将军之口,断了那些想利用张将军做文章的人的念头呢!”
蒋介石凝思不语。
蒋经国:“同时,我们再利用张将军之口,达到巩固父亲统帅地位的目的呢?”
蒋介石微微地摇了摇头。
蒋经国:“如果这两个目的都达不到,对我们而言,叫仁至义尽;对张将军而言,叫咎由自取。”
蒋介石微微地点了点头。
桐梓小西湖畔
张学良显得十分苍老,他静静地坐在湖畔,有些木然地在垂钓。
突然,远方传来十分熟悉的喊声:“汉卿!汉卿―!”
张学良有些吃惊地转过头去一看:
赵一获异常兴奋地边喊边跟跄地跑到近前:“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张学良依然木呐地:“有什么好消息?”
赵一荻上气不接下气地:“方才刘副官说:东北政坛元老莫德惠莫老专程来看你了。”
张学良将信将疑地:“真的吗?”
这时,不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
赵一荻循声望去:“听!莫老的汽车到了。”
张学良把鱼竿一扔,蓦地站起,一把抓住赵一荻的手:“快!快去迎接莫老的到来。”二人就像是醉汉似的迎着汽车跑去。
张学良兴奋异常,满含热泪地奔跑;
赵一荻激动不已,与张学良比翼齐飞。
迎面驶来的汽车戛然停在面前。
年过花甲的莫德惠走下汽车,高兴地叫道:“汉卿!”
张学良甩开赵一荻的手,边快步迎上前去,边大声喊:“莫老!”
张学良与莫德惠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谁也不愿意分开。
张学良的泪水淌在莫德惠的身上;
莫德惠的泪水淌在张学良的身上;
站在一旁的赵一荻也忍不住地潜然泪下。
莫德惠终于理智地松开张学良,感慨万端地:“做梦也不曾想到,我跑到夜郎国才看见汉卿。”
张学良擦去满面的喜泪,不无幽默地:“我虽然在夜郎国里住了将近六年,可一点自大的坏习气也没染上。”
莫德惠转身握住赵一荻的手:“四小姐,我代表东北三千万父老乡亲感谢你!”
赵一获碎然吸泣起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凄楚地说:
“我也真诚地感谢莫老和东北的三千万父老乡亲,没有忘记我和汉卿!”
这时,一个充任看守的小特务手持鱼竿,钩着一条活蹦乱跳的继鱼,边跑边叫:“鱼!鱿鱼!是张副总司令的鱼竿钓上来的一条大鲤鱼!”
张学良看着那条继鱼,笑着说:“莫老,这条缝鱼通人性,专门为接待你这位贵客才上钩的。”
小西湖的上空响起了笑声。
小西湖畔餐室
华灯初上,映出一桌丰盛的酒席。
张学良站起,端着斟满白酒的酒杯,喜不自禁地:“今天,我感到这杯中的酒格外的醇香,看看这黑夜中的灯光,也觉得分外的明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原来是我们东北的老乡长莫老到了,才有这蓬草生辉的景象!所以,我提议:为莫老的到来,先干这第一杯酒!”
“干!”
赵一荻主动地为莫德惠、张学良斟满酒。
莫德惠缓缓站起,端起面前的酒杯,分外感情地:“杜甫诗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果从‘九.一八’算起,我们整整十五年没有回东北老家了!这光复的消息,岂止是万金所能比拟呀!汉卿,举起酒杯,为咱们沦陷十五年的家乡光复了,干这第二杯酒!”
“干里 ”
小西湖笼罩在夜幕之中。
透过依稀亮光可见:值勤站岗的便衣在黑暗中走动。
小西湖客室
莫德惠:“汉卿还是老样子,爱憎分明,血气方刚,为家乡的光复而欢欣鼓舞。”
张学良:“是啊!家乡终于从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光复了,能不高兴吗!可是……”他因激动而有些语塞,停顿稍许,遂又叹了口气,“咳!在这山河光复、举国欢庆的时候,我张学良有愧于国家,更有愧于东北三千万父老乡亲哪!”
莫德惠枪然峭叹,算作自己的回答。
张学良低沉地:“莫老一定懂得我的心。此时此刻,我高兴,可我更痛苦。您老是知道的,我最恨日本军阀,我力主抗日,可我呢,整整十年哪,什么也没有干成,最难过的就是这场伟大的抗日战争我没能参加。”
莫德惠再次叹了口气,继续缄默不语。
张学良沉吟有顷,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莫老,行前你见到委员长了吧?”
莫德惠微微地点了点头:“见到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奉委员长之命来看你的。”
张学良着急地:“他对我的事是怎么说的?”
莫德惠显得是那样的沉重:“一言难尽!汉卿,夜深了,明天我再详细地和你说。”
小西湖畔
莫德惠与张学良迈着沉重的步子绕湖漫步。
莫德惠:“行前他对我说:告诉汉卿,时下可以还他自由,但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张学良:“哪三个条件?”
莫德惠:“一、委员长要你公开承认,西安事变是上了共产党的当;二、交出‘九.一八’事变前夕,委员长给你的那则不准抵抗的电报;三、释放以后,你必须出洋。”
张学良陷人长时间的沉默。
莫德惠为难地摇首叹气。
小西湖的上空似乎凝固了,令人窒息。
张学良终于做出决定,郑重地说:“我决不答应他提出的这三个条件!”
莫德惠闻之愕然。
张学良:“一、西安事变之前,我们并未同共产党商讨过。换句话说,西安事变,共产党开始并没有参加。事情起来了,我们才把周恩来先生接来,谈此事怎么办。这就是真实的历史。我不能为迎合委员长的意旨,出卖人格,随意地篡改历史。”
莫德惠微微地点了点头。
张学良:“二、关于委员长给我的那则不抵抗的电报,这是佐证历史的铁证。我决不能为换取自由,把这段历史的铁证交给委员长销毁。”
莫德惠再次点了点头。
张学良:“三、我要自由的目的,是向我的祖国,向东北三千万父老乡亲将功补过,决不是为了跑到国外去当寓公!”
莫德惠:“那……我该如何察报委员长呢?”
张学良掷地有声地:“请转告委员长,自由虽然可贵,但名节更重于自由。我就这样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吧!”
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生气地:“这就是张汉卿的性格,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放他的原因。”
蒋经国唯诺地:“是!”
蒋介石:“既然他张汉卿要做当今的文天祥,好嘛,我就成全他!”
蒋经国一怔:“父亲的意思……”
蒋介石似有成竹在胸地:“请他去到台湾享清福去,免得有些人老是拿着他做文章。”
蒋经国沉默不语。
蒋介石命令地:“通知戴笠……”
蒋经国:“父亲,他于飞机失事中遇难了。”
蒋介石感伤地叹了口气:“咳!我老是忘不了他。那……就通知郑介民,致电军统局重庆办事处主任张严佛,立即和刘乙光洽商转移张汉卿的事。”
蒋经国:“是!”他沉吟稍许,试探地问,“父亲,据有关人士反映,刘乙光和张将军相处不甚融拾。”
蒋介石:“所以我才决定派张严佛承办此事嘛!”
皿庆张严佛办事处
张严佛背剪着手,在室内缓缓踱步。
刘乙光走进:“张主任,卑职前来领受任务!”
张严佛停止踱步,神态肃穆地:“委员长指示:一、张汉卿将军由黔至川的沿途,不准发生意外;二、为了使张汉卿将军能够顺利转移至台湾,上飞机之前不得告之真情。”
刘乙光:“是!张副总司令在川逗留期间怎么办?”
张严佛:“一切由我来安排!”
川黔公路
一辆军用吉普车飞驰在盘山公路上。
车内:刘乙光目视前方,和司机并排而坐;张学良和赵一荻坐在后排,异常兴奋地谈论着。
张学良:“我早就说过嘛,战争结束了,官兵都复员回家了,连兵工厂也关门了,我们不会再呆在夜郎国的。”
赵一荻:“再说,十年‘管束’的期限早就过了,委员长也该考虑对你的安置了。”
张学良:“刘副官,谁奉命在重庆接待我们?”
刘乙光:“张严佛。”
张学良听后笑了,自语地:“是他呀!堪称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
赵一荻:“是当年在西北‘剿匪’总部机要组任首任秘书的那位张严佛吗?”
张学良:“我想一定是他!”
歌乐山松林坡原戴笠公馆
张学良不胜啼嘘地:“严佛呀!一别就是十年,你还是那个老样子,热情好客,不忘旧友。”
张严佛渗然一笑:“副座,这就叫江山易改,察性难移。我始终认为,相识即是缘,一切由缘份管着呢!”
张学良:“噢,听话音,你变了,一个职业特工,怎么也和我谈起佛经惮语来了哟!”
赵一荻:“当年在西安,我就说过,严佛的名字,一定是和释逝牟尼有佛缘。”
张学良恍然记起:“对!我当时还凑趣地说:而且还是严格的佛缘。”
张严佛叹了口气:“叫我看,释逸牟尼佛祖,是绝不会收我为弟子的。因为在今天,佛心再善,我也无力改变副座的处境。相反,还有可能干出有悖于自己心愿的事情来。”
张学良:“时至如今,你能感悟到这一点,并坦然地向我这样的人吐露其苦衷,已属不易了!”
张严佛:“有副座这番话,我的心就踏实多了。”
张学良:“严佛,下一步委员长对我作何安排呢?”
张严佛:“不久前,委员长有电报来,让送副座去南京。”
张学良惊喜地说:“谢天谢地,我这种不死不活的生活总算结束.
赵一荻急迫地:“我们何时动身呢?”
张严佛:“我正在积极地联系飞机。在此期间,你们还可以会会尚在山城的老朋友。”
张学良兴奋地点了点头。
皿庆机场候机室
张学良:“严佛老兄,既然你我有缘份,到南京办事,可不要忘了来看看我这个赋闲人哪!”
张严佛:“只要副座的门坎不要高得让我迈不进去,我是一定会登门的,还要吃四小姐烧的饭菜呢!”
赵一获:“到时,我专门给你这位严佛烧素菜吃。”
张学良和张严佛发出不同的笑声。
刘乙光走到近前:“报告副座,行李已经全部托运完毕。”
张学良:“谢谢你和兄弟们!”
张严佛起身:“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副座,四小姐,祝你们旅途愉快!”
张学良紧紧握住张严佛的手:“后会有期!”
张严佛:“后会有期!”转身大步走出候机室,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刘乙光看着张严佛的背影,冷笑:“叫我看,恐怕是后会无期了吧!”
张学良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乙光:“迟说不如早说,今天副座不是回南京!”
张学良和赵一荻异口同声地问:“去什么地方?”
刘乙光:“去台湾!”
张学良愤怒异常,用力地拍了一下茶几,牙咬得紧紧的,浑身气得发抖。
赵一荻气得怒目滚圆,饱含着悲愤的泪水。
刘乙光:“报告副座……”
张学良声音颤抖地说:“还有什么副座不副座,千脆把我看成犯人好了!”
刘乙光:“我可不敢。副座,上飞机吧?”
赵一荻已经恢复了理智:“咱们为什么要生气呢?只要高高兴兴地活着,有些人就舒服不了!”
张学良缓慢地站起身:“好吧!就到郑成功退守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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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