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仑在获悉这两封信的内容之后,尤其在获悉毛泽东同志希望宋庆龄同志“利用国民党中委之资格作具体实际之活动”后,他很自然地想到自己也是国民党的中委,也自应按照毛泽东同志的指示:“要唤醒国民党中枢诸负责人员”。为此,他向孙科、冯玉祥等人作了通报。还是这位心直口快的冯玉祥将军认为事关重大,遂在蒋介石召开的例会上,当面质问蒋介石:为什么不把中国共产党致国民党的公开书向中委传达?蒋介石先是一怔,遂又严肃地反问:
“焕章同志,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王昆仑说的!”
“又是你王昆仑!”蒋介石以兴师问罪的口气质问,“你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消息的?”
王昆仑似有准备,不慌不忙地站起,答道:
“我是从法国出版的中文报纸《巴黎时报》上看到的。”
“堂堂的国民党候补中委,为什么专爱看外国的报纸?”
“中山先生亲自制定的国民党党章有没有规定:国民党员不允象合许看外国报纸?”
这就是王昆仑第二次和蒋介石发生正面冲突,并被时人称为第二次语惊四座的发言。
正当蒋介石忙于平息“两广事变”的时候,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对我国的侵略。是年8月,日本帝国主义唆使它豢养的伪蒙军向我国绥远东部进攻。绥远驻军傅作义将军率部奋起抗击,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全国各地爱国人士和学生纷起支援,并强烈要求国民党政府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为此,“全救”发表了《为绥东事件宣言》,严正责问南京政府;“是否犹认绥远为中国国土?”“是不应负整个国防的责任?”并要求国民党履践五届二中全会向人民宣布过的“不再以尺寸领土和丝毫权利让人”的诺言。对此,王昆仑是参预其事,并在幕后起积极作用的。
是年11月,绥远抗战的局势日趋紧张,傅作义将军率部英勇抗击,历经数度血战,击败了蒙奸李守信、王英等伪军的进犯,取得了红格尔图战斗的胜利,并乘胜收复了百灵庙和大庙。这在亡国日盛的民族心理中,无疑于注射了一针民族自信的强心剂。因此,大江南北掀起了援绥抗战和庆祝绥远抗战胜利的热潮!而受“全救”委托大表演艺术家崔嵬等自上海赶赴绥远前线慰问,路经北平和时在读书的张瑞芳相遇,演出《放下你的鞭子》一炮打响,轰动古都,也激励着一批又一批不愿当亡国奴的人们,一批又一批奔赴抗日的疆场。
面对全国人民援绥的抗日热潮,首都南京该如何表示呢?王昆仑在征得地下党组织的同意,并在南京救国会及其负责人曹孟君、孙晓村、王枫、胡济邦等人的努力下,掀起了上自国民党元老、下到普通百姓的最为广泛的援绥运动。对此,孙晓村同志写下了如下这段文字:
在救国会领导下,南京救国会并通过冯玉祥,推动国民党上层人士张继、居正、覃振等发起援绥抗日运动,号召全国同胞积极参加救国运动,全力缓助绥远以傅作义为首的抗0部队。11月上旬召开了援绥抗日大会,在筹备工作中起主要作用的是王昆仑、张西曼、许宝驹等。大会在国民党南京中央饭店举行。国民党很多中委如何香凝、柳亚子等和立法、监察委员都联合起来参加。最难得的是请到了国民党元老张继做大会的主席,因此国民党特务就不敢破坏这个大会。当时在南京这个国民党的心脏地区的中央饭店形成这样的大会,公开宣传支援绥远抗日的军民,是空前的,也可说在一定程度上冲破了白色恐怖。会后,援绥的衣物钱款由许宝驹代收。会中我与曹孟君奔走联系,身份更加暴露。
实事求是地说,南京援绥抗日大会是救国会组织得最为成功的一次救亡运动;自然,也是王昆仑一生公开向蒋介石示威最为得意的一笔。但是,救亡运动的成功并未推进他和曹孟君的爱情的发展,相反,却出现了大的挫折。
曹孟君是一位“和蔼而严肃,理性比感情更强”的女性。再者,如孙晓村同志所说:“孟君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爱谈闲天,对于游山玩水,美味佳肴都不感兴趣。”孙晓村善意相劝,“把心事都用在工作上,这是革命性强的表现,是好事,但生活面太窄,不能不说是美中不足,而且对开展工作也有不利的影响。”对此,曹孟君也是知道的,并坦然地告诉孙晓村同志:“这种性格是青年时代形成的,记得当时读一本书,书中有两句话:生命为了工作,工作就是生命这两句话深深打动了我,我一直以此为座右铭,不过我不愿意宣扬这两句话,免得被人以为自我吹嘘。”作为职业政治家而言,是难得的;但是作为爱人——尤其做江南才子王昆仑的爱人——尽管王昆仑也是一位职业革命家,那就会发生性格上的矛盾。
另外,曹孟君是在“五四”大潮的冲击下成长起来的,因而她在对待传统习俗、东方道德有着很强的叛逆心理。虽说王昆仑也是接受过“五四”风雨的洗礼,但他对妻子的选择也绝非仅仅是志同道合这一点。因为王昆仑历经第一次婚变之后,他更坚信革命的同志并不等于妻子。
再者,曹孟君虽然“长得真是一个美人”,怛她的实际年龄已经三十有三,而且她因生理的原因不能生育。在当时——乃至于今天,上述两条原因,也必然影响曹孟君选择爱人。据说左恭同志和曹孟君离异,除去性格方面的差异,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左恭同志非常喜欢孩子。而今,促成王昆仑和原配夫人离异的决定原因也是小女儿的猝死,这说明他是十分钟爱自己的孩子的。据推测,这恐怕也是影响他们二人中断热恋的原因。
恰在这时,一位中央大学学艺术的女士于不知不觉中闯进了王昆仑的生活中。这位女士出身名门,年方二十有一,用时兴的话说:是一位全身都是艺术细胞的女士。她就像丁玲回忆的那样,王昆仑“那种坦然、率直的神情”,以及“却是很吸引人”的谈吐,很快就心甘情愿地做了王昆仑的感情俘虏。不久,二人就由热恋升温到要求结婚。也就是在南京援绥抗日大会召开前后,这位女士南下香港,定做和王昆仑结婚的服装。
值得称道的是,曹孟君依然坦然处之。就像她和左恭离异之后,并未影响他们间的战友之情,就是在左恭和钟天心的妹妹——也是一位中央大学学艺术的女士结婚之后,依然保持着很纯洁的战友之情。时下,王昆仑又和一位中央大学学艺术的女士相爱了,她仍然能把个人情感中的痛苦深埋心底,继续和王昆仑一道为救亡抗日奋斗着!这需要何等大的情感牺牲啊!而这种情感牺牲又是何等的圣洁和伟大啊!
随着“全救会”在国民党统治区推进救国抗日运动,遂和蒋介石的矛盾日益尖锐起来。结果,导致了蒋介石进一步查禁抗日救国的刊物,迫害爱国人士,血腥镇压爱国运动。如:
在纪念“九一八事变”五周年的那天,上海妇女界救国会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游行队伍到达南市老西门,遂遭到国民党军警的弹压,史良和不少女同胞当场被打伤。
在此期间,日本一边向中国大举增兵,一边委派驻华大使川越同国民政府外交部进行所谓交涉,提出比“广田三原则”更为狠毒的条件。在此情况下,“全救会”发表了《为团结御侮告全国同胞》的文告。愤然指出日方的条件是“亡国灭种的条件,这是主人对奴隶的命令”。同时还大声疾呼:“团结全国力量,共赴国难。”这又遭到蒋介石及其特务的弹压。
是年10月19日,伟大的文学家和革命战士鲁迅不幸逝世了!这对中华民族——乃至于对王昆仑都是万分悲痛的,因此,在党的领导下,发起了空前的送葬活动。王昆仑心里非常清楚,这也是一场反日大游行。当他获悉沈钧儒挥毫在覆盖鲁迅遗体的旗上写下“民族魂”三个大字的时候,他猝然感到有鲁迅先生的精神在,中华民族的灵魂永远不死!
也就是在这之前,蒋介石采用收买与武力并举的方针,终于平息了“两广事变”。王昆仑作为政治家——尤其谙熟蒋介石治国之术的反对派,知道蒋氏必然要掉转矛头,继续执行他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换言之,蒋氏一定要集中力量消灭陕北红军的同时,镇压国民党统治区的救亡抗日运动。因此,他提醒宁、沪两地的“全救会”的领袖们更加注意斗争策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诚如沙千里同志所回忆的那样我们也深深知道国民党反动政府一定会对我们下毒手的……从各方面陆续传给我们国民党反动政府要逮捕救国会领导人的消息。我们都做好了遭受逮捕坐牢的准备,我们决心到法庭上去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面对面的斗争,揭露他们的内战、卖国政策,宣传抗日救国。”对此,王昆仑是十分钦佩的,但他受着身份和地位的制约,以不能和救国会的领导人公开并肩战斗为憾。同时,他还不时地发出这样的自问:
“蒋介石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善良的愿望并不能替代残酷的现实,更不能希望蒋介石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在王昆仑向宁、沪两地的“全救会”的领导人发出忠告不久,蒋介石亲自下令,于11月23日夜逮捕了沈钧儒、李么朴、王造时、章乃器、邹韬奋、沙千里、史良等七人。史称救国会七君子。
王昆仑听到上海“七君子”被捕的消息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设法营救或请党国元老出面保释;第二个念头就是南京的救国会的领导人会不会被捕?因此,他把曹孟君、孙晓村等约到自己的家中,共同商议对策。正当他们横眉冷对蒋介石制造的新的白色恐怖之际,上海又传来消息说:被捕的七君子于翌日交保释放。但是,王昆仑沉吟良久,依然认为七君子还有可能再次被捕。他的理由是简单的:蒋介石逮捕救国会领导人是不会改变的!为此,他希望孙晓村、曹孟君等人要有思想准备。
孙晓村认为自己是国民政府的官员,蒋介石没有确证是不会贸然下手的。
孙晓村离去之后,王昆仑和曹孟君久久相对无言,似乎千言厅语都在不言中。还是王昆仑打破了这矜持的僵局:
“孟君,我是个无神论者,可不知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兆老是笼罩着我的心头。”
曹孟君自然知道王昆仑说的不祥预兆的内容,那就是指她可能被捕。可她听后却是那样坦然地笑了,十分平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句文天祥的名言,不知被多少人引用过;就说他王昆仑吧,自读书起,也不知念过多少遍。但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震颤了!似乎还联想到了这句古语:“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也就是在这刹那间,王昆仑被曹孟君的凜然正气所慑服,似乎曹孟君的形象猛然之间也变得高大起来!为此,他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曹孟君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放心了!也请你放心。”
曹孟君似乎完全明白了王昆仑这句话的全部内涵,微微地点了点头,遂告辞离去。
“七君子”案情的发展,不幸被王昆仑所言中:是日一一24日晚蒋介石再次下令逮捕了沈钧餺等五人,史良因获悉消息暂避他处(后主动投案),李公朴于开庭前主动到庭,和其他五位被捕的战友一道把法庭变战场,宣传救亡无罪的道理!
王昆仑以及“全救会”的常委曹孟君、孙晓村等除去设法营救之外,还与上海尚未被捕的“全救会”的领导人采取了如下三项措施:
一、由胡子婴找上海《立报》主编萨空了,请该报发表“全救会”领导人被捕的消息;
二、救国会和被捕人员的亲属聘请律师,出庭辩护;
三、救国会发表了《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为七领袖无辜被捕告当局和全国国人书》。该书严正驳斥了国民党反动派诬陷“救国会”的罪名,严重抗议当局逮捕“救国会”七领袖,希望全国人民动员起来,营救被捕的“救国会”的七领袖。
以宋庆龄女士于26日发表声明为起点,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营救“七君子”的群众运动。自然,南京“救国会”的负责人曹孟君、孙晓村,以及在幕后支持的王昆仑也四处奔走,八方求援,为营救“七君子”各显神通。
28日上午,王昆仑赶到许宝驹家,与孙晓村、张西曼等讨论如何营救“七君子”的时候,大教育家马叙伦的儿子马克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说:
“孟君她……她被捕了!”
全体与会者听后愕然,而王昆仑则气得拍案而起,愤然自语:“抗日有罪,救国被捕,这叫什么王法啊!……”
继上海“七君子”被捕之后,曹孟君于11月28日上午被捕。对此,孙晓村同志作了如下记述:
援绥大会几天后,国民党政府就下了毒手,于11月21日(应是23日)逮捕了上海沈钩儒等七位救国会领导人。280那天,我与王昆仑、张西曼等在许宝驹家讨论如何营救上海七君子时,马叙伦的儿子马克强跑来说,今天上午曹孟君(与他同在实业部工作)被捕了,罪名是“赤匪嫌疑”。
曹孟君被捕的消息就像是重磅炸弹,令大家难以平静下来也可能是条件反射的原因,很多历史往事在王昆仑的记忆中泛起。他此时想到了“五四运动”的时候营救被捕的爱国学生;想起了“三一八惨案”的时候自己被通缉的往事。而今,时代距离“五四运动”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半——且在自己任中央候补执委的国民党中,以及自己任立法委员的国民政府中,还是和北洋政府一样地逮捕爱国人士,怎能不令他愤慨呢!王昆仑毕竟是一位久历政治风潮的政治家,他终于先于其他同事平静下来。他声调低沉地说道:
“现在不是自我生气的时候,我们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当务之急是:一、孟君被捕了,晓村要不要立即躲避一下?二、如何营救被捕的孟君?”
大家根据王昆仑的两项提议,非常严肃地讨论起来。诚如孙晓村同志回忆的那样:“研究下来认为我最好不走,因为我在财政部是科长,又是筹备直接税的专门委员,地位比曹孟君高,敌人可能不致下手。营救曹孟君,主要想找李德全(冯玉祥夫人),通过冯玉祥去想办法。决定之后我们就分手了。”王昆仑自许宝驹家辞出之后,总是担心孙晓村同志的安全,因此,分别的时候他紧紧地握住孙晓村的双手,声调低沉地说道:
“请多多保重!”
“我想,暂时不会发生什么问题的。”孙晓村比较乐观地说罢,遂又沉吟片时说,“我想和千家驹、狄超白二位打个招呼,防备发生意外。”
“好!也代我向他们二位致意王昆仑回到自己的家中,真可谓是思绪烦乱,坐卧不宁。一会儿他的脑海中闪现出的是沈钧儒等人的形象,一会儿又是曹孟君那容貌瑞丽、举止文雅的情影,待到曹孟君那性格倔强、意志坚定的形象在他的记忆屏幕上完全定格时,他下意识地说道:
“我一定设法保释孟君出狱。”
曹孟君作为活跃在南京妇女界的领袖,和方方面面的妇女界的人物大多有着交往。其中,尤和冯玉祥将军的夫人李德全女士接触较多,且私交也不错。是年4月,李德全女士在南京领导创立“首都女子学术研究会”,曹孟君是这个组织的积极参加者,并当选为该会的理事。“这个团体,名义上提倡妇女学术研究,实际上把团结广大妇女投入抗日救亡工作放在首位。曹孟君与李德全的合作,把更多有正义感的、爱国的妇女团结到党的周围,形成了一支与南京国民党御用妇女会相抗衡的力量。”从此之后,曹孟君和李德全的关系更非一般。对此,王昆仑是知其详的。另外,王昆仑和冯玉祥将军也有着十多年的私交,由他出面请求冯玉祥和李德全夫妇营救曹孟君是情理中事。正当他准备驱车赶往冯公馆拜会冯玉祥将军和李德全夫人的时候,财政部的一位友人打来电话,报告孙晓村科长于下午4时被捕了。
对于孙晓村的被捕,王昆仑是有所思想准备的。但是来得这样突然,的确是有点出王昆仑所料。为此,他在电话中愕然相问:“喂!请告诉我,孙科长是怎样被捕的?……”
关于孙晓村被捕的经过,他自己作了如下的记述:
我去通知千家驹和狄超白防备意外,然后就代表财政部到内政部去开会。到下午4时左右,有人进会议室通知我:“洛阳夹人要与你谤话。”(其时蒋介石在洛阳)我一出去,就有两个特务带着手枪,出示一张逮捕状:“赤匪嫌疑,危害民国”,我就这样被捕了。
王昆仑作为政治家一旦平静之后,他会很自然地发出这样的自问:“孙晓村和曹孟君的被捕是出于同一原因吗?如果是同一原因,为什么不同时被捕?如果不是,那孙晓村的被捕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为此,他决定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一边请冯玉祥将军和李德全夫妇等出面营救曹孟君、孙晓村,一边查询曹孟君和孙晓村被捕的真实原因,以及他们在狱中的表现,关于孙晓村同志被捕的原因及在狱中审讯的内容,他自己作了如下记述:
被捕后,我先被关在宪兵司令部大厅旁的一个会客室里。我看到对面门口站着一个士兵并找机会望到原来里面关的是曹孟君。第二天一个宪兵司令部的低级刑审员来审问我,第一句话说:“你要知道阶级斗争是残酷的。”我回答说:“做亡国奴更惨。”我质问他:“我是财政部的一个科长,抓我卄么理由?”他说:“是洛阳的命令,你是赤匪嫌疑。”我问他:“有何证据?”他讲:“这你不能问,我们有根据,你与赤匪有关。”谈话僵住了,没法进行下去……
在看守所里,前一段时间,三天两天要被拉出去审问,审问的主要内容不外是,中共南京的地下党组织情况,以及有哪些党员。我不是中共党员,我说不知道,我只为抗日救国干救国会。因此审问了很多次,总是这个问题,总没有结果。
王昆仑通过关系问到了曹孟君受审的情况。多年之后,曹孟君的秘书根据史实,写下了这段文字:
曹孟君对自己被捕早有思想准备。在敌人对她进行轮番审讯、“谈话”时,她镇静如故,严词反问:
“我犯了什么罪?”
特务说:“我们得到确实证据,你受共产党指使,要在南京造反,组织人民阵线。”
孟君冷笑说:“你们明知我是搞抗日救亡运动的,请问:中国人应不应该爱中国?自己的国土被侵占,同胞遭枪杀,应不应该努力呼吁、救援?爱国有什么罪?爱自己的骨肉同胞有什么罪?”又说:“我从小读的教科书上,都教我们爱国,难道编教科书的也都是共产党!”
敌人被驳得哑口无言,但还诱胁说“只要你自首就可以得到自由,可以在社会上自由活动,否则就要自食其果!”
王昆仑获悉曹孟君和孙晓村在狱中的情况之后,深深地为战友们这种高风亮节、气壮山河的言行所慼染。他不知为什么,每当他想象中的曹孟君在狱中的表现时,他的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或日是歉疚感!为此,他觉得似乎只有尽快把曹孟君等早一天营救出狱,他内心的这种负疚之感才会得以平衡!随着营救上海“七君子”和南京“二君子”运动深入展开,南京的上层又传出这样的谣言:“王昆仑和曹孟君有恋爱关系,曹通共,难道王能不通共吗?”为此,王的亲朋好友还要出面解释:王昆仑和曹孟君没有恋爱关系,王就要和某女士举行婚礼了!对此,王昆仑十分清楚:这是蒋介石为诋毁他的政治声誉,授意戴笠这伙人干的。也或许是见多不怪了吧,王昆仑除去感谢朋友们的好意之外,他认为这种见不得人的把戏是无聊的,非强者所为。因此,他越发地瞧不起蒋介石了!
与此同时,王昆仑清楚地知道,蒋介石是什么事情都会千出来的。既然曾为他出过力的邓演达会死在他的手下,他王昆仑为什么就不会坐蒋介石的监狱呢!对此,王昆仑是坦然的,因为国民党的监狱关国民党的中央委员,本身就是一大讽刺!况且他还可以利用国民党的法庭,向全国人民揭露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既定国策的反动性!
王昆仑或许是从可能被捕想到了自己的婚事,他突然觉得一位革命者——尤其是在白色恐怖统治下生活,选择妻子的首要条件应该是志同道合,或日是有共同的革命理想。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多少软骨头的丈夫、妻子被捕之后,给革命带来巨大的损失。为此,他应当和谁结婚的问题上开始犹豫起来,两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脑海屏幕上反复叠印,最后,一个熟悉的面孔消逝了,而曹孟君的形象却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他脑海屏幕上!
当王昆仑在爱情上做出最后的选择之后,曹孟君那倔强的个性又向他发出挑战:曹孟君会接受他的爱情吗?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王昆仑伤害了曹孟君的自尊心啊!这时的王昆仑只有一个念头:取得曹孟君的谅解,永结秦晋之好。万一曹孟君不原谅他的所谓过失,他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后悔的,因为他的爱情良心得到了平衡!这就是王昆仑的性格。
当王昆仑决定和曹孟君结合之后,他又想到远在香港制结婚服装的那位女士,对于王昆仑又是做何想的呢?笔者不做任何猜断,只把结果告诉读者:王昆仑给这位女士写了一封信,请她不要匆匆赶回南京。聪明的女士自然明白这封信的真意,不久她又有了新爱。值得赞美的是,她没有忌恨王昆仑,而且一直还保持着十分圣洁的友谊。此乃后话,略。
不久,张学良和杨虎城二位将军在西安兵谏蒋介石,把蒋软禁在西安,史称“西安事变”。这条消息犹如晴空霹雳,惊得中外人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说南京中枢要人吧,很快从震愕中平静下来,分为“战”、“和”两派。而日本人是站在以何应钦为首的“战”派立场上的,要求以战平定“西安事变”。结果,必然导致大规模的内战,自相杀戮,削弱国力,等于为日本人灭亡中国助一臂之力!这是一切有良心的中国人所不愿看到的,当然也是王昆仑所反对的。但是更令王昆仑担心的是:陈立夫借中枢机关争论“和”、“战”之机,又突然提出枪毙宁、沪两地救国会的“九君子”,以警告张学良和杨虎城。王昆仑急得慌了手脚,除力陈自己解决“西安事变”的主张而外,还请冯玉祥等实力人物出面,坚决反对陈氏兄弟杀害“九君子”的主张得逞。对此,当事人做了如回忆:
我们知道国民党反动派那时确实决心杀害我们。蒋介石被张学良、杨虎城扣押西安之后,陈果夫、陈立夫等提出:枪毙我们,以警告张、杨。冯玉祥等表示坚决反对,未能下手。陈果夫和陈立夫一伙不甘心,指令我们不许接见,让我们与世完全隔绝,并在看守所增加宪兵和保安队,严加看守,伺机动手。
王昆仑很快从潘汉年处获悉:中国共产党主张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并派出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代表团,赴西安参加解决“西安亊变”。这给王昆仑以及主张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党派吃了一颗定心丸。与此同时,王昆仑获悉了张学良和杨虎城二位将军提出的八项救国政治主张,其中第三项即为: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未过几天,蒋介石完全承诺这八项救国政治主张。这在宁、沪两地的救国会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因为两地被捕的“九君子”就可释放回家,从而再借“西安事变”之东风,掀起更大的救亡抗日**!
蒋介石于是年圣诞节中返回了南京,但是,宁、沪两地被捕的“九君子”依然关在牢中。更富嘲笑意味的是,蒋介石不仅食言于“九君子”,而且还把陪着他返回南京的张学良将军软禁起来,以管束为名,一关就是半个多世纪啊!对此,王昆仑不止一次骂蒋介石是流氓。
蒋介石的倒行逆施引起了中外的关注,一场更加浩大的营救运动在展开!蒋介石像清朝的皇帝,最不怕的是中国人,最害怕的是外国人。待到世界各国的政治家、各界名人纷纷发表通电声明之后,蒋介石义急忙命令秘书长叶楚伧通过海上闻人杜月笙和所谓社会名流钱新之出面“调停”。其目的是劝降和迫降。他们根据国民政府内定的一审判决,随即送南京反省院,在反省院写悔过书,交保释放。王昆仑通过上层获悉这条消息之后配合狱中的同志向中外揭露了蒋介石的所谓安抚之策。由此,王昆仑也更加看清了蒋介石集团的无耻!
也就是在这期间,周恩来在潘汉年的陪同下赴杭州与蒋介石会谈。过沪逗留期间,曾经会见了宋庆龄女士以及未被捕的救国会的领导人,传达了中国共产党对建立杭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意见。这对宁、沪两地的救国运动的幵展,无疑于注射了一针强心剂。王昆仑是何等地想见周恩来同志哬!但是,他的地位和身份不允许他赴沪拜见,终引为憾事!从这时起,他经常黯然自问: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周公呢?……”
也就是在周恩来数度往返陕北、上海、庐山、上海、陕北期间,王昆仑由潘汉年等处获悉:毛泽东和周恩来等非常关心宁、沪两地“九君子”被捕事件。除去公开通电声明营救而外,还在7月3日联名致电潘汉年,要潘赶在国民政府复审上海“七君子”案之前,迅速和其家属、律师取得联系,并设法与陈氏兄弟属下的调解人谈判,以“不判罪只到庐山谈话则为上策,只判轻罪而宣告刑期释放则为中策,释放而请到南京做事或出洋此为下策对此,王昆仑是感慨良多的!同时,他认为曹孟君等人获释大有希望!
7月7日震惊中外的“芦沟桥事变”在北平爆发了!日本的枪炮惊醒了中华民族那颗不做亡国奴的心;将士的鲜血擦亮了各界爱国人士的眼睛,只有同仇敌忾,万众一心,中国才不会亡于日本之手。在全国各界人士的声援下,在中国共产党的强烈要求下,蒋介石被迫于1937年7月31日下午5时释放关在苏州的“七君子”。
但是,令王昆仑愤慨的是,蒋介石拒不释放关在南京的曹孟君和孙晓村。王昆仑一气之下东下上海,经和潘汉年协商,亲自陪同沈钧儒等人西来南京营救,对此,沙千里同志回忆道:“直至后来沈老在南京与国民党当局作了坚决斗争,始获释放。我们虽然差不多同一时间被捕,他们迟了半月才获自由,他们的监狱生活更为艰苦。”
曹孟君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算好,历经近九个月的铁窗之苦,她的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王昆仑希望她能到无锡老家去休养一段时间,但上海“八一三”的炮声使她不能休息,遂又全身心地投入到救亡抗日的大潮中去了!
在这期间——8月9日,周恩来、朱德、叶剑英等乘云南王龙云的专机飞抵南京,参加蒋介石主持召开的国务会议。也就是在暂时休会期间,王昆仑在潘汉年的引荐下,第一次见到了景仰已久的周恩来、朱德和叶剑英。
周恩来和王昆仑虽然同是“五四运动”的亲历者,但因在京津两地而未曾谋面;王昆仑虽然曾是周恩来弟弟的老师,但那时的周恩来尚在欧洲勤工俭学,自然也不相识。然而这并不等于说周恩来不知王昆仑的名字。远在1925年夏天,邓颖超南下广州,定会向周恩来谈到王昆仑的名字,至于王成了西山会议派的骨干之后,周恩来当然会知其大名了!王昆仑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时候,周恩来业已进入中央苏区,但越年退入苏区的潘汉年一定会向周恩来报告王昆仑入党之事。因而说他们二人虽初次谋面,却神交久矣!至于这次相见的经过和谈话的内容,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材料。在王昆仑的晚年,他只回忆说:
“总理和我谈话的内容有二:一是要我做孙科等人的工作;再是我的组织关系转到总理下边。从此以后,我就是在总理亲自领导下,从事国民党的上层工作这次会见,对王昆仑的一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因为他从现在开始,就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已的历史责任是:在周公的领导下,为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而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