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九日上午,蒋介石准时在华清池召开了西北“剿共”会议。除何应钦、刘峙、顾祝同等高级将领以外,其余如陈诚、蒋鼎文、卫立煌、朱绍良、万耀煌、陈洞之、蒋作宾、蒋方震、邵元冲、张冲等都出席了会议。蒋介石向与会者宣布了他的“剿共”计划:迅速调整嫡系部队三十万人马开入陕西,向红军发起所谓的最后一击。蒋鼎文为西北。剿共”前敌司令,卫立煌为晋陕绥宁四省边区总指挥,陈诚以军政部次长的名义指挥绥东中央军各部队。正当这些高级将领讨论、实施蒋介石的这一“剿共”计划的时候,蒋孝先闯了进来:
“报告!西安市近万名游行队伍向临潼方向赶来,扬言要向委员长请愿示威,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与会的将领闻之愕然,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凶相毕露的蒋介石,只见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近似歇斯底里地叫喊:“这种事还用得着请示吗?时至非常时期,学生游行,格杀勿论!”
蒋孝先离去之后,蒋介石又向他的驻陕特务机关宪兵第二团、省会公安局、西安军警联合督察处、国民党省党部等下达了密令:这次学生运动,系共产党操纵指使,着查明拿办。
就在蒋介石大肆搜捕、残酷镇压爱国学生运动的时候,张学良密派卫队营跟随学生队伍同行,暗中保护群情激愤的各界爱国群众。当游行队伍就要行至十里铺的时候,如坐针毡的张学良突然收到了蒋介石的电话,强行命令他对游行的学生“格杀勿论”。少顷,他又接到卫队营营长孙铭九的电话报告:十里铺一线布置了全副武装的军警宪特,公路上架设了机枪,一场大的流血事件就要发生了。张学良放下电话,严肃地思索了一下,转身对赵一荻说:
“请转告杨虎城将军,我赶往十里铺劝阻爱国的学生队伍去了。”
张学良为了避免流血事件的发生,亲自赶到通向临潼的十里铺。他一听惊天动地的爱国口号声,回**旷野;他再一看列队公路中央,扣动着扳机的宪兵,急忙把自己乘坐的汽车开到双方对峙的公路中间,他面对群情鼎沸的学生大军,高声地说:“同学们!你们站住,听我说几句话。你们的爱国行动,我决不阻挠。我是当地负责长官,你们有话同我讲,我替你们解决。我张学良的爱国心情跟你们一样,你们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也许我的要求比你们的要求还急迫。但现在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不然会发生流血事件。”学生们喊:“爱国就不怕牺牲!”张说:“你们的一切请愿书都交给我,由我替你们转向委员长陈述。”张学良在群情激愤下激动地说:“同学们,相信我吧!我是国家负责军人,我决不欺骗你们,你们回去吧!”这时学生们喊道:“拥护张副总司令领导东北军援绥抗日,请答复我们的爱国要求!”张表示:“今天已经天黑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在一星期内用事实给你们回答,我说的话是负责的。”张学良说的都是内心潜藏已久的话,记得在金家巷公馆吃饭时,他曾对吕正操以及秦诚至等人说过:“谁都有哲学,这个哲学,那个哲学,我有‘赌’的哲学,虽然输一次两次,但只要不散局,总有一次,我要把老本都捞回来的。”
学生们听到张学良的话,都很感动,觉得满意。天色已暗下来,队伍停留在凛冽的寒风中,经领队的布置,有的立即回城,有的当夜停在十里铺。派去保护学生的那二十名士兵,和他们一道住下。
张学良难以平息满腔的激愤,他亲自开车驶往华清池,再一次和蒋介石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蒋介石怒气冲冲,不停地拍着桌子教训张学良:
“你是代表国家大员对学生说话呢,还是代表学生对我说话?你不懂拥护领袖的道理,有人侮辱领袖,你应该与他拼命!”
张学良拭去满面悲愤的泪水,转身离开了蒋介石的下榻处,于庭院中又碰上了负责警卫的宪兵三团团长蒋孝先。他正欲昂首阔步走去,蒋孝先拦住了去路,不冷不热地说:
“张副总司令,请留步,我有几句不当讲的话想对你说。”
“你还是留着给委员长说吧!”张学良“哼”了一声,擦着蒋孝先的身边向前走去。
张学良驱车刚刚回到官邸,副官谭海又迎过来,异常气愤地报告:
“方才,刘多荃师长前来报告,说蒋孝先这小子太狂了,他托人转告您:西北剿共的任务如不愿担当,即请退出西北,不要误了大事。如若还愿意干,就一切听委员长的,好好地干!”
“混账!”张学良气得浑身发抖了,“狗仗人势的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这时,杨虎城驱车赶到了,一见面,就劈头直问:“情况怎么样?”
“委员长也太不像话了,公然派兵,要杀害爱国的无辜!”
“近日的情况很不妙,人们对委员长愤恨到了极点,万一我们对部队失去了控制,发生骚乱,那就危险了!”杨虎城望着习惯踱步沉思的张学良,“我们不能再等了,赶快行动吧!”
“对!”张学良重拍沙发的扶手,果断地说,“言谏、哭谏不行,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兵谏!”
“好!我完全赞成。说干就干,我们立即商议兵谏的行动方案!”
关于扣蒋的计划、行动时间、任务分配等事,张学良和杨虎城在玄凤桥金家巷张的官邸商量了两次。有关具体的内容,杨虎城将军的机要秘书王菊人做了如下的记载:
在下午二时左右,确定了三件事:(一)决定于十二日上午六时在西安、临潼两处同时行动。(二)为了侦察蒋的行动,凡蒋与南京和西安方面的通话,必须通过张官邸的总机接线,注意蒋与各方面的通话内容和其他方面向蒋的电话报告。在我们行动时间以前,如果发现蒋有觉察,或有移动,或有特务和其他方面向蒋告密等情况,随时准备以两个加强连立即由西安驰往临潼扣押蒋,如果由西安方面派兵来不及,即命令驻临潼县内之刘多荃部,火速执行扣押的命令。(三)如情况无变化,十二日凌晨在临潼扣蒋的任务,交由十七路军派可靠军官和得力部队担任。当时张对杨说:他有几个作战有经验的老军官,只是在扣蒋这件事上,他觉得没把握;青年军官可靠的有几个,但没有作战经验,所以请杨派人到临潼扣蒋。杨说:“这事我有把握。”杨回到新城十七路军总部后,即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一)着特务营营长宋文梅立即组成一个加强连,每人配备手电筒一个,随时准备出动。派定大卡车四辆,随时准备载兵往临潼扣蒋。到了傍晚,杨恐怕宋文梅在指挥军队的经验上不如许权中,又把许接到新城,让他秘密地住在电务科科长原政庭房中,等候命令。(二)命令陕西警备第二旅孔从洲,着所部(包括郑培元、沈玺亭、唐得楹三个团及归孔指挥的一个炮兵营)官兵,均不得擅离营房,准备内务检查(因为在行动以前,未明白告诉军官扣蒋的行动)。(三)又研究了一次原定的在西安的军事部署:①特务营宋文梅率兵一连,担任临潼扣蒋的任务,归许权中指挥;②特务营(缺一个连)由该营营附张希钦指挥,担任扣押住在西京招待所和花园饭店内的蒋系高级军政人员,并担任解除中央宪兵第二团(当时在西安的除担任陕省府警卫、临潼华清池蒋的警卫的以外,下余不足一个营的兵力)武装的任务;③警备第二旅孔从洲担任占领公安局、飞机场、中正门外火车站、西安军警联合督察处、保安处并解除各该处蒋系武装的任务;④教导营担任新城守护和解除别动队及蒋系部队各留守处、办事处官兵武装的任务;⑤炮兵营(归孔从洲指挥)担任占领省政府,解除驻在省政府宪兵团一连的任务;⑥卫士队白志钧部有两个队,以一个队准备担任住在新城大楼的蒋介石的中层警戒(当时计划,蒋被扣后,押在新城大楼东房杨的办公室内,警备部队分三层,室内、房屋上边和台阶下边的四周),以一个队担任新城临时指挥部(即新城内西边杨的住宅)的守护;⑦西北总部参谋长晏道刚,在陕西特务头目如陕西省公安局局长马志超、西安军警联合督察处处长张坤生、宪兵第二团团长杨镇亚以及专员张笃伦和省党部的特务等,务必设法扣押,其任务,临时分配;⑧准备以电话下达命令,着冯钦哉派精锐兵力,迅速由大荔经三河口袭击潼关,确实占领该地;⑨准备以电报令陕北前线西路一带的第十七师、警备第一旅、警备第三旅及十七路总指挥部直属各部队,不分星夜,轻装前进,分别集合于渭南、西安等地区,策应对潼关方面之防御作战,并令警备第三旅以隐秘行动,迅速占领成阳,解除蒋军第十三师万耀煌部两个团之武装,巩固后方;⑩西安金家巷张学良官邸和城内东南区的保卫工作以及肃清该区内特务的任务,由张的卫队第二营担任;东北军卫队第一营王玉瓒营长,除担任包围华清池与十七路军派往扣蒋的部队密切配合行动外,并担任扣押蒋的侍从室人员、解除其武装的任务;驻临潼县城内第一○五师担任占领临潼火车站,监视蒋的专车和解除车站方面蒋介石卫队之任务;西安和临潼的统一行动时间为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六时。这时,军事行动、任务分配全确定下来了。
十二月十一日这一天,杨去张处的次数较多。上述任务分配,张也赞成,决定由杨下口头命令。午后,张叫在临潼华清池担任外围警卫的东北军卫队第一营王玉瓒营长来西安,准备告诉他,叫他在十七路军扣蒋部队到达后,把该部队接应进去。张以此事先同杨商量,杨说:“王营长固然是可靠的,但将这种事先告诉王有泄露机密的危险,不可不防。王营长既来了,甚好,可以临时给他命令,让王营长随扣蒋部队一同回临潼。张也赞成这个慎重做法。杨回新城后,给宋文梅下了到华清池扣蒋的命令,并叮嘱他说:你和许权中都对蒋介石有仇恨,这一回是为了国家大事,对他不应从个人仇恨出发,你必须给我弄回活的蒋介石,不要死的,如果打死了蒋介石即要你偿命,谁打死了他,都以军法从事。又说:尽可能避免开枪,要迅速扣押。还叮嘱宋要服从许权中的命令,先不要告诉许,等临出发时我亲自告诉他。这时已是傍晚的时候了。杨反复考虑,总感到这方面的部队安排不够妥当,双方军官平日都不相识,共同执行这个任务指挥上不方便,如果发生误会必致贻误大事,还是叫孙铭九去为好。杨又拿这办法同张商量。张说:孙铭九没经验,我加派几个得力人去。于是又变更了去临潼扣蒋的部队,其他仍照原计划执行。
事先,是不是通知共产党呢?这事往返商量了好几次。第一次决定当晚通知,准备请毛主席派驻十七路军的代表张文彬以他们自己的通讯密码发报通知。决定这件事已到了下午六时左右。杨怕无线电报被南京方面窃收偷译出来,使机密泄露,叫人问十七路军总部李致远(专门窃收翻译各方密报的工作人员),共产党的无线电报南京方面译得出来否?李说:南京方面偷收红军的无线电报是能办到的。电报是发给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原拟电文为:“闻此间即以实际行动,停止内战,迫其抗日,请迅速准备。”经过第二次和张商量,觉得等电报到了中共那里,我们把蒋介石已扣起来了,事先不必冒此风险。至于设想的中共准备工作,迟早也不在几个钟头。这样,电报决定不发,当即在张、杨面前,把电稿烧了。
当夜,张学良和杨虎城又对扣蒋后的政治、军事形势做了如下的估计和安排:
(1)广西李、白的支持是可靠的,刘湘也会积极响应,但远水不救近火;韩、宋曾经表示,愿以兵力支持,这是较为有利的;阎锡山是靠不住的,但不以兵力威胁河西和豫西是可信的。
(2)据当时得到的情报,蒋军正陆续向陕西开进,在豫西一带,正在行进中的部队不到十万,且分散在郑州至潼关外一线,无立即集中对我方作战的可能。
(3)当时主要在于控制潼关这个隘口。确保潼关,才有时间从陕北及陕甘边界调集我们的兵力。当时估计:前线部队日夜行军,要集中到西潼关路上,平均约五天左右。
(4)使用于迅速袭占潼关的部队,只有驻在大荔的四十二师冯钦哉部能够担任,此外无其他部队。
(5)商请中国共产党派红军一部进入商雒(今商洛)地区,以确保潼关右侧的安全,估计红军在十日左右,可以到达商雒一线。这时蒋军在商雒无军队,红军到商雒的行军距离比蒋军短,行动比蒋军迅速,红军对商雒的地形熟,且有群众基础,当时希望红军担任的任务,主要在于策应潼关方面的防御。
(6)希望红军以一部兵力进出于西兰路甘肃境内,以监视蒋系胡宗南、关麟征等师的行动,使其不能向陕境进逼。
(7)对驻在咸阳的蒋军第十三师之一部,由十七路军警三旅采取迅速行动包围缴械。对于蒋军在汉中之王耀武旅,我军只在宝鸡一带布防,防止其北进,因其兵力不大,对我们威胁较小。
(8)在政治上我们可以获得人民和共产党的支持。在军事上我们可以确保潼关及迤南商雒一线。同时,五十一军于学忠部要巩固西兰路的布防。北面是红军,是可靠的友军;汉中蒋系王耀武部,一时尚无力进犯关中地区。
(9)驻洛阳的东北军的炮兵旅及其他部队,迅速破坏交通以迟滞蒋军西进的行动。
(10)预计蒋一旦被扣,南京政府必然采取军事行动,但我们有蒋介石在手中做抵押品,南京方面也必然不敢认真地向我们进攻。韩、宋如果陈兵于平汉、津浦两线,南京政府也必然不敢孤军深入。这些,对我们集结兵力进行防御是有利的。
(11)这时的政治目的,在于打破蒋介石进行内战的局面,造成西北、华北、广西、四川分立形势,使南京政府对于西北方面没有武装进攻的可能,强迫蒋介石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国策,召开有各个方面参加的救国会议(当时曾设想在西安召开),组织抗日联合政府。蒋介石必须声明放弃其反动国策,并确实保证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现有地位,才放蒋走。
为了迷惑蒋介石,同时,也为了稳住进驻西安的军政大员,由张学良亲自出面在新城大楼设宴欢迎。十点左右,席终人散,张学良匆忙赶回金家巷公馆布置扣蒋事宜。正如卫队营长孙铭九记述的那样:
我到达会客厅时,已有东北军高级将领王以哲、刘多荃、缪澂流、董英斌等人坐在那里。张见了我,当着众人的面对我指示说:“孙营长,我令你跟白凤翔师长一道去华清池。你要听白师长的话,服从他的指挥,要谨慎当心!”没等我回答,张又郑重吩咐,“你千万不可把委员长打死了,万不得已时,只能把他的腿打伤,不要叫他逃跑了。”我正待转身退出时,张回过头来,用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说:“你的卫队营,准有把握吗?”我说:“有把握!”他继续说:“明天这个时候,说不定我和你不能再见面了,你死,还是我死,是说不定了。不过报纸上能登这么大的字(张用手示意着鸡蛋大的圆圈)。”又严肃地说:“若是弄不好,那我们都得上山了。你要小心注意!”我敬礼回答说:“一定完成副司令给我的任务,不然我就不回来见副司令啦!”
王以哲军长在旁边对我说:“孙营长,就看你的啦。”
我怀着非常激动的心情出来,即去找白凤翔。
这天的晚间,东北军中除何柱国军长未找到外,其余高级将领均来到张的公馆。张在宣布“兵谏”计划时,用极沉痛的话对大家说:“我今天把大家找来,要跟大家商量一件事。咱们东北军亡省亡家,又背上了不抵抗的罪名,不为全国人民所谅解。究竟是谁不抗日呢?到现在,罪名却由咱们背上了。我屡次请求委员长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共产党的问题应该用政治方法解决,先安内后攘外是给日本造机会等等,反倒多次挨他的训骂。最近我在洛阳痛切陈词,请求准许东北军去察绥支援打日本,他反骂我是反革命。骂共产党不要父母,说我也不要父母;骂共产党不要祖国,说我也不要祖国。在临潼拍桌子骂我,说:‘等我死后你再去抗日。’逼得我连话也不能说。现在死逼着东北军继续去打内战、‘剿共’,不听他的命令,就调咱们到福建去。实在逼得我们没办法了。我现在已与杨主任商量决定把他扣起来,逼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你们大家有什么意见?”张说完后,无人发言。只有于学忠一个人问:“第二步怎么办?”张说:“先扣了再说,只要他答应我们抗日,还拥护他做领袖。”
动员之后,张学良即带领大家一同到杨虎城的绥靖公署,留下缪澂流在金家巷公馆坐镇。
杨虎城将军这一夜的日子也很不好过。请看他的机要秘书王菊人的如下回忆:
十一日晚十时左右,杨和孔从洲、宋文梅对过了表。杨在新城官邸东边客厅内等候张来。当时,对于事情的发展,把蒋扣起来后,一些事情的估计和安排,都详细商量过。例如:(1)改组南京政府的事,主张成立抗日联合政府(包括国民党、共产党及其他党派在内),行政院院长不主张蒋兼任,主张以宋子文为院长。改组方式,采取救国会议通过,而不能像过去由国民党一个党决定。对于救国会议的组成,拟照孙中山提出的国民会议之精神办理。(2)为打破蒋介石一手把持的局面,各省行政拟采用分权制,各省成立省救国会议,行使相当于议会的职权,产生省行政机构,推定人选。(3)西北成立军事联合指挥机构,暂负责党、政、军的统一领导,将来移归联合政府。(4)陕北行政人员,在红军区域内部,先撤销原来邵力子委派的亲蒋的县长以上的人员,更换为亲共至少是不反共的人员,职权暂时不变;俟人心安定后,除八十四师高桂滋、八十六师高双城防区外,其他地区概由共产党派人接充县长,但仍受陕西省政府的节制,对共产党和红军要以友党友军看待。(5)将来红军的指挥关系。(6)民众训练,由全国救国会、西北救国会、东北救国会办理,候共产党代表到西安后商定。(7)估计蒋介石被扣后,南京政府对西安方面必然采取经济封锁的办法,首先是军费停发。准备由中、中、交、农四行之陕西省分行提取现金,作为准备金,由陕西省银行发行纸币(自法币停止兑现后,陕西行存有一批硬币),以济军用。(8)东路交通断绝后,民生日用品的来源将断绝,准备与阎锡山商量,由华北采购,经山西运陕,阎利于税收,不会拒绝。(9)当时也想到冯钦哉会不会跟上来,本来想立即派车去大荔接他来西安(当晚十一时由西安派车,十二日中午一定能来西安),由于想到数小时后即下令给冯让他袭占潼关,旅长武士敏在南京,非冯亲自指挥不行,遂又作罢。
将到夜十二时了,张学良还没有来,杨很着急,也有许多疑虑:张学良会不会向蒋出卖他?东北军内部会不会走漏消息?孙铭九能不能担任起把蒋扣起来的任务?张会不会又变卦?蒋是一个久于军事的极其狡猾的人,上次在临潼和蒋发生争执,以后又同他自己谈了话,蒋会不会起疑心,秘密逃向潼关?十七路军内部也有些特务,九日晚间的军事行动,会不会向蒋报告,使蒋事先逃跑?孙铭九等年轻军人,有一股反蒋感情,会不会忘记大局,把蒋打死……杨说:有三条路要做准备:(1)蒋如果跑了,孙铭九扑了个空,那时怎么办?(2)万一蒋被打死,那时怎么办?(3)扣起来个活蒋介石,必然还得放个活蒋介石,既扣起又放,该怎么办?杨又说:我们为了抗日,先得停止内战,除扣他逼他,没有别的停止内战的办法。只要把蒋扣起来,他预定的一切军事部署都会落空,内战自然就停止了,不抗日,蒋介石没路走。我们除抗日外,也没路走。那时候,谁不抗日,百姓更会反对谁,举国一致抗日的局面,自然会形成。杨谈到这里,心情极为乐观。杨又说:张汉卿突然举起抗日大旗,是很难见信于国人的。蒋被扣起来后,要立即作援绥行动,带上蒋介石一道援绥何尝不好。我们离帝国主义远,谁也给我们戴不上勾结帝国主义的帽子,顶多只能造谣说我们勾结苏联,真能勾结上苏联也是好事。杨又说:这回事情,政治上是成功的(指主张抗日),军事上可能失败(指十七路军这个部队),我们的抗日主张会得到全国人民的同情,只是在军事上,我们却处于蒋介石部队的东西钳制中,我们的部队,一时集中不起来,一旦要打仗,对我们是不利的。蒋跑了,或者把蒋打死,立刻会有战事。他叫拿地图来,详细问了蒋系部队和东北军的位置。杨认真地思考了如果战事爆发应该做的军事部署,以防万一。同时,他看看地图,问了国内各地方实力派的兵力,分析了他们对蒋的真实态度,他说:如果蒋真要死了,国内各地方实力派都会起来的。那时,南京方面会自顾不暇,对我们就无兵可用了。后来杨想了想说:万一蒋死了,开始打一下免不了,头一仗一定要打胜。那时我们的士气是高涨的,对方的士气是低落的。又说:头一仗一定能打胜,也必须打胜,打胜才能稳定局面,促进南京内部和国内各方面的变化。可请李兴中参谋长准备三个方案,一是同东北军、红军联合作战的方案,一是同东北军联合作战的方案,一是我们单独应战的方案。三个方案都要在咸阳、渭南阻击东西进犯之敌,以坚守西安为目的。主力放在东路,并以强有力之一部(最好由红军担任)进入商雒地区,以确保我右翼的安全。杨又慨然地说:“我进陕西后,没有像在山东时那样训练军队,步兵训练班的政治训练也做得迟了。十七路军这个团体,已是将骄兵惰。一些中上级官佐,置地买房,娶小老婆,开商号,做生意,发财的发财,享乐的享乐,到了拼命的时候,谁跟上我来呢?也好,借此机会,整顿一番,抗日的来,不抗日的走,这个团体当初还不是几根破枪干成的吗?整顿一下,走新路,会成功的,即使失败,为了救国,把这个摊子摔个响亮,也值得。”这时候,杨谈得很兴奋,他的精神,紧张而严肃。接着,问了东北军高射炮队的情形,叫早把位置安排妥当。又叫把十七路军的自造高射机枪(把重机枪架在三角架上,可以转动仰射)分配在新城四周城墙上。他笑着说:“那些有钱人,最害怕飞机炸弹。把他们也保护保护吧!”在这时,曾有人问:“把蒋扣了,其他实力派不响应,怎么办?”杨说:“实力派不响应,我们照样单独干。我们干的是百姓愿意干的事,百姓一定会响应我们,老百姓的力量比任何实力派的力量都大得多。”
张学良和他的高级将领及亲信幕僚,于夜晚十二时,一起坐了几辆小轿车,到了新城杨的寓所。张见了杨,笑着说:把我们都交给你了,看你怎么办?孙蔚如在旁笑着说:我们向来是不出卖朋友的。这时十七路军的高级将领也陆续来了。杨将张请到西边客厅,将他在上半夜想到的八项事(如前所记,只将冯钦哉的事未提)告诉了张。张说:这些办法,都是对的。
张到新城后,命令去临潼扣蒋部队立即出发,杨即命令孔从洲、宋文梅秘密布置,准备行动。到了十二日上午六时,孔从洲电话问杨:“现在是几点钟?”杨说:“时间到了。”孔从洲的司令部便放了信号弹。西安城内,和临潼华清池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开始行动了。
天蒙蒙亮了,市区的枪声渐渐地平息了,杨虎城面前的电话铃声响了,接到特务营营长的报告:“将住在那里的南京政府军政部次长陈诚、福州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兰州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豫鄂皖边区绥靖公署主任卫立煌、豫陕边区绥靖公署主任陈继承、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二十五军军长万耀煌、铁甲车司令蒋锄欧以及蒋作宾、蒋百里、张冲等高级军政人员,连同他们中一些人的家属,全部拘留起来。国民党史料编纂委员会主任邵元冲因企图越墙逃走,被士兵开枪打伤,送至医院不治身死。孔从洲指挥的警备第二旅和李振西指挥的教导营迅速解除了中央宪兵二团、省保安处、警察大队和其他零散部队的武装;占领了机场,扣留所有作战飞机和飞行人员;还拘留了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和西北“剿共”总司令部参谋长晏道刚等人。午前八时,西安城内的军事行动全部结束。”
天大亮了,通往临潼华清池的专线电话依然没有传来扣住蒋介石的消息。张学良和杨虎城不时地看看手表,看看窗外的雪景晨色,谁也不说一句话。室内的气氛格外紧张,大有一触即爆的程度。突然,电话铃声响了,张学良一把拿起桌上的电话机,焦急地问:
“喂!我是张学良,你是谁?”
“报告司令,我是刘多荃。”
“抓住委员长没有?”
“没有!”
“什么?他跑了?!”
“估计没有跑远,他的被窝还是热的。他的帽子、皮包、假牙也都放在桌子上!”
“这我不管!放掉了委员长,我就枪毙你。”张学良啪的一声挂死了电话,看着焦急不安的杨虎城,“他能从华清池跑得出去吗?”
“放心!没有人接应,他是一定逃不出去的。”杨虎城故作镇定地说。
“那,他还能藏在什么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