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北平之行不久,国民政府主席的日子就一天天不好过起来了!
首先,蒋介石在北平秘密召见张学良之举,使阎锡山大为恼火,他公开对其左右说:“蒋介石与张学良见面,不知干了些什么?他们行动诡秘,不叫我知道,其中必无好意。看样子,蒋是要来对付我们了。”
其次,蒋介石收回平津两市税款的欺骗行为,成了蒋阎正式分裂的导火线。正如当事人所回忆的那样:“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宋子文到北平,要划分国家税与地方税,阎答应了这样办,就把平津税收机关的晋方人员全部撤出,同时向宋提出平津卫戍部队的饷项由财政部拨发。宋子文也答应了照办,可是实行了一个月就停止拨付了。阎至此始知受骗。他便借口北伐时期山西省银行曾垫付三千万元作为军费,申请发行省公债三千万元以资弥补,但蒋不准发行。阎为这两件事对蒋恨极了。有一天他怒气冲冲地把桌子一拍说:‘我很后悔北伐时垫此巨款,这件事咱们做错了。现在蒋要用经济手段把咱们困死。咱们没有错,他不敢用兵来打咱们,只有在经济上来困死咱们。’阎是最注重在经济上打算盘的人,这两件事实,正是他后来反蒋的重要因素。他还对人说过这样的话:‘中国人我最怕的是袁世凯,因为他是最聪明、最凶恶的一个家伙。他把辛亥革命时期的都督不是杀掉,就是赶走,而我却能够把袁世凯应付过去。以前,我以为蒋介石还可以相处,不料他这样排除异己,现在居然逼到我的头上来了。’从这时起,阎就拿定了打倒蒋介石的主意。”
阎锡山秘密召集了倒蒋会议,统一了晋军高级将领的意见,遂部署倒蒋的计划。“他为了寻找倒蒋的借口,从一九三○年二月上旬起,就开始了与蒋介石的‘笔战’。先是打电报主张礼让为国,要蒋和他同时下野出洋,以弭争端;以后便是双方互相攻击,电报措辞一次比一次激烈。到了二月二十八日,阎即亲至建安村对冯玉祥表示打蒋的决心,迎冯至太原,商讨共同打蒋的计划,同时将预先拟好的讨蒋通电文稿念给冯听,征求冯的意见……冯听罢奋然而起,拍案连呼:‘痛快呀!痛快呀!这真是一篇理直气壮的好文章。’冯于三月十日离开太原返回潼关后,阎即打电报给蒋,大意是:现已将冯送回潼关,关于冯的事,请和冯直接电商,他本人不再做调停人。
“阎在这时,一面准备作战部署,一面发出伪称下野的通电.接着就有西北军将领鹿钟麟、刘郁芬、宋哲元等二十三人发出通电(三月十日),挽阎打消去志,并表示愿追随阎奋斗到底。晋军将领商震、徐永昌、杨爱源、周玳等二十余人也联名发出通电(十三日),坚决挽留阎锡山。鹿钟麟、商震、黄绍竑、白崇禧、张发奎等五十七名将领于十四日又发出通电,历数蒋介石十大罪状,要他还政于民,化干戈为玉帛。”
与此同时,粤系将军张发奎因蒋介石要吞并自己,“就和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联合,打起‘护党救国军’旗号,由东山再起的李宗仁任总司令,黄绍竑任副总司令,白崇禧任前敌总指挥。下辖第三、第八两路军。第三路以张发奎为总司令,第八路李宗仁兼任总司令。举兵反蒋,部队沿两江向广州进攻,逼近广州。蒋介石急忙调何应钦率部入粤,与陈济棠联合打退了张桂联军”。
“就在张桂联军与蒋介石作战时,驻河南的唐生智和驻安徽的石友三在汪精卫改组派的策动下,认为有机可乘,也参加‘护党救国军’,通电反蒋。唐生智和石友三此反戈一击的双重叛逆行动,是蒋介石事前万万想不到的。蒋介石一面调刘峙北上讨伐唐生智,一面联络阎锡山从北面南下攻唐,使唐生智腹背受敌,不久惨败,唐化装潜逃,经开封到天津租界隐居,部队被蒋改编,石友三又重新投蒋。”
随着阎锡山和冯玉祥的和解,陈公博、王法勤等国民党改组派和邹鲁、谢持等西山会议派也纷纷函电太原,促阎领导反蒋。至三月下旬,各方代表云集太原,历经磋商,一致公推阎锡山为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为副总司令,共同反蒋。这样,一场空前规模的军阀大混战就要在中原大地上爆发了!
面对这大战在即的危局,蒋介石依然是在玩弄他的两手:其一是秣马厉兵,以武装实力做后盾,准备迎击各路联军;其二是继续用说客、用金钱分化联军,以便各个击破。首先,他派出谋士方本仁、何成浚、吴铁城等冒险赴太原,拆散阎、冯的联盟;接着,又请国民党元老吴稚晖出山致电冯玉祥,劝冯屏弃干戈,借以孤立阎锡山。但他这套旧把戏均被阎锡山、冯玉祥识破,阎锡山以“蒋介石毫无一点诚意”为由,把三位说客打发回南京;由太原回到潼关的冯玉祥,以游戏笔墨亲拟如下一份复电:
顷接先生元电,回环读之,不觉哑然失笑。假如玉祥不自度量,复先生一电,文曰:“革命六十年的老少年吴稚晖先生,不言党了,不言革命了,亦不言真理是非了,苍髯老贼,皓首匹夫,交节为一人之走狗,立志不问民众之痛苦,如此行为,死后何面目见先总理于地下乎?”等语,岂不太不好看乎?请先生谅之。
正当蒋介石拍案大骂“娘希屁”的时候,阎锡山和冯玉祥、李宗仁等于四月一日通电就任陆海空军总司令和副总司令,遂在东起山东,西迄襄樊,南至长沙,北到河北广大的地区燃起了军阀混战的狼烟烽火,一百多万军队在互相厮杀着。
战役的初级阶段,西北军和晋军进展较为顺利,接连攻克济南、商丘,逼近徐州、蚌埠;桂系军队也攻占了长沙和岳州。更为蒋介石头痛的是,党内最大的政敌汪精卫准备驱驾北平,召开所谓的扩大会议,借以取代蒋介石在党内的独裁地位。面对这危机四伏的局势,蒋介石忽而飞到前线督战,忽而返回南京运筹政局。他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的奇能了!
面对蒋介石失利的危局,宋美龄有着与他人不同的见解。她认为这正是自己施展智慧取得蒋介石的宠信、登上名副其实的第一夫人宝座的极好时机。她借此发表半官方的谈话,写长信、写评论文章和写书,以供在美国出版,借以提高自己在国际上的影响,以及在蒋介石心目中的地位。实事求是地说,被西方人称之为“花生豆”的蒋介石,非常满意宋美龄这时所做的一切宣传。
宋美龄越来越懂得信仰对一个人的作用。和蒋介石共同生活近两年的时间里,她用心地研究了蒋介石对信仰所采取的实用主义的历史,趁着蒋介石急需救援的机会,再一次地想给蒋介石戴上一顶基督教的紧箍咒,借以把她厌恶的封建落后的中国,引向她所崇拜的西方民主的大道上。
一天晚上,蒋介石戎装在身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时逢宋美龄自己一面弹奏钢琴,一面用英文低声吟咏平缓、庄严的弥撒曲。他有些生气地打断了这圣洁的音乐,啪的一声又关死了琴盖,近似歇斯底里地说:
“算了吧!不要再搞这些精神骗术了,上帝能帮着我打败阎锡山,打败冯玉祥吗?!”
宋美龄似乎是一位超级的心理学家,尤其是对蒋介石那变化不定的心理了如指掌。她面对暴怒的丈夫,知道他时下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补偿——弥补他在战场上失利所带来的痛苦,从而造成这变态的发作。因此,她当即定出了对策:以柔克刚。她站起身来,温柔地叫了一声“达令”,旋即又送上甜甜蜜蜜的一吻,主动地挽着蒋介石走进内室,请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宋美龄献上一杯白开水以后,遂依傍着蒋介石坐下。她侧首瞧了一眼蒋介石那不快的表情,含情脉脉地说:“达令,你说上帝不能帮你取胜,那谁能帮你打败这些军阀呢?”
“金钱和地位!”蒋介石表情冷酷,轻蔑地笑过又补充说,“只要有人喜欢金钱,有人想当高官,我就有办法转败为胜!”
“这是几千年以来皇帝治国的法宝,并非你的发明创造,对吧?”宋美龄操着哲人的口吻说。
蒋介石甚是不悦地看了宋美龄一眼,没有吭声。
“达令!我看这些治国的法宝也并非是我们的国粹,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中,不就多次出现过吗?比方说……”
“够了,够了!我没闲心和你谈论莎士比亚。”蒋介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睡觉!睡觉……”
“先不忙睡觉嘛!”宋美龄再次把蒋介石按在沙发上,格外多情地说,“我看啊,你说不定会从莎翁的戏剧中得到某些启示呢!”
蒋介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遂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当今的英国人,尤其是美国人,为什么不再实行查理时代的法规了呢?因为人民逐渐地识破了那些愚民的玩意。”宋美龄有意看了看蒋介石的表情,“达令,英美诸国为什么会一跃成为世界之强?那是因为他们国家的当政者,忠诚地按上帝的意旨行事。”
“又是上帝!上帝……他若是能够给我送来美元,送来枪炮,慢说是做上帝的儿子,就是当孙子也行!”蒋介石说罢又觉得自己的话语过于唐突,忙又和缓了一下气氛,“夫人,不要听信这些气话,我绝不食言,有一天,我会皈依基督的。”
“我希望这一天快些到来,这对你我的事业是会有好处的。
“何以见得?”
宋美龄信手取来一张《基督教世纪》报,摘要地念了社论中的一段:“人们普遍认为,蒋所领导的政府,从它的教育法令和其他一些法规来看,是同在中国的基督教会的计划相对立的……南京政府的领袖们……知道,让一位受过洗礼的基督徒担任政府首脑,是不会使西方减少对他们的政府的兴趣的。”她把报纸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喟叹不已地说,“我和我的兄长子文,每每向英美政府提出以贷款的方式给予支持,他们都因你迟迟不接受洗礼而婉言拒绝。咳!这都是你不愿做上帝的臣民的结果。”
蒋介石默不作声,仔细地品味着《基督教世纪》报的社论内容,当他再一思忖宋美龄所说的结论,顿感不无道理。由此他再想到因不加入基督教,从而影响自己的政治生涯,又觉得实在是太亏了!他沉吟片刻,转过身来,爱抚地摸着宋美龄那双纤细而又柔软的手,十分笃诚地说:“请相信我吧,等平定了冯玉祥和阎锡山之乱,我一定郑重地接受洗礼,向全世界宣布:我蒋某人皈依基督了!”
“真的?”宋美龄惊愕地看着蒋介石那肃穆的表情,难以相信这话有多大的可靠性。
蒋介石倏地站起身来,就像当年宣誓效忠孙中山先生那样,分外严肃地说:“君子出言,驷马难追!我若是……”
“达令!”宋美龄蓦地站起,用手堵住了蒋介石的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蒋介石夫妇入寝后,都没有立即入睡,蒋介石注视着天花板,依然思索着转危为安的良策,宋美龄则侧身从床头柜上取来一支最爱吸的英国薄荷香烟,十分熟练地点燃,大口地吸着,又富有艺术性地向空中吐着一团团、一圈圈的烟雾,等待着蒋介石主动地向她求援借助。
蒋介石在揣度他人的心理活动方面,也有着高人一筹的本领。每逢他在政治和军事方面举措不定的时候,只要宋美龄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就表明她有着解疑破难的办法。起码也会带来英美诸国的好消息。自然他也明白,宋美龄如此而为的终极目的,借着抬高自己的身价,也把宋家和孔家的利益带进来。难怪有人评价蒋介石这方面的才能时说:“否则,他绝不会讨得孙中山先生的青睐,更不会和宋美龄相得益彰地维持夫妻生活。”现在他侧首一看宋美龄那洋洋自得的样子,知道她又再向自己抛高价。他也依然像往日那样,除施展作为丈夫的全套本领,还有意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说:“夫人,美国方面对这次空前的战乱有何评论?”
“他们认为,只要你处理得当,最后的胜券必操你手。”宋美龄将手中的烟蒂丢掉,等待着蒋介石那一连串的提问。
“我应当处理好哪些方面的事情呢?”
“一是国际关系。只要你真诚地皈依基督,走欧美路线,就一定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请夫人撰文,或和美国方面交涉,把我接受洗礼的决心通知他们。”蒋介石有些迫不及待了,“请问夫人,那第二方面是什么呢?”
“二是处理好和张学良的关系。时下,谁获得这位少帅的支持,谁就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我懂!”蒋介石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我已经派去了方本仁和吴铁城做说客,可他依然不为所动,继续坐山观虎斗。”
“你猜美国人是怎样看待这一步棋的吗?”
“我刚刚从前线回来,怎么知道他美国人的事?”
“美国人说:素以慷慨大方著称的蒋主席,竟然和以吝啬闻名的阎老西换了个位置。”
“一派胡言!”蒋介石又习惯地震怒了,“这纯属是无稽之谈,甚至是恶语中伤!”
“你先别动辄发怒!美国人说的不会是凭空编造,总是事出有因的。”
“哼!我倒想听听他们的事出之因。”
“阎锡山和冯玉祥的谋士也到了沈阳,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比谁都清楚!”
“他们给了张学良哪些好处?”
“给了他一个所谓的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空头衔。”
“你呢?”
“这……”
“只带了几张嘴皮子去怎么行呢!”宋美龄看了看蒋介石有些难堪的样子,不无讥讽地说,“达令!美国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吧?”
“对!对……”蒋介石猛地一挥右拳,打在了宋美龄的胸脯上,他不顾宋美龄疼得嗷嗷直叫的样子,活像是一个下最后赌注的赌徒继续说,“我一定要下最大的本钱,稳住这位少帅张学良!”
“这你放心,精明的少帅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宋美龄强忍着疼痛,有意表白她的才能,“再说,还有一位能左右张学良的人在为我们工作呢?”
“你指的是端纳先生?”
“当然。”蒋介石又问,“美国方面还有什么高见?”
“他们愿意从经济到情报给予我们援助。另外,”宋美龄活动了一下身子,“他们还说,在必要的时候,也要给这位少帅一点颜色看看。”
“谢谢美国人的提醒,”蒋介石似悟到了一些什么,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恩威相加这句至理名言。”
时令转眼进入了六月,张学良为避讳父亲被炸死的日子,遂将自己的生日改为六月三日。说来也巧,夫人于凤至生于农历五月初八,今年正好也是阳历六月三日。因此,今年不仅是张学良的三十大寿,恰好也是夫人于凤至三十四大寿。用时人的话说:“今年的六月三日,是难得的双寿。”那是要大大庆祝一番了。蒋介石闻讯特派国民党元老李石曾携带寿礼到沈阳祝寿;阎锡山和冯玉祥也不敢怠慢,匆匆派出代表,携带着重礼来沈阳祝寿。一时间,喜庆的寿日变成了政治交易的场所,搞得张学良很是不愉快。同月二十一日,蒋介石发表特任张学良为国府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命令,并由张群将特任状及印信送到沈阳。一见面,张群这位政客就笑嘻嘻地说:“蒋主席为补偿东北军对苏作战的损失,特命我带来了三千万元军费。另外,他考虑到渤海湾的安全,勿重蹈甲午之辙,建议将青岛港交由你统辖。”
张学良自然懂得这笔巨款和青岛港的用途,那就是请他从速出兵,形成南北夹攻之势,早日消灭阎锡山和冯玉祥的军事实力。他借口此举关系重大,一人难以做主,巧妙地回绝了张群。他面对蒋介石和阎锡山相继封赐的两个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委任状,备感事态的严重,遂电令东北军的高级将领速来沈阳,共同商讨应付时局的办法。“出席的有张作相、于学忠、王树常、王树翰、莫德惠、刘哲、刘尚清、沈鸿烈、臧式毅、荣臻、鲍文樾等人(万福麟因骑马伤足,先未出席,后亦到沈)。这些人当时的意见,约可分为三派:(一)主张不与任何方面合作的,如张作相主张东北军只应绥靖地方,保境安民,不必与任何方面合作,尤其不应与蒋介石合作。他曾说过:‘我们吃高粱米的,哪能斗得起南蛮子,最好离他们远远的。’他的参谋长熙洽也说:‘东北若与蒋介石合作,简直是拱手让人。’其余如张景惠、汤玉麟、汲金纯等人,均支持这种主张。(二)赞同与蒋介石合作的,为王树翰、莫德惠、刘哲、刘尚清、沈鸿烈、鲍文樾等人,而尤以王树翰主张最力。(三)本人无任何意见,静听张学良决定的,为万福麟、于学忠、王树常、臧式毅、荣臻等人。而张学良本人亦举棋不定,迟迟不决。他抱着坐以观变的态度,希望由于局势的演变,双方息争言和,停止内战。”
七月二日,张学良到葫芦岛主持该岛建港工程的开工典礼。吴铁城以南京铁道部代表的资格到葫芦岛为开工纪念碑揭幕。蒋介石的代表刘光亦带有国民政府任命于学忠为平津卫戍司令、王树常为河北省主席的任命状到葫芦岛密交与张。对此,张学良越发地感到不安,他萌发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今天,蒋介石为了对付其政敌,可以给我送来一份份委任状;他日,这些委任状会不会又送给他人呢?……”
正当张学良被这些所谓的政事缠得非常心烦的时候,突然收到天津发来的电报:一荻平安生产,为司令得一公子。他高兴得手舞足蹈,难以自禁。然而当他稍事平静以后,一种无限内疚的思念又涌上心头,遂毅然做出便服简从赴津门看望赵一荻母子的决定。
赵一荻住进德国医院以后,为了保住她和张学良的爱情结晶拒绝打胎,她忍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了!在她住院期间,母亲陪伴左右,对她百般体贴、抚爱,给她带来了不少精神安慰。在母亲精心照料和调理下,她咬紧牙关怀胎到七个月,同医生密切配合,实现了既保胎又治病的两全之计,终于平安地生下一个儿子,起名闾琳。她望着那不足月的儿子,听着那呱呱啼哭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泪水扑扑簌簌地涌了出来……
赵一荻自打怀孕以来,既要忍受“搭背”疮带来的痛苦,又要为腹中的儿子支付本来就不多的营养,所以当张学良来到病榻前,一看见她那皮包骨头的形象,忍不住地淌下了歉疚的热泪。他又从心爱的“小妹”的身上看到了比外貌更美的东西:坚忍不拔,柔中有刚,以及那勇于牺牲的高贵品质。
张学良有些笨拙地抱起自己的儿子亲了亲,转眼看到了赵一荻饱含泪花的微笑。就在这一瞬间,早已泯灭的童年的志向——希望接受普通教育,学习一项职业的念头再次复苏。是啊!作为将军,可以威加四方,号令千军,但是就没有陪伴心爱的“小妹”分娩的份儿。这对向往生活、憧憬爱情幸福的张学良来说,无疑是一种对天然人性的扭曲,其痛苦是自不待言的。所以,他很自然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小妹,我何等地想抛掉这人为的尊严和权力,带上你——还有我们的这先天不足的小闾琳逃进深山老林,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啊!”
心有灵犀一点通。张学良这番发自内心的话语,在赵一荻的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她所企盼的幸福生活,也就是张学良所说的这种超脱尘俗的日子。因而她又获得了一种心心相印的幸福。可是当她再一想到这严酷的现实的时候,又禁不住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异常难过地说:“快别说傻话了!我从报纸上的消息得知,时下的蒋介石、阎锡山和冯玉祥,比起我们母子来更需要你。”
张学良敬佩赵一荻的政治眼光,他也清楚心爱的“小妹”所承受的精神痛苦。然而他的地位决定了他的命运;决不能超然于军阀混战之外。他只有欷歔和长叹。
“看来,上帝不会安排你我过那种田园生活了。”赵一荻惨然一笑,“眼下,我们还是遵从上帝的意旨吧!”
……
蒋冯阎大战处胶着状态的时候,由于冯玉祥和阎锡山各怀鬼胎,致使战局向着有利于蒋介石的方面发展,加之冯玉祥的部属再次被蒋介石收买,战况急转直下,到八月中旬,晋军退出济南,撤回黄河以北。张学良为了践行自己出兵的诺言,于八月底返回沈阳,并于九月十日在北陵别墅召开东北军高级将领会议。他在会上讲道:
东北地处边陲,日本窥伺已久,如欲抵制外侮,必须国内统一。我自一九二六年即主张停止国内战争,早日促成统一。在先大元帅(指张作霖)在世时,我曾迭次进谏,未蒙采纳。一九二六年,先大元帅曾派韩麟春赴山西见阎,请他与我们合作,我们也绝不干涉山西的事务。阎锡山表示同意;韩麟春满意而归。而为时不久,阎锡山即将大元帅派往山西的使者于珍扣留,并由娘子关出兵,与我方作战。韩麟春由于阎的失信,气愤病死。阎、冯二位的为人,一向反复无常,从前北洋系统的覆灭,二人应负其责。目前阎、冯合作,事如有成,二人亦须决裂。且以国民革命军系统而言,阎、冯本应为国民党的一部分。至于扩大会议,西山派来诋汪、陈为“赤化”,改组派亦骂邹、谢为叛徒,暂时的结合,将来仍须水火。蒋介石亦系一阴谋的野心家,在他的阴谋里,本想以军事解决西北,以政治解决西南,以外交解决东北。他对我们,亦无特殊的关系。从马廷福的事变,更可看出他的不顾友谊和不择手段。不过目前国事日非,如非国内统一,更不足以对外。我们为整个大局计,必须从速实现全国统一,早停内战。最近阎、冯的军队业已退至黄河北岸,蒋军业已攻下济南,我方拟应实现出兵关内的诺言。
接着,张学良于九月十八日发出拥护“中央”、呼吁和平的通电,遂在历史上演出了东北军第四次挥师入关、入主华北的新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