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朗声道:“天下万物皆有其性,禽兽依循本能,无所谓善恶,强以人道论之,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
今夫人类,通万物之理,明人伦之纲,传文明之火,历经千载,方有今日之国家、城邦、文字、货币之谓,有锻铁、制盐、器皿、服饰之用。而禽兽,数千载未改其性,焉能与人相提并论!
汝等未通万物之性,妄用邪术之名污之,谈何意诚?怎论心正?”
面对刘协劈头盖脸的斥责,扰龙宗彻底木了。他没想到,胜必在我之局,竟落得个如此七零八落。
最重要的是,刘协不落于窠臼,将人与禽兽之辩推陈出新,发扬了孟子的学说。
他怎么争,又如何争?
刘协悲戚言曰:“朕收容流民于皇家宫苑,曾问询生计,知民经月不知肉味,甚至每年食肉不足五指之数。
朕亦曾练军于城外校场,于兵将同食,知其伙食之差,根本不足以应对每日的训练。
于是,朕嘱咐宦者张迁孵育鸡子,所为则何?惟愿治下之民、麾下兵将食有肉而已。
惜乎鸡产卵、育卵限于季节,朕遍览古书,知南海之龟的故事,这才突发奇想。幸得张迁等宦者用命,顺利孵化出鸡仔。朕曾言,若张迁能循例而成之,必赏其功。
汝等既不知朕之心意,又无视张迁等人所付出的努力,横加指责,污其邪术,既读圣贤书,却不通道理,如何修身?”
听着刘协刻薄的言语,众朝臣皆低头不语。
顿了顿,刘协高声道:“并州牧曹操何在?”
曹操连忙应道:“诺!”
刘协朗声道:“并州各县疲敝,朕特命扰龙宗及其亲族随曹操北行。扰龙宗等以县令佐之,扶助曹卿恢复县治,致力于民生,行教化之道。望扰龙宗等,以亲族做表率,当以民之苦为己苦,民之艰为己艰,尽心改善民生,兴我并州。守我汉土。”
这些食有肉,居有屋,行有车之人,他们心中不体恤民生,以大帽子扣于做实事之人头上,彰显自己的道德优越感。
他们要么是抱残守缺之人,要么别有用心之辈。若果真是愣头青,那就让他好好经受生活的毒打吧!
扰龙宗等人闻言,身体顿时摇摇欲坠。他们知晓悖逆圣意,必受责罚。然则,出乎意料的是,今上竟然因言祸及家人,将他们的家人也发配到并州。
这后果,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
尚书周毖唱名后奏曰:“扰龙宗等人不知陛下深意,妄加指责张迁,自是有罪,臣亦赞同陛下举措,迁其至并州为官。然则,扰龙宗等人之罪,系因谏言不当。其人既受责罚,当不应牵连家人,以免言官畏而不言,堵塞言路!”
曹操不满地看着周毖道:“匈奴畏威而不怀德,侵掠并州,致使汉民流离失所,委于匈奴残暴统治之下。操领王命,欲率军收复并州,解救汉民,重整县治。
扰龙宗等人,素有清名。陛下信重,遂以县令许之,令其恢复并州县治,发展民生、教化百姓。
然操未料到,在周尚书眼中,扰龙宗等人亲族迁入并州,竟然是陛下迁怒,实乃不当人臣也!”
说道这里,他拱手抬起,朝向刘协道:“幸赖陛下筹谋,令操有必胜之心。
扰龙宗等人亲族迁入并州,实是陛下欲让尔等亲为表率,展现兴并州之决心,岂可用牵连二字形容。
操想问,周尚书眼中,并州是否为汉土?若人人皆如周尚书所想,心念并州为苦寒之地,不配官员亲族迁入,则吾等将士之努力,岂不可笑?”
大义的帽子摆在他面前,接也不是,推也不是,周毖顿时语塞。
刘协道:“大汉之疆,大汉之民,虽远在万里,亦需朝廷委任官员治理。尔等大汉官员,岂可畏远畏难,而不思为国为民?既如此,尚书周毖当为表率,领西河郡太守。
朕有谕,三公九卿,本是聪明睿智、通晓经济、文武兼备之才,至今往后,非牧守边疆者,不可任也。当为惯例,以此记之。”
顿了顿,刘协释疑道:“边疆苦穷之地,积年而不得改变,何故也?盖因朝官心存偏见,视其为蛮夷、僻远、发配之地。
偶有志士,稍振一二,却人走政息,不复昔日。长此以往,土不能守,民不能安,岂非政驰民伤。
故朕欲以此谕,改天换地,待将来,边疆充斥英雄豪杰,守国土,兴边疆,安民生,令蛮夷不敢觊觎,则大汉,必不失寸土,民必安居乐业!”
曹操听闻,三公九卿,非牧守边疆者,不可任之,他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在他想来,刘协此举,系是因为他与刘协亲厚,刘协有意给他机会,磨砺他,以委重任。君臣相宜,莫不如是!
周毖出言劝阻,却被委以西河郡太守,这令其他大臣皆不敢再谏言。
看了眼群臣,刘协昂然起身,离开了德阳殿。
至于少数民族朝贡,刘协悉数委于尚书令荀彧。他可不会为所谓的“万族来朝”“万国来朝”的虚名买单。
随着刘协的离开,朝堂内的压抑和沉闷缓缓散去。
对于刘协的威仪和气势,朝堂内的官员们都有了新的认知。
他们没想到,亲政后,一直温和、谦恭的刘协,今日竟然如此独断专行,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太傅袁隗眼神中闪过阴翳之色。刘协的性格过于刚毅,让他诸般手段,都难以施展。
董卓幸灾乐祸地看了眼袁隗,然后转身看向周毖和扰龙宗,他觉得,刘协处理地干净利落,干的漂亮极了!
谁让他周毖和扰龙宗跟着袁隗混呢,看到他们落难,董卓那是乐颠了。
曹操向周毖和扰龙宗等人拱手道:“并州治理,有劳诸位尽心竭力了。”
听着曹操略带阴阳怪气的话语,周毖瞪了眼曹操,也不说话。他能说什么,若是惹恼了曹操,到了并州之后,遇到叛军袭击,一命呜呼,找谁评理去?
扰龙宗看了眼周毖,如丧考批。他哭丧着脸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