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杀人(1 / 1)

许你一世欢颜 白沉 2687 字 8个月前

秦赏夕对洛家守门小厮言说,自己有些洛小小的遗物,想交还给洛之允,还望洛之允赏脸赐见。

洛之允虽然恼恨这女人,但听说她是来送洛小小的遗物,便命人客客气气请了进来。

秦赏夕见到洛之允吓了一跳,短短几个月没见,这老人似乎老了二十岁,以前半白半黑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沟壑满布,多了不知多少皱纹,眼神也不如以前那样犀利光亮,竟是有些浑浊黯淡。

看到秦赏夕,洛之允道:“我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我女儿将你视为知己,待你甚好。但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她的朋友,否则,我今日绝不会待你如此客气。”

秦赏夕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干脆单刀直入:“洛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之允道:“不必。”但仍是挥手让厅内一干下人全都下去了。

秦赏夕上前一步,俯首小声道:“小小没死,她平安离开泽州的时候,特地交代我跟您老人家说一声,免得您担心。”

洛之允甚是惊喜:“你说真的?”

秦赏夕道:“千真万确!她和江上玄一起走了,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洛之允面上喜色褪去,换做怒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俩早就有些不对劲了。洛小小,她竟敢背信弃义,她竟敢背叛洛家。”

秦赏夕道:“洛老爷,她没有背叛洛家,是洛家先背弃她,想要用她的一生来换取洛家的安稳。她不是存心与人私奔,她也是被逼的,她当初也尝试过走你安排的路,只是实在走不通罢了。再者,您真的希望您的女儿嫁给方闲远吗?我姐姐倾心方闲远的下场如何,您也看到了。虽然嫁给方闲远会给洛家带来无尽好处,但是对小小来说,无异于跳进火坑,从此永不翻身,她全身上下都会被打上‘方闲远’的烙印,终此一生。”

“你”洛之允怒上心头,“你是在教训我?”

“不敢,我只是想劝您不要太过伤心难过,没有其他意思。小小知道,她若‘去世’,您必然伤心不已,所以才特地叮嘱我,让我务必告诉您实情,还要多加劝慰,让您不要动肝火。她还说,日后,她必定还会寻找机会,偷偷回来见您。”

洛之允沉默半晌,终于道:“也罢也罢,反正女儿长大,终是要嫁人的。跟别的男人走了,总好过真的死在泽州,尸骨无存。江上玄对她素来不错,我也算放心了。”

秦赏夕第一次看洛之允十分顺眼,天靖国多少老人十分顽固,宁可女儿死,也不愿女儿与人私奔,还常常给妻儿灌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念。看来洛之允还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否则也不会短短几个月便苍老至此。

告别洛之允后,秦赏夕匆匆赶往谢府,而在她之前,谢怀远和江芷容早已一前一后入了谢府。

江芷容入了谢府,发现谢家光景大不如前,园子里的下人早已去了大半。此时本就是隆冬时节,草坪干枯,百花枯萎,树上连片叶子都不见,偌大个园子,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稀稀拉拉一两个人在扫院子,让观者倍觉冷清。

江芷容问引路的小厮:“两位谢公子如今怎样了?”

小厮回道:“我家公子有事出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家大公子毕竟不方便总在外面么。江姑娘不如在偏厅中稍后?或者就去皓雪居歇歇?”

江芷容想着,反正赏夕也会来,即使等不到谢家兄弟,等来赏夕一道回去也是好的。于是道:“我在偏厅坐一坐就好。”

小厮不敢怠慢,引着她去了偏厅,又张罗着让人端了几盆炭火放到偏厅,唯恐冻了她再被主子怪罪。

江芷容刚坐下,便见一个童子急急忙忙来到偏厅,对引着她过来的小厮道:“小李哥,堂少爷不让人跟着伺候,要自己在园子里走动,怎么办呀?”

那被唤作“小李哥”的小厮道:“他若非要一个人走动,连咱们公子都不敢硬拦着,我能怎么着?算了算了,由他去吧,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主子,得罪不起。再说,他从小在这园子里长大的,对这园子,比你我可熟悉多了。他爱去哪逛就去哪吧,咱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那童子答应一声,暂且去了。

“小李哥”这才又转身对江芷容道:“那孩子还小,不懂规矩,见了姑娘也不知道见礼,姑娘莫怪。姑娘稍坐片刻,小得去给姑娘端杯热茶来。”

江芷容却唤住他:“你说的‘堂少爷’可是谢怀远?”

小李哥忙道:“正是,我们这府里的下人,一直这么称呼他。”他一边回话一边暗自嘀咕,这江芷容和谢怀远果然关系匪浅,若换了别人,谁还不得称呼谢怀远一句“谢大人”?有几个敢直呼其名的?

江芷容问道:“他不是上京了吗?现在回来了?”

小李哥回道:“刚到府,就比姑娘早了一步。”

江芷容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招呼我,我也不渴,不想喝茶。”

“唉,是。”小李哥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江芷容站在空旷清冷的偏厅中,努力说服自己:不怕他,不怕他,总要跟他说清楚才好。告诉他,多谢他前些日子的照顾,自己不想再计较他对自己用强的行为,但从此他与她再无瓜葛。孩子出生以后自己带,跟他没关系,他若真为了孩子好,以后就不要再纠缠她们娘儿俩。让她和孩子,过平淡安稳的日子就好。

想到这里,江芷容离开偏厅,朝后面的园子匆匆行去。

谢怀远本来只打算在园子里溜达溜达,却不料给他发现了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采枫园内的两名小厮,一个去端炭火盆,一个去厨房端药,只留了谢川一人在。

看着两名小厮远去,谢怀远从一棵光秃秃的树后转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他便进了采枫园。

谢川本来正在躺椅上打盹,看到谢怀远不请自来进了自己房中,立时有些不高兴:“谁叫你来的?”

谢怀远好笑:“你也有资格对我发火?”

谢川心中气闷,不自觉的,呼吸便有些用力。他道:“我是你大伯!”

“你配做我大伯吗?也不看看你做过的好事。”谢怀远怒道。

“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谢怀远“嘿嘿”一声干笑,“我也不想怎么样,我只是在几个月前,将谢家虚报制盐成本的账册给了方闲远。你儿子在无人处总喜欢羞辱方闲远,如今好死不死,皇上竟然让方闲远做了计相。我在想,方闲远是接受下属的利诱与同僚同流合污啊,还是有点骨气,一定要一雪前耻啊?你说,如果方闲远不要钱一定要整死谢家,这可如何是好呢?或者,就算方闲远肯收钱,然后替谢家保密,你儿子又肯不肯给方闲远送钱呢?”

谢川的呼吸越发粗重紊乱,心口处一阵绞痛,但他偏不愿在谢怀远面前示弱,嘶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云起和潇华素来带你不薄,何况,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不怕连累你?”

谢怀远冷哼道:“你看我像是坐以待毙的人吗?从我给了方闲远账簿的时候,我就一直盼着看到谢家和方闲远狗咬狗的一天。至于我的安危,就不劳大伯父操心了。到时候,我自有法子自保,最多也就是被罢官。这个什么鸟官,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处处给皇帝当先锋,我早就做腻味了。”

谢川无法再同谢怀远讲话,心口处疼得越发厉害,谢怀远,你竟敢如此加害谢家,真是混账,混账!

谢怀远看他面色蜡黄,神情痛苦,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啊?听说你的病一旦发错,心口就疼的厉害呢!你说你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活了这么久,你不难受么?我都替你难受!”

原来是想气死我,我偏不让你得逞。谢川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拔了红木塞,颤颤巍巍往口中送去。谢怀远,我偏要让你看着我活得好好的。你爹当初就不听话,你也想造反吗?没门!

谢怀远劈手夺过他手中药瓶,“啪”一声甩在门边,褐色小药丸滚落四周:“想吃药啊?好啊,给我趴过去,舔吧!”

谢川指着他,手指抖动得厉害,话也说不清:“你........你.......”

“你什么?我以前住在这园子里时,你几时给过我好脸色?在你眼里,我不过是养在谢家的一条小猫小狗罢了,若非婶婶护着,我哪里会像个主子一样活着?如今也该换你尝尝低人一等的滋味了。去吧,像狗一样爬过去吧。”

谢怀远得意忘形之下,说话声音太大,竟然传出采枫园。

江芷容经过此处,听到他的声音,心下诧异,推门而入。

谢怀远听到大门口传来声音,忙拨开一条门缝向外瞧,看到江芷容进来,吃了一惊,只想着,绝不能给她看到自己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否则又会像上次一样。他本想要捡回药瓶,装作一副叔侄亲密的样子给谢川吃药,转念一想,自己即使做出这副样子,江芷容也未必会信,反而疑心他又来杀人,还是走了的好。想到这里,他越过谢川,推开屋子后面的朱漆雕花窗子,轻巧的跃了出去,落在采枫园后一进小院里,又轻手轻脚放下窗子,做成没有外人进来的样子。接着,他凭借蹩脚的轻功,跃上后院低矮的围墙,看看四下无人,便跳下墙悄悄离去。

谢川早已疼得眼前发黑,胸中憋闷的透不过气,眼看谢怀远不知为何突然离去,便忍不住离开藤椅,想去拿跌落的药瓶,只是他站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此时,他早已顾不得面子,身子匍匐在地,慢慢朝门后爬去,想捏几粒药丸来吃。

江芷容哪里知道屋中变故,只是听着这边屋子里有动静,便朝这边行来。只是她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只能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到门前,伸手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被她一敲,立刻开了条缝隙。江芷容干脆将门推得大开,心道:这采枫园明明是不让人随便进的,不知谢怀远来这里做什么!

谢川本已快爬到门边,却不料木门此时竟被人推开,生生将药丸挡在了门后。

看到出现在门边的女子身影,谢川本能的伸手求救,他抓住来人衣衫,口中发出“啊啊”的干涩叫声。

江芷容刚推开门,就看到一双干枯且又黑又细,形同鬼爪的东西,伴着一阵怪叫,朝自己下身抓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鬼爪”刚巧避过她身上的披风,探到里面的襦裙。

江芷容吓得魂飞魄散,看也不看,一脚胡乱的踢过去,竟然正中谢川心口。谢川无力地倒在一旁,手也垂了下去,江芷容则慌慌张张跑了,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系在腰畔的木兰花玉佩被那只“鬼爪”勾了去。

江芷容刚跑出采枫园,便跑不动了,腹中孩儿似乎嫌她动作太大,搅了自己美梦,不满的去踢她。

江芷容意识到自己方才动作过大,她一手撑在门上喘气,一手抚上腹部,安慰道:“宝宝不怕不怕.......呼呼,恶鬼已经被娘亲赶跑了。”刚说到这里,她便觉得不对劲,再回想方才那一幕,她这才惊觉,自己可能闯了大祸。

江芷容强压心惊,逼着自己重返采枫园,一步一挨走到谢川房门前。屋内的情形让她震惊不已:谢川大张着干瘪的嘴仰面倒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似是死人一般,一只手死死抠着地板,一只手抚在心口处,一截红绳在他手掌处若隐若现。

江芷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我杀人了,我竟然一脚踢死了他。不,不,这不可能。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杀人了?

江芷容再次慌乱的逃出采枫园,她此刻只想逃走,逃得越远越好,结果跑着跑着,她竟一头栽进一个人怀里。

原来谢怀远离开后,又有些不放心,再次折回来看情况,想着只要装作无意经过,便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谁知却看到江芷容如同受惊的鸟一般,乱跑乱撞,便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江芷容慌乱的抬起头,看到谢怀远,早忘了自己打算说给他听的话,似乎是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帮自己,她慌乱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了谢川。”

“什么?”谢怀远惊问。他本以为,自己离开谢川房间后,江芷容便会进去,以江芷容的性子,一定会帮谢川捡起药丸,喂他吃下。不管谢川做过多少坏事,江芷容都不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哪知道江芷容竟然杀了谢川!

他觉得事情太过荒谬,江芷容竟然会杀人?他问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江芷容道:“不......我不敢走近看,可是那样子,就是死了,是死了呀,我杀人了。”

谢怀远想细问,又觉得此处不安全,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下人,便对江芷容道:“你先跟我来。”

此处距离风铃居最近,风铃居又是谢潇华居所,一切物什一应俱全,谢怀远便将江芷容带来此间。

他扶江芷容坐到床头,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压惊。江芷容并不喝,只是将热茶捧在手中,杯子随着手抖个不停,口中不停呢喃:“怎么办,怎么办呀?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闯祸了。”

谢怀远安慰道:“没事的,没人会觉得你是故意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江芷容缓了半晌,这才将自己方才经历之事,悉数道出。

谢怀远听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后停在江芷容面前,俯下身子,双手扶在她肩头,与她面对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迟疑:“你听着,是我把谢川气得犯病,还把他的药扔在了门后,他爬过去拿药,我一脚踹过去,踢死了他。是我干的,跟你没关系!”

江芷容惊疑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推开谢怀远,坚决道:“我不用你替我背罪!”说完,起身要走。

谢怀远拉住她:“那你找谁背罪?谢家如今没几个下人了,这么大个园子,他们每日各司其职忙得要死。谁在做什么,别人都知道。能有机会杀谢川的,除了你就只有我了。我早就想让谢川死了,只要我站出去,没人会怀疑你。”

江芷容一边摇头一边落泪:“我才不要接受你的恩惠,你是个坏人,我才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谢怀远,你明明应该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才对!

谢怀远急了:“我是吏部尚书,我有办法保住自己性命。如果你杀了谢川,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你懂不懂?”

江芷容大力挣脱谢怀远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直视着他,大声道:“孩子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他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江芷容说完,丢下愣在当下的谢怀远,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