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赏夕来到谢家,按小厮的说法去了偏厅找江芷容,却发现她不在那里。向经过偏厅的下人一打听,说是好像往后园去了,于是她便去了后园寻江芷容。一路走去,竟没遇到什么下人。她不禁感慨,谢家果真是让谢云起“败光”了。谢云起捐一半家资出去,所散的钱财,远远超过虚报成本得来的那些钱了。还好他得来三块“免死金牌”,否则若真因谢川造的孽被定罪,那可真是冤死了。
一边想着,她已经寻到采枫园附近,孰料采枫园竟是门庭大开。想到爹和袖袖的死,她就恨不得冲进去宰了这老家伙,可是想起潇华说过的话,她又只能忍着。狠狠心,反正他没几天好活了,就放他一马吧。只是蓦然间,却又看到院中一抹亮晶晶的东西。咦,那不是芷容的发钗么?秦赏夕忙进入院中,拾起地上的发钗,左看右看,确认的确是江芷容的东西。芷容的东西怎么会掉在这里?莫非芷容来过?秦赏夕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进了屋中,结果看到异常震惊且恐怖的一幕。
秦赏夕小心上前,伸手去探谢川的鼻息,这才确信,此人确实已经身亡。
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采枫园的小厮奎风走了进来,看到这情形,奎风手中的药碗登时跌碎,忙上前去看。只见谢川胸口赫然一个脚印,看大小应是女子的尺寸。
秦赏夕注意到那脚印,顿觉不妙。她翻过谢川捂在心口的手,谢川掌心里赫然是一块木兰玉佩,玉佩的红丝绳正巧挂在他小指上。
秦赏夕伸手想取下那玉佩,奎风按住她手,目中十分警惕:“秦姑娘,不行,不能动,我家老爷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这玉佩就是物证。”奎风很少看到秦赏夕和江芷容,并不知道她二人身上有一模一样的玉佩,所以有此一说。而且,这屋中此刻只有秦赏夕一人,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她害死老爷的。不过,这事没道理呀,秦赏夕害谢川做什么?
既然已经被人瞧见,秦赏夕此时纵然拿走玉佩也是无用,现下找到江芷容问个清楚才是要紧。她忙问奎风:“你一路走来,可曾看到芷容?”
奎风道:“看到了,往侧门那边去了,走得挺匆忙,小的跟她问好,她都没理小的。”
秦赏夕闻言,匆匆离去。奎风在后面连叫几声,也没叫住她。奎风看看谢川的尸体,不敢一直这么晾着,却也不敢轻易乱动,想了想,便将谢川的尸体抱到**放平,至于谢川胸前的脚印,手中的玉佩,他则不敢丝毫乱动。
秦赏夕提起轻功,人如飞燕急掠,很快出了侧门,看到正在跌跌撞撞前行的江芷容,忙追了上去。
江芷容看到秦赏夕追来,这才停止奔跑。
秦赏夕问道:“芷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芷容却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秦赏夕只有道:“我带你找个安静的地方,你先休息下,再慢慢告诉我。”
江芷容早已方寸大乱,只是一味听她安排。秦赏夕扶着江芷容走到正门处,上了马车,寻了家生意清淡的客栈,付了车钱,让马大叔先行离去,她则带着江芷容进了客栈,要了间上房,进去歇息。江芷容好半晌才略略平静下来,将事情的经过说给秦赏夕听。
---------------------
再说谢云起和谢潇华两兄弟乘马车行至太平村村前的荒地上,远远便瞧见方闲远站在叶袖袖墓碑前,不知在做些什么。方闲远身后不远,是六名佩刀护卫。
谢云起直接从马车内飞身出去,立于方闲远身侧,慌得六名护卫各个抽出佩刀,警惕地看着谢云起。
谢云起好笑道:“方大人,你不是一向不摆官架子吗,你不是最亲民的官员吗?如今出门也开始带护卫了?真是好大的阵仗!”
方闲远则道:“明知可能遇见刁民,怎么能不多带些护卫?”他来此,为的也不过是引谢云起出来相见,明知谢云起会来,而此地又是荒郊野外,他怎能不带人保护!
谢潇华此时也赶到:“你说谁是刁民?你来我大嫂坟前干什么?”
方闲远道:“谢云起无视皇命,屡次出谢家大门,还不是刁民?”
谢潇华“切”了一声:“你心里不痛快就上书啊,或者你直接面圣,告诉皇上,说我大哥又从家里跑出来了,去呀。”
方闲远冷笑道:“谢潇华,你还以为皇上会像以前那样厚待谢家吗?谢家很快就要大难临头了,你知不知道?”
谢潇华优哉游哉道:“从你做计相那天,我已经料到了。那又如何?你这算是来威胁我们吗?”
方闲远怒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时候有你哭的。”
谢潇华威胁道:“你到底来干什么,趁早说清楚,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哭!”
一名护卫看他如此放肆,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对方大人无理!”
谢潇华冷冷道:“少爷我就爱这么说话,你待如何?”
那护卫去看方闲远,只待方闲远一声令下,就上去拿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孰料方闲远却道:“尔等不得对两位谢公子无理,本官有些话想对谢公子说,你们退后几步。”
“这......”几名护卫齐齐瞧着谢家兄弟,都不甚放心。
方闲远却很放心:“两位谢公子都是明白人,不会杀本官的,否则岂不是罪上加罪?就算有免死金牌,也难逃一死!”他们手里的免死金牌,可不保“犯上作乱”的罪名!
几名护卫依言退后几步,但仍是密切关注这边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大意。
方闲远此时才开口道:“谢云起,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何那般对叶袖袖?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个穷书生,而叶家怎么说也是小康之家。至于叶袖袖,更是才貌双全,品行俱佳,是楚城多少男人求而不得的女人。我又不是神算子,根本算不到自己他日会高中,还会娶了公主做了驸马。叶袖袖肯与我相好,我本该加倍珍惜才是!”
这话,谢云起很早就想问他了,没想到他今日竟肯主动说出来。谢云起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借醉酒之际,害得她名节全失?”
方闲远目中露出凶狠之色,恨意表露无疑:“因为,是她先在喝醉之后伤害我的!”
叶袖袖会伤害人?谢潇华道:“你在讲笑话吧?”
方闲远道:“那日七夕,叶袖袖与我私会,结果喝多了梅子酿,醉醺醺的将我错认成谢云起。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这种耻辱,没有人能.......我不甘心更不懂,她既然喜欢谢云起,为何又来跟我相好。于是我就问她,她竟告诉我,因为她第一次在庙会上看到我的时候,我穿的是一件暗纹的灰白襕衫,虽是书生的衣衫,却没戴平定四方巾,那样子很像她的‘云起哥哥’。所以,在我向她暗中示好的时候,她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我。她是个守信的女子,既然答应了,就不愿背信弃义。最重要的是,她的‘云起哥哥’对她并无爱意,她即使爱慕他,也没用。”
谢云起闻言,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谢潇华道:“你胡说,我大哥对袖袖向来很好,她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方闲远道:“我也奇怪。我就趁机问她,楚城人人都知道,你和谢家三兄弟青梅竹马,谢云起待你向来不薄,你如何知道他不喜欢你?莫非你私下问过他?袖袖说,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意思开口?她只是对你大哥很好很好,希望你大哥可以明了她的心迹。可惜的是,谢云起似乎是个木头人,一直不为所动,都二十出头的人了,却从来不提娶亲的事。谢家富甲天下,谢云起是家中长子,能文能武,样貌又英俊不凡,凭他的条件,若看上哪家的姑娘,哪有不好开口的道理?除非,他根本不想娶那个姑娘!”
原来,袖袖竟是这样想的。谢云起的手开始发抖,胸中气血翻腾。谢云起,你果真够迟钝的,你怎么会瞧不出来她的心思呢!
谢潇华怒道:“所以你就报复袖袖,故意酒后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一个姑娘?怎么说,她也是一心一意待你,还助你上京赶考。你自己也说了,她不愿意背信弃义,她没想过要背叛你。”气量如此狭小,如此没有心胸,还是个男人吗?配做高官配享厚禄么?
方闲远却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谢云起,愿意要别的男人玩过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潇华真恨不得给他几拳!
方闲远道:“我说错了吗?其实叶袖袖在谢云起求亲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谢云起真的很喜欢她。不过这女人在这种时候,真的很蠢,竟然蠢到一直以为谢云起不爱她。有时候我很纳闷,谢云起在向叶家提亲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让叶袖袖有这种想法!”
错了,错了,全错了。谢云起只觉得事情荒诞的可笑。他不肯开口向叶家提亲,只是怕连累袖袖,不是不喜欢她。可是,如果不能娶她,又何必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呢。他后来终于开口求亲,却又不敢表露心意了,他以为,她爱的是方闲远,干脆,就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报叶镜寒的恩德才会娶她。他只是不想让她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嫁过来。他以为,日后他有大把的日子,可以慢慢医好她心中的创伤,然后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结果,就因为自己固执的不肯说出来,竟然生生让已经相守的两个人错过。
谢潇华此时比谢云起清醒得多,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袖袖婚后的想法?你根本就是故意来气我大哥!”
“我自然知道”方闲远道,“我回乡省亲时,恰好撞见过她,她还是那样美,那样迷人,只是看起来很不开心。谢云起婚后常常让老婆独守空闺,是个女人都会不开心。我突然有些不忍心看她难过,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没有一个女人肯正眼瞧我,只有她肯。虽然不是全心全意,但却是真心实意。等我做了京兆尹,又成了驸马,不知多少女人用尽招数,主动勾引,只求做个侧室罢了。我这一生,除了我娘,居然只有叶袖袖是对我最好的女人了。真是可悲呀。不过更可悲的是叶袖袖,我不过动了恻隐之心,与路遇的她说了几句话,竟然还被你那多疑的老子给撞见了。天底下命苦的女人不少,倒霉成她那样的,还真不多见。”
谢潇华不想再听他渲染袖袖如何命苦,那样只会让谢云起更不开心,他打断方闲远:“你想说,是袖袖那次告诉你,我大哥不爱她?谁知道你是不是胡扯?袖袖看到你,没躲着走就不错了,会跟你说这些?”
“嘿嘿”方闲远道,“她自然是想躲着我走的,可竟两个人撞一起了。她素来家教甚好,我与她客客气气打招呼,她也就客气回了几句。至于我是如何得知她的想法?哼哼,好歹我跟她也是交往过一段日子的,我看了她的样子,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如果不是谢云起不爱她,常常丢下她和一个多疑的老公公生活在一起,她何至于不开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袖袖,我不是存心想丢下你不管,我只是怕你天天对着我会很为难。而我也不得不离开,我只是借做生意为名,偷偷去拜访其他盐场的老师傅。我只是想学到更多的制盐法子。我天天盼着,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喜欢我,谢家的危机也被解除,我可以大声告诉你,其实我有多喜欢你。我真是个傻子,我居然一直在伤害你!
谢云起想起那些与叶袖袖告别的时刻,每一次他说出要走,她都是平静的微笑,叮嘱他注意安全,多照顾自己,却从来不会说一句挽留的话。他以为,她只是不爱他。现在想想,一个女人,得多么隐忍,才能如此毫无怨言,任由丈夫日日出门在外?
而他呢?明知道袖袖冤死,却不为她讨公道。甚至在她死后才一年多,就跟她的妹妹两情相悦,日日相对。
谢云起再也忍不住,一张口,竟然喷出一口鲜血。叶袖袖墓碑上霎时多了一道刺目的鲜红!
谢潇华急道:“哥,别听他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奎风急急赶来,却被几名护卫挡在不远处。
方闲远瞟了奎风一眼,对几名护卫道:“让人家主仆好好说事吧,我们也该走了。”叶袖袖,我也算帮你做了件事,从此你我两清了。至于谢云起,敢屡次羞辱我的男人,早该有此报了!
待方闲远等人离去,奎风这才得以上前,看到谢云起唇角的血迹,他惊问:“公子,你怎么了?”
谢云起摆摆手:“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奎风踟蹰半晌,终于还是说道:“两位公子听后千万节哀,老爷他.......殁了。”
谢云起和谢潇华听闻谢川死讯,片刻不敢耽搁,以最快速度赶回家中。一路上,奎风只道:“已经安排人照看老爷尸身。”又将自己煎药回来后,看到的一幕仔细说给二人听。
兄弟二人匆匆来到谢川房中,果见谢川表情痛苦,早已离世。门后,有摔碎的药瓶,散落的丹药,谢川的胸口上,女子的脚印还在。谢云起翻开谢川手掌,里面赫然躺着一块木兰玉佩。
恨不得谢川死的女人,身上带着木兰玉佩,还能随意来到采枫园........
除了秦赏夕还能有谁?奎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进来的时候,秦赏夕就在屋中。而那时,爹的尸体尚有温度,显然是刚死。秦赏夕,你到底是要杀了他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