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1 / 1)

许你一世欢颜 白沉 1967 字 8个月前

秦赏夕一步一步,迈着缓慢又沉重的步子走入院内。只是,她的身形看来不但不沉重,那步子反而像是虚的,她整个人都在发虚,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天亮了一睁眼,刚才她听到的见到的事情,就都消失不见了。可是,她不能只当这是一场梦。她刚才听得分明看得分明。她的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她在干什么?这段时间她都干了些什么?她堂而皇之的住在谢家,她还爱上了谢家的新主人,她还心心念念想要帮谢云起!

谢云起缓缓起身,讷讷道:“赏夕。”

他话音刚落,秦赏夕一巴掌挟着掌风重重挥过来,“啪”的一声,几乎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秦赏夕此时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报仇。她一巴掌挥下去后,手立刻垂下来,弯指如钩。

孙大娘因为秦赏夕的突然出现,颇有些云里雾里,瑟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谢云起看着秦赏夕垂在身侧已成爪状的纤纤玉手,苦笑一声:“赏夕,我来给袖袖抵命,我们一命抵一命,你杀了我,然后离开,不要再找谢家的麻烦!”他说完,便闭了眼等死。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什么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谢云起,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可以不杀你的理由?

难道你真的害过袖袖?

想到这里,秦赏夕双手掐上谢云起脖颈。为什么会是你?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孙大娘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忙道:“姑娘,姑娘莫杀人,要砍头的。”

秦赏夕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人在冲动的时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恨恨地瞪着谢云起,他的眉毛,他微闭的眼睛,他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双唇,如斯英俊如斯残忍的一张脸。这是她曾经想交付生命来保护的人,这是曾经为他摆平麻烦甘心中迷蝶香并以身为她挡鞭的人,这个男人又何尝不会为了她而交付生命?

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样?

秦赏夕的手慢慢松开,谢云起也慢慢张开了眼。

秦赏夕望着眼前那张黑白分明,蓄满暖意的眼睛,几乎是在哀求:“云起,你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谢云起却缄口不语。

秦赏夕失望至极,但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心中悲痛实难言表,只能呆呆站在当下,满面泪痕,泣不成声。

谢云起忍不住,双手抚上她面颊,为她轻轻拭泪。

秦赏夕突然回过神来,推开他的手:“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条出路,也给我一条出路?一个解释,有那么难吗?”

谢云起仍然保持缄默。

秦赏夕猛地转身,一展双臂,跃过院墙,迎风急掠而去。夜风呼啸自耳边擦过,明明是夏夜湿暖的风,却有着透骨的凉意。她微微抬头望月,只想问苍天一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赏夕一路来到村口,解了缰绳,飞身上马,打马而去。

谢云起眼看着秦赏夕飞奔离去,想叫住她,却又开不了口。叫住她还能怎样?除非叶氏父女复活,否则什么也改变不了。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王大娘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看谢云起呆呆站在自家屋子门口,想让他赶紧走,别真让人害死在这里,再给自己惹了麻烦,可又不敢直接上来轰人。想了想,她还是起身来到谢云起身边,开口劝道:“谢公子,这都大半夜了,你还是先回家吧,万一那个姑娘又回来找你怎么办?”

谢云起仍旧是不动。

王大娘急了,便往外推他:“谢公子,我求你了,我已经被你们谢家害惨了,你要死也别死到我家门口。”不是她视人命如草芥,是谢家先将她逼到逃离家园乞讨为生的地步。在她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回来,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后,谢云起又来赶她走。她心里有恨,她无法同情眼前的人。

谢云起被推得急了,这才回过神来,听到王大娘这么说,只能离去。因为心怀愧疚,临走之际,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王大娘手里,权当一点补偿,这才拱拱手转身走开。

王大娘先是一怔,看了看手中的银锭子,心里突然无名火起。她的老姐妹们都死了,她也被逼得无处容身,如今,就换来一块银子?想到这里,王大娘突然扬手,将银锭子朝谢云起掷过去。谢云起却似毫无察觉,只是呆呆往前走。银锭落在他后脑,旋即带着鲜血滚落,可谢云起依旧只是混不在意地离开了这间破败的院落。

王大娘才没心思去管谢云起死活,看到他拖着斑斑血痕离去,心中虽有片刻不忍,但马上被心头涌来的恨意盖过。她径自走到院门处,用力关了门,重新找了门闩闩好,这便回屋休息去了。只是这次,她怎么也睡不着,一夜无眠,脑海中翻来覆去尽是自己那班姐妹的死状,和她被几个半大孩子骂做“外地来的讨饭婆”,沿街追打的情形。虽然之前也因为这些睡不着,可脑子里那些画面,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清晰过。这个怯懦的老妇人被逼到了绝境,反而生出一股勇气,突然有了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讨个公道的念头!

夏日夜短,天很快亮了。谢家的下人们发现,一贯早起的大公子,竟然日上三竿了,还没从红袖居出来。

谢潇华都从风铃居打着哈欠出来了,谢云起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谢潇华和谢云起一样,俱都不喜欢周身被一堆侍女小厮服侍,所以风铃居和红袖居一样,院内没有下人当值。直到他穿衣洗漱完毕,人都出了风铃居,这才有两个丫头赶来问安。

一个丫头问道:“不知公子今日早膳想用些什么?”

谢潇华一边伸懒腰活动筋骨,一边随口问道:“皓雪居那边吃的什么?”

那丫头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皓雪居那边还没有动静,秦姑娘怕是还没起来吧。”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睡懒觉了?”谢潇华自言自语道。

另一个小丫头道:“不止皓雪居,红袖居那边也没动静呢。”

“啊?”这下谢潇华的瞌睡虫全被赶跑了,他嘿嘿笑道,“这么巧,大哥竟然也睡懒觉?真是二十多年难得一见,先去看看再说!”

谢潇华不理两个小丫头在后面追问他,早饭吃些什么,径自朝红袖居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红袖居里竟然四下无人。

谢潇华不由皱了眉,莫非大哥又大半夜跑出去了?根据赏夕曾经透露给他的情况看,大哥似乎干过半夜跑出去祭奠袖袖趁天不亮又回来的事。

奇怪了,哪有这么巧的事?皓雪居红袖居都没动静?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在这种时候去皓雪居,无法知晓那边的确切情况。

但是很快,随着江芷容醒来,秦赏夕不在皓雪居的情况也被传了出来。

谢潇华的眉头越皱越紧,两个人同时不见了?这算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临近晌午,谢云起才失魂落魄回到家中。他是走到城门处,被守门的卒子认出来,其中一名小卒将他送到城门附近谢家所开的客栈,客栈掌柜忙命人赶了马车来,亲自将谢云起送回谢府。

守门下人见谢云起风尘仆仆,神情呆滞,脑后还有凝结的血块,背后衣衫上也沾有斑斑血迹,吓了一跳。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喊着赶紧让里边人报告二公子,大公子带伤回来了。

更多的人已经顾不上行礼了,只见众下人拥上来,一路围着谢云起往前走,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纷纷对谢云起的伤势表示关心。谢云起却是缄口不语,仿佛木头人一般,僵直着身子往前走。

谢潇华闻讯赶来,看他如此,亦是吓了一跳,忙迎上前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起机械地伸出手,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前走。此刻,说谢云起没傻,可他看起来偏像个傻子。若说谢云起傻了,他走的方向又正是红袖居。

谢潇华挥手命众人散开,独自一人追上谢云起:“大哥,你到底怎么了?赏夕呢?赏夕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谢云起木然摇头:“她再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谢潇华不明所以。

谢云起仍只是神情呆滞地往红袖居去,谢潇华自然一路跟了去。岂料谢云起刚踏入红袖居大门,人又似乎变得清醒了,他回手关门,阻止谢潇华跟进来。

谢潇华哪里肯依,偏要跟进去。谢云起却道:“你先出去,一会我自有事情叫你。”

谢潇华看他头上的伤似乎不太严重,伤口都已经凝结,便略有放心。虽然担心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但看他坚持不让自己进去,觉得这时候不能跟他硬对着干,只得先由了他去。

谢云起关了红袖居大门,摇摇晃晃走入堂屋内。

他坐到椅子上,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接下来要怎么办?潇华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卷进来。

想到这里,他匆匆步入里间屋子,取出一道密令锦囊。那是谢家历代当家主子,给各方掌柜传递密令的特制锦囊。

他取了锦囊,匆匆行至门外唤了潇华来,将锦囊交给谢潇华:“你即刻去朱云城一趟。”

谢潇华奇道:“去朱云城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你去便是了。一定要将锦囊交给朱云城的冯掌柜,冯掌柜收到我的密令后,自会知道做什么。”

谢潇华大为不解:“大哥,你不是不让我插手生意吗?怎么又让我去找冯掌柜?”

“我只让你传信,不是让你插手生意,这锦囊半路上万万不能打开,否则冯掌柜就不会将这锦囊里的信函当做密令来看。”

谢潇华只有点点头,道:“知道了,我吃过饭马上就去,都晌午了,我还没吃早饭呢。”

“现在就去!”谢云起几乎是在厉声命令。

谢潇华被吓了一跳:“大哥,你真的没事吧?”

“马上走!”谢云起的脸色早已经黑如锅底。

谢潇华百般不解,但仍是垂首道:“知道了。”说完,果然片刻不敢耽搁,匆匆离去。

谢云起颓然跌坐在门槛上:死的人够多了,赏夕,如果你真的有恨,就杀了我,然后终结这段恩怨吧。

此刻,秦赏夕脑中也是一片轰鸣。她后来去了栖凤山,沿着谢云起曾经找“俏人麻”的地段,重新寻找一遍,果然给她看到一棵“俏人麻”。

谢云起阻止她让谢潇华看那幅图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此时看来,谢云起根本就存心让她找不到“俏人麻”。

但是,找到“俏人麻”的那一刻,万万不及她此刻的心痛。她打马来到叶氏父女墓碑前,这次,她撬开的是叶镜寒的棺材。如果叶袖袖的死有蹊跷,那么,叶镜寒的死,也就未必如谢家所说。果不其然,棺木中真的是大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那只是一座空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