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流年难忘,此间年少(1 / 1)

王女帝后 咒骨血 2539 字 8个月前

从离国到澜国,他没有用任何代步工具更别谈什么休息。时间,他只能跟时间抢生命。路过孤烟峰之时,他也没有上去看一眼,他与他家老头子有段时间没见了。一路狂奔到澜国皇宫,当时,正好深夜,整个宫殿隐在了夜色之中,他在其中如鬼魅般横行。

悟苍绝澜住在苍绝宫,一路叨念着这句,直到清清楚楚的看到苍绝宫这三字匾额。潜进去,入到内室,他跃上房梁,屋子里灯火通明,案几上,身穿血色苍龙袍的少年正伏案批章,通身隐霸的龙气,额间越发的威严却更显妖冶,与他初见之时已是另一个模样。

恰在这时,怀中人动了,迟道苍诧异的低头,见本来生命气息已经快消耗殆尽的人竟然神色清明的睁开了眼,双目精亮,从没有过的亮,就快刺疼他的眼。

回光返照,这是他第一反应。

紫檀木睁眼之时没感觉到身体的一点不适,不由的一皱眉头,她死了?可眼前的人确实是她师傅啊。声音和平时没有一点变化,依旧的清润,她却感觉不像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恍若另一个人在叫:“师傅?”

这一声师傅,惊得何止迟道苍一人,下面专心伏案的人在声出的一瞬间以笔为器瞬发出声处。紫檀木尚不知情况,被迟道苍一楼,错身而过。

她这才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竟然是在房梁之上!

天青色的衣衫合着一层混合血污的蓝蹁跹而下,落在悟苍绝澜不远处。迟道苍与他面对面站着,既然发现了,不如就直接说清楚,反正他也进不了澜国蛊血池。

悟苍绝澜刚要开口唤人的声音在见着他怀中抬头诧异撞着他眼光的人时顿住,疑惑道:“阿木?”

紫檀木眨了下眼睛,悟澜?他怎么会跟师傅在一起?这是什么地方?他一身龙袍,对了,他是帝王了。她想扭头弄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哪知道运行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她楞了楞,恍若想起什么,冷静无比的道:“师傅,放我下来。”

迟道苍的手顿时僵住,杠在那里不动,若同机器人般没了反应。紫檀木只好又唤了句:“师傅?”

大殿寂静,只有紫檀木的声音清楚的响起又落下,在第三声:“师傅。”落下之后,迟道苍总算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地上,双手却依旧承担着她所有力量。

“放手。”她镇定的道。

迟道苍却在这时看了悟苍绝澜一眼,吸了口气,放开手。

有些不理解面前的状况,悟苍绝澜一直没有开口。额前的红净媞在他眼里映出一点红,视线里,那熟悉的少年刚离开他师傅便轰然倒地。

“阿木!”脚下风生,单手擦过地面将他捞起。楼住了他,悟苍绝澜转头看旁边的人,语气不太友好:“你怎么不接住她?”明明他离得最近,还是他师傅不是吗?竟然看着他倒地!

迟道苍清润的双眼里不无算计,既然他会紧张她,那么救她也就不无可能了。“因为她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

紫檀木皱眉,悟苍绝澜也皱眉,需要他?此话从何说起?搂住怀中人,悟苍绝澜自然感觉出了他身体状况,他的臂弯里,恍若只有软趴趴的血肉。他低头看了眼怀里什么情绪都没有的人一眼,再转头看他:“蛊血池?”

在这个时候带人来找他,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到任何一种可能。

迟道苍点头,静等着他开口。

紫檀木听着听不懂的话语,在精神亢奋过后,负荷的帐很快向她算来。整个身体的重量交给悟苍绝澜,她呼气比吸气多的喘息道:“蛊血池?”

见她状况,两人都知道没时间了。迟道苍的焦急头一回展现在那双什么都不在意的眸子里,急切的看着悟苍绝澜。悟苍绝澜一向染笑的眉眼第一次那么纠结。蛊血池只有帝王能进,这是古训,从来没有人违背过。而他们,其实也不过有短暂交集而已,吧?

紫檀木的双耳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看着他们嘴巴开合,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们在交流什么?为什么她听不到?耳鸣?还是更为严重?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一把抱起来,他带她去哪里?她慢慢的看不清道路。只感觉全身没有一点感觉,即使身在温暖的怀抱中也没丝毫温暖的感觉。整个神识最后的感觉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疼,好多像小虫子一样的白色细电钻进她脑子里,她直接被痛昏了过去。

混沌中,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她能再次接收到身体感觉时,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一种细细密密的酸麻感。有些费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是一道红色的屏障。

这是,什么地方?她竟然,活过来了吗?

静躺很久,试探的动了动手指,然后是脚、头。嘴角轻轻扯开,能动了,她居然能动了,能感觉到痛,甚至,眼角那一点点潮湿。

眼珠子四处转动,这是个血红色的蚕蛹,她正躺在里面。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有些头疼了,蚕蛹外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都不知道。可是一直躺在这里算个什么事?迟早要走不如现在动手。

想至此,手指慢慢伸向那层红色的壳,指尖刚巧触摸到,她便听到了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血红色的屏障碎裂成块,和她一起跌落。

热,如同身置岩浆内,烫的她像是要蒸发般,可是神奇的不会下坠。身体内部像在是被什么东西蚕食,疼的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背后突然有冰冷的触感贴近她,她下意识的转头,漂亮的丹凤眼,上翘的嘴角,白的透明的皮肤,“悟,悟澜?”声音中有些惊讶。

悟澜绝澜朝她轻轻一笑,圈过她的身体,滑向岸边。他没有想到,他怎么会想到,和他一起遇袭对抗那个中年人的小子竟是个女孩子。一个女子,竟然有那样的果断与坚持,实在罕见。那一天他解开她被血污弥漫的衣衫时,有那么一瞬间没反映过来。

身体的疼痛让她没法分神想其他的,下意识的抓紧了身边的人,整个身体坠在他怀里。

整个蛊血池都在沸腾着,两个人泡在血色的迷雾里奋力向岸边划去,黑色的发丝交结在一起,颜色迥异的皮肤又能清楚的分辨出不是一体。一种分明的融合与交结。

“哗”的一声破水而出,悟沧绝澜将怀中人放倒在大理石的台阶上,他俯身轻拍了拍她脸颊:“阿木,好了,没事了。”

紫檀木喘了几口气,有些迷糊的睁开眼,身体痛感的消失的竟让她有些不习惯。而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她已经有种不习惯的习惯了。“没事了,我没事。”

悟苍绝澜笑眯眯的一点头,重复道:“没事了。”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一缕黑发滑下来,落在她胸口。两人同时僵了僵。

屋藏绝澜一把抓过旁边叠的整齐的衣服铺在她身上,血色藏龙袍映的她苍白的脸颊有分诡异的胭脂红,类似于他白瓷般的肤色上那抹红。

“额~”他眼色一转,瞧见旁边的白色内衫,翻身而起,三两下套在身上。转过头时,她已经坐了起来,看起来在打量这个地方。

“这是个地下深洞,从上面的倒立的棱柱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指着池子中心继续道:“你开始就在蛊血池的最中心治疗,蛊血池会自动凝结一个血色蚕蛹帮助你修复改造身体。从那天你师父带你来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他没说这三个月来他除了上朝就呆在这里观察着她的情况,就连奏章都是带到这里批阅的,甚至有好几次都被血池中那些药蛊袭击。

三个月了,她养伤的天数真是成倍增加。受伤她已经习惯了,但离死亡最近的距离还是这一次,她就差点打开鬼府的大门了。心有戚戚,她想起了些事:“我师父呢?”

“把你交给我,他就离开了。走时说要去见几个朋友。”红净媞的王冠歪倒在地上,他懒散的靠在大理石的岸坡上道。

又是见几个朋友,她轻触了触额头。清亮的双眼慢慢幽深,昏迷前的情景慢慢展现,她还是不够强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穆青,以及那些所有欠她的人,等着。“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她淡淡的问。

这么急?虽则不是很满意这个问题,他还是答道:“再过两个月。身体需要慢慢调节,三个月只是将你身体器官大致改动,具体细节还要慢慢来。”

“意思就是说,我还要在这池子里泡两个月?”她问的挺平淡,就算嘴中滋味难受。

悟苍绝澜点头,笑吟吟的道:“放心吧,感觉到身体的疼痛证明这血池里的药蛊是有用的。身体内部组织改动越大就越痛,看你的情况应该是整个身体构造已经被重新组合成最佳了,这对你以后的修炼绝对是无法想象的。”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功力了。”十年的辛苦修炼化为空气,从清醒那时她便知道了。不是没有过难过,只是难过没有用。

沉默了片刻,他凑近她脸颊笑容灿烂的道:“再修炼三年试试,你还有时间,信不信,这三年绝对会是你从前无法想象的结果。”

紫檀木看着他漂亮的丹凤眼,半响点头道:“好,再修炼三年。”

即使他不说她也会继续修炼下去,她绝不允许自己任人宰割,可是对他说却是相信他的话,她会成功。

悟苍绝澜看着她身上随时可能滑下来的衣袍,半边香肩毕露,他微微侧过脸,起身道:“我去给你取衣服,你来时穿的那件衣服已经彻底废了。”

将身上的袍子拉拢到颈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她点头看着他走向石阶,然后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想很多事情。她的命果然够大,死了一次还有第二次,再而三。

悟苍绝澜回来的时候不止带了衣服,还有很多其他东西。紫檀木拿着衣服是却僵在那里,抬头问他;“为什么是女孩儿的衣服?”

丹凤眼中笑意满满,他理所当然的道;“你本来就是女孩儿啊。还有,我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看你也没带什么,挑了些发簪饰品,若是喜欢便带着,不喜欢也无妨。男装我也有让人准备,不过等两个月在给你吧。”

他语气很好,仿若万事好商量,可她对他的了解来看那是没有回转余地的。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背对他穿了衣服,但除了一个挽发玉簪其他的饰品她一个没用,他从头到尾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的她很来气。若是有武功非得一拳头砸下去,但转念一想,就算有武功这一拳头也未必落得了实,毕竟他一点不比她差的。甚至,她隐隐觉得,就算算鼎盛之时也不见得赢的了他。

悟沧绝澜见她换衣服自觉的背过身去,一阵窸窣声传来,待身后没听到声音之时他才转过来。这一转,整个人不由的楞了楞。皇宫之中什么美人没见过,哪怕是五国第一美人古魅儿在他面前都无法蛊惑他半分。可眼前这个女子,明明只有一张清淡素雅的脸,眉目清远,双眼透澈,看着他的眼神甚至不待半分感情。

他却突然只想这么看着,再无其他。

这一瞬,只是一瞬,他是谁,澜国之皇,很快便反映了过来。丹凤眼重新染上笑意,如同灌了蜂蜜。她不是小子,和他共患难的,原来是个女子。

紫檀木没注意他的反映,两个月,她熬的过,就算每天身体被各种药蛊摆弄疼的要死,就算每次在翻腾的血池中煎熬,但一上岸她便像是看到了希望般浑身有力。

每天,清晨到黄昏时间她呆在蛊血池里养伤,这期间,看着他起身上朝。然后是看着他搂着一堆折子回来,伏案的时候他总会很认真,与平时的邪肆完全不同的认真。她从前在二十一世纪时听人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当时并不理解,现在却颇为赞同。尽管他还算不得男人,可那份气质却远远非一般人所能及的。

等他笔落的时候她基本刚好从池子里出来,然后两人吃饭,下棋,看书,聊天。

这样生活是从来没有过的规律,池与岸成了她所有活动场所,以及每天只有早朝时看不到的人。她想,她真是占用他太多时间了,他如今是一国之君悟苍绝澜,不是江湖上哪儿都能陪她闯的悟澜。

悟苍绝澜今天进来的时候仍旧是一捧奏折一件蓝衣,紫檀木透过已经薄的透明了的血色蚕障看着他在案几前坐下,沉默的拿起奏章,敛眉,执笔,偶尔抬头看她。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今天看她的次数比往日多。

等最后的蚕蛹破裂之时她像往常一样爬上岸,拿了那件蓝衣换上,是男装。

吃饭,下棋,看书,聊天。她道:“澜国位于五国之心又物产丰富,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自古就富饶强大,百姓丰衣足食,迄今为止其他国家就没有可以超越的。”

悟苍绝澜丹凤眼里有隐约的笑意,他吐了口气道:“没有永远的强大,澜国纵然综合实力强悍也不是没有威胁的。苍国新皇刚死太子啸天歌即将即位,啸天歌争霸天下的野心从他年幼便是暴露无遗的,况且,他是个有雄才伟略的人。”他看着她道:“若苍国开始蚕食,离国,怕是首选。”

她怎么会不知道,不过,知道又能怎样。双眼望向上行的石阶,她道:“天黑了,是吗?”

顺着她的视线往上,他道:“天黑了。”

紫檀木站起身来,边整理着衣袍,边淡淡道:“我该走了。三年,三年后我们会再见的。”

他就知道,今天,半年之期已过。从此地北天南,把酒当歌,谈天说地的日子,远了。“三年,好,且看三年后你我又当如何。”

她背对着他,也不看见他表情,抬脚便往抬脚上去,并无留恋。身后,也并没有脚步声响起。恍若只是两个路人,彼此只在插肩之时惊鸿一瞥,然后,是长长的陌路。可他们分明又知道,前路的岔口,依稀人影如旧。

外面的天很黑,夜幕中有黑压压的宫殿陈列。紫檀木辨认了下方向,选定了路,刚要走便听见空中有声音高调传来:“小木头,为师接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