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槿云也好奇地盯着他,孙百恶不由讪笑一声,脸上微微一红,说:“算了,那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咱不往下说了。”
说完,把几株‘霸王叶’和其他草药,扔到唐槿云的浴桶中,还吩咐亘云庭马上开灶续火,唐槿云还要继续泡上一天一夜。
唐槿云不由被困得白眼连乱。天呐,她就是一条鱼,这样泡在热水里,两天两夜了也会翻肚子吧?
忽然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作响,便嚷嚷:“师父,我饿了,快做饭吧。”
孙百恶却阻止说:“哎,你现在困在桶中,一刻也不能离开,不可以吃那些米饭肉类的东西,引起拉稀,只许你吃野果。”
说完,果真又跑出去替她摘野果去了。
“师父,我要芒果哟!”她随后喊了上去,也不知道孙百恶听见没有,转而在桶里舒展双臂地仰着脖子躺着,又泡着水,又有人摘果给自己吃,这时代的生活比现代的豪华住宅有保姆伺候来的还要惬意。“那我现在是不是一条吃野果的鱼了?”
她这样一自嘲,顿时引来亘云庭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她连忙遁声看去,却看见亘云庭在门槛上用小石条在舂草药,边舂边笑她。
“我不要吃那些草。”她连忙嘟着嘴地拒绝。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喝的。”亘云庭连忙解释说。
“你要喝?”唐槿云脑海忽然升起一丝预兆,“是师父教你的?”
“嗯,从他给我看的配方中,我已经知道我这种咳嗽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应该用什么药来治疗……”
听着亘云庭已经可以有条不紊地念着一些医书术语,并且还懂得自己给自己配药,本来以为他会是那种躺在自己的面前,痛苦地呻吟的病人,此时,反而她是病人,他成了大夫,又要治疗自己,又要兼顾她的火候和病情。唐槿云此时的心情也不知道是该责备自己的没用,还是该欣慰亘云庭的没事,但是,此时两人仍然共处在一个天地之下,这本来就是她最幸福的事情,那些谁得谁失的东西,她也懒得去忧患了。
不一会儿,孙百恶又回来了,朝她的桶里倒去了一大堆的香蕉呀、火龙果呀、石榴呀等等水果。而漂浮中尤其椭圆形的水果最多。
“是芒果耶!”唐槿云惊喜的嚷了起来,瞧着孙百恶又转身跑出去的背影,感动他有记下她的那句废话。
这一次,他比昨晚回来的晚,可能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摘的吧。
半晌,夜幕降临的时候,也是他们三师徒奇特的聚餐时间。唐槿云趴在桶边,悠然地剥着她的芒果皮,而那两师徒则还在以门槛作地桌,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野兔火锅,撒上一些辣椒,放上几片熏肉和芒果片,喝着浊酒,大汗淋漓地吃着痛快。
亘云庭两杯下肚,也面红耳赤地嚷道:“其实‘云裳川’里的人把你说成是一个摔小孩,摸妇人,打老人的老坏蛋,真不应该。”
“嘿嘿,”孙百恶听了,眯眼桀桀一笑,“百种病有百种治法,初生的婴儿喊不出声,你要不把他倒过来,拍打他,让他的喉咙畅通,他就会憋死;老人血栓的厉害,当时又没有其他条件,只能用拍打,来打通他的经脉,催动他的血液循环,不然的话,他肯定会当场中风;而那条村的女子也不知怎的,乳下常有硬块隐痛,这时候作为医师不切一下患部,怎么知道它的病理是什么?”
“嗯,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出其不意;行文著书,讲究的是出人意表;你行医救人,手法出奇也不奇怪,一切事情万变不离其宗,目的都是打胜仗,写好书,治好人!”亘云庭旁征博引,从师父怪异的行为中吸取了另外一种人生态度,而对他的做法表示深切的理解。
“有见地!”孙百恶这经常被人误解的行为,一下子被他宽厚地转化成精辟的见解慑住了,心中不由对他大加赞赏,禁不住脱口而出,“庭儿胸襟广阔,博览群书,记性超群,又有雄才伟略,无论为官为医,都必是出类拔萃之人。”
亘云庭听了,也不好意思地嫩脸一红,唐槿云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甜在心头。
挟了一块肉入口,孙百恶又饶有兴趣地问,“他们还说我什么来着?”
亘云庭一怔,想起孙百恶金屋藏娇的事,觉得这可能也是“云裳川”的人从侧面看师父,误解了他,他便谅解地说:“他们说了你更不堪入耳的事,徒儿就不提了。”
孙百恶的脸色一下子凝住了,心里更是好奇,这时,唐槿云却接口说了出来,“他们还说你,收藏了一位女子来猥亵呢。”
此言一出,孙百恶的脸色更是慢慢地阴了下来,缓缓地深吸着一口凉气,轻轻地放下箸筷,就像一个积蓄杀气的杀手一样,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动作。唐槿云看在眼里了,心中也不由一下子揪紧,这传说不会是真的吧,师父会是那种好色的人吗?
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停住了吃东西,微微地蓄劲在手,警惕了起来。心里却想,要是他突然向她发难,她应该怎么办?光着身子跟师父打还是用激光切割线杀了他?
木屋的空气也为之凝滞了片刻,最后被孙百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缓解,他把阴下来的脸色转向了外面的花圃,半晌才幽幽地说:“他们说的是香苗吧?”
“香苗?”亘云庭从师父凝重的脸色中看得出,这两个字中里面所包容的慈祥,美好,怜惜,痛爱。仿佛连着一段错综复杂的回忆。
“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了。”孙百恶转过头,一扫刚才阴霾的脸色,转而沉着地跟他们道出了一段人生插曲,“那一年冬天,风雪特别的大,我在行医回途中,遇见了她,那时候,她还躺在襁褓之中……”
“她,她被父母遗弃了?”亘云庭原以为香苗会是一个风尘女子或是其他村落的妖冶女子,却万料不到,她竟然是一个婴儿,还是一个孤儿。
“唉……”人世间的种种疾苦都在孙百恶的一声包容的叹息中涅槃,他仰着脖子,望着顶梁,有如一个婴儿般模仿着当时的情景,“当时她,还鲜活的挥动着小手,像是对我说,‘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忆起那个情景,孙百恶仍然瑟缩着身子,颤颤地伸出两手,“于是,我便把她抱了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亘云庭也终于了解了整个经过,全程之下,师父也是在做着平凡而伟大的举动,但是,他仍然奇怪,“那他们怎么把你说的那么坏呀?”
论到这一点,孙百恶又在习惯被误会的心态中桀桀一笑,“也许我们生活的不检点,让人家看扁了吧。比如,她不喜欢洗澡,我就只好把她抓回来,替她刷身;泡在桶里,她趁我不注意,又光着身子跑出来练功夫,让樵夫们看见了吧?”
言语之间,眼神闪着熠熠神采,仿佛眼前就是那么一幕调皮捣蛋的情景,苦中作乐,回忆起来,又是一番美好的片段。
亘云庭也顿时宽容地体会,“父慈女恶,这也难怪不知情的人会说三道四了。”
“要知道,她是个不学医,光学武功的女娃子,论起辈份来,她还是你们的师姐呢。”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由亘云庭的身上移到了唐槿云的脸上。
两人的心也不由得啊了一声,亘云庭更是脱口而出,“但现在怎么不见她了?”
此言一出,有如寒夜滴水,回响亘远。仿佛被说中了他的心病,小屋的气氛又为之一凝,两人的目光一起集在孙百恶的脸上,担心他忽然阴下来。
幸好,孙百恶的目光也只是在他们的脸上扫了一下,吃力地摇了摇头,又再缓缓说出来,“两年前,她跟我去其他村落行医,却因为追捕一位叫‘竹影子’的飞贼而不知怎的,竟然一去不复返。”
“死了?”亘云庭心中也为之一紧,他心里可不这样希望,他还没有见过可爱的香苗师姐呢。
孙百恶摇了摇头,“一个月后,她还没有回来,我就四出寻找‘竹影子’,却寻他不遇;直到一年后,到处都张贴着皇榜要通缉她,我才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后,被全国通缉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槿云也不由一怔,怎么一下子扯到皇后的头上了?
“我也不知道,”孙百恶忆起这段往事,悲中带愤,“正因为不知道,就更加的担心,今年春天,冰雪融化,我就立马上京暗访她的踪迹,希望能够把她接回来。然而,我也只能打听到,说她趁皇后临盆时,把皇上的儿子给盗走了的传闻;结果我在京师转上了大半年,角角落落我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她的下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抓了还是被暗中处决了……”
言到失落处,男儿也有泪,孙百恶也为这段黯然的过去哽咽着说不出去,在幽暗中忍不住泛出了泪光。
他说的其实并不是一个可怖的故事,却是一段无奈可悲的经历。唐槿云看的出,他心里是多么的牵挂着那个香苗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