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杀机四伏 罗学蓬 6511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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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策划绑架占领军司令官和频繁挑起中苏两军事端的前一天,深谙“狡兔三窟”的徐汉骧估计一旦城中大乱,中苏两军必然会对各方面的敌对力量大肆镇压,为防不测,他留下贺新中、郭正坤、谢小曼在城里坚持地下斗争,自己则和克什科夫、水野从城里转移到了女儿峰高山滑雪场的“松涛酒店”,用CMS特情发报机与城里的人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这儿有七八家旅馆酒店,均是为冬季进山滑雪夏季进山避暑的人开办的。最大最气派的,则当数乌尔绍夫名下的“松涛酒店”。

待阿卡妮娅和马尼克赛把勃斯沃尔夫将军绑架到这里,徐汉骧和克什科夫、水野便再也没有闭过一会儿眼睛。在向东的一套卧室里,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屋子变得来暖意融融。面对已经成为自己手中重要筹码的勃斯沃尔夫将军,无论对方态度多么的强硬,多么的不合作,徐汉骧也并没有像克什科夫那样粗暴无礼,也没有施予将军丝毫的轻侮。当脾气暴躁的克什科夫和将军顶撞起来时,他还招呼住克什科夫,给将军斟上红酒,以十分委婉的口气向他摊牌,只要将军向负责守卫原日军军械库的红军指挥官直接下一道命令,他们就马上放了他。

勃斯沃尔夫一口回绝:“我已经和军管会的巩麒主任谈定,苏联红军撤走之前,把军械库以及飞机场等几个尚由苏军掌握的重要单位移交给民主联军,作为占领军的最高司令官,我怎么能够言而无信?”

克什科夫威胁道:“勃斯沃尔夫将军,恐怕现在不是讲究什么信义与人格的时候。对于你这位幸运的苏联将军来说,还有短短的几天工夫,当你率领你的最后一批人马登上由龙江开往苏满国境的军列时,对你和你的上万名士兵而言,这场残酷漫长的世界大战就彻底地结束了——难道你不愿意作为一名功成名就的将领率领你的部下凯旋而归,接受你的政府与人民献给你的奖章与鲜花,而是像一粒渺小的灰尘一样毫无声息地消失在满洲寒冷的空气中吗?”

将军移过脸,怒视着哥萨克头子厉声喝道:“克什科夫,我再次警告你,用生命来威胁一位高贵的红军将军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徐汉骧赶紧说:“将军请息怒,我们绝对不会愚蠢得伤害你宝贵的生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照片,放在桌子上,继续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但是,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将军,如果你执意拒绝帮助我们,那么,像这样一些真实地记录着将军在担任龙江占领军司令官期间个人行为的照片,就必然会被送到将军最不希望它们去的某几个地方,当然,我们绝不仅仅是把这些东西寄给你远在莫斯科的家人了,如果苏联红军的政治保卫部门得到这些珍贵的照片,我想他们也一定会大感兴趣的。”他把照片往前一推,“将军,你看看吧,我们的同志拍得似乎还比较具有专业水平。”

在这样的场合水野大佐基本上是只带耳朵不带嘴巴。不过,他溜了一眼桌上的照片,也感到十分惊讶,真不知道徐汉骧和克什科夫用了什么手段,才把清楚记录着阿卡妮娅与这位性欲旺盛的将军在****过程的这样一组照片搞到手里的。

将军拿起照片,目光匆匆掠过,他的手和嘴唇在微微颤抖,眼神发呆,气息也急促了许多:“你们,你们居然敢……”随后又“啪”地将照片扔在桌子上,声色俱厉地说道,“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要挟我,你们做梦去吧!一位为了苏维埃祖国的利益,率领千军万马在异国他乡作战的红军将领就算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公之于众,我想也一定会激起更多的同胞来崇拜他的。”

克什科夫与徐汉骧对视了一眼,趁热打铁说道:“既然将军如此固执,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么,实在对不起,我们就不得不按照刚才已经提醒过你的方法去处理了。”

徐汉骧也道:“将军是个聪明透顶的人,血战沙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位高权重、万人景仰的地位。此次一旦回到国内,必然更是功成名就,加官晋级,未来一片灿烂。倘若为了中共的利益而毁掉自己的锦绣前程,岂不成了天下第一号冤大头?还有短短几天时间,将军即可抽身事外,至于我们与中共如何打得天翻地覆,也不过成了将军茶余饭后躺在沙发里随意浏览的新闻。可是请将军想想,如果我们的照片真的到了莫斯科……”

“你不用再说了,把底片也全部拿出来吧。”勃斯沃尔夫终于动摇了“如果你们想利用我搞到一批武器——当然必须是仅此而已,我可以考虑帮助你们。”

徐汉骧马上将装在纸袋里的底片也放在了桌子上,语气轻松地说道:“将军阁下,这么做就完全对了。一旦我们的人控制了军械库,我会马上派人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回龙江城。”

克什科夫急切地拿起了电话:“请吧,将军。”

勃斯沃尔夫收起桌上的照片,装进纸袋子放在一旁,然后接过了电话。

徐汉骧和克什科夫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勃斯沃尔夫抓起纸袋,飞快地扑向壁炉,将纸袋扔了进去。

克什科夫和水野赶紧扑上去,将勃斯沃尔夫的双臂反扭,头按在了桌子上。

卧室里忽地一亮,照片在壁炉中“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哈哈!”勃斯沃尔夫将军笑着大吼道,“没有了证据,我看你们还能拿什么胁迫我?”

“哈哈哈哈!”徐汉骧比他笑得更加开心,说道,“这可不像是堂堂红军将军的所作所为。”他从上衣口袋里又掏出一摞照片,在勃斯沃尔夫面前晃了晃,扔在桌子上得意地说道,“将军真要有烧照片的嗜好,我就再让你接着烧吧。把他放开。”

勃斯沃尔夫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徐汉骧拿起电话:“将军,别再和我们玩这样的小花招了。请吧,你手下的军官听到他们敬畏的将军的声音,一定会受宠若惊,惟命是从的……”

勃斯沃尔夫抖索着再次接过了电话……

五日拂晓时分,地处龙江西郊长白山脚下的军火库戒备森严。大门口站着两名持枪的哨兵,一支小队牵着警犬顺着高墙外的小路巡逻,高高的岗楼上,巨大的探照灯射出的雪亮光柱不时掠过一道道倚山而立的高大库房门,以及高墙外面的田野和山林。

大院里突然响起了集合的口哨声,熟睡中的苏联士兵被惊醒过来,赶紧穿衣打背包,提着枪从宿舍里跑出来整队集合。

巡逻小队也匆匆赶回了大院里。

指挥官——一位红军少尉兴奋地向列队而立的士兵们宣布:“告诉大家一个最好的消息,就在刚才,师长亲自给我打电话,命令我马上把军械库移交给民主联军,我们的连队马上赶到龙江火车站随全团官兵回国!”

“乌拉!”“哈拉绍!”士兵们高兴得狂呼乱叫起来。

大概十几分钟后,五辆满载着民主联军士兵的大卡车驶抵军械库大门,哨兵打开大门,让卡车驶进了院子。

戴着狗皮帽子与水野大佐同坐在驾驶室里的胡占森跳下车来,向着迎上前来的苏军少尉敬了一个军礼:“我是民主联军一团二营二连连长周义成,奉龙江市军管会的命令前来接管军械库。”

苏军少尉还了军礼,热情地说道:“我已接到师长命令,向贵军作好移交准备。连长同志,请吧。”

移交工作很快完成,整装待发的苏军士兵纷纷登上大卡车,驶离军械库,向着龙江方向疾驶而去。

胡占森一张脸笑得稀烂,大喊道:“弟兄们,打开库房大门使劲往车上搬吧!”

一道道沉重的军械库大门被“哗啦啦”打开,一箱箱武器被搬上了五辆罩上篷布的大卡车。

待车装好,胡占森得意地对同样戴着狗皮帽子坐在驾驶室里的水野大佐说道:“我的事完了,水野先生,下面就看你们这帮日本鬼子的了。”

水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强忍怒气踩下了油门,五辆大卡车轰响着鱼贯出了军械库,向着龙江城驶去。

2

大暴动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在徐汉骧的精心策划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几乎就在军械库不费吹灰之力落入胡占森手中之时,五辆大卡车亮着大灯驶过晨雾迷朦的西大街,开进大盛修车行的院坝上停了下来。

谢小曼带着十来名化装成小工的国民党便衣迎上前去殷勤地招呼道:“弟兄们快下车到屋子里暖和暖和吧,酒菜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马昌龙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大声向司机们挥手咋呼:“弟兄们好些天没尝到油荤,肠子都快生锈了。快下车进屋暖和着。给俺记住啊,多吃肉少喝酒,一会儿还要往回开车哩!”

五名司机和五名押车的战士全都下了汽车,跟着谢小曼马昌龙进了屋子。屋子中央的火盆里,炭火熊熊,屋子里温暖如春。一张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肉杯筷。

马昌龙抓起一只肥卤卤油亮亮的酱猪蹄,啃了一口,美滋滋地叫道:“白家勾棒子酱猪蹄,这可是好吃物啊!呃,来啊,还愣着干啥?大家都坐下,快坐下。”

战士们把枪架在旁边纷纷入座,也学着马昌龙的样,伸手抓起猪蹄大啃起来。

谢小曼提起酒壶,逐一将酒杯斟满,热情说道:“这冷巴嘎的天还辛苦弟兄们来照顾我的生意,我可过意不去啊!这杯酒,就算是我敬大家的一点心意吧。来,大家干了。”

众人纷纷把酒杯端起来,一仰脖子喝了。

一个小战士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会喝酒。”

马昌龙把酒杯塞在他手里,大声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你看弟兄们全都喝了,就拉下你一个人咋行?端起来,男人就得有副男人样,就算是毒药,你也给俺喝下去!”

小战士只好接过酒杯,苦着脸一口把酒喝了。

谢小曼继续说道:“来,吃菜,弟兄们吃菜,谁客气谁就是和我显生分。我知道你们一会儿还要开车,菜随便吃,酒么,就请自便了。”

话音刚落,战士们突然捂住肚子“哎哟”连天地叫了起来。一个个踉踉跄跄,痛苦不堪,紧跟着便一个个地倒在了地上。

候在门外的伙计们听见喊叫声,也都亮出家伙,拥进门来。

马昌龙弯下腰一看,战士们全都口鼻流血,死不瞑目,不禁惊问道:“你用的啥东西啊,这么厉害?”

谢小曼淡然道:“能有什么,不就是日本人的氰化钾么。嘿,这玩意儿倒很灵验,比刀啊枪的来得省事多了。”

便衣们七手八脚地扒下民主联军的军装,往自己身上穿。

谢小曼问马昌龙:“矿上准备得怎么样了?”

马昌龙得意地说:“你就看好吧,俺已经给白川那小子联络好了,他会带着日本人在里面接应,等你们的人把武器和市大监的日本指挥官送进去就马上动手。”

“那你赶快把车开到西门外的十字路口上,装满武器的三辆军用大卡车马上会赶到,一见面他们鸣两短声喇叭,你回应一长声就接上了头。我们的人很快就会把市大监的日本军官们弄到这里来,你把装武器的三辆大卡车带进战俘营后,再马上回头来接我们。马昌龙,现在可是你为党国建功为自己立业的最好机会啊,可别让它从你手心里溜掉了。”

“好呐。”话音一落,马昌龙冲出门去钻进驾驶室,发动了引掣。

谢小曼也上了院坝,追着汽车叮嘱道:“告诉日本人千万要沉住气,一定要等他们的指挥官赶到再动手,一旦打草惊蛇,那可就坏大事了。”

“你放心吧,该说的,我会一字不拉对白川说的。”

马昌龙把车开到西郊十字路口靠边停了下来。大约五分钟后,他看见罩上篷布的三辆卡车一长溜从对面开了过来。对面头一辆车上响起了两声短促的喇叭声,他回应了一长声,向着通往平西煤矿的公路上开去,三辆卡车紧紧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大约一小时后,车队卷起一路黄尘,来到了平西煤矿战俘营,大门前的岗哨一见是马昌龙带着运粮车队回来了,不用说检查,连问也没问,就移开拒马让车队进入了矿区。

车队来到一个棚子搭就的战俘食堂门前。刚开过早饭不一会儿,食堂到处冷清清的,只有大厨房里有十来个民主联军的炊事员在备办中午的伙食,还有几个穿着破烂军装的日本俘虏被派来帮厨,他们有的在洗碗,有的围在案板边切菜,有的在做窝窝头。

武木京夫中尉一面切菜,一面留心着外面的动静。自从此时看到马昌龙带着车队回来,白川龙作向身边的几位日本战俘丢了个眼神,大家不动声色地作好了行动的准备。

车队来到一个棚子搭就的战俘食堂门前。刚开过早饭不一儿,食堂到处冷清清的,只有大厨房里有十来个民主联军的炊事员在备办中午的伙食,还有几个穿着破烂军装的日本俘虏被派来帮厨,他们有的在洗碗,有的围在案板边切菜,有的在做窝窝头。

武木京夫中尉一面切菜,一面留心着外面的动静。自从水野大佐潜入西平煤矿与战俘们见面后,武木京夫就被推举为这次煤矿暴动的总指挥。昨天吃饭时,马昌龙又和他接上了头,提前把今天上午给他们运送武器和日军将佐的行动通知了他,要他们做好接应准备,武器到手后,等到国民党的人把市大监的日本将佐送来再动手夺占战俘营,然后等到第二天傍晚再投入到夺取龙江城的战斗。此时看到马昌龙带着车队回来,武木京夫知道关键的时刻已经到来了。他向身边的几位日本俘虏丢了个眼神,大家不动声色地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马昌龙从驾驶室跳下来,大步奔进厨房,咋咋呼呼地喊道:“老王头,粮拉回来了,你们全都出来帮着卸一下。”他看见了武木京夫,向他丢了个眼色,冲到案板边挥了挥手,喝道:“嗨嗨,你们这些日本鬼子也别他妈的偷懒啊,全都给我去扛粮袋!”

水野大佐带来的假民主联军也全都下了车,在汽车四周警惕地散开。

炊事班长老王头看见武木京夫手里提着一把剁骨菜刀,大道:“嗨,叫你到外面卸粮,你提着菜刀干啥?”

武木一言不发,冲上前一刀劈在了老王头的脑袋上,老王头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重重地倒了下去。

其余的俘虏抓起厨房里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家伙:火钩、火铲、扁担、擀面杖大开了杀戒。

水野大佐带来的日本人一听见大厨房里盆翻碗碎,全都提着枪奔了进来。

水野挥枪大喊道:“不准开枪!谁开枪我毙了谁!”

炊事员们猝不及防,又无武器,顿时像砍瓜剁菜一样被日本人一个不剩地杀翻在地。

水野喝道:“赶快把食堂封锁起来,共产党的人进来一个杀一个!”

武木京夫上前说道:“水野队长,我们的人全都准备好了,武器一到手,我们马上就把战俘营夺过来。”

水野大佐道:“不要轻举妄动坏了大事,武木你给我记住,等国民党的人把我们的指挥官送到矿山之后你们再动手,一定不能让一个看守活着逃出去。明天下午你们就向月亮湖一带移动,傍晚看见女儿峰上三堆烟火燃起,立即向城里发起进攻。”

说话的时候,片川贺已经指挥日本人把车上的一箱箱武器卸下来,搬进了食堂里。日本俘虏撬开箱子,把手枪、步枪、机关枪和子弹抓在手里。赓即,他们又把一只只粮袋垒在食堂门口和窗台后边,构筑起简单的工事。俘虏们把死去的炊事员的军装扒了下来。

待卸完武器,水野又带着自己的人上了汽车,由马昌龙引路,向着龙江城原路返回。

3

一架两匹马拉的犁爬子拖着岗山与佳子已经在茫茫雪原上奔波了三天。强烈的阳光照射在白雪上反射起来的光芒让英起佳子吃够了苦头,她的两只眼睛已经肿得像熟透了红杏,风一吹就不断地流眼泪。她只好背对着岗山坐着,手里还拿条围脖小心地捂住眼睛。

今天已是二月五号了,中午从一个达斡尔人的小村屯里出来,英起佳子那张嘴就叽哩呱啦地几乎没停过。她一会儿埋怨岗山是天下最傻的傻瓜,自己被蚊虫咬得全身都是疙瘩还一心只想着替别人挠痒痒,一会儿又说他是天下最老实的好人,白捡了一箱子金条还打算还给别人;一会儿说她这辈子倒了大霉,怎么会糊里糊涂地喜欢上一个死牛筋?一会儿又说只有岗山这样的踏实人才是值得女人拿命去爱的男人。唠着叨着又莫明其妙地哭起来,说她原本就比岗山大了七岁,要是这双眼睛再瞎了,岗山就肯定不会喜欢她了,真要那样,她就抱着一箱子金条去跳鸭绿江,她才不愿意让岗山拿着他们的金条,去和别的女人睡觉生孩子……真不知道她是在骂岗山还是在夸赞岗山。

岗山只顾赶马,任她自编自唠嗑,一句腔也不搭理她,一心想快点赶回龙江。自打他几天前从天泉难民营里把慧仁接回家,他就不顾一切地下定决心要办成两件大事。第一是要让水野一家三口乱世重逢,第二是要洗涮干净自己的不白之冤。岗山明知道佳子不高兴他费尽心思地去找百合子,还把慧仁领回家,可也知道这女人真是巴心巴肝地爱自己,心里再不痛快,依旧一切遂自己的意,把事情处理得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好。

可是当他三天前的清早真提出到勒罗弥去找水野大佐时,佳子却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去,说乡下土匪猖獗,弄不好会送了性命。岗山好话歹话说得来口干舌燥,她拉着岗山硬是不让他出门。岗山忍无可忍,流着眼泪狠狠地扇了佳子一耳光,抓住她的双肩猛烈地摇晃着骂道:“你这个贪婪的女人啊,你眼睛里怎么就只有钱!钱!钱!连一丁点做人的诚信也不要了?既然你油盐不进,见财忘义,那你就抱着你这箱金条滚蛋吧,我什么也不要,你全拿走!从今后,我岗山和你英起佳子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英起佳子像遭雷击一样惊呆了,她痴痴地瞪着岗山,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岗山哪,我承认我的确喜欢金子,可是,我更喜欢你呀!没有你这个人,姐姐还拿这么多金子干什么呀?姐姐该对你说的话,全说完了,你实在要去,姐姐就和你一起去,要死,姐姐陪你一起死,要能活着回龙江,姐姐还和你一起过日子……好不……啊,岗山,姐的小男人!”

住在偏屋里的慧仁被岗山和佳子的争吵声惊醒了,隔着墙,她把这小两口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让仗义的岗山和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愿意付出一切的佳子感动得热泪潸潸。

没过多久,岗山和佳子就来敲她的门了,对她说,他俩马上出发去勒罗弥找水野大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能要两三天才能回来,让她小心盗贼,尤其要注意埋在玉兰树下的金条,自己料理好这些天的生活。

慧仁求道:“岗山,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岗山说:“夫人,你在难民营里受了那么多的苦,身体太虚弱了,绝对不能去。你没去过勒罗弥,你想像不到这大雪天里路上会有多么艰险。我和佳子年轻,又在勒罗弥呆过,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家里等着吧,我们一定会把水野大佐给你平平安安地接回来的!”

小两口来到东大街的骡马铺,从老板手里租了一架两匹马拉的犁爬子,第二天中午就赶到了勒罗弥。可是,竹内参事官告诉他俩,水野大佐早就带着二十几个人回龙江城找他的女儿去了,留在勒罗弥的人分了金条以后,也大都四散而去了。两人一听这情况赶紧又马不停蹄地回头往龙江城里赶。

得知水野大佐把最后一箱金条当众和大家分了,佳子心里轻松了不少,不停地开导岗山,说你已经对水野大佐尽心尽力了,又帮他找到了老婆和女儿,今后就不要再为他们的事操心了,还是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可岗山不这么想,他知道百合子是水野大佐的心肝宝贝,只要百合子还活在人世上,不管是到了天涯海角,水野队长也一定会去找她。既然水野已经不顾危险回到了龙江,那他就更应该尽快地找到水野,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大约在下午五点钟左右,他们终于赶回了龙江城。

这时,一辆军用大卡车迎面驶来,驾驶室里穿着民主联军军装的片川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这不是岗山和佳子吗?妈的,水野大佐说得没错,这一对狗男女,果然偷走了金条,跑到这龙江城里苟且偷安来了!

片川贺赶紧招呼开车的小原:“喂喂,看见那犁爬子上的人是谁了吗?”

小原恨恨地骂道:“怎么没看见,妈的,我恨不得宰了这对狗男女!”

“离远一点,悄悄地跟上他们。”

胡占森和水野大佐凭着勃斯沃尔夫将军的一个电话,拂晓时分兵不血刃地控制了军械库后,水野大佐按照徐汉骧事前拟定的行动计划,马上亲率人马,在徐汉骧布下的内应的配合下,把大批武器运进了西平战俘营,随后他们再返回军械库,把武器运进城里,分派手下转发到日本侨民手中。片川贺和小原则把一百多支手枪和子弹送到香丸大道的“九州绿寮”,交给了老板中合明胜。刚刚完成任务从“九州绿寮”过来,他俩就发现了驾着犁爬子回城的岗山和佳子。

大卡车远远地跟着犁爬子,过了花园广场,在香丸大道上跑了一段,看见犁爬子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小院门前。片川贺把卡车停在巷口,看见佳子下了犁爬子,敲开一家小院门进去了,岗山独自驾着犁爬子,又掉头回来,上了香丸大道。

片川贺让小原呆在车上盯着佳子的院门,他独自下车跟着岗山。他看见岗山在东大街一家骡马铺还了犁爬子,一个人出来,扬手招呼一辆马车,向着花园广场方向而去。片川贺也赶忙招来一辆马车。最后,马车停在了莫斯科大酒店庭院外面,岗山一个人进了酒店。

片川贺觉得奇怪,岗山怎么会扔下佳子,一个人到这种高档场所来消费?他赶紧付了马车费,也跟了进去。可是,他四处转了转,已经不见了岗山的踪影。没办法,他只好呆在酒店外面的一个报纸栏前,装着看报,死候着岗山。

岗山知道水野大佐冒险回到龙江,一定会来找莫斯科大酒店的老板,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克什科夫将军在和水野分手时说过"如果有一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可以到龙江城里的圣·彼得堡大酒店找乌尔绍夫老板,他会像帮助我一样帮助你的”。瘸着一条腿的白俄老板把贸然闯进酒店的岗山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说吧,小伙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请你告诉我,你是乌尔绍夫老板吗?”

“是的,我是乌尔绍夫。”

“那我问你,水野队长在什么地方?我要立即见到他。”

乌尔绍夫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水野队长!”

岗山叫道:“不,你说谎,你一定知道水野大佐在什么地方,我亲耳听见克什科夫将军叫他来找你的。绝对不会错!”

乌尔绍夫倒了一杯水,递到岗山手上:“小伙子,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明白,什么水野队长,什么克什科夫将军,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岗山急了,提高声调嚷道:“乌尔绍夫老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叫岗山,是水野大佐的勤务兵!我现在有重要的情况必须马上向他报告!”

“啊,真的吗?孩子,那你不要激动,先喝了这杯水,冷静冷静头脑,然后再把你怎么认识克什科夫,怎么离开水野队长的经过全告诉我。等你讲完以后,我再考虑是不是能够给你提供一点儿帮助。”

岗山知道乌尔绍夫仍不相信自己,无法可施,只好说道:“好吧,我全都告诉你,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样小心谨慎。”

已经跑了这么长的路,又说了这么多话,岗山也真是渴了,于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时,他看到乌尔绍夫身后墙角处的落地窗帘轻轻一动,走出来一个手里拿着一支手枪的俄罗斯妙龄姑娘。

岗山吓了一跳,陡地站了起来:“这是……”他刚刚说出两个字,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头倒了下去。

乌尔绍夫拿起电话:“我是乌尔绍夫,有一个叫岗山的日本人要见水野大佐,他说他是水野大佐的勤务兵,有重要的消息要立即向水野报告……唔,唔,好,好。将军请放心,我已经让他乖乖地睡着了,至少一个小时后他才能醒过来。”

4

慧仁打开院门一看见佳子,顿时松了口气,双手捂着胸口说道:“谢天谢天,佳子总算平安地回来了。”一见后面没有岗山,赶紧又问,“岗山呢?岗山怎么没有回来?”

佳子转身闩上院门,说:“岗山没事,他到骡马铺还犁爬子去了。”

慧仁紧张地问:“你们……见到水野了吗?”

佳子说:“真不巧,勒罗弥的人告诉说,水野队长已经带着二十几个人回龙江城来了。夫人你放心好了,既然水野队长到了龙江,我和岗山一定能够找到他的。”

慧仁有些失望,说:“佳子,真是辛苦你和岗山了。”佳子看了看玉兰树下,问:“夫人,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放心吧,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慧仁看见佳子一身脏兮兮的,赶紧说,“我马上给你烧水,现在洗个澡肯定是最舒服的了。”

佳子说:“不能在家里洗,我和岗山这些天都在山里人的炕上睡的,身上爬上了不少虱子,我还是到浴池去洗吧。”

佳子收拾好衣服,独自去了“秩父浴池”。她照例要了一个雅间,先在一只木盆里倒上滚烫的开水,把脱下的衣服泡在盆里。这时里间木桶里的热水已经放得差不多了,她推开格子门,插上闩,躺进了水里。从冰天雪地的荒原上回来突然赤身**地泡进热呼呼的水中,这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舒服透顶。

佳子当然不会知道,她刚一跨出院门,就已经被小原跟上了,等她进了浴池,小原立即加大油门,飞车赶往西郊外的军火库去向水野报告。

自从在香丸大道安顿下来以后,佳子和岗山每周至少要来一次“秩父浴池”,与其说是来洗澡,不如说更让她中意的是冷巴嘎的天里泡在热水中这种能让人产生空灵剔透快感的滋味,当然也有和岗山泡在一个大木桶里嬉戏**的那种难得的人生享受。可今天佳子却很难快活起来,虽然她对慧仁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无微不至,虽然她不辞辛劳地陪着岗山去了勒罗弥,可是她做这一切全都是违心的,都是为了讨岗山高兴而不得不做的。

现在,慧仁和百合子已经相聚了,水野队长既然已经到了龙江,估计早迟也能被岗山找着。可让她不能不担心的是,虽然有着种种阴差阳错的原因,毕竟是她背着水野大佐带着金条离开了勒罗弥,水野怎么可能原谅她!就算水野原谅了她,她也还担着份心:水野带着二十几个人跑到龙江来干什么?而且,他们身上肯定还带着家伙?这不是要到龙江城里来和苏联人、和民主联军作对吗?百万关东军都被苏联人打垮了,他们这几条小泥鳅还能翻得起大浪?不是自己往死路上奔吗?让她更揪着心的是岗山,他对水野那么忠诚,一旦知道水野带着人进城来和苏联人、民主联军干,他还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她身边和她过衣食无忧的小日子吗?

佳子正让这一个个的担忧弄得心绪不宁,就听到外面有了轻微的声响。

“放在茶几上吧。”她以为是女侍送茶点进来了,随意地吩咐了一声,可没有回应,格子门却响了起来。有人在推门!佳子转过脸大声问:“谁——谁在外面?”依然没人应声。佳子这下紧张了,赶紧从木桶里跳出来,围上一块浴巾快步走到门边。

这时只听“咣”地一响,格子门生生被撞开了,“呼喇喇”拥进来两个身穿民主联军军装的男人。

片川贺手握一把雪亮的军用匕首,上前——把揪住佳子的头发,骂道:“佳子,你这个**,没想到会落到我们手里吧!”

佳子大叫道:“片川贺,你别胡来啊!水野队长要知道你这样对待我,一定饶不了你!”

片川贺恶狠狠地笑了:“你他妈的脑袋让金条烧糊涂了啊?队长就在外面榻榻米上坐着,你看他今天是饶不了你,还是饶不了我!”猛地把她往门外一掀,“给我滚出去!”

佳子站在了同样身穿民主联军军装、端坐在榻榻米上的水野大佐面前。她愤怒地大叫:“水野队长,你不应该这样粗暴地对待我!

水野大佐将喷射着怒火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脸上:“佳子,我问你,平仓警长是你杀死的吗?”

“是的,是我杀死了平仓。”

“我交给岗山保管的一箱金条也是你和岗山偷走的吗?”

“金条的确在我手里,但不是偷走的。”佳子毫无畏惧地说道,“水野队长,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和岗山的。不过,你问完了也得让我英起佳子说一句话,说完了你认为我和岗山真的罪该万死,再杀我,行吗?”

“哼哼,”水野大佐鼻孔一哼,“你杀死了平仓,偷走了金条,还有什么话可说?”

佳子大声说道:“水野队长,我要对你说的话太多太多,你知道我和岗山这几天顶风冒雪到勒罗弥找你了吗?你不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平仓警长吗?那是他想抢走岗山托我保管的金条,还想强**,这你也不知道。你难道不愿意弄明白岗山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水野大佐喝道:“佳子,你在说谎!你清楚我一定不会饶过你和岗山,所以就编出这样一套谎话来欺骗我?小原马上就把岗山带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一对狗男女还会编出什么样的假话来欺骗我?”

“格格格格!”佳子流淌着热泪脆声脆气地笑了起来,“水野队长,我曾经那样地敬畏你,而且岗山直到今天还把你当成日本军人的楷模一样地崇拜,没想到你却是一个不辨善恶,不分忠奸的糊涂!”

“你敢骂我糊涂蛋!”

“是的,你就是一个糊涂蛋!”佳子哭着说道,“因为岗山对你这糊涂蛋的忠诚让我都嫉妒。他知道百合子是你最珍爱的心肝宝贝,为了替你找到女儿,就冒着危险孤身一人来到龙江。当我杀死平仓带着金条到龙江找到岗山后,你知道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就是要回勒乐弥找你,因为他害怕这样的误会会玷污了他对你的忠诚。是我——英起佳子坚决不让他回勒乐弥的。我告诉你吧,自从我知道平仓曾经把整条手臂伸进中国女人的身体后,我就开始憎恨我过去那样热爱过的日本皇军了,包括我那被中国人打死在宜昌长江边的丈夫,也包括你——水野司令官,还有天皇!因为,天皇和日本政府欺骗了愚蠢的佳子,愚蠢的佳子又为他们把许许多多天真无辜的日本孩子教育成了傻瓜,欺骗他们上了战场。”

“八格牙鲁!”片川贺一脚重重地踢在佳子的腿上,佳子踉跄了一下,浴衣掉在了地上。

一丝不挂的佳子没有半分羞涩,高傲地瞪了一眼片川贺,继续大声说道:“看看你勇敢的士兵吧?他们被苏联人蒙古人中国人打成了丧家之犬,却只能对自己的同胞施暴,难道这样的行为还不能证明我刚才说的话一点没错吗?连我这个为日本为天皇,献出了丈夫父母所有亲人的同胞,你们都可以毒打侮辱,对中国人朝鲜人你们还不会凶残得如同野兽恶魔一样吗?水野,如果我的话激怒了你,你现在可以杀死我了。不过,佳子临死之前必须告诉你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能杀岗山!如果你杀了岗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因为岗山不但已经找到了你的女儿百合了,还千辛万苦地找到了你的妻子慧仁,他这次带着我回到勒乐弥,就是为了亲口把这个喜讯告诉你。此时此刻,你的妻子慧仁夫人,就住在我和岗山的家里。”

水野大佐浑身猛然一震,呆呆地痴视着佳子的双眸,仿佛想洞穿她的眼睛直入她的心底……他蓦地站起身,从地上拾起浴巾给佳子围在身子上,赤潮着双眼激动万分地说道:“佳子,凭我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我现在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我为我今天的行为,为错怪了你和岗山,深感羞愧,我——水野正光诚恳地向你道歉。”他猛地挺直身子,然后弯下腰杆,深深地向英起佳子鞠了一躬。

佳子余怒未消地说道:“金条埋在我家院子里那株玉兰树下,慧仁夫人和百合子也全都知道金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请求你立即把金条和你的妻子全带走,我不需要金条,也不需要你和你手下的日本人,更不需要你们的战争来破坏我和岗山的平静生活。我只需要岗山!我和岗山,从此以后再不欠日本,也再不欠天皇的了!”

水野大佐犹如一尊雕像般挺立着,面孔依然如往日一般冷酷刚毅,可是他那颗早已被刀与火血与肉磨砺得冷如铁石的心,却在悄悄地流泪。

这时,门响了,紧跟着,小原和笠井把半睡半醒的岗山架着拖进来,扔在了榻榻米上。

这重重的一扔使岗山苏醒过来了,他脸颊触地,双手在地上摸挲着。

佳子惶惧地大叫起来:“你们把岗山怎么样了?他怎么会这样?”

水野大佐安慰她:“别紧张,他一点事也没有。”

水野大佐走上前去,双手将岗山搀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跟前。

岗山目光迷离地看着水野大佐,神情一震,惊喜万分地叫了起来:“司令官……啊啊,你真是水野司令官吗?”

水野大佐泪光盈盈,用力把岗山扶起来,抱在怀里哽塞道:“岗山……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啊啊啊,啊啊啊!”岗山抱着水野大佐,像个孩子似地放声嚎哭起来:“司令官,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和佳子……在雪地里跑了一天半……才回到勒乐弥找你,可竹内参事官说……你已经回龙江来了。我和佳子又马上掉头赶回龙江,我到过去的圣.彼德堡大酒店去找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去那里的。可是,那些可恶的白俄不相信我。啊啊,司令官……我已经见到百合子了,我还到去天泉城里难民营找到了慧仁夫人,把她接到了我家里。你不知道,当我告诉百合子和夫人你还活着时,她们是多么高兴啊!她们本来想马上和我去勒乐弥,可是,百合子没法请这么多天的假,夫人受了很多苦,身体还没有恢复,所以我就和佳子赶回了勒乐弥,向你报告这个喜讯……哦,还有,司令官,你交给我保管的金条没丢,还有四十六根,我替你保管着。”

水野大佐一直强抑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双手紧抓住岗山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吼道:“岗山,好孩子,不要再对我说金条的事了,金条在我眼睛里毫无价值,它已经永远属于你和佳子了!啊,谢谢你替我找到了慧仁和百合子,快告诉我,百合子在什么地方?我要马上见到她,马上——越快越好!”

“百合子,她在八路军——哦,现在已经改名叫民主联军的野战医院里当护士,她已经参加民主联军了。”

“你说什么?我的女儿参加了共产党的民主联军?”水野瞠目结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像扔出一枚枚拉了引线的手榴弹。

英起佳子叫了起来:“嗨,水野司令官,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你们不也全都穿上了民主联军的军装吗?现在日本人参加民主联军的,替共产党效劳的多了……”

“我们是假民主联军?”片川贺说道,“水野大佐已经带着我们帮国民党的忙,打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