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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掉了老幼病残这个沉重的包袱,水野大佐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回本土是所有日本人共同的心愿,水野大佐甚至带着队伍渡过鸭绿江,逃到了朝鲜北部长津江边的江界、前川一带。朝鲜与日本仅有一水之隔,他们计划逃到仁川或是釜山,然后再设法弄条渔船渡海回国。
可是事实很快就证明他们的想法太乐观了。
朝鲜北部与满洲一样已经被苏蒙联军占领,在他们的行进途中所经过的稍大一点的村落都有苏军的游动哨,他们自以为应当对日本人感恩戴德的朝鲜人并不领他们的情,见了这群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的日本人也全都用敌视的眼光看着他们。实在饿得没法了向他们讨一点吃的,朝鲜人也要他们拿马匹换。结果除了两匹驮小铁箱的马,其余的全都换了粮食和火柴,还有盐。
而且肯定还有告密者,就在他们进入朝鲜五天以后,一队蒙古骑兵跃马扬刀追了上来,他们黑压压的一片,亢奋地叫喊着,马刀在阳光映照下闪耀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他们只能没命地往山里逃去,在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根本不敢恋战,腿脚慢的,全都变成了蒙古人的刀下之鬼。
队伍全跑散了,第二天早上,能找到的也就只有一百一十四个男人,十七个女人。剩下的两匹马也跑丢了一匹。水野大佐一听心急如焚,赶紧命令大家分头去寻找,花了几个钟头的工夫,所有人都没有找着那匹跑丢了的马。
平仓警长看出水野是心疼马背上的那两只小铁箱子,于是走到马前,仔细地打量起剩下的两只小铁箱子。
“岗山,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呀?”平仓警长看见岗山一路上小心地牵着这匹马,拍着小箱子问他。
岗山故意提高声音回答:“是氰化钾,水野队长为最后时刻准备的。”
朝鲜人的敌视和蒙古骑兵的凶悍令他们心有余悸,徒步穿越狭长的朝鲜回到日本的幻想也就随之破灭。水野大佐和几个领头的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回到龙江,毕竟,眼下只有龙江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何况他们中许多人的亲人也都留在了那里。
于是,逃难者们又走上了回头路。为了安全,他们昼伏夜行,并且尽量翻山越岭。但山路难行,又不认得路,有时候跌跌撞撞一天,只能走上二十来华里路,有时候辛辛苦苦走了半天,不知不觉中又转回到了出发的地点。这样在山里转来转去,随身携带的干粮很快就全部吃光了。没有办法,只好摘野果润嗓子,啃地里的生玉米棒子充饥,可是初冬季节的中朝边境,玉米早已收罢,野果也寥若晨星,一路又扔下十几具饿殍,直到十一月上旬,他们才终于又看到了早晚河面上已经漂浮着冰凌的鸭绿江。
过江后,天刚破晓,他们进入了天泉县的地界,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很大的屯子。平仓警长提议夜里摸进去,把屯里的人全部干掉,不但要搞粮食,还需要中国人的服装,眼下天气已经很冷了,单靠这身破破烂烂的军装和国民服,已经没法在山里露宿。
岗山不同意再杀人,说杀人只会给自己增加更多的敌人,反而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平仓警长轻蔑地喝斥岗山:“你一个小毛孩子,懂得什么?”英起佳子支持岗山,说:“岗山的意见有道理,不能再杀人了。你那么喜欢杀人,杀了这么多年,中国人还是那么多,你能把他们杀完?”
水野大佐诧异地看了看岗山和佳子,想,他们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水野对平仓说:“岗山和佳子说得没错,能不杀还是不杀吧,现在毕竟不比从前了。”
平仓警长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坐在一旁气鼓鼓地再不说话。水野命令岗山带领自己的小队摸进屯子去看看情形,争取能从老百姓手中买到一些吃穿之物。没想到岗山很快就回来向他报告,说他们远远看见屯子里驻扎着许多的日本官兵。
水野大佐高兴极了,赶紧带着片川贺、岗山几名宪兵向屯子走去。
“什么人?”刚到屯子口,几名哨兵从墙后跳出来,用枪口对准了他们。
水野说:“我是日军龙江宪兵队队长水野正光,快带我去见你们的指挥员。”
更让水野大佐喜出望外的是,日军指挥员居然是他的朋友,空军驻龙江飞行训练大队的天贺朝一大队长,天贺中佐在担任飞行教官之前曾是日本家喻户晓的空军战斗英雄,所以深得水野大佐的敬重。两人说到这些日子彼此的经历,尽皆唏嘘。
就在苏联红军进抵牯牛岭的前两天,天贺中佐已经接到青木中将下达的撤退命令,飞行大队有三百多名官兵和几十名家属,他把队上所有的十多辆汽车全都开动了,装上所剩无几的粮食、弹药,还把飞机上的机关枪卸下来装到汽车上,以备不测。
队伍八月十三日半夜离开了龙江机场,本已顺利地撤到了平壤,可没想到苏联人的速度更快,早已用空降部队截断了日本人南逃的所有道路,他们只好又掉头逃回了满洲。一路上,他们屡遭蒙古骑兵和朝鲜游击队的阻截,死了近百人,好不容易才于十天之前重过鸭绿江,进入到这个有百十户人家,叫做上汤集的屯子。
为了部队的生存,天贺中佐宣布了三条禁令:第一,绝对不许糟蹋庄稼不得树敌;第二,征用粮食,一定要付钱;借用车马,一定付借用费;第三,严禁侮辱中国妇女。谁敢违犯以上禁令,重者枪毙,轻者赶出部队。
为了更有效地消除中国人的敌意,天贺中佐还下令把的数不多的东北通券分发给老百姓,买下他们有限度的宽容,把部队分散开来住在了老百姓的家里。凭着“约法三章”和怀柔政策,天贺中佐才和屯子里的中国人相安无事。部队在上汤集暂时停下来喘息一下,天贺中佐派出侦察员去四面侦察,结果东面发现了苏联军队,而南面有八路军,他们只要一动弹,就会被发现。
天贺正在和水野说话,一个军曹进屋报告,说有三个穿便衣的人要进屯子来见大队长,现在已经到了门外。天贺中佐让军曹把来人带进屋子,请他们坐下,问他们有什么事?
一个穿皮袍的中年人神气地说;“我们知道你们是溃散的日本军队,我们今天是专门来考察你们的。还好,听说你们没干什么坏事,对老百姓也还不错。不过,日本天皇已经投降了,你们还带着武器停留在中国的土地上,老百姓不放心,还是请你们马上把武器交出来,以后的事再商量。”
看来,他的部队已经受到中国军方的注意了。
天贺中佐暗自庆幸自己对部队的严格约束。不过,这几个便衣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方面的呢?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呢?还不清楚,得观察一下。于是他问:“请问,你们是哪个方面的?凭什么要我交出武器?”
中年人说:“我们是八路军派来劝降的代表,我叫周义勋,是天泉县商会的会长,这位是八路军独立旅朝鲜义勇军支队的金光浩中队长。我们还专门带来了一位日本人给我们当翻译。”
日本翻译告诉天贺中佐,天泉城里聚集着一万多名日本难民,他们要求你们千万别和中国军队发生战斗,那样就会影响到城里日本难民的安全。希望看在同胞的份上,放下武器吧,再打下去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金队长也说:“我们朝鲜义勇军注意到你们部队的纪律很好,没骚扰老百姓,所以才来和你们谈判,如果不是这样,我们马上可以派出骑兵部队对你们进行清剿,希望能够认清形势,主动交出武器。”
天贺中佐看来人没有恶意,通情达理,便爽快地回答说:“我现在惟一的愿望,就是保证我这支部队和家属的安全,希望顺利地把他们带回日本去,哪怕有一个士兵和家属被杀,我也会感到内疚。至于一万多日本难民的安全,我当然更要考虑。请你们放心,投降是天皇和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我们会痛痛快快地交出武器的,只是希望得到贵军和县商会人道的待遇!”
于是双方愉快地达成了协议:第二天上午日方交出武器,等待中方安置。
天贺中佐亲自把八路军代表送到院门外,随后回屋对水野大佐苦笑了一声,说道:“你都看见了,明天,我们就变成八路军的俘虏了,你们怎么办?我劝你们也投降吧,反正是当俘虏,投降中国军队比投降苏联红军强,不管他们是国民党军还是八路军。”
目睹了这样的场面,水野大佐心如刀绞,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投降是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你们是空军,完全可以选择向八路军投降。可我不行,作为日本宪兵队长,我的职责就是清除反满抗日分子,我杀了太多的中国人,就算是主动投降他们也绝对不会饶过我的,与其自己把脑袋伸上去让中国人砍,还不如躲在乡间赖活下去。”
天贺伸出手来,同情地说:“朋友,我理解你的处境,更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
2
水野大佐吩咐片川贺和岗山回去后不要将天贺朝一的空军官乓向八路军投降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可是回到自己的队伍中,他却方寸大乱,不知怎么办才好。
竹内参事官是日本殖民机构派来为龙江的开拓民服务的专职人员,对这一带地方很孰悉,他说长白山中一个叫做勒罗弥的地方有两个小规模的开拓团,隔得不远,一个是日本富山县来的,一个是朝鲜元山来的。他曾两次给富山来的开拓民送去政府分配下来的“满洲新娘”,认识不少人。日本投降时由于蒙古骑兵来得突然,他自顾不暇,带着家人跟上平仓警长跑了,也没时间去管他们的死活。那地方十分偏僻,可以去看看那里的开拓民是否已经撤走,要没撤走,一定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水野大佐考虑到眼下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好同意先去勒罗弥看看。
四天以后,他们终于到了勒罗弥,令他们高兴的是,这里果真还有不少开拓民!
看到自己的队伍到来,日本开拓民们不是高兴,而是害怕,几个秃着脑袋的女人惊奇地问竹内:“竹内参事官,你还没有投降啊?整个关东军都投降了,日本这下是彻底完蛋呐!”
毕竟都是落难的同胞,开拓民把他们请进村子,给他们烧火煮饭。
这个村子的开拓民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没有一个老人。第一批来的男人全都是日本监狱里关押的青壮年刑事犯人,被强行送来满洲后,为了让他们扎下根来,政府随后又专门为他们送来了许多女犯人,把这些女犯人分配到这个村子里来和先到的男犯人成双配对,日本人称这样的女人叫做“满洲新娘”。但是,当她们刚做了母亲不久,丈夫几乎都被紧急召集入伍,从此音信杳无,她们独自拖着孩子生活在这个由女人和孩子组成的世界里。在日本投降前,根本没有谁来通知或是组织她们撤离。
在这远离尘世消息闭塞的深山老林里与她们鸡犬相闻时有往来的,只有一个朝鲜开拓团。
后来有一个日本女人到龙江城去办事时,才知道关东军已经战败,天皇已经宣布投降的消息。没有多久,苏联人就开始进山了,日本女人为了保护自己,就把自己的头发剃光装扮成男人,可是,知道内情的朝鲜邻居却向苏联人告了密,于是她们几乎全都被苏军士兵强奸或是**了。
这些当年的“满洲新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男人了,现在一下子突然来了这么多日本男人,一个个眼睛放亮,热情万状地拉他们住到自己家里去。
水野大佐被层层围住了,几乎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强烈要求他把朝鲜人全部干掉,为遭受苏联人糟蹋的日本女人报仇。水野带去的人也嗷嗷求战,平仓警长最为踊跃,大声嚷道:“别说为我们的日本女人报仇,就是为了我们的生存,也应当干他一下!大家说,对不对呀?”
“警长说得没错,杀了朝鲜人!杀了朝鲜人!”“对,你们不愿动手,就请警长带着我们干吧!”平仓警长的几十个手下气势汹汹地吼叫起来,不待水野队长发表意见,他们已经提起武器一窝蜂向着村外拥去。
勒罗弥的女人们也愤怒地大呼小叫着跟上去了。
水野大佐喊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胡来!我们不是土匪,就算要行动,也得先派人侦察一下情况!”
可是,队伍已经失控了,除了剩下的二十几名宪兵,几乎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命令,幢幢黑影向着村外奔去,在雪地上踩踏出一声“吱吱嘎嘎”的声响。
无奈,水野也只好带着宪兵跟了上去。
平仓警长率领他的手下首先冲进了村子,三百多名朝鲜女人和孩子,一个不留,消灭得既干净又彻底。他们用细绳子把朝鲜人的两个大指头扭到身后扎起来,全用刺刀捅死,然后,扔下村子边十几丈高的悬崖,孩子则直接往悬崖下扔。
朝鲜人的家里也都发有三八大盖,可是能打仗的男人也全都被征召去参加了日本皇军。
朝鲜人家里的一切都属于水野和他的队伍了,令他们兴奋不已的是还从朝鲜人的地窖里找到了许多坛糯米酒和加了鱼肉红辣椒的泡菜。而且这一晚还有许多日本女人主动前来陪伴他们。
杀猪宰羊,大块肉大碗酒大碗美味可口的泡菜,小小的村子到处香气四溢,笑声一片,笼罩在节日般的欢乐气氛之中。
没想到这种极其难得的欢乐气氛很快就被破坏了!
平仓和他带来的手下在当森林警察之前全都在关内当过几年兵,和中国人打过不少仗,他们痛快地喝着糯米酒,每个人乘着酒兴都在大吹大擂自己当兵时的功绩。他们粗鲁地大笑,兴致勃勃地述说他们强奸过多少多少中国女人,而且把强奸的过程描述得之细致入微。
平仓说昭和十二年年底他的部队在谷寿夫师团长的指挥下攻进南京城后,长官让他们随便抢随便干,他所在的小队抓到了三十几个中国女人,把她们全部带回了兵营,士兵们拿这些女人来进行比赛,后来这些女人一个不剩地全死了。
片川贺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比赛呀,看谁干的中国女人多吗?”
平仓得意地说:“你说的是小儿科喽,如果是那样才没意思呢,我们把中国女人的衣服脱光,然后比赛把手伸进她们的身体,谁进入得最深,谁就是冠军!”
老兵们“嘎嘎”狂笑起来,问平仓得了第几名。
平仓警长不好意思地说:“我人矮手短,当然不行喽,最后是一位叫米谷纯三郎的曹长得了冠军。这家伙入伍前是那霸市有名的篮球中锋,他把手伸到了中国女人的腋窝处……”
就在这时候,谁也没想到英起佳子像头母兽一样尖厉地叫了一声,紧跟着抓起酒碗猛地砸在了平仓的脸上。
平仓脸上鲜血直流,气得他暴跳如雷,蹦起来给了佳子一巴掌,把佳子打倒在地。
坐在佳子身边的岗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弹了起来,重重地给了平仓一拳,一老一少立刻怒骂着扭打成一团。大家一拥而上,把他们强行拉开。屋子里顿时大乱。
旁边屋子里的水野大佐闻讯急忙赶了过来。
这时,佳子像疯子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吼大叫:“我的丈夫大岛也是个日本军人,他阵亡前也在中国的南方作战!我曾经挥着亲手缝制的太阳旗,参加过庆祝皇军攻陷南京的游行。我还一针针缝了多少个慰问袋,放进人形护身符和千人针。我在慰问信里写道:‘每天都感谢伟大英勇的日本军人。’——现在我怎么能受得了这个?难道我的男人,战死之前也是平仓那样的禽兽!混蛋!也把手伸进中国女人的身体进行罪悲的比赛?”
岗山也涨红着一张孩子脸大吼道:“水野队长,我要把这家伙宰啦,他玷污了我心中日本军人的形象。平仓不配做人,他简直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
水野大佐盯着平仓威严地喝道:“平仓警长,天皇陛下的军人难道应该是你这样的吗?”
平仓警长吓坏了,对着水野连连鞠躬:“对不起,大佐先生,我刚才酒喝多了,失态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我们的军人都是这么干的。”
水野大佐骂道:“岂有此理!你的卑鄙行为应当让所有的日本人永远感到羞耻!”
平仓警长成为众矢之的,被大家骂得狗血淋头。
晚饭后,水野大佐把一间马架屋分给了岗山和佳子住,而且还说了一句让他俩感到无比温暖的话:“岗山、佳子,你们让我增添了对日本的信心。只要日本有更多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虽然战败,也不会灭亡,因为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日本未来的希望!”
岗山感动之极,赤涨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水野队长……岗山……愿意为你去死!”
水野喝斥道:“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没有志气的话!你们还年轻,日本的未来需要你们,要死我也应当死"你们前面。不过,在我没有找到我的女儿百合子之前,我绝对不会去死!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我的女儿更宝贵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佳子惊慌地跑来告诉水野大佐,说岗山一个人到龙江城去了,她怎么也劝不住。
“岂有此理!”水野大怒,“他一个人到龙江去干什么?扔下同胞去向苏联人投降!”
“不,他是去找百合子的,他说百合子是你的心肝宝贝,所以他只有想办法找到百合子才能报答你的关怀……他扛着一枝步枪,换了一身朝鲜人的衣服,带上点干粮就走了。哦,他还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个小铁箱子替他保管好。”
“他走了多久了?往哪儿走的?”
“还不到一个小时。他昨天夜里就已经向村里的日本人打听清楚了,从这儿往南走上两天,有一个叫红山子的林区小火车站,坐小火车几个小时后就能到龙江。”
水野大佐猛地跳起来:“片川大尉,带上几个人,我们去把岗山追回来。竹内参事官,这地面上你熟,请你给我们带一下路。”
水野大佐与片川贺等人在密林中疾速穿行。
就在刚刚钻出林子的时候,一阵骤响的马蹄声让他们立即缩了回来。
水野等人躲在树丛里,看到了令他们深受剌激的一幕:
蒙古骑兵押解着一群日本战俘缓慢地从公路上走了过来,向着南面的龙江市方向走去。
战俘们大概有五百人,全都衣衫褴褛,满身污垢,蓬头垢面,浮肿虚脱,脸色苍白,毫无生气。他们手上脚上长满了冻疮,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步履艰难,有些人则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骑在马上的蒙古骑兵用藤条抽打他们。战俘们已经冻得不成形的脸上毫无表情,毫无血色。他们还看不少人仅有一块麻袋片遮羞,在大冷的天里甚至还有**着上身的人。他们眼睛血红,嘴唇干裂,臭气熏天,身上糊着黑糊糊的东西,不知是泥土,还是屎。
3
天贺朝一与水野分手后的第二天上午,头一天来过的周会长和金中队长又带着几辆大车来到了上汤集。没有一个武装人员,大车给天贺的队伍拉来了几袋大米和面粉,还有几大块猪肉。
天贺中佐命令部队带上武器,到村边的空地上集合。周会长金中队长身边只站着那个日本翻译,他让天贺中佐的人依次把器放在空地上,然后离开。
“投降仪式”顺利地结束了。金光浩等手下把武器全部装上车,才对天贺中佐说:“我们八路军朝鲜义勇军的朴志浩支队长想请大家吃顿饭,但不可能全部都请,所以请你们派出十位代表前去天泉县城赴宴吧!”
“什么,请我们战俘吃饭?”
天贺中佐和他的部下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朝鲜籍的八路军也学会了中国人的老祖宗那一套手段,给日本人来个“鸿门宴”?
天贺中佐说:“金中队长,请允许我召集部下们共同商量一下再答复你。”
金光浩哈哈大笑:“怎么,你们还不放心吗?我以八路军的荣誉与我个人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们共产党八路军不仅恪守承诺,而且还要重用你们。”
就在空地上,已经成为八路军俘虏的日本军官围着天贺中佐情绪激动,多数人认定长官请俘虏代表吃饭肯定是八路军的阴谋,就在空地上,已经成为八路军俘虏的日本军官围着天贺中佐青绪激动,多数人认定长官请俘虏代表吃饭肯定是八路军的阴谋,是想把日本人的领导者一网打尽,反对派代表去赴宴。
天贺朝一却力排众议,决定赴宴,他说:“我们现在已经是赤手空拳的俘虏了,八路军要想杀我们源能找不到机会?就算是‘鸿门宴’,我们也做他个饱死鬼。”
军官们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九个人愿和天贺大队长同生共死。天贺朝一带领他们,随周会长和金中队长上了大车,直向天泉县城驶去。
八路军朝鲜义勇军支队的指挥部设在县城的文昌宫里,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不仅有一位主人,还有两位身穿苏式军官制服的“陪客”。朝鲜籍的朴志浩支队长与天贺中佐握手之后向他介绍这两位专程从龙江赶来陪天贺中佐的客人,一位叫巩麒,是苏联红军国际旅第一团的团长兼龙江占领军卫戍副司令员,一位叫黎枫平,是国际旅的一位营长。
天贺朝一受宠若惊,暗忖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佐,怎么可能惊动八路军的首长?而且还专门从近百里外的龙江赶来陪他吃饭?
三位主人把他们请进正厢大殿,几张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菜,花色繁多的中国菜肴十分丰富。巩副司令员简单地说了几句欢迎的话,一杯礼节性的酒过后便开始吃饭了。可是日本人一个也不动筷子,全都直挺挺地坐着。巩副司令员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心理,便率先动筷子夹菜吃起来,然后天贺朝一等日本军官代表才敢动筷子——他们不敢吃是怕菜里下了毒。
饭后双方谈到了正题,天贺朝一说:“贵军给了我们很体面的处置,我们表示感谢。可是这种情况不可能持久下去,虽说我们都想马上回国,但是看来目前还不可能,因此我们希望在没有条件回国之前,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请给我们想个办法,采煤、修路、架桥,甚至种地,干什么活都可以。”
巩副司令员说:“我们已经知道你们这支部队过去是干什么的,让你们采煤修路架桥那就是大材小用了,我们不干暴殄天物的蠢事。不过,关于你这支队伍目前具体的情况,还希望天贺大队长能给我们介绍介绍。”
天贺中佐简短地回答道:“我们是空军驻龙江飞行训练大队,是一支以飞行和地勤机务人员为主的具有特种技术的部队!”
双方正在谈话的时候,朴志浩支队长接到一个电报,把巩麒叫到旁边屋子里说了一会儿话,随后巩副司令员出来对天贺中佐说道:“这次请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以便能更加妥当地安排你们的工作。不过,现在又有了新的更加重要的任务等待着你们,所以,我现在马上请天贺中佐和我赶到沈阳去,到我们八路军总司令部,要交给你什么样的任务,总司令部的首长们会详细告诉你的。”
九名俘虏代表被送回了上汤集,天贺中佐则独自一人上了巩麒和黎枫平的汽车,冒雪翻过牯牛岭赶往龙江。当天夜里,巩麒派了一个连的兵力,挂了一节专列,由自己亲自护送天贺朝一乘火车赶到了沈阳,这使天贺朝一更加感到了“任务”非同一般。
在沈阳八路军总司令部的一栋巍峨的大厦里,巩麒陪着天贺朝一来到一间指挥室。一张很大的写字台前,端坐着三位衣着简朴的高级将领。
“这是林彪司令员。”巩麒介绍说。
“林彪?”天贺中佐猛地一怔,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过去在日本军官中经常谈到这个人,平型关指挥一个师的兵力重创了日本坂垣师团的就是他,日本军人谈起他是又恨又怕。天贺朝一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中共高级将领林彪司令员竟然会在百忙中抽时间亲自接见他。他不禁多看了两眼,他感觉这是个脸色苍白但很有精神的人,看上去,也许会比自己大两三岁,这位东北战场的统帅实在太年轻了!他的目测是准确的,那一年林彪三十七岁,只比天贺朝一大三岁,接下去他又听到“彭真、伍修权”两个不太熟悉的名字。但他猜想,既然这两位首长能和林彪平起平坐,想必也都是八路军在东北战场上的最高将领——不久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十分正确,彭真当时是中共中央东北局的书记,伍修权是东北八路军的参谋长。
一番寒暄之后,彭真首先把谈话转入正题:“天贺朝一先生,我们今天专门请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协助我们的军队建立一支空军。”
“建立空军?”天贺朝一深感意外和震惊。
“是的,过去我们没有空军,在战争中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有这个条件,我们决定建立自己的空军,马上就要动手去做。”彭真继续说,“现在有了你们这样一批航空技术人才,我们感到更增加了力量,请你们务必协助我们。”
“可是,我们是贵军的俘虏。”天贺朝一审慎地说。
“这一点,你们不要顾虑,我们既然大老远地把你请到这里来,就说明我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坐在另一旁的伍修权接着说。
天贺朝一正襟危坐,认真地聆听着。他思索了一下,很坦率地回答说:“贵军要求我们进行协作,帮助建设空军。这个……刚才谈到保证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保证生命安全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从这些天我和贵军的接触来看,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至于建设空军,这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天贺朝一看到彭真、林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鼓励他有勇气继续把话说下去:“培养飞行员是个特殊的任务,它需要时间,不是一年两年所能完成的。它还需要飞机、燃料、器材,这方面你们谈得太抽象,希望能具体谈谈,否则我回去也无法说服我的同事们。现在手头上什么也没有,我怎么能挽留住渴望回本土的那些年轻的飞行员和技师呢?怎么样才能说服他们同意继续听从我的指挥和贵军合作呢?要知道,日本军队早已经被解除了武装,我这个过去的飞行大队长实际上已无权指挥他们了,只能靠说服、靠条件……”
“唔,你说得很有道理,也很诚恳。”彭真接过去说道,“关于飞机燃料、器材等,我们相信在这么大的东北地区,在你们这些专家内行的协助下,一定能够找到的,你谈到的困难也会得到解决的,只是,你需要什么条件呢?也希望能够坦率地告诉我们。”
天贺朝一更严肃了,也更加冷静地说:“既然贵军如此信任我,我就不好辜负你们的期望了。首先,我们需要得到应有的尊重,我要求贵军官兵不要用胜利者对待俘虏的眼光来对待我们。训练飞行员工作性质很特殊,转眼之间就有丧失生命的可能,因此它要求极其严格的纪律来进行保证。作为飞行教官要有下达命令,执行纪律的权利,这一点在俘虏和胜利者之间大概是不太容易做到的。教官和学员之间,不仅是师生关系,更是上下级关系,学员必须服从教官:没有这一点,教学工作就无从开展。第二,必须保证教官和学员的身心健康,才能保证学好飞行。因为在高空飞行,人的体力消耗很大,在生活上如果没有很好的营养以保证身体健壮,就很难完成教好和学好飞行的任务。在这一点上,特别希望能考虑到日本人的生活习惯,在饮食习惯上给予一些特殊的照顾。第三,既然要他们长期留下来进行教学工作,就必须关心他们生活中的种种问题,有家属的应当保证家属的生活;对独身的青年,如果具备了条件就得允许他们结婚,并且也要保障他们的生活……”
林彪、彭真、伍修权在认真地听了天贺朝一提出的要求之后,相互交换了下目光,由彭真当即回答道:“你所提的条件,都是理所当然的,一点不过分,如果担任飞行教员,那就一定按教员的待遇办,这一点我们向你保证绝对没有问题。我们理解日本人喜欢吃大米的习惯,我们一定尽量保证做到。不过在东北土地上搞到大米是比较困难的,实在搞不到的时候,那就只好请大家委屈一下,中国地方大,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会有,我们尽力去搞吧。至于年轻人的结婚问题,我们八路军的干部也是有家属的,我们一定会很好照顾,这一点也是没有问题的。”
分手时,为了表示出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人对天贺朝一的信任与器重,伍修权参谋长还把自己的佩枪解下来,送给了天贺朝一。
伍修权的这一行动深深地打动了尚心存疑虑的天贺朝一,也让他从此以后死心塌地地投入到了中国革命的队伍之中,他回报给八路军最高首长的是笔不知比一支手枪珍贵多少倍的礼物。他说他的飞行训练大队在撤离龙江之前把五架完好的拖曳机和五架滑翔机埋藏在了龙江机场附近的一个山洞里。
收编了天贺朝一的日军飞行训练大队,东北局马上决定成立龙江航空学校。指派由延安来的邝瑞等几名对航空技术多少有一点了解的干部和天贺朝一共同负责航校的筹建工作。
当天贺朝一尚在赶回龙江的列车上时,滞留在上汤集的日本官兵已经接到了“转移龙江机场”的命令,天贺朝一在巩麒的陪同下回到龙江,他的部队早已回到了三个月前离开的驻地。巩副司令员不遗余力地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伙食也是最好的,每餐有白米饭、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汤,比巩麒、杨德山等八路军的主要领导干部们吃得还要好得多,以至引起许多警卫战士的强烈不满他们发牢骚说:“日本鬼子杀了我们那样多的中国人,凭什么还要对他们这么好?”
天贺朝一回到到龙江机场后,不仅从山洞里取出了十架完好无损的飞机,还与从延安来的航空技术员一起,把原来的飞行训练大队分成了若干小组,分头到奉集堡、辽阳、营口、四平等机场去搜集器材和飞机。
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一日,龙江航空学校宣布成立,邝瑞任校长。这天,师生八百余人在龙江机场原日军飞行训练大队的操场上召开了航校成立大会,巩麒也代表龙江市的八路军特意前来祝贺。邝瑞宣布了干部名单,天贺朝一被任命为副校长兼飞行总教官,享受正团级待遇。
开始阶段,正如天贺估计的那样,虽然彭真当面做过承诺,但航校领导对留用的日本人并不敢完全放心。尤其是三十几名飞行教官,能让他们单独驾着飞机上天吗?地面没有雷达和导航,也没有通讯设备,让他们驾机上天,要拐个弯儿向日本飞去怎么办?太危险了。可是,不让日本飞行教官上天,自己能飞的人又一个没有,学员怎么可能把飞行技术学过手?
不久后的一天,巩麒带着黎枫平等二十儿名国际旅的军官来到了航校,他们均在蛤蚂塘接受过苏联人严格的跳伞训练,并且多次随巩麒空降到国境线日本人的后方进行过突击活动,大家都想来过把跳伞的瘾。没想见了邝校长,才知道日本教官还不能驾机上天。
巩麒哭笑不得,对邝校长说:"你们是不是警惕性太高了啊?当初我送天贺朝一到沈阳见林彪、彭真和伍修权等首长,天贺首先就强调了对他们的信任问题,彭真书记和伍修权参谋长还向他表明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伍参谋长还把自己的佩枪送给了天贺。你这个航校校长捧着这么多金元宝讨饭,不是自作自受吗?老邝啊,我可把话给你说在前面,你们这么做,我是有看法的,回去后,我会马上向上级汇报,你可别怨我巩麒告你的御状啊。”
邝瑞赶紧道:“你可别来这一手。其实啊,我的想法和你是一致的,不允许日本教官上天,我这航校的训练工作怎么起得了步?可是,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数啊。你巩副司令员今天来得正好,干脆想个办法帮我把这道关口冲一冲。”
巩麒也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马上请邝瑞把航校的其他几位主要领导和天贺朝一叫来,让天贺驾驶一架拖曳机送他们几个人到天上往下跳。
结果,几个人全成功地跳下来了,天贺一个人呆在天上也没拐弯儿,把飞机平平安安地降落了下来。
最终,在邝瑞校长的竭力坚持下,航校党委再次慎重研究,认为这些日本人既是经过了严格审查决定留用,那就应该信任他们,不能怀疑和歧视,总算硬着头皮决定让日本飞行教官驾机上天。结果,在近两个月的飞行训练中,所有的日本飞行教官都认真负责地培训八路军的年轻飞行员们,没有一个人在天上“拐弯儿”。
飞行训练开始的时候,遇到的最大困难是语言不通。平时在地面教学时有翻译,可是翻译不懂飞行和技术术语,往往翻错了,弄出了许多笑话来,增加了教学的难度。至于飞机上天就更难了,只有两个人——教员和学员,教官说啥学员听不懂,只能胡乱比画手势。有一次在起飞线上,天贺看到一个学员驾驶飞机着陆时,竟然在跑道上接连蹦了三蹦才开始滑行,而且一连几个学员着陆时都犯了同样的毛病。他感到既奇怪又气愤,这是非常危险的违规操作。他赶紧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这儿人全都是内田之五的学员。他马上找到内田之五,扇了他一耳光,大声喝斥道:“混蛋,你怎么教的?为什么让你的学员着陆时在跑道上蹦几蹦?”
内田满腹委屈,却不敢申辩,挺直身子高声回道:“报告总教官,我从来没有教过他们蹦,完全是按照你制订的飞行条例教的,谁知道中国人是怎么回事?”
内田是个十分认真负责的教员。这次学员着陆时出现“蛤蟆蹦”的情况,他也正在纳闷呢,不想总教官已经注意到了。
“你好好问问学员,他们是怎么理解着陆动作的。”天贺想了想又说,“你和翻译谈谈,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他那里。”
“是!”内田之五把学员和翻译都找来一问,这才把事情弄了个水落石出。原来,内田之五是告诉学员们,飞机着陆时应该让前后三个轮子一齐落在跑道上,飞行术语叫做“三点着陆”,这样飞机才能平稳地降落。可是由于翻译人员不懂飞行,不明白“三点着陆”的意思,竟然翻译成着陆时飞机要在跑道上蹦三下,于是就出现了“蛤蟆蹦”的现象。
这样的差错弄得内田之五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好不容易才把这个错误的着陆动作纠正了过来。
飞行训练的基本条件,首先是得有可供教学使用的飞机,提供飞机的任务是由天贺的航空队里从事机械修理、教学的技术人员担负的。经过商量,航校决定主要用“九九”式教练机进行训练。可是,这种飞机在日本宣布投降时大多遭到破坏。虽然经过天贺的航空队人员的搜集,也只有七八架,远远不够使用。要完成训练计划,至少还需要二十儿架“九九”式飞机。怎么办?
天贺和机械教员、机务维修人员商量,决定从废品堆中挑选能用的零件来自己组装。往往右翼是这架飞机上的,而左翼却又是另一架飞机上的,尾翼也是用别的飞机上的。螺旋桨不能用别的飞机上的,就把原有弯曲了的螺旋桨回炉加热砸平,把它浮在水上来测量水平。螺旋桨顶端破损了,就分别割去儿公分,找好平衡来使用。没有防风罩,又找不到树脂玻璃,就用赛璐珞装在用铁管焊成的框子上代用。起落架上没有轮子,也用别的飞机轮代用。甚至两架飞机有时用一副螺旋桨,这架飞机落下来,再把螺旋桨拆下来装到另外一架飞机上。天贺和他领导的日本人费尽了心血,想办法,找窍门,改造成八架“九九”式高级教练机,保证了飞行训练任务的完成。两个月后,跑道上排列着一排新装成的“九九”式教练机,机身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当航校的领导和学员们看着这些打扮得像新飞机一样的“再生”机时,一个个露出惊奇和钦佩的目光,都称赞日本技术人员的高超技术。
第一架“再生机”的试飞由天贺朝一担任。亲手装成这些飞机的日本朋友们在暗暗祝愿试飞的成功,同时也捏一把汗,希望这些拼凑成的飞机不会出事故,邝瑞等航校领导和学员全体到场,都在注视着这次试飞。
天贺走到飞机前面,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飞机,他发现零件连接的地方不是用开口销而是用铁丝穿缝起来的,吃惊地问组装人员:“喂,这样能行吗?”
他的部下立正回答道:“请总教官放心,我们经过了研究,没有问题。”
天贺跨上了飞机。他注意到飞机螺旋桨两端是锯短了的,行不行呢?他的确拿不准,只好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试飞了。他往座椅上一坐,又大吃一惊,座椅上连一根安全带都没有,只系了根大指头粗的麻绳,他只好用麻绳把身子绑在座椅上起飞。
马达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用手工拼凑成的飞机,成功地飞上了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