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在柏林共进圣诞节午餐。”
协约国军总司令、法兰西共和国元帅福熙将军提出的这句响亮的口号,使整条战线上所有协约国的参战人员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几乎每天都有胜利的消息传到西线的每一条堑壕里,在希腊、意大利、土耳其、马其顿、巴勒斯坦、美索不达米亚(今伊朗),保加利亚人、奥地利人和德国人死伤惨重,节节败退。在西部线线的各个战区,协约国军队也加强了攻势。
9月13日在这个被西方人视为不吉利的日子里,德国人真是倒霉透顶。对英国人法国人来说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英法联军一举攻占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圣米耶耳。
9月27日,英国军队和澳大利亚军队、美国军队攻破了兴登堡防线。
两天后,保加利亚宣布投降。
然而,康布雷却仍然在德国人手里。
如果拿下康布雷,那么就打开了通往比利时的伊普尔、布鲁塞尔的大门。
德国人早已在康布雷前面十英里处的斯梅尔德河西岸筑起了铜墙铁壁,高耸于西岸的山梁山腰上,是两道或三道配置有强大火力的堑壕,每道堑壕前面都布上了密密麻麻的地雷和带刺铁丝网。在坚实的白垩土中,德国人精心构筑了分隔开来的地下坑道网,里面有厨房、洗衣房、急救房和一个个弹药库,深度有40英尺。还有一个庞大的电力系统用以照明。即使是再猛烈的炮群轰击,也不能打穿这个地下综合堡垒。
此外,有通向后方的坑道和与主要防御系统联结在一起的地下通道。这样,他们在猛烈的火力下,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向防线的任何地方增援部队。
在沿岸的所有山头上,也都构筑了坚固的工事。
英国派来一个军,他们全是些没有实战经验和训练不足的士兵。他们不理解老兵们的狡猾。这些英勇的年轻人想像他们跃出战壕,就是冲进了柏林。
很可惜,他们中间起码一半的人在第一次冲锋时就死去了。
陷入困境的英国人于是设计出了一个伟大的方案,从战线的这一边把坑道挖过河去,将对岸的整座山岭连同守敌一起炸掉。
英国人固执坚韧的性格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们从威尔士火速调来了3万名熟练的挖掘工,与云集在这里的10万名各国劳工一起,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苦干。
他们首先在自己人的阵地后面顺着河流的流向挖出一条深至120英尺,足足有5英里长的横坑道,然后,有19条坑道像巨蟒似的向着斯梅尔德河齐头并进,钻过河床底部,向着麇集着不下10万德国人的山岭肚子里爬去。
无数台水泵“嘎嚓”作响的时候,协约国的所有大炮轮流向敌人阵地一刻不停地发射炮弹;所有的坦克、军车也一齐发动,用巨大的声响来掩盖水泵发出的声音。
斯梅尔德河两岸阵地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聋子。
在明亮的电灯泡的照射下,第14营华工看上去简直成了妖魔鬼怪,头发、鼻子、眼睛,浑身上下糊满了厚厚的一层白色的稀泥。他们每天连续干上14个小时以后,然后再和威尔士人、锡克人、埃塞俄比亚人换班。
坑道里又闷又热,浓稠的泥水深至膝盖,持续不断的塌方使不少人命丧黄泉,32名中国人也糊里糊涂地成了异乡冤魂。
活着的人憔悴不堪,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两个月后,世界军事史上最惊人的坑道作业完成了。120万磅剧烈的爆炸物阿芒拿,已经塞进了德国人的肚子里。
发动进攻的时刻是10月12日凌晨5时30分,进攻前的半小时,所有协约国军队的大炮都停了火。所有奉命参与进攻的士兵的步枪都上了刺刀。无数的驳船,小艇隐蔽在东岸的无数道山谷里。
华工们聚集在山头上,他们同所有的军人一样整装待发。浓浓的夜色给他们披上了安全的铠甲,他们引颈注视着河对面那起伏的山岭,那是留下了他们的汗水和同胞生命的地方。
进攻的时刻终于到了,在前线的某一处地下掩蔽部里,电池外壳的插棒式铁芯被塞了进去,19条坑道里的炸药一齐引爆,烟尘冲上夜空时,震波直达天顶,爆炸的声响像是从地心里发出的一串闷雷,低沉而有力,整个地球似乎猛烈地抖动了一下……
这是凝固的一刻,所有的人像栽在一个个山头上的密密麻麻的树桩一样一动不动。
片刻后,一片气势磅礴的声浪冲天而起,进攻开始了!
没有任何抵抗,欣喜若狂的士兵们飞快地渡过斯梅尔德河,排山倒海般向着德国人占据已久的阵地上涌去。
黎明到来,太阳升起,硝烟和灰尘在阵地上空久久不散。遍地堆满成堆成摞的暗灰色尸体,胜利的士兵们挥动着刺刀与旗帜在尸体上欢呼。
华工们过河后立即沿着陡峭的山壁爬上了第一道堑壕。
鲁芸阁跳进战壕,双脚落到了一堆尸体中间。他们有的伏在壕沿上,有的躺在战壕里,全都像睡着了一样。
巨大的整块岩石被震裂开拳头大的缝隙。
他看过去,眼前大概有百十个德国人,他们毫无表情的面孔对着四面八方,僵硬的手臂向不同的的方向伸展着,死者的脸好像川戏舞台上的小丑,眼睑上、眉毛上、鼻梁上全都蒙上了一层干燥的白色粉末,瞪着的眼睛好像在凝视着远方。所有死者的身上都看不到创口,唯有口鼻流着殷红的血。
“天呐,他们全都是被震死的!”他惊叫起来。
离鲁芸阁不远的袁澄海咧开嘴望着他笑了笑,随即,袁澄海俯下身去,将摞在一起的几具尸体拖开。
他终于发现了一名军官,他惊喜地捋下他的手表,然后在他的口袋里搜出了几张马克,一个指南针,还有一个纯银烟盒,他把这一切全塞进了他的背囊里。
他现在非常得意,在他的背囊里,已经有了一大堆值钱的物件,单是手表就有7只,还有一只金壳怀表,那是从一位上校的口袋里掏出来的。
他钻进了一个仍在往外飘散着褐色烟雾的坑道口,踩着厚厚的一层尸体往里摸去。愈往里,光线愈暗,也热得厉害。
他突然发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伸手摸去,在一张皮肤细腻的脸上,他摸到了一副眼镜,他把眼镜掂了掂,也装进了背囊里。
鲁斯顿上校带着张登龙、鲁芸阁登上了阵地的顶端,俯瞰着广阔的战场。
浮桥已经架好,坦克一辆接着一辆开过河来,穿过谷地,随同士兵向前挺进。各国劳工布满阵地,正忙碌地掩埋尸体。
而在前方,却是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远处山峰的淡紫色轮廓隐约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乡村的红瓦村舍与教堂尖顶尽收眼底,小河在铺满细碎鹅卵石的河**闪闪发光,未遭侵袭的河岸上草木青葱,长着马铃薯的方块田与长着红菜花的狭长菜畦相间,田野上,矮胖的金字塔似的新鲜干草堆星罗棋布,像是画家丹青点化。
大地正处在她最丰腴的时刻。
鲁斯顿上校举起望远镜。他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滚过来无数辆甲壳虫似的涂有黑十字的德国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