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太监(1 / 1)

在江湖上闯**多年的袁澄海绝非傻子,脑子里多转几个圈,他终于明白过来,何玉中,委实是想利用他去向英国人告密,再由英国人出面名正言顺地收拾何玉中和罗小玉。

悟透这一点,袁澄海把脑门一拍,高兴起来!……姓鲁的小子,你一旁晾着去吧,我袁澄海才不会给你这奶气都未退尽的家伙当枪使哩!何玉中,你他妈的去搂你的金凤凰吧,姓袁的大爷,今天也要抢你的一碗冷饭吃吃罗!

吃完饭,华工们又干活去了,袁澄海把罗小玉叫到一边,低声说:“小玉,你的事情发了,英国人正在追查,你快随我来。”

罗小玉红润润一张脸膛“唰”地变成灰白色,张嘴欲问,袁澄海已离他去了。

他惊魂不定地随他钻过两节列车,爬上了一节空车厢。

没想袁澄海把车门“哗啦啦”一声推了过去,货车里一团漆黑,一切声响皆遥远了。

两人脸对着脸,却连面容也看不见。

罗小玉惶惶问:“袁四道,究竟……出了……啥事情?”

问罢,并不闻袁澄海回答,只听得对方呼吸声越渐急促,黑暗中,竟有一双大手哆哆嗦嗦地伸了过来,将他脸庞紧紧捧住,一团烧红的炭团似的东西,在他脸上、眼上、嘴唇上东一下西一下地咂了起来。

罗小玉扭动着身子大叫起来:“你放开俺!放开俺!”

袁澄海犹若耳聋,反将他搂死,一双手在他身上**。

“你再不放手,俺……俺要喊人了!”

袁澄海先是“嘎嘎”一笑,随即说道:“小玉,你好可怜,巴心巴肠跟上他何玉中,可是他如今有了那洋娃娃,就把你一脚踢开了。”

“四道……”罗小玉骤然一声叫得凄凉。

“小玉呀,你也莫伤悲,四川人里虽有他何玉中那样喜新厌旧狗屎不如的负心杂种,可是也还有我袁澄海这种侠肝义胆打抱不平的大丈夫,只要你从此后跟上我,我包你罗小玉在14营的日子顺顺当当,谁也不敢欺你压你,打你的鬼主意。”

“小玉谢你袁四道一片好心,可俺真的……真的不是女人呐!”

“哈哈,你咋还对我来这一套?实话对你说,来到圣瓦莱里的第一天晚上,何玉中叫上你到大营后面的树林子里去,我就把你两个跟上了。当时你对何玉中不也是这么说过么,可他伸手一摸,就摸出了公母……嘿嘿,后来我见何玉中和你干得安逸,怕惊扰了你们,就准备悄悄溜走,反倒弄出了响声,把你俩个吓了一跳。罗小玉,难道今天,你也要逼着你袁大哥,也像姓何的那样,朝你裆下来上那么一手?”

“袁四道,你误会了!俺是……俺真的不是女人呀!”

“呃,小玉,事到如今,你还拿假话来糊弄我,也就太不落教了!我知你是脸儿薄……其实,我和你的事儿,有哪个会知道?再则,你又不是黄花闺女,和何玉中不早就有了那回事,即便他还要拿你开心,萝卜扯了眼眼在,你不说,他也不知。小玉,你袁大哥此刻心中像泼了水的石灰,烧腾得厉害,你就……啊啊,成全成全你袁大哥吧!”袁澄海咻咻叫着又急不可耐地伸手搂他。

罗小玉奋力挣扎不掉,口中忽地怆然叫道:“袁四道,你今天算是把俺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罗小玉无法,只有将俺的身世全告诉你。这实情,在此之前,只有何玉中一个人知道,你知道后,如若给小人张扬出去,罗小玉,就再无脸面苟活在这人世之上了。”

袁澄海见他出语惊人,也禁不住松开手,愣愣道:“你说,你说,究竟是咋回事?”

罗小玉说:“俺不是个女人,也算不得一个真正的……男人。”

袁澄海仍不信:“不男不女……呀,莫非这世上果真有阴阳人?”

罗小玉说:“袁四道,俺……俺是个从清宫里跑出来的太监。”

“太监!你……”袁澄海惊得差点跳起来。

事到如今,罗小玉索性把自己的身世合盘倒了出来:“俺罗小玉,是天津青县窑口村人,爹是个卖膏药的,娘是个穷家女儿。家里日子苦,爹弄点钱就灌酒,灌醉了,就拼命打俺娘,打得俺娘嗷嗷叫。清醒时,爹就骂地主,骂老财,骂完了,又流泪抹眼地对俺说,要俺为罗家祖宗争气,长大了再不去卖狗皮膏药,要出人头地,当上个地主老财。我们村里出了个了不起的李玉庭,玉庭家里早先也穷得舀水不上锅,可是自从他进清宫当了太监,家里很快就大发了。置起了两顷多地,还拴上了几头大骡子。爹常向俺谈起李玉庭,羡慕他有能耐。我们青县历来是个出太监的地方,虽然真正成了大气候的太监并不多,可人总是朝着亮处看啊。俺爹暗暗下了决心,让俺也去走李玉庭那条路。俺九岁那年,有一天早上正睡着,忽地被一阵剧痛弄醒过来,俺看见娘在哀哀哭,爹鼓着眼呆呆瞪着俺,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子,俺那裆部,血正哗哗乱涌,俺惨叫一声,痛昏了过去。爹,就这样亲手给俺净了身。袁四道,你想想,没有麻药,也没有止血药,硬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要命的物件从身上割了下去,俺有多痛啊!一根根筋脉连着心呐,痛得俺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袁澄海恨恨骂道:“你那爹,不是个人日的东西!”

罗小玉继续说道:“俺恨死俺爹了,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俺下这样的毒手,俺没有淘气,没有惹犯他老人家,他是俺的亲爹呀!……俺整天躺在土炕上,只能仰面朝天,半躺半坐。爹在俺尿道上接上了一根管子,若不这样做,肉芽长死了,就会撒不出尿来,还得重新割一次。俺也是后来才知道,割掉下身后,不能把伤口很快治好,要经过一百天,让伤口化脓烂透,所以要常常换药。每一次换那涂上白蜡、香油、花椒粉的棉纸捻杆,都把俺痛得死去活来……大小便也是这样躺着拉撒,屁股下面垫着厚厚的灰土。娘心疼俺,可她怕爹,她救不了俺,俺从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里看到娘一定为俺难受死了。就在俺能爬起来,张着两条腿走路的时候,俺娘……她死了!”

袁澄海这次是真地心痛起来,叹道:“唉,你娘……是为你怄死的呀!”

罗小玉接着说下去:“四个月后,俺的伤总算完全好了,爹把俺带到北京,送钱托人才与李玉庭搭上了线,让俺进宫去了。进宫后,当时担任隆裕太后大总管的张兰德见俺长得还不算愚拙,模样儿也不刺眼,就把俺挑进宫里的梨园班子学唱小旦。不学戏时,就在他身边伺候着。辛亥后,隆裕太后死了,宫中瑜、瑾等四位妃子长期被隆裕打入冷宫,隆裕一死,她们便以溥仪的四位皇额娘的身份抬了头。那日,俺正随着张兰德在隆裕太后灵前照料,瑜妃来了,她冷笑几声,指着隆裕的棺木恶狠狠说:‘想不到你一世骄横,竟也有今日!’对隆裕既如此,对张兰德脸上就更不给好颜色。张兰德等瑜妃一走,立即带上俺和他平日视若心腹的几位手下太监,回屋换上便服,溜出神武门,不辞而去了。我们先奔徐州,在张兰德的把兄弟张勋处暂避了一段时间,后来才到了天津。在天津紫竹林英租界,张兰德买了一栋很大的洋式楼房,娶了3房姨太太,俺在那里继续伺候了他几年。”

“小德张一个太监,娶这么多姨太太不是看着吃不上嘴么?”袁澄海好生奇怪。

罗小玉道:“四道有所不知,太监虽不能过夫妻生活,但一旦有了钱,他们也还是娶妻纳妾,渴望享受一下家庭生活的,只不过就一辈子苦了那些女人了。张兰德哥哥的儿子过继给他为嗣,我们皆称他为大少爷。大少爷也讨了3房奶奶,都是天津城里的红角名妓。可他仍不满足,每晚背着张兰德外出**寻欢,深夜回家,不敢拉电铃,就先和俺约好,听见门处脚搓地的声音便悄悄开门放他进院,每为他开一次,固定赏钱10块大洋。谁知夜路走多了免不了闯鬼,一晚,竟被张兰德无意中看见。俺心中吓得要命,就凭这一条罪状,俺这小命算是完了。情急之间,俺便来了个鱼死网破,一头撞上了大街。在外漂泊了一些日子,恰逢英国人招募华工,俺费了些银子,才打通了关节,混了进去。出国前,俺曾在夜半更深时回过一次窑口村,想去与俺爹告个别,整整8年没见过爹的面了,想他念他之心早已将以前对他的一腔仇气冲散,再说,此一去天涯远隔,也不知能不能再回中国,这人世上,俺毕竟只有爹这一个亲人了!”

“好!好!孝子,你真是个少有的孝子!”袁澄海声音颤颤地赞道。

“可是,家塌了,俺爹……他早已死去多年了!”罗小玉哀哀痛哭起来,“俺爹毁了我的一生,可他却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就死了!呵呵,就死了!”

一时间,袁澄海好似害了哑症,只听得粗粗的呼吸声,时缓时急地响。

“小玉……娃娃呀,你命好苦哟!可我袁澄海,良心被狗吃了,竟也想下黑手整你……以后,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我当亲哥看,哪个狗日的要欺侮你,老子泼出命不要,也要把他一枪崩了!”

“哥……俺的亲哥哥呀!”罗小玉嚎哭着倒头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