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寒冷与黑暗(1 / 1)

这场暴风雪似乎要下到天荒地老。虽然有时停了,却很快再次发威,威力在西北方向越来越猛。整整三天三夜,狂啸怒号的风卷起雪花,疯狂地拍打着黑暗而寒冷的房屋。接着阳光冲破云层,洒向大地,从清晨到中午阳光普照,然而中午刚过,无情的风雪再次卷土重来。

有时在刺骨的寒夜,劳拉在半梦半醒之间梦见,狂风化身一头发疯的狮子,将屋顶撕扯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猛烈的暴风雪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房屋团团盖住,再从网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肆意地**着薄如蝉翼的屋顶,刷的一下,撕开了一个洞,冲着劳拉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风雪随即打着旋地灌了进来。劳拉猛地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实在不敢再睡着了,劳拉静静地躺在**,陷入黑夜的包围之中。以前的她从来不怕黑,在她的眼里,静谧的黑夜是友善的,仿佛一双温暖的臂弯,让人们在它的怀里得到充分的休息。然而此时此刻,黑夜却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我不怕黑。”她反复地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却感觉黑夜怪物只要一听见她的动静或呼吸,就会伸出锋利的爪子,露出尖利的牙齿,把她牢牢抓住。它可能藏在墙壁里,趴在屋顶下,甚至钻进她的被窝,弓着身体,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

比起恐怖的夜晚,白天显得好多了。白天里,黑暗的威力减弱了不少,自己看见的都是普通的东西。厨房和披屋笼罩在昏暗的暮色中,全家人各司其职:玛丽和卡里轮流磨小麦。必须不停歇地磨,才够全家人一天的量;妈妈做面包、扫地、收拾房间、给炉火添柴;劳拉和爸爸在披屋里忙着拧干草,一直拧到冰冷的双手没有知觉,才走回厨房烤烤手。

虽然用干草做燃料的炉火无法驱散厨房里的寒意,好在炉灶旁边还是有几分暖意的。玛丽抱着格瑞斯坐在炉灶前,卡里站在烟囱后面,妈妈的椅子放在炉灶的另一边,爸爸和劳拉则靠在炉灶上,在冒起的暖气中吸取温暖。

父女俩的手又红又肿,冷冰冰的皮肤上被尖尖的干草划出一道道口子。再瞧瞧身上,左边的衣角和左手袖子内侧也被割破了。妈妈给衣服打上补丁,谁知干草又把补丁割破了。

吃早餐了。桌上摆着黑面包。妈妈把面包烤得松脆可口,热热乎乎,让大家蘸着茶吃。

“查尔斯,你想得真周到,储备了茶叶。”妈妈说道。好在家里有足够的茶叶,糖也还有一些。

第二顿饭的时候,妈妈煮了十二个带皮的土豆。小格瑞斯只吃得下一个,其他人每人两个,妈妈坚持让爸爸多吃一个:“土豆个儿不大,查尔斯,你必须保持体力。反正不吃也是浪费。我们都吃不下了,是吗,孩子们?”

“是的,”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谢谢你,爸爸,我们真的吃不下。”她们没有撒谎,自己确实不太饿。真正饥肠辘辘的人是爸爸。当他摸索着晾衣绳,冒着暴风雪艰难地走进屋时,目光落在了黑面包和冒着热气的土豆上,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再瞧瞧其他人,从她们的眼睛里只能读出两个字:厌倦,厌倦狂风、寒冷、黑暗,厌倦黑面包、土豆,更厌倦这种无精打采、沉闷乏味的生活。

每天劳拉都会抽一些时间学习。当拧好的干草棍足够烧一个小时了,她便走到炉灶与桌子之间,在玛丽的身边坐下,打开课本。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反应慢了半拍,学了好几遍,还是记不住历史知识,她一手托着头,呆呆地盯着石板上的一道题,既不知道如何解答,也不愿意费脑筋思考。

“孩子们,打起精神!我们不能再这么消沉了,”妈妈说道,“振作振作,劳拉、卡里!赶快做完功课,我们一起做游戏。”

“是什么游戏呀,妈妈?”卡里着急地问道。

“先学习。”妈妈回答。

学习时间结束后,妈妈拿出第五册《自修读本》(Independent Fifth Reader),宣布道:“现在我来考考你们的背诵能力。玛丽,你先来,你选哪一段?”

“雷古卢斯[6](Regulus)演讲。”玛丽说道。于是妈妈翻开书,找到这一段,玛丽开始背诵。

“毋庸置疑——你们用自己的标准来评判罗马人的品德——我宁愿打破许下的誓言,也不会容忍你们的复仇!”

玛丽流利地背出了整段激昂慷慨的挑战辞。

“在你们的首都,我向你们发出挑战!自从年轻的我能够挥舞长矛时起,我不是曾经征服你们的军队,火烧你们的城镇,用我战车的车轮拖拽你们的将领吗?”

厨房似乎变大了,变暖了。在玛丽抑扬顿挫的话语下,暴风雪的威力减弱了。

“你背得太完美了,玛丽,”妈妈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劳拉,该你了。”

“老土八该隐[7](Old Tubal Cain)。”说完,劳拉站起身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声音配合土八该隐那铿锵有力的铁锤声。

“老土八该隐力大无穷,

在地球的早期。

他的火炉闪耀着熊熊的红色火光,

他的铁锤发出阵阵击打的巨响……”

背到一半的时候,爸爸进屋了。“继续,”他说道,“你的背诵和炉火一样让我感到温暖。”于是劳拉继续背诵,爸爸脱去满是白雪,被冻得硬邦邦的大衣,俯身靠近炉火,融化眉毛上的雪花。

“歌唱吧,‘为土八该隐欢呼!

他是我们可靠的好朋友;

为了犁头和耕犁

我们应该赞美他。

可是当压迫势力抬头

专制者统治一切的时候,

虽然我们感谢他制造耕犁,

却不会忘记无情的刀剑。’”

“你背得一字不差,劳拉,”说着,妈妈合上书,“明天轮到卡里和格瑞斯背了。”

该去拧干草棍了。在寒冷中,劳拉哆哆嗦嗦地拧着尖利的干草,满脑子想的全是诗句。明天下午多么令人期待呀。第五册读本里全是优美的演讲和诗句,要是自己能和玛丽一样,背得又多又流利,那该多棒呀。

暴风雪间或停了下来。原本打着旋的风直直地从一个方向吹来,天空虽然还飘着雪花,却晴朗无云,爸爸趁机出城运干草。劳拉和妈妈抓紧时间,迅速地洗好衣服,拿到外面晾晒。谁也不知道暴风雪会何时卷土重来。云团聚集上升的速度比马儿奔跑的速度还快。爸爸离开城镇,走向茫茫的大草原,实在是危险。

有时暴风雪会停上半天;有时从早到晚,空中都挂着太阳,暴风雪只在黑暗中突袭。这样的日子,爸爸会运回三车干草。劳拉和妈妈安静地努力干活儿,不时看看天空,听听风声,卡里则负责擦结霜的玻璃,静悄悄地眺望西北方向,等待爸爸返回家,把戴维赶回马厩。

爸爸常说戴维是他的得力助手:“它真是一匹好马,我从不知道马儿会这么听话,这么有耐心。”每次戴维掉进雪里,总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爸爸铲雪,把它弄出去,然后它快速而耐心十足地拖着雪橇绕过雪坑,继续向前走,直到再次掉进坑里。“我真想给它弄点儿燕麦或玉米,好好犒劳犒劳它。”爸爸说道。

听,时而低吼、时而尖叫的狂风再度来势汹汹,大雪纷纷扬扬。爸爸欣慰地说道:“多亏戴维,干草足够支撑一阵子了。”

在晾衣绳的指引下,爸爸走进马厩,又返回屋里。除了干草之外,家里还剩下一些小麦和土豆。在狂风肆虐的时候,爸爸平安地待在家里。每天下午,玛丽、劳拉和卡里都会比赛背诵,连格瑞斯也会背《玛丽的小羊羔》(Mary’s Little Lamb)、《小波比丢了羊》(Bo-peep Has Lost Her Sheep)。

当劳拉背诵时,她最喜欢看着格瑞斯如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还有卡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双眸:

“听,我的孩子们,你们能够听听

保罗·列维尔(Paul Revere)[8]午夜策马的故事,

那是一七七五年的四月十八号;

如今的人们

谁还记得那个著名的日子……”

她还特别喜欢和卡里一起反复背诵《天鹅巢》(The Swan’s Nest):

“小爱丽(Ellie)独自坐着

山毛榉林的草地上,

旁边是潺潺溪流,葱郁青草,

树叶如雨点般

飘落在树荫里

飘落在她闪亮的发梢与脸庞上……”

静谧的空气里散发着阵阵暖意,阳光下的青草也有了几分热度,清澈的溪水唱着欢快的歌谣奔向远方,树叶喃喃低语。听,草地上的昆虫嗡嗡地叫着,仿佛一首催眠曲,听得人昏昏欲睡。在背诵中,劳拉和卡里仿佛与小爱丽一起漫游在这梦幻般的场景里,几乎忘记了寒冷。呼啸的风声,飞雪拍打墙壁的声音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安静的清晨,劳拉走下楼,发现妈妈正惊讶地看着哈哈大笑的爸爸。看见劳拉,爸爸赶忙说道:“快看后门!”

劳拉赶紧穿过披屋,打开后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条粗糙的、高低不平的地道。地道的墙壁与地面都是用灰白色的雪砌成的,同样用雪做的顶部牢牢地连接在后门上方。

“今天早上我像囊地鼠一样,挖了一条到马厩的地道。”爸爸解释道。

“可你是怎么用雪砌成的呢?”劳拉不解地问道。

“哦,这个嘛,我把地道尽量建得低低的,只要能够钻过去就行。我把雪挖了出来,堆到我身后,再在雪堆上凿洞,把洞的另一头堵上。没有什么比雪更能挡风的了!”爸爸愉快地说着,“只要雪洞不倒,我就能舒舒服服地钻过去干活儿了。”

“雪有多深?”妈妈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雪积得比屋顶还高。”爸爸回答。

“这么说房子被雪掩埋了!”妈妈惊呼道。

“如果真是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爸爸回答,“你发现了吗,厨房比以前更暖和了。”

劳拉跑上楼,擦了擦窗户,凑到近前向外张望。天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街上的积雪竟然和她的眼睛一样高。穿过闪闪发亮的雪堆,只见哈桑商店的正面墙只露出了正方形的顶部,活像竖立在雪地里低矮的木栅栏。

就在这时,一阵欣喜的叫喊声传进了劳拉的耳朵,接着疾驰的马儿从眼前一闪而过。八只灰色的马蹄,八条纤细的棕色马脚踝轻快地一曲一伸,从窗外迅速经过,后面是一个长长的雪橇,雪橇上站着两个穿着靴子的人。咦,这是怎么回事?好奇的劳拉蹲下身,仰头向上看,想看个究竟。谁知雪橇已经消失无踪,只看见刺眼的阳光。她连忙跑下楼,跑进暖和的厨房,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大家。

“那是怀尔德兄弟,”爸爸回答,“他们去运干草。”

“你怎么知道,爸爸?”劳拉问道,“我只看见马蹄和靴子。”

“敢在这种天气出城的,全城除了他们兄弟俩和我之外,再找不出第四个人。”爸爸说道,“大伙儿都担心暴风雪会随时侵袭。怀尔德兄弟从大沼泽运干草回来,每车能卖3美元。”

“3美元!”妈妈不由得惊呼起来。

“是的,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个价格算合理的了。这个买卖可赚钱了。我要是也能这么做就好了。不过他们有木炭。我们只要有足够的干草过冬,我就很满意了。真没想到居然用干草当做冬天的燃料。”

“他们经过的时候,和房子一样高呢!”劳拉不可思议地大声说道,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兴奋中冷静下来。看见马蹄、雪橇和靴子从眼前经过,实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要知道,这种景象本来是属于小动物,比如囊地鼠的专利。

“他们没有掉进雪堆,真是个奇迹。”妈妈说道。

“哦,不会的,”爸爸狼吞虎咽地嚼着面包,又猛地灌了几口茶,这才说道,“他们是不会掉下去的。风把雪堆吹得和岩石一样坚硬。就算戴维踩上去,也不会留下马蹄印。唯一要担心的,是有些地方下面是松软的草。”

说完,他急匆匆地全副武装好自己。“今天上午我光顾着挖地道了,两个孩子比我抢先一步。现在我要把戴维从马厩里弄出来,趁天气晴朗去运干草!”爸爸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走了出去。

“因为挖了那条地道,他的心情好多了,”妈妈说道,“能在避风的地道里舒服地干活,也是一大幸事呀。”

那天,她们透过厨房窗户向外眺望,却连天空也看不见。玛丽一直想学拧干草棍,好为家里出一份力,可是披屋寒气逼人,只好作罢。不过今天面对厚实的积雪,冷空气无计可施,几乎钻不进来,于是劳拉牵着玛丽来到披屋,教她拧干草。因为双目失明的她看不见劳拉的示范,所以学起来费了好些时间和力气,不过聪明的她最后还是学会了,而且做得非常好。姐妹俩认真地拧干草,中途只休息了几次,停下来进屋取暖。就这样,她们拧的干草棍足够烧一天的了。

因为厚厚积雪的功劳,厨房变得非常暖和,大家不用挤在炉边。屋里安静极了,只有妈妈和玛丽的摇椅声,铅笔划在石板上的刷刷声,茶壶的嗡嗡声,以及大家轻轻的说话声。

“雪积得这么深,真是太好了。”妈妈说道。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积雪挡住了寒冷,也挡住了天空。哎,这也没关系,就算看见了,也无济于事。假如低低的乌云向高空飞快涌去,她们也束手无策,无法帮助爸爸。“爸爸看见了云团,一定会尽快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虽然好多次劳拉都这样安慰自己,却还是急匆匆地跑上楼,透过玻璃,焦急地往外张望。

每次她刚一下楼,妈妈和卡里忧心忡忡的目光就投了过来。这时她总是大声地回答,好让玛丽听见:“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只有白雪闪烁着无数光点。我相信连一丝风也没有。”

下午爸爸拖着干草,穿过地道,把披屋堆得满满的。他把地道挖到了马厩门,好让戴维也能通过。在马厩不远处,他将地道转了一个弯,确保风吹不进来。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天气,”他说道,“肯定有零下40度,空气似乎凝固了。整个世界就像一个被冻住的大冰窟。不过我倒希望保持这个温度,钻过地道干活一点儿都不麻烦。”

第二天的天气一模一样。安静、昏暗、温暖,好像一个一成不变,永远做下去的梦,又像时钟滴答声一样单调而枯燥。当时钟清清嗓子,准备报时时,劳拉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别这么紧张,劳拉。”妈妈似睡非睡地咕哝着。这一天她们没有背诵,无事可做,只是呆呆地坐着。

夜晚依然被安静笼罩。到了转天清晨,一阵嚎叫的狂乱声吵醒了他们。大风和飞雪再次来势汹汹。

“地道很快就要塌了。”爸爸进屋吃早饭时说道,他的眉毛上挂满了白霜,衣服和围巾也被冻得硬邦邦的。寒气强势来袭,步步紧逼,暖意节节败阵,退缩到炉灶旁边。“本来我希望地道能够挺过一次攻击。这该死的暴风雪!停歇的时间只够朝它吐口水。”

“别说脏话,查尔斯!”妈妈皱着眉头呵斥道,随即惊恐地捂住嘴。“哦,查尔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责备你的。可是这风,刮个不停……”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是站着,呆呆聆听。

“我知道,卡罗琳,”爸爸回答道,“我知道你的感受。不如吃完早饭,我们读一会儿利文斯通(Livingston)的《非洲动物》(Africa)吧。”

“真是糟糕,为了让房间暖和起来,今天早上我烧了太多干草,查尔斯。”妈妈说道。

“没关系,再拧一些就好了。”爸爸答道。

“我来帮忙,爸爸。”劳拉自告奋勇地说道。

“我们可以拧一整天,”爸爸说道,“马厩整理干净了,到晚上之前都不用担心。我们先拧干草,再读书。

就在这时,传来格瑞斯抽抽搭搭的声音:“我的脚好冷呀。”

“真是丢人,格瑞斯!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去暖暖脚。”劳拉说道。

“坐在我的腿上暖和暖和吧。”玛丽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走到烤箱前的摇椅上坐下。

劳拉和爸爸拧了好大一堆干草棍,抱到炉边。接着卡里把爸爸的大绿皮书递给他。

“爸爸,请讲一个狮子的故事吧。”她请求道,“我们可以把风声当做狮吼声。”

“恐怕我需要点儿亮光,卡罗琳,”爸爸说道,“字太小了。”于是妈妈点亮了纽扣灯,放在他面前。爸爸清清嗓子说道:“故事发生在非洲丛林的一个夜晚,这盏摇曳不定的灯就是我们的营火,四周全是野生动物。听,嚎叫声、尖叫声、咆哮声此起彼伏,有狮子、大象、鬣狗,还有一两只河马。不过不用担心,因为它们怕火,所以不敢靠近我们半步。除了野兽们的叫声,你还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怪鸟的啁啾声。这是一个漆黑、炎热、繁星璀璨的夜晚。现在我要开始讲故事了。”于是,爸爸开始念起来。

劳拉努力集中精神听着,却觉得晕晕乎乎的。爸爸的声音与无休止的暴风雪声融合在一起。是的,只有暴风雪停止,她才能做点什么,才能聆听,才能思考,可是它却永无止境地下着,似乎要下到世界末日。

劳拉厌倦了,厌倦了寒冷和黑暗,厌倦了黑面包和土豆,厌倦了拧干草、磨小麦、往炉里添柴、洗碗、整理床铺、睡觉、起床,厌倦了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她厌倦了狂风,风声没有一丝起伏的音调,只是一团混乱的嘈杂声,疯狂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爸爸,”突然之间,她打断了正在念书的爸爸,说道,“你能拉小提琴吗?”

爸爸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放下书,说道:“当然可以,劳拉。如果你想听,我就拉。”

说完,他双手一张一合,搓了搓手指。劳拉从炉后地板的架子上拿来琴盒。

爸爸用松香擦擦拉弓,把小提琴架在下巴下,轻碰琴弦,看向劳拉。

“就拉《伯尼东》(Bonnie Doon)吧。”劳拉说道。于是爸爸一边拉琴,一边唱歌:

“伯尼东的河岸与山坡,

为何如此清新美丽?”

咦,怎么飘出的每个音符都有些小问题?原来是爸爸的指法笨拙,曲调显得拖沓。“啪!”一根琴弦断了。

“长时间在外面干活,手指被冻僵了,都麻木了,实在拉不了琴,”爸爸惭愧地说着,把琴放回盒子,“收起来吧,劳拉,过些时候再拉。”

“正好你来帮帮我,查尔斯。”说着,妈妈从玛丽手中拿过咖啡研磨机,从小抽屉里倒出小麦粉末,又在小漏斗里倒入小麦粒,把机器递给爸爸,说道,“需要再磨一些小麦粉,好做晚餐的面包。”

妈妈从炉灶下面一个暖和的地方拿出装酸面团的碟子,飞快地搅动,然后量了两杯倒进锅里,加入盐、小苏打、玛丽和卡里磨好的小麦粉,接着从爸爸手里拿过研磨机,倒进刚刚磨好的小麦粉。

“刚刚好,”妈妈满意地说道,“谢谢你,查尔斯。”

“趁天没有完全黑,我再去干点杂活儿。”

“我会准备好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等你回来。”妈妈说道。于是爸爸穿上大衣,围上围巾,走进了暴风雪中。

劳拉盯着空空的窗户,侧耳听着风声。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爸爸不能拉小提琴。如果不是她要求,他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无法拉琴。

妈妈坐在炉边的摇椅上,旁边站着卡里,玛丽坐在对面,怀里搂着格瑞斯,一边慢慢地摇着椅子,一边轻声唱歌哄妹妹:

“我要为你唱一首歌,歌唱那片美丽的土地,

那是遥远的灵魂的故乡,

没有风雪拍打海滩,

岁月永恒流转。”

悲伤的圣歌与狂风的哀嚎夹杂在一起,不知不觉之中,夜幕降临,雪花漫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