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迎来了晴朗的一天,稀稀落落的雪花仿佛一股股白烟,在银装素裹的大草原上旋转飞舞。
爸爸像一阵风似地冲进屋,兴奋地说道:“城西有一群羚羊!”他从挂钩上取下猎枪,在口袋里装满了子弹。
劳拉披上妈妈的披肩,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寒冷的客厅,在结霜的玻璃上擦出一小片,向外看去,只见街上聚集了一群男人,个个扛着枪,有几个还骑着马。瞧,福斯特先生和阿曼卓·怀尔德的**就骑着俊美的摩根马。凯普·嘉兰德朝人群飞奔过去,大家正听爸爸说着什么,脸上是压抑不住的亢奋,声音也是激动而响亮。
“快回厨房暖和暖和,劳拉。”妈妈大声喊道。
“一想到肉味,我就馋得直流口水!”说着,劳拉把披肩挂起来,“希望爸爸能打到两头羚羊!”
“要是有肉搭配黑面包,那就再好不过了,”妈妈点点头,说道,“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儿呢,我们可别空欢喜一场。”
“怎么会呢,妈妈,要是真有羚羊,爸爸肯定不会空手而归的。”劳拉说道。
卡里端来一碟小麦,倒进咖啡研磨机的漏斗,转动手柄磨起来。“烤肉,把肉汁淋在土豆和黑面包上!”卡里说道。
“等等,玛丽!”劳拉大喊,“听啊,他们出发了!”
风一直拍打着房屋,在屋檐下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不过还是能够隐约听见男人们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沿着大街越走越远。
走到街尽头时,一群人停了下来。放眼望去,在1.61公里(1英里)之外,一群灰色的羚羊正冒着飞雪朝南方移动。
“动作要慢,千万别慌,”爸爸嘱咐道,“我们几个人先绕到北边,你们几个孩子从南方接近,慢慢地把羊群朝我们的方向赶,注意别打草惊蛇,要一直把它们赶到我们的射程以内。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着急。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如果干得好,每人都能分到一头羚羊。”
“最好是骑马的人去北边,你们步行的人从南边包围。”福斯特先生有着不同的意见。
“不行,还是听英格尔斯的吧。”哈桑先生说道,“孩子们,出发!”
“大家拉开距离,”爸爸大声吼道,“慢慢地,放轻松,别吓到它们!”
阿曼卓和福斯特先生一马当先。刺骨的寒风刮得马儿慌忙加快脚步,两匹马竖起耳朵,甩甩头,把马嚼子弄得叮当直响,似乎有些害怕自己的影子,鼻子朝前伸,咬紧马嚼子,后足立地腾跃,恨不得脱缰狂奔。
“把马拉稳了,”阿曼卓对福斯特先生说道,“别让马嚼子磨到它,它的嘴很嫩。”
福斯特对骑马一窍不通,他和**的名叫淑女的马儿一样紧张。他的紧张感染了马儿,马儿也变得更不稳定。只见他在马鞍上摇摇晃晃,根本抓不紧缰绳。见此情景,阿曼卓暗自后悔让他骑淑女。
“小心点儿,福斯特,”阿曼卓说道,“这匹母马会把你甩出去。”
“它怎么了?它怎么了?”一阵寒风吹过,福斯特先生冷得牙齿直打颤,“哦,他们在那儿!”
清晰的空气似乎拉近了羚羊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移动的羊群的另一边,一群人正迈步朝西去。阿曼卓一眼就看见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英格尔斯先生。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能把羊群团团围住。
他扭过头,想和福斯特先生说点什么,却看见淑女的马鞍上居然是空的。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天啊,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受到惊吓的两匹马儿高高跃起,撒腿就跑。阿曼卓连忙勒住缰绳,让名叫王子的马儿安静下来,淑女却向前狂奔。
福斯特先生究竟在哪里?阿曼卓四下张望,这才发现他站在地上又蹦又跳,挥舞着枪高声叫喊。原来他兴奋得过了头,竟然翻身下马,松开缰绳,朝羊群开了一枪,却因为太远,没有打中。
枪声自然吓坏了羊群,它们高高扬起头和尾巴,飞快地逃走。棕色的淑女追上灰色的羊群,和它们一起疾驰而去。
“别开枪!别开枪!”阿曼卓急得连声高喊,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因为风声刹那间便吞没了他的喊叫声。羊群已经穿过了另外一群人的包围圈。因为担心打中母马,谁也没敢开枪。皮毛光滑的棕色摩根马高昂着头,黑黝黝的鬃毛和尾巴随风飘扬,夹在灰蒙蒙的羊群中,穿过大草原上的一个小土坡,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一会儿,它又和羊群越过另一个白色的雪堆,越来越小,直到被大草原吞没。
“看来它跑了,怀尔德,”哈桑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太可惜了。”
其他人骑着马赶来了,个个静静地骑在马背上,眺望遥远的大草原。羚羊和小黑点的淑女再次出现,如同一团飘扬的烟雾,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爸爸和其他步行者走过来,凯普·嘉兰德叹息道:“真是不走运,怀尔德,我们应该冒险开一枪试试。”
“上帝作证,你真是个厉害的猎手,福斯特。”富勒说道。
“只有他开了一枪,”凯普·嘉兰德说道,“这一枪开得真是妙呀!”
“都怪我,我头一回看见羚羊,太激动了,顾不得多想就放开了马,没想到它会跑掉。”福斯特先生满怀歉意地说道。
“福斯特,下次等到走进射程范围之内,再开枪也不迟啊。”富勒对他说道。
其他人默不做声。阿曼卓骑在马鞍上,王子不安分地挣扎着,想自由自在地追随同伴。受惊的淑女跟着羊群狂奔。哎,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妙,结局或许是跑到筋疲力尽,活活累死。可是试图抓住它只会适得其反,追赶羊群只会让它跑得更快。
从地上的脚步来看,羚羊朝西跑了8.05至9.66公里(5至6英里),又转向北方去了。
“它们往灵魂湖(Spirit Lake)去了,”细细观察后,爸爸说道,“它们会躲进灌木丛,接着游**回河边的悬崖。我们再也见不到它们了。”
“那怀尔德的马呢,英格尔斯先生?”凯普·嘉兰德问道。
爸爸看了看阿曼卓,又朝西北方向望去,那边万里无云,只有呼呼的狂风和刺骨的寒冷。
“这儿除了淑女之外,能够追得上羚羊的只有王子。不过如果让它去追,可能会要了它的命,”爸爸说道,“去灵魂湖至少要走一天,谁也不知道暴风雪什么时候会袭来。在这样的冬天,我是不会冒险的。”
“我也不打算追,”阿曼卓在这时开口了,“不过我会绕上一圈,从北边回城。说不定能看见淑女。就算没看见,没准它会自己找着路回来。再见!咱们城里再见吧!”
说完他骑马朝北边慢跑去,其他人则扛着枪,掉头直接回城。
阿曼卓低着头,顶着风,驾马驰骋。每当经过一个小土坡或高高的雪堆,他都会抬头细细寻找。然而所见之处,除了缓缓起伏的雪堆和雪堆顶上被刺骨寒风扬起的雪花,什么也没有。不行,不能为了一匹马,冒生命的危险,阿曼卓暗暗对自己说道。可是转念一想,少了淑女,一对马儿被拆散,只剩下公马形只影单。哎,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与王子如此匹配的母马了。“我真是太傻了,居然把马儿借给陌生人骑。”想到这里,阿曼卓别提多懊悔了。
王子在风中昂着头,飞奔直上雪坡,接着放慢脚步下坡。阿曼卓并不打算走太远,可是瞧瞧西北方向晴朗无云,前方总有斜坡出现,也许站在那上面,能够看得更远。
“也许淑女跑累了,落在羊群后面。也许它迷失方向,四处游**。也许站在下一个坡顶上就能看见它。”阿曼卓一边想着,一边策马前进。
来到下一个坡顶,他举目远眺,只看见白茫茫的大地。王子稳稳当当地下了坡,前面又是一个斜坡。
他回头朝城镇的方向望了望,小城已经消失在视线中。高高耸立的正墙和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烟雾全都不见了。无垠的天空下只有银装素裹的大地,纷扬的大雪,呼啸的狂风,以及令人浑身发颤的寒冷。
阿曼卓并不害怕。他知道小城的方向,只要天上有太阳、月亮或星辰,自己就不会迷路。然而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比风更冷的感觉:自己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生物,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中,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和**的马儿。
“吁,王子!”他大声喊道,声音却立刻被无休无止的风卷走。为了赶走恐惧,他只好不断地为自己打气:“没有什么好怕的。等到了下一个斜坡的坡顶,我就掉头回去。”打定主意之后,他稍稍勒紧缰绳,控制王子的奔跑速度。
站在下一个斜坡的坡顶上,他发现西北方向有一个低低的云团。突然之间,整个大草原变成一个陷阱,阿曼卓就是它的囊中之物。就在这时,淑女熟悉的身影跳进他的视线。
在远方起伏的雪地上,有一个棕色的小点正朝西边张望。阿曼卓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淑女吗?他连忙脱下手套,把两根手指放在嘴里,吹响了尖厉的口哨。在明尼苏达州爸爸的牧场干活儿时,淑女还是小马驹,他就时常用这样的口哨声来召唤淑女。然而口哨声刚一出口,就被大草原上强劲的风刮走了,王子伸长脖子发出的嘶叫声也被一并卷走。淑女依然原地不动,离他们好远好远。
这时,它突然转身向南方张望,看见了他们。风送来了它遥远而微弱的嘶鸣声。只见它拱起脖子,卷起尾巴,稳稳地小跑过来。
阿曼卓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它跑上更近的坡顶,风又一次带来了它的叫喊声。接着他调转马头,朝城里飞奔。低低的云团落到了天际线下面,淑女的身影时隐时现地跟在他的身后。
终于到了饲料店后面的马厩,阿曼卓翻身下马,牵着王子走进去,给它擦拭身体,又在马槽里加满饲料,提起水桶让王子喝水。
马厩门口响起了嘎嘎的声音,阿曼卓连忙打开门,让淑女进来。长时间的奔跑让它浑身大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背上滚落而下,身体两侧也在剧烈起伏。
阿曼卓关上门,把冷空气隔绝在外,淑女走进马厩。他拿起马梳,从起伏的肋骨上擦去汗珠,又给马儿盖上毯子,让它保暖。他把布浸湿,将水拧进马嘴里,湿润它的舌头,接着按摩修长的马腿,擦干腿上的汗珠。
“淑女,你跑得比羚羊还快!你做了傻事,知道吗?”阿曼卓一边干活儿,一边对马儿说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让笨蛋骑在你背上了。现在你暖和一下身子,静静地休息,等会儿我给你拿水和饲料。”
爸爸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一言不发地把猎枪挂在挂钩上,走到炉边坐下,伸手烤火。谁也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又有什么要说的呢?卡里失望地叹了口气。羚羊肉泡汤了。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福斯特兴奋过了头,从马上跳下来,远远地开了一枪。羊群匆忙地朝北边逃去,我们失去了机会。”
妈妈把一个干草棍扔进炉子里,安慰道:“没关系,反正每年的这个时候,羚羊肉也不怎么好吃。”
劳拉知道,羚羊必须刨开厚厚的雪,才能吃到干草。在猛烈的暴风雪中,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今雪积得如此厚,它们肯定饿肚子。的确,它们的肉又瘦又硬。可是不管怎么难吃,好歹也是肉呀。每天光吃土豆和黑面包,大家早就厌倦了。
“小怀尔德的马也走丢了,”爸爸讲述了淑女跟羊群一起跑掉的经过,又对卡里和格瑞斯编了一个故事,说的是美丽的马儿与一群野羊自由地奔向远方。
“马儿永远也不回来了吗,爸爸?”格瑞斯扑扇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爸爸说道,“阿曼卓·怀尔德骑马朝那个方向追去了,不知道他回来没有。卡罗琳,趁你做饭的时候,我去饲料店瞧瞧。”
饲料店里空无一人,罗伊从后面的房间探出脑袋,热情地招呼着:“快进来,英格尔斯先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正好来尝尝煎饼和培根!”
“我不知道现在是你的吃饭时间,”爸爸说道。只见炉子上正热着一盘腌肉,另一个盘子装着三叠高高的煎饼,罗伊还在继续煎呢。桌上放着糖蜜,咖啡壶里的咖啡咕咕地翻滚着。
“我们饿了就吃,”罗伊说道,“这就是单身汉的好处,家里没有女人,也就没有固定的吃饭时间。”
“你们两个小家伙很幸运,运来了充足的物资。”爸爸说道。
“反正要运一车饲料,我寻思着干脆顺便运点儿生活用品,”罗伊回答道,“现在我倒是有些后悔,要是多运几车就好了。在火车通车之前,还可以卖掉一车呢。”
“没错。”爸爸点点头。他环顾这间温暖而舒适的房屋,目光落在了挂着衣服和马具的墙上,也注意到了端墙后面留出的空间。“你弟弟还没回来吗?”爸爸问道。
“他去了马厩,”罗伊回答道,接着惊呼起来,“天啊,快看!”只见大汗淋漓的淑女驮着空马鞍,飞快地从窗边跑过,朝马厩去了。
就在两人谈论这次打猎和福斯特先生胡乱开枪时,阿曼卓走了进来,砰地一下把马鞍扔在角落,等清洗干净之后再挂起来。他几步走到炉旁,暖暖身子,接着和罗伊一起邀请爸爸共进午餐。
“罗伊的煎饼不如我做的好吃,”阿曼卓说道,“不过我们的腌肉无人能敌。肉是在明尼苏达州农场养的猪仔,饲料是苜蓿和玉米。自家腌制,再用山核桃熏。”
“坐吧,英格尔斯先生,别客气,随便吃,地窖里还有呢!”好客的罗伊招呼着。爸爸盛情难却,只好坐下来和两兄弟共享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