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终于停了。被无休止的呼啸声与拍打声折磨了整整三天三夜,劳拉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了。
爸爸急匆匆地拉回一车干草,就把戴维赶进马厩。阳光依然洒在白雪上,泛着闪耀的金光,西北方不见一丝云彩。奇怪,爸爸为什么不继续拉干草呢?劳拉皱着眉头,心里泛起了大大的问号。
“出了什么事,查尔斯?”爸爸进屋时,妈妈轻轻问道。
爸爸回答:“吉尔伯特从普雷斯顿回来了,还带回了邮包!”
天啊,这个消息就像突如其来的圣诞节一样,令人惊喜万分。妈妈盼着收到教会报刊;劳拉、玛丽、卡里希望奥尔登(Alden)牧师能够寄来一些读物;有时候他会寄的。看着大家激动的神情,格瑞斯也跟着兴奋不已。全家人迫不及待地盼着爸爸从邮局回来。哎,等待的滋味真是一种煎熬。
爸爸出去了好久好久。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可是正如妈妈所说,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呢?想想看,城里所有的男人都去了邮局,爸爸肯定要排队。
左等右盼,门口终于出现了爸爸的身影,手上捧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妈妈急不可待地一把拿过教会报刊,劳拉和卡里伸手去抢一摞《青年之友》(Youth’s Companions),此外还有报纸。
“好了!好了!”看见全家人疯抢的模样,爸爸乐得哈哈大笑,“别抢了!还有其他好东西呢。瞧瞧,这是什么!”
“是信吗?哦,爸爸,你拿到信了?”劳拉意外地大叫起来。
“是谁寄来的?”妈妈问道。
“你拿到了你的《前进报》(Advances),”爸爸回答道,“劳拉和卡里得到了《青年之友》。我呢,有《海湾报》(Inter-Ocean)和《先锋新闻报》(Pioneer Press)。所以这封信呀,是玛丽的。”
话音刚落,玛丽的脸上立刻焕发出奕奕神采。她摸了摸信的形状和厚度,掂了掂分量,兴奋地说道:“是一封又大又厚的信呢!妈妈,请你念给我听吧。”
于是妈妈拆开信,大声地念了起来。
信是奥尔登牧师寄来的。在信中,他对自己去年春天没能回来帮忙组织教会表示抱歉,因为他被派到了更远的北部。他希望来年春天和大家在一起。明尼苏达州主日学校的孩子们给几个女孩寄来了一摞《青年之友》,明年还会再寄一摞。奥尔登牧师的教会寄来了一个圣诞礼物桶,希望里面的衣服能够合身。至于他自己送的圣诞礼物嘛,是一只圣诞火鸡,借此感谢去年冬天在银湖,全家人对他和斯图亚特(Stuart)的热情款待。信的末尾,奥尔登牧师祝全家圣诞节快乐、新年新气象。
当妈妈念完最后一个字时,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她说道:“不管怎样,我们收到了这封温暖友好的信。”
“吉尔伯特还打听到了消息,据说他们多派了一倍的人手,又加了两台扫雪机,在特雷西沟马不停蹄地除雪。”爸爸说道,“圣诞节的时候,说不定就能收到礼物桶。”
“离圣诞节只有几天了。”妈妈说道。
“几天可以做很多事,”爸爸说道,“如果晴好的天气能维持一段时间,火车没有理由不能通行。”
“哦,我希望能在圣诞节时收到礼物桶。”卡里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旅店已经关门了,”爸爸继续把消息告诉妈妈,“他们一直在烧木材取暖,如今贝克尔·鲁斯(Banker·Ruth)买下了整座木场,把最后一片薄木板也买走了。”
“反正我们没钱,烧不起木材,”妈妈说道,“不过查尔斯,木炭快用光了。”
“那就烧干草呗。”爸爸乐观地回答道,脸上没有一丝担忧的神色。
“干草?”妈妈问道。劳拉也皱起眉头:“干草怎么烧呀,爸爸?”
大草原上枯草的火势是何其迅猛,劳拉可是领教过的。霎那之间,火焰便吞没了又轻又薄的草茎,灰烬还没掉落,火光已经消失。连木炭持续而稳定的热度都不能驱走寒冷,一眨眼的功夫就烧光的干草又如何能让房间保持温暖呢?
“我们总得想法子啊,”爸爸说道,“我们会办到的!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火车很可能会按时通行的。”妈妈说道。
爸爸又戴上帽子,让妈妈稍微晚点吃饭。如果抓紧点儿,还有时间再运一车干草。爸爸出门后,妈妈说道:“来吧,女孩们,把这摞《青年之友》收起来。趁天气晴朗,我们出去洗衣服吧。”
整整一天,占据劳拉、卡里、玛丽脑海的全是《青年之友》,常常聊天时谈起它。可是明媚的阳光是短暂的。几个人齐心协力地把衣服放在炉灶上煮,一边煮,一边不断地搅动、敲打;接着用扫帚柄把衣服挑起来,放进大盆;妈妈打上肥皂开始搓洗。劳拉负责第一遍清洗;等到第二遍清洗的时候,卡里将上蓝剂倒入水中搅拌,直至水变成蓝色,劳拉再给衣服上浆。当妈妈最后走进冷飕飕的院子,把冰冷的衣服晾在晾衣绳上时,爸爸回来吃饭了。
接着大家忙着洗碗、擦地板、擦黑炉子、擦玻璃。妈妈把冻干的衣物收进屋,大家开始分类、喷水、紧紧地卷起来,准备熨烫。夕阳西下,看书已经来不及了,再加上必须节省煤油,晚饭后不能点灯,因此在灯光下看书也成了泡影。
“先干活儿,再玩耍。”妈妈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她对着劳拉和卡里温柔地微笑,说道:“孩子们帮我干了一天的活儿。”听到妈妈的夸奖,大家心里喜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呢。
“明天我们要看一个故事。”卡里开心地说道。
“明天我们必须熨烫衣服。”劳拉提醒她。
“是的,趁天气晴好,我们要晒一晒被子和床单,再把楼上彻底打扫一遍。”妈妈说道。
这时爸爸走进来,听到了大家的谈话,说道:“明天我要去铁路干活儿。”
原来伍德沃兹先生接到命令,尽量召集人手去疏通铁轨。特雷西沟的负责人督促工人们加快进度,铲雪队正在休伦湖(Huron)的东面铲雪。
“要是大家坚定信念,一鼓作气,圣诞节之前就能通车!”爸爸宣布道。
这天晚上爸爸回家时,被晒得通红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好消息!”他大叫道,“工程车明天就要通行了!接着是普通班车,说不定就是后天呢。”
“哦,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劳拉和卡里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妈妈也激动地说道:“的确是好消息。咦,你的眼睛怎么了,查尔斯?”
只见爸爸的眼睛又红又肿,他却满不在乎,一派轻松地回答:“要知道在太阳底下铲雪,对眼睛的伤害可大了。有些人还得了雪盲症呢。给我弄点儿淡盐水吧,卡罗琳。干完杂活儿,我就拿盐水洗眼。”
说完爸爸转身去了马厩,妈妈在玛丽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孩子们,我担心这个圣诞节会过得不如意。瞧这一场接一场可怕的暴风雪汹汹来袭,我们费尽功夫保暖,哪有时间顾及圣诞节呀。”
“或许圣诞礼物桶……”卡里刚一开口,就被玛丽打断了:“我们不能指望它。”
“我们可以一直等到圣诞节,”劳拉建议道,“只是……”说到这里,她发现格瑞斯正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眼睛更是睁得大大的。
“圣诞老人不来了?”格瑞斯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失望,下嘴唇开始微微颤抖。
劳拉一把搂住她,越过她金色的发顶看向妈妈。
妈妈坚定地说道:“圣诞老人会来看望乖巧的小女孩的,格瑞斯,不过孩子们……”妈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有个主意。不如留着我的教会报刊和你们的《青年之友》,等到圣诞节当天才打开。你们觉得怎么样?”
思考一番之后,玛丽点点头,说道:“真是个好主意,还能帮我们学习自我克制呢。”
“我可不想这样。”劳拉嘟囔着。
“谁都不想,”玛丽说道,“可是这对我们有好处呀。”
哎,好处!好处!有时候,劳拉真恨不得把好处抛到脑后。虽然心里老大不高兴,但是沉默片刻之后,她开口说道:“如果妈妈和玛丽都同意,那我也没有意见。这样也好,我们对圣诞节有了盼头。”
“你觉得呢,卡里?”妈妈问道。
“我也愿意。”卡里小声地回答。
“真是我的好孩子。”妈妈赞许地点点头,“我们可以在存货里找点儿东西,用来……”她扫了一眼格瑞斯,继续说道,“不过你的姐姐们知道,今年爸爸没有出去打工挣钱,我们没有多余的钱买礼物,不过即便如此,我们照样可以过个开开心心的圣诞节。我会想办法做出圣诞大餐,然后我们看书读报,等到夜晚降临,光线昏暗了,爸爸会拉小提琴。”
“我们的面粉剩下不多了,妈妈。”劳拉提醒道。
“商店的面粉涨到了每0.45公斤(1磅)25美分,所以爸爸打算等火车开通之后再买,”妈妈说道,“做馅饼的原料没有了,做蛋糕的黄油、鸡蛋也没有了,城里的糖都卖光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想法子准备圣诞大餐的。”
劳拉坐在一旁想着心事,手上却一刻也不闲着。瞧,她在薄薄的银色硬纸板上一针一线地绣着十字绣,纸板镶嵌在一个小小的木画框里。在她的巧手下,画框的上方和边缘绽放出一朵朵蓝色的小花、一片片翠绿的叶子。此刻她正用蓝细线在空白处勾勒轮廓,将细细的针穿过纸板上的小孔,随即小心翼翼地将细细的彩线拉过去。要是卡里看见这么美丽的圣诞礼物,将是多么喜出望外呀,想到这里,劳拉心里美滋滋的。或许有一天,她也能给自己绣一副。
值得庆幸的是,衬裙的蕾丝花边已经织好了,她可以送给玛丽。该送什么礼物给妈妈呢?劳拉心里也有了主意。她有一个硬纸盒,用来存放掉落的头发。她在上面绣了花,搭配画框不是刚刚好吗?妈妈可以把它挂在镜子的一角,每次梳头发,把掉下的头发放在盒里,以后用来编假发。
“可是我们能为爸爸做点什么呢?”她问道。
“我不知道,”妈妈愁眉苦脸地说道,“哎,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我有几美分。”卡里说道。
“我有上学的钱,”玛丽刚开口,就被妈妈打断了:“不行,玛丽,我们怎么能动那笔钱呢?”
“我有10美分,”劳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有多少,卡里?”
“5美分。”
“爸爸的吊裤带该换新的了。买一副吊裤带需要25美分。”劳拉说道。
“我有1角硬币,”妈妈说道,“这样就凑够了。劳拉、卡里,明天上午趁爸爸出门干活儿的时候,你们就去买吧。”
第二天清晨,劳拉和卡里做完家务,便穿过白雪皑皑的大街,朝哈桑先生的商店走去。店里只有哈桑先生一个人,货架上空****的,两面长长的墙上只有几双男士靴子、女士鞋、以及几卷棉布。
豆子桶空了,饼干桶空了,猪肉桶里只剩下一点儿盐水,长长扁扁的鳕鱼箱箱底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盐粒。苹果干盒子和黑莓干盒子也是空空见底。
“在火车通行之前,我的店里没有东西可卖了,”哈桑先生说道,“我眼巴巴地盼着货,谁知火车被大雪堵住了。”
陈列柜里还有几块漂亮的手帕、几把梳子、几个发夹、以及两副灰色的吊裤带。劳拉和卡里细细地打量着吊裤带,灰色给人沉闷的感觉。
“要我帮你们包起来吗?”哈桑先生问道。
“不”字很难说出口,于是劳拉扭头瞥了瞥卡里,看得出卡里正希望自己出言拒绝呢。
“不了,谢谢你,哈桑先生,”劳拉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现在不买。”
走进泛着光芒的雪地里,她对卡里说道:“咱们去鲁特斯的店里,看看有没有更漂亮的。”
姐妹俩低着头,冒着凛冽的寒风,沿着结冰的商店走廊,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来到了另一家卖干货和杂货的商店。
空空的店里回**着她们的脚步声。所有桶和盒子都见了底,原本放罐头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两个扁扁的牡蛎罐头。
“我在等明天火车通行后运货来,”鲁特斯先生说道,“最快也要到明天。”
在他的陈列柜里,静静地躺着一副蓝色的吊裤带,上面有机织的红色小花,精致又美丽,亮晶晶的带扣是用黄铜做的。这么漂亮的吊裤带,劳拉还是第一次见到,送给爸爸不是正合适吗?
“这副吊裤带多少钱?”劳拉问道,心想这东西肯定很贵。可是出人意料,价格是25美分。于是劳拉把自己的两个5分硬币、卡里的5美分、妈妈的1角硬币统统掏出来,交给鲁特斯先生。拿着小小的袋子,劳拉和卡里冒着狂风,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回家。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没人提起要挂长袜的事。格瑞斯还太小,并不知道圣诞节前夜有挂长袜的习俗;至于其他人呢,谁也不期待会收到礼物。尽管如此,大家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地盼着圣诞节,因为铁轨疏通了,火车明天就能开行了。
第二天一早,第一个闪进劳拉脑海的念头就是“火车今天恢复运行!”玻璃没有结霜,天气万里无云,朝阳将白雪皑皑的大草原染成了玫瑰色。火车肯定能开通。劳拉美滋滋地想着她的圣诞礼物,一会儿大家收到礼物,该是多么的惊喜呀。
她没有吵醒玛丽,蹑手蹑脚地滑下床,在寒冷中飞快地穿上衣服,打开平时存放东西的盒子,取出一卷用棉纸精心包裹的蕾丝花边,又找出在主日学校里收到的最漂亮的卡片,拿起小小的刺绣画框、装头发的纸盒,踮着脚尖下楼了。
桌子已经摆好了,妈妈正在挨个往盘子里放小礼包,红白条纹的包装纸煞是好看。看见劳拉捧着一大堆东西,她的脸上全是惊讶的表情。
“圣诞节快乐,妈妈。”劳拉轻声说道,“哦,这是什么?”
“是圣诞节礼物,”妈妈也压低声音说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劳拉没有说话,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她把礼物放在妈妈和玛丽的盘子里,又把主日学校的卡片插进刺绣画框,喃喃道:“这是送给卡里的。”两人满意地欣赏着,多么美丽的画框啊。接着妈妈找来一张棉纸,把它包了起来。
卡里、格瑞斯、玛丽一边下楼,一边大喊:“圣诞节快乐!圣诞节快乐!”
“哦!”看见桌上的礼物,卡里喜出望外地尖叫道,“我还以为要等到火车送来圣诞礼物桶,我们才过节呢!哦!快看!快看呀!”
“是什么?”听到卡里的话,玛丽好奇得不得了。
“每个盘子里都放着礼物。”卡里告诉她。
“不,不,格瑞斯,不能碰,”妈妈说道,“我们要等等爸爸。”格瑞斯只好绕着桌子跑了一圈,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桌上,脸上是掩不住的好奇,却没有动手。
爸爸拎着牛奶进来了,妈妈负责过滤牛奶。接着他去了披屋,回来时乐得合不拢嘴。咦,爸爸是在卖什么关子?只见他像变魔术似的,把两件东西递给妈妈。妈妈定睛一看,居然是在鲁特斯商店买的两罐牡蛎!
“查尔斯!”妈妈不禁惊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卡罗琳,给我们做一份牡蛎汤,当做圣诞大餐吧!”爸爸开心地说道,“我挤了一些牛奶,虽然不多,却是最后的奶了;艾伦的奶水完全干了。这点儿牛奶你看着办吧。”
“我会倒水稀释的,”妈妈说道,“我们的圣诞大餐有牡蛎汤喝咯!”
此时,爸爸的目光落在了桌上。劳拉和卡里扑哧一声乐了,异口同声地喊道:“圣诞节快乐,圣诞节快乐,爸爸!”乐不可支的劳拉还不忘告诉玛丽:“爸爸别提多惊讶了,嘴巴里都能塞下鸡蛋!”
“圣诞老人万岁!”爸爸激动地大喊,“火车没有把礼物带来,这个老头子倒是送来了!”
全家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妈妈轻轻地拉回格瑞斯伸出的手,说道:“让爸爸先拆礼物,格瑞斯。”
“里面装的是什么呢?是谁送的呢?”爸爸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礼包,迫不及待地拆开绳子和包装纸,引入眼帘的是一副崭新的、有红花图案的吊裤带。
“天啊!”爸爸失声惊呼,“这下叫我怎么穿外套呢?把这么漂亮的吊裤带遮起来,实在太可惜了,”说着,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是你们一起凑钱买的,穿着它我肯定非常骄傲!”
“别慌,格瑞斯,”妈妈说道,“下一个拆礼物的是玛丽。”
玛丽拆开包装纸,拿出好几米长的、精致的蕾丝花边。她小心地用手指抚摸着,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我要留着上大学的时候用,”她爱不释手地说道,“花边配上白裙子,肯定非常好看,这下我又有一个上学的理由了。”
再瞧瞧卡里,目光牢牢地粘在礼物上。画框里是一个身穿蓝白相间袍子的好牧人[5],臂弯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羊羔。银色的纸板上绣着精致的蓝色花朵,和画框相得益彰,堪称绝配。
“哦,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卡里不禁喃喃自语道。
妈妈拆开礼物,顿时又惊又喜,装头发的盒子正好是她一直想要的呢!
接着轮到格瑞斯了。刚一打开礼物,她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只见两个扁扁的木头小人站在一个台子上,左右两边立着两根扁扁的红柱子。木头小人戴着红色帽子,穿着金色纽扣的蓝色大衣,裤子是红绿相间的条纹,脚上是脚尖翘起的黑色靴子。两人的手里抓着两根紧紧绞在头顶上的绳子。
妈妈轻轻地按动柱子的底部,只见一个木头小人向上翻了一个跟斗,另一个小人随即**到他的位置。接着第一个小人落下来,第二个小人翻上去。它们不停地摇头晃脑,甩手甩脚,又是跳舞,又是翻跟斗。
“哦,快看!快看啊!”格瑞斯兴奋地喊道,这么有趣的小人跳舞,怎么看也看不够。
接着,大家拆开了各自盘子里用条纹纸包装的小礼包。天呀,里面是圣诞节糖果!
“爸爸,这些糖果你是从哪儿买的?”劳拉好奇极了。
“前段时间买的。这是城里最后的一点儿糖了,”爸爸说道,“有人说要用做食糖,可我还是决定当做圣诞节糖果。”
“哦,这个圣诞节真是太开心呀。”卡里叹了叹气,说道。劳拉也赞同地点点头。不管发生了什么,全家人总能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阳光灿烂,天空一片湛蓝,铁轨被清理干净,就要通车了。那天上午,火车已经通过了特雷西沟。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听见悠扬的汽笛声,看见火车缓缓地停靠在火车站。
中午,妈妈忙着做牡蛎汤,劳拉摆放餐具,卡里和格瑞斯则兴趣十足地玩着跳跃的小人。妈妈尝了尝汤,把锅端回炉灶上。“牡蛎汤做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查看烤箱里的面包,“面包也烤好了。爸爸在做什么呢?”
“他在搬干草。”劳拉回答。
不一会儿,爸爸推门进来,身后的披屋几乎被干草塞得满满当当。他问道:“牡蛎汤做好了吗?”
“我正在舀汤呢,”妈妈回答,“火车恢复通行,实在太棒了。要知道,这是最后一点儿木炭了。”看见爸爸稍稍皱了皱眉头,她又奇怪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查尔斯?”
爸爸慢吞吞地回答:“西北方向有一团乌云。”
“老天,不会又要下暴风雪了吧?”妈妈惊讶地叫了起来。
“恐怕会的,不过别让它扫了我们圣诞大餐的兴。”说着,爸爸把椅子搬到桌旁,“我在马厩里堆了足够的干草,披屋里也堆满了。现在该喝牡蛎汤咯!”
吃饭时,外面依然艳阳高照。虽然牛奶稀得和水没什么区别,热气腾腾的汤却是香气四溢。爸爸把烤面包掰碎,放进汤碗里,对妈妈说道:“烤面包和饼干一样好吃,可惜没有黄油。”
劳拉细细地品尝着香喷喷的汤,脑袋却像不受控制似的,总是想着来势汹汹的乌云,忍不住侧耳倾听即将到来的大风的声音。
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果然起风了。窗户被刮得嘎嘎作响,整座房屋都在摇晃。
“这肯定是最凶猛的狂风!”说着,爸爸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却什么也看不见。狂风夹杂着雪花,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袭来,仿佛一把巨大的铲子,铲起坚硬的雪堆,令雪粒漫天飞舞。降下的雪与被扬起的雪在空中相会、交融,一起疯狂地旋转狂欢,共同编织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白色大网,天空、阳光、小城统统被覆盖其中,不见了踪影。房屋又一次孤零零地伫立在冰天雪地之中。
劳拉在心里暗暗叫苦:“不好,这下火车来不了了。”
“来吧,孩子们,”妈妈说道,“我们把碗碟收拾干净,然后读书看报,过一个惬意的下午。”
“木炭还够吗,妈妈?”劳拉一脸担忧地问道。
爸爸瞧了瞧火苗,说道:“还能撑到晚饭,到时候我们就烧干草。”
玻璃上挂满了窗花,靠墙的地方寒冷刺骨。因为炉灶旁边的光线太暗,没法看书,所以碗碟收拾完毕之后,妈妈在红格子桌布上点燃了煤油灯。虽然只有灯芯盘绕的地方有一丁点儿煤油,灯依然散发着温暖而愉快的光亮。劳拉打开一摞《青年之友》,和卡里一起迫不及待地看着光滑的白纸上那一个个故事。
“你们选一个故事,”妈妈说道,“我来念,这样大家都能欣赏。”
于是孩子们紧紧地坐在炉灶与明亮的餐桌之前,聚精会神地听妈妈用温柔而清晰的声音讲故事。引人入胜的故事放佛一条魔毯,带着大家远离暴风雪的寒冷与黑暗。妈妈念完了一个,又接着念了第二、第三个。一天念三个故事可不少了,得留着以后再念。
“看来把精彩的故事留到圣诞节的主意是对的,你们开心吗?”妈妈问道。玛丽乐滋滋地叹了口气,其他人也高兴地点点头。下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该干杂活儿了。
爸爸从马厩回来,在披屋里待了一会儿,最后抱着满满一捆棍子走进了屋。
“这是你做早饭的柴火,卡罗琳。”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棍子放到炉灶边,“瞧瞧,这些干草棍又干又硬,用来烧火正好。”
“干草棍?”劳拉不解地叫道。
“是的,劳拉,”爸爸在温暖的炉灶上烤着冰冷的双手,说道,“幸好我在披屋里堆满了干草,否则这么大的风,要想把干草抱进来,简直是白日做梦,除非用牙一根根咬着。”
干草棍?这个新鲜的词劳拉还是头一回听说呢。原来爸爸把一束束干草拧好,打结,一根根和木棍几乎一样硬的干草棍就做好了。
“干草棍!”妈妈扑哧一下乐了,“你实在太有创意了!相信我,查尔斯,什么问题到你手上,保证迎刃而解。”
“不管什么问题,也难不倒你呀。”爸爸冲妈妈笑了笑。
晚餐是热土豆汤,每人一片面包,蘸着盐吃。那是仅剩的一点面包了,不过好在袋子里有豆子和芜菁。幸运的是,大家还能喝上热气腾腾的、加糖的茶,可惜没有了牛奶,格瑞斯只能喝热水冲的坎布里克茶。餐桌上的灯光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火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上窜,耗尽了灯芯上的最后一滴煤油。火苗越来越弱,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熄灭,拼命想再升起来。妈妈弯腰吹灭了灯。屋内立刻被黑暗笼罩,屋外则是暴风雪的咆哮声与嘶叫声。
“反正灯灭了,我们上床睡觉吧。”妈妈温柔地说道。圣诞节就这样结束了。
劳拉躺在**,听着越来越大的风声。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一个依偎在爸爸臂弯里的小孩子时,她听过狼群围绕着草原小屋,发出的尖利的长嚎声。此刻的风声倒和长嚎声有几分相似。接着又是一阵呼啸的风声,她曾经和卡里在银湖湖堤上,听见一只大平原狼更低沉的嗥叫声,和现在的风声几乎一模一样。
天啊,这不是印第安保留地的溪谷里那只黑豹的尖叫声吗?这不是佛地格里斯河(Verdigris River)边的印第安人在恐怖的夜里,一边跳战舞,一边发出的呐喊声吗?战舞呐喊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接着在一阵恶狠狠的叫喊声的驱赶下,尖叫着四处逃散。劳拉听得浑身发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不怕,不怕,这只是风声在作怪。”她拉起被子紧紧地盖住脑袋,捂住耳朵,想把一切声音挡在外面,可是无济于事,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