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和黑暗卷土重来。屋顶上的铁钉结了白霜,窗玻璃变成了灰色,向外张望,只看见一片飞旋的白色。阵阵狂风嘶吼着,咆哮着。牢固的房屋招架不住大风猛烈的攻势,微微地摇晃起来。虽然妈妈将碎布地毯死死地堵住门下方的缝隙,狡猾的寒气依然想方设法地钻了进来。
面对这样的天气,怎能让人精神振奋呢?上午和下午,爸爸抓着晾衣绳去马厩喂马、奶牛和牛犊。干草要省点儿用。干完活儿回屋时,他全身被冻僵了,赶紧坐在炉灶前,把格瑞斯抱在膝盖上,又紧紧地搂着卡里,跟她们讲以前对玛丽和劳拉讲过的熊和黑豹的故事。夜幕降临之后,他拿出小提琴,欢乐的旋律在屋里回**开来。
睡觉时间到了,尽管楼上冷得像冰窖,却不能打退堂鼓,只能勇敢面对。爸爸拉起曲子,为孩子们加油打气。
“全体准备!”爸爸说道,“右,左,右,左——前进!”
劳拉拿起用布包裹的滚烫熨斗,第一个迈开步子。玛丽一手搭在劳拉的肩膀上,跟在姐姐后面。卡里搂着另一个熨斗走在最后。在音乐的伴奏下,大家慢慢地走上楼。
“前进!前进!艾斯克达尔和利德斯达尔!
所有苏格兰人越过边境!
你们头上,万千旗帜飘扬,
羽饰就此闻名于世。
上马,严正以待,
山谷里的孩子们,
战斗!为了你们的家园,为了苏格兰的昔日光荣!”
音乐倒也有几分作用。“我可不能垂头丧气的,不然怎么给妹妹们做榜样呢?没错。我必须打起精神,才能鼓励她们呀。”劳拉暗自想道,可是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这场暴风雪又会阻断火车;她知道披屋里的木炭几乎用光了,城里也没有更多的木炭;她知道虽然妈妈只在吃饭时点灯,但是灯里的煤油依然快见底了;她知道在火车通行之前,没有肉,没有黄油,可以涂面包的只剩下一丁点儿肥肉的油汁。土豆倒还有,余下的面粉却只够再烤一次面包。
许许多多的烦恼交织在一起,在劳拉的脑海里翻滚。“在最后一片面包吃完之前,火车一定要来呀!”她默默地祈祷。木炭、煤油、仅剩的一丁点儿油、快见底的面粉袋占据了劳拉的全部心思。火车啊,火车,一定要来啊!
不管白昼还是黑夜,房屋一直颤抖,咆哮的风声从未间断,雪无休止地敲打着墙壁与屋顶,屋顶上的铁钉挂满了白霜。其他人的家里肯定点着煤油灯,可是离得太远,似乎并不存在。
在饲料店后面的房屋里,阿曼卓正忙得不亦乐乎。瞧,他从端墙上取下马鞍、马具、衣服,一股脑儿地堆在**,又把桌子推过去抵住碗橱,在腾出的空间里放了一把椅子,当做锯木架。奇怪,他这是要做什么呢?
接着他在距离端墙30.48厘米(1英尺)的地方支了一个长60.96厘米(2英尺)、宽121.92厘米(4英尺)的架子,把木板一块块锯好,钉到架子上。刺耳的锯木头的声音与叮叮当当敲钉子的声音却盖不住暴风雪的咆哮声。原来他打算建一面内墙。
当内墙建到一半时,阿曼卓拿出折叠刀,割开装着小麦种子的袋子,抬起56.70公斤(125磅)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把小麦倒进隔出的内墙里。
“我猜装得下,”他对罗伊说道,后者正坐在火炉旁削木头,“等我把另一半内墙建好了,这就成了一个隐蔽的粮仓。”
“自己的事自己管,”罗伊说道,“反正都是你的小麦。”
“当然是我的小麦了!”阿曼卓斩钉截铁地说道,“等到开春,我要全种在我的地里。”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卖掉你的小麦呢?”罗伊奇怪地问道。
“因为你自己的谷物卖光了,”阿曼卓回答,“这场暴风雪总会停的,我还没见过下个没完的暴风雪呢。它一停,全城的人就会一窝蜂地涌进店里买小麦。哈桑和鲁特斯只剩下三袋面粉了。搞不好因为这场暴风雪,火车在圣诞节后都无法通行。”
“你说了这么多,也不代表我会卖你的小麦呀。”罗伊坚持说道。
“也许不会,可是我了解你,罗伊。你不是种田的,而是开店的。假如有人上门,环顾四周后问道‘你的小麦卖多少钱?’你说‘小麦卖光了。’他问‘那些袋子里是什么?’你告诉他‘那不是我的小麦,是曼卓的。’这个人又问‘你们两兄弟要多少钱才肯卖?’我才不相信你会忍心拒绝呢。罗伊先生,你是做生意的,你会对他说‘你打算出多少钱?’”
“也许我会的,”罗伊承认道,“这样做有什么坏处呢?”
“坏处就是在恢复通车之前,他们会哄抬价格,炒到天价。在你看来,我不会拒绝如此诱人的价格,或者你自以为比我自己更清楚什么对我是最有利的,于是趁我运干草或出门的时候,卖掉小麦。你从不相信我是说真的,罗伊·怀尔德。”
“好了,好了,别激动嘛,曼卓,”罗伊说道,“我比你大了好几岁,我的确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也许你知道,也许你不知道。无论如何,我有自己的做事方法。我要小麦种子封存起来,谁也看不见,谁也不会有疑问。播种时节到来时,它们会好好地待在这儿。”
“好的,好的。”说完,罗伊继续专心致志地把一截松木削成一根相连的木条。阿曼卓扎着马步,扛起一袋又一袋的种子,倒进隐蔽的粮仓。偶尔一阵强劲的风刮得房屋直摇晃,红色的火炉也时不时地喷出烟雾。暴风雪的嘶吼声更大了,兄弟俩侧耳听了半晌,阿曼卓说道:“天啊!这场暴风雨真够厉害的!”
“罗伊,”停了片刻,他继续说道,“给我削个塞子吧,堵住木板上的节孔。我想在干杂活儿之前把粮仓做好。”
罗伊走到节孔前仔细看了看,先用刀子把孔刮圆,再挑了一截适合做塞子的木头。
“要是价格真像你说的那么高,傻瓜才不肯卖呢,”他说道,“开春前就能通车,你可以再买嘛,听我的话,趁现在大赚一笔多好呀。”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阿曼卓提醒哥哥,“我肯定不会卖。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通车?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四月前用船把小麦种子运来?”
“除了死亡和赋税,什么事都不是肯定的。”罗伊说道。
“播种期肯定会到来,”阿曼卓说道,“有好种子才有好庄稼。”
“你说话的口气和爸爸一模一样,”罗伊一边说着,一边把塞子塞进孔里,试了试大小,又抽出来削了削,“如果几周内不能通车,不知道这座小镇该如何挺过去。杂货店里剩的东西不多了。”
“情况再艰难,人们总会想方设法活下去,”阿曼卓说道,“去年夏天,几乎人人都像我们一样,准备好了生活物资。万一迫不得已,我们可以省着点儿用,坚持到天气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