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好天气(1 / 1)

事情还真被妈妈说中了。第二天清晨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美中不足的是,要等到火车运来木炭,学校才恢复上课。

屋外,太阳毫不吝啬地把灿烂的阳光遍洒大地。可是玻璃上依然挂着霜花,厨房里一片无精打采和沉闷乏味。吃完早餐,卡里一边洗碗,一边透过被擦掉霜冻的玻璃向外张望。再瞧瞧劳拉,正无聊地搅动着洗碗盆里冰冷的水。

“我想去别的地方转转!”卡里心浮气躁地抱怨道,“呆在这间破厨房里,真是呆腻了!”

“昨天我们还为有个暖和的厨房而万分感激呢,”玛丽柔声地提醒她,“现在要感激的是,暴风雪终于停了。”

“反正又不能上学,”劳拉气愤地说道。话音刚落,心里就涌起几分羞愧。可是听到妈妈以责备的口吻叫“劳拉”时,她的怒火更旺了。

“等你干完了活儿,”妈妈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把揉好的面团盖上,放在烤箱前发酵,“穿上外套,去外面的院子里透透气,玛丽也一起去吧。”

妈妈的话像一剂兴奋剂,劳拉和卡里立刻来了精神,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急匆匆地穿上外套,披上披肩,戴好风帽、围巾和手套,劳拉牵着玛丽穿过披屋,冲进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明晃晃的阳光异常刺眼,刺骨的寒冷更是让她们喘不上气。

“手臂向后伸展,深呼吸,深呼吸!”劳拉大喊。她明白只要自己不怕冷,寒冷的威力就会减弱不少。姐妹俩向后伸展手臂,吸了一口冷空气。冷空气沿着紧缩的鼻子进入胸腔,暖和了全身。院子里响起了玛丽银铃般的笑声。“我能闻到雪的味道!”她说道,“好清爽,好干净呀!”

“天空湛蓝如洗,大地白得发亮,”劳拉向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只有房子在雪中突兀地站立,破坏了美丽的雪景。要是我们在没有房屋的地方,那该多好啊。”

“这个主意太可怕了,”玛丽面露惧色地摇摇头,说道,“那样的话,我们会被活活冻死的。”

“我会建造一个拱形圆顶小屋,”劳拉说道,“我们就像爱斯基摩人那样生活。”

“天呀,吃生鱼,”说到这里,玛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可做不到。”

脚下的积雪嘎吱嘎吱作响。劳拉本打算做个雪球,无奈雪堆积得非常紧实,用手根本捧不起来,只能作罢。她告诉玛丽,以前住在威斯康星州(Wisconsin)大森林时,雪是多么柔软。突然玛丽打断了她的话:“是谁来了?听声音像是我们的马儿。”

劳拉抬头看去,只见爸爸站在雪橇上,驾着马,正朝马厩驶去。瞧啊,那个雪橇别提多奇怪了:这是用新木板做成的一个低低的台子,和马车一样长,宽度是马车的一倍。雪橇没有榫舌,间距较大的滑板上系着长长的链子,车前横木也被系在这根链条上。

“这么滑稽的雪橇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爸爸?”劳拉好奇地问道。

“是我自己在木场做的。”爸爸从马厩里拿出干草叉,“看起来是很滑稽,”他承认道,“不过只要马拉得动,一个干草堆的干草它都装得下。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得赶紧喂牲口吃干草。”

劳拉想问问爸爸有没有火车的消息,可是这样一来,卡里就会想起,在火车通行之前,家里没有多余的木炭、煤油和肉了。哎,何必让她担心呢。劳拉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晴空万里之下,大家的心里都乐开了花,脸上更是写满了兴奋。如果接连几天都是大晴天,火车就能恢复通行,所有担心也会和阴霾一样被一扫而光。

劳拉正琢磨着,爸爸走上了矮矮的大雪橇。

“劳拉,去告诉妈妈,他们已经从东部运来了扫雪机和满满一火车的工人,都在特雷西沟干活呢,”爸爸说道,“再晴上几天,火车就能重开了。”

“是的,爸爸,我会告诉妈妈的。”劳拉感激地说道。爸爸驾着马车,转过街角,沿着大街朝放领地驶去。

卡里长舒一口气,大喊道:“我们马上去告诉妈妈吧!”看来她也一直想向爸爸打听火车的消息呢。

“天啊,你们的脸怎么那么红呀!”看着女儿们走进昏暗而温暖的厨房,妈妈说道。她们脱去外套,摘下围巾,清新而寒冷的空气也被带了进来。炉灶上方的阵阵热气让冰冷的手指麻麻的,却也很舒服。听到火车和扫雪机的消失,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

“之前下了好几场暴风雪,好天气很可能会持续一阵子。”妈妈说道。

瞧,冰冷的窗户玻璃上,霜花正在逐渐融化,变成一层薄薄的冰。劳拉轻而易举地把冰弄了下来,擦干净玻璃,接着坐在亮堂堂的屋里,织着蕾丝边,不时朝窗外望去,目光停留在照耀着白雪的阳光上。虽然爸爸还没回来,但是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十点,不见爸爸的身影。十一点,大门依然静悄悄的。咦,真是奇怪,从放领地到城里的房子,来回只有3.22公里(2英里),雪橇运干草半个小时就够了呀。

“不知道爸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玛丽说道。

“可能他在放领地里发现有什么活儿要干。”说着,妈妈走到窗边,看了看西北方向的天,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

“没什么可担心的,”妈妈继续说道,“说不定是暴风雪把小屋吹坏了,爸爸正在修补,放心,很快就能修好。”

中午时分,为周六特别烤的面包出炉了:三条金黄色的、热乎乎的脆皮面包。土豆快煮干了,茶也泡好了,还是不见爸爸的身影。

大家都忐忑不安,爸爸肯定是出事了,不过谁也没有把担心说出口。天啊,爸爸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家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两匹老马忠实可靠,肯定不会乱跑。是不是遇到了不测?劳拉想到了放领地的强盗。如果他们待在荒废的小屋里,爸爸没有带枪,赤手空拳地该如何对付?可是转念一想,强盗们怎么可能顶着如此大的暴风雪去小屋呢?那是不是遇见了凶猛的野兽?不可能呀,可怕的熊、黑豹、狼这里统统没有,也没有印第安人,连需要涉水的河流都没有。

试想,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个人驾着两匹性情温和的马儿,拉着雪橇,路途只有短短1.61公里(1英里),去到放领地装运干草,再原路返回,会遭遇什么阻碍或伤害呢?

正当几个人提心吊胆的时候,爸爸驾着马儿,转过第二大街街角,出现在窗外,这下大家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见被白雪覆盖的干草堆着满满当当,挡住了雪橇,爸爸不像是拉雪橇,倒像是直接在雪地上拖干草。他走到马厩旁停下来,解下马具,将马儿赶回马圈,又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披屋。劳拉和妈妈连忙把饭菜端上桌。

“天啊!好香的饭菜!”爸爸说道,“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劳拉提起茶壶,往洗脸盆里倒热水。妈妈温柔地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查尔斯?”

“草。”说着,他把脸埋进满是肥皂水的双手里。劳拉和妈妈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全是迷惑。爸爸说的是什么呀?接着他伸手去拿滚筒上的毛巾,又说道:“都是那些被埋在雪下的、该死的草害的。”

“实在是找不到路,”爸爸一边擦手,一边继续说道,“没有围栏,没有树木,任何指引的标志都没有。一旦出了城,你就晕头转向了,所见之处除了雪堆,还是雪堆,就连湖泊也被厚厚的白雪盖得严严实实。在大风的劲吹下,雪积得非常紧实,都结冰了,雪橇一路滑行,让人觉得不管去哪里,都能嗖的一声,直直地滑过去。”

“突然之间,两匹马陷进了硬邦邦的雪里,马的下巴被淹没了。原来这里的雪看起来和别的地方一样结实,可是下面除了草茎之外,什么都没有。马刚踩上去,就一头栽了下去。”

“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和傻乎乎的马较劲,山姆……”

“查尔斯。”妈妈皱皱眉头,说道。

“卡罗琳,”爸爸继续说着,“遇上这种事,哪怕是圣徒也要骂人。戴维还能保持镇静,可是山姆彻底发疯了。两匹马深陷雪中,马背都被吞没了,它们越挣扎,雪窟窿反而越大。要是雪橇也被拽进洞里,那就永远也拉不上来了。所以我解开雪橇,想法设法把马弄回坚硬的地面。就在这时,山姆狂性大发,拼命地横冲直撞,嘴里还喷着浓浓的鼻息,这下好了,越陷越深。”

“这可难办了。”妈妈点点头。

“它撒疯似地到处乱撞,我生怕它会伤害戴维,”爸爸又回忆道,“于是我跳进雪窟窿,解开马具,抓住山姆,竭尽全力地踩雪,想踩出一条够硬的小道,让马走到雪堆上面去。可是它抬起后腿,往前一窜,把我好不容易弄的路搞得乱七八糟,不管是谁都会没了耐心。”

“那你究竟做了什么,查尔斯?”妈妈好奇地问道。

“哦,最后我还是把它弄了出来,”爸爸说道,“戴维像温顺的绵羊一样跟着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所以我给它套上雪橇,让它拖着雪橇绕过雪窟窿。可是没有什么可以套住山姆的东西,我只好一直抓着它。接着我又给它们套上马具,继续往前走。才走了大约30.48米(100英尺),马又掉下去了。”

“我的天啊!”妈妈惊呼。

“事情就是这样,”爸爸说道,“整整一个上午啊。短短3.22公里(2英里)的路,我却花了半天的功夫,只拉回了一车干草,却比干了一天的重活儿还累。下午我打算单独驾戴维去,虽然它拉不动这么多干草,但是对我们俩来说都省事些。”

爸爸匆匆地扒了几口饭,就赶去给戴维套雪橇。既然知道爸爸在干什么,大家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另一方面,想到戴维掉进迷惑性十足的雪堆,想到爸爸要解下马具,把马弄出来,又要套上雪橇,大家不免心疼起来。

下午依然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天黑之前,爸爸运回了两车为数不多的干草。

“戴维像一条狗似的跟着我,又忠心又温顺,”晚饭时爸爸说起了下午的事,“每次陷进雪里,它就一动不动,等我踩出一条紧实的路,然后谨慎地沿着小路走出去,仿佛什么都懂。我猜呀,它是真的什么都懂。明天我打算换条长绳子套雪橇,这样它掉下去的时候,我就不用解马具了,只需要把它从窟窿里弄出来,再让它用长长的绳子拖着雪橇,绕过窟窿就行了。”

晚饭后爸爸去富勒的五金店买绳子,很快就回家了,还带来了消息。据说带着扫雪机的工程车当天就疏通了一半的特雷西沟。

“这次疏通的时间要长些,”他说道,“因为每次清理铁轨,他们都把雪铲到两边,这样一来,沟越来越深。不过火车站的伍德沃兹说,后天火车就能畅通无阻了。”

“真是好消息啊,”妈妈喜出望外地说道,“太好了,我们又有肉吃了。”

“还不止呢,”爸爸继续说道,“不管通不通车,我们都能收发邮件了。他们用马车运送。邮差吉尔伯特(Gilbert)今天起身去普雷斯顿(Preston),这会儿正在做雪橇呢。这下可不用发愁了,想寄就能寄。”

“我一直在给威斯康星州的亲人写信呢,”妈妈说道,“本没打算这么快写完,不过现在我得抓紧写了。”

于是她拿来信纸,铺在桌布上,等墨水瓶解冻之后,大家全都围在桌边,琢磨着该说点儿什么好呢。妈妈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把大家的话写下来。她手握一只红色的小钢笔,笔杆是珍珠母做的,形状活像一根羽毛。信纸上写满了整齐清晰的字。正面写完之后,她翻过信纸,横着继续写。半晌的功夫,信纸正反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一家人住在威斯康星州时,玛丽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自然不记得叔叔、婶婶、堂姐爱丽丝(Alice)、艾拉(Ella),以及堂兄皮特(Peter),格瑞斯更是从没见过他们。劳拉和玛丽却对他们印象深刻。

“告诉他们,我还留着洋娃娃夏洛特(Charlotte),”劳拉说道,“对了,我希望黑猫苏珊(Susan)已经有了曾曾曾孙了。”

“直接写‘后代’吧,节约空间,”妈妈说道,“我担心信会超重。”

“告诉他们,这儿连一只猫都没有。”爸爸说道。

“要是有的话该多好,”妈妈说道,“猫可是捕鼠能手,我们正用得着。”

“告诉他们,我们希望他们今年能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就像以前在大森林一样。”玛丽说道。

“是‘像’,玛丽。”妈妈纠正道。

“我的天啊!”劳拉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惊呼,“圣诞节是什么时候?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快到了?”

格瑞斯从玛丽的大腿上跳起来,大喊道:“圣诞节是什么时候呀?圣诞老人什么时候来?”

玛丽和卡里对她讲过圣诞老人的故事。应该对小妹妹说什么好呢?玛丽和劳拉正琢磨着,卡里开口了:“格瑞斯,今年冬天的暴风雪又大又多,冬天圣诞老人可能来不了了。你瞧,连火车都被挡住了呢。”

“圣诞老人是驾雪橇来的,”格瑞斯一双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大家,眼神里全是焦急的神色,“他能来,对吧,爸爸?妈妈?”

“他当然能来,格瑞斯。”妈妈回答道。劳拉也十拿九稳地说道:“只要圣诞老人想去,没有什么地方能难倒他。”

“说不定他会给我们带来火车呢。”爸爸说道。

上午,爸爸去邮局寄信。只见吉尔伯特先生把邮袋搬上雪橇,盖上野牛皮大衣,驾着雪橇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要赶19.31公里(12英里)的路,才能到达普雷斯顿。

“他去普雷斯顿和另一个从东部来的邮差碰面,再把邮件带回来。”爸爸向妈妈解释道,“只要穿越沼泽时没有遇到太多麻烦,他今晚就能回来。”

“这次他外出,天公还真是作美呢。”妈妈说道。

“我也不能辜负了天公的一番美意。”说完,爸爸用长长的绳子给戴维套上雪橇,一上午的时间,运回了一车干草。中午全家人正围坐桌旁时,光线暗了下来,外面传来阵阵呼啸的风声。

“起风了!”爸爸说道,“但愿吉尔伯特平安抵达普雷斯顿。”